寐喜斜睨她一眼,“你还嫌自己如今不够打眼吗?”

苏苏忧郁的抱头,“没有关系,我如今还算受宠,努力点撒娇打混,帝辛会应允我去摘星楼奏琴,到时候我就伺机把玉琵琶也带去,藏好些就可以了。”

寐喜沉吟了下,苏苏忙轻摇着他的手,“好寐喜,我真的没有问题,你就当是给我个表现的机会。再说,现世中除了玉琵琶,只剩下你可以照应了,既然于我是件方便办成的事,寐喜你就不必再冒险入宫了。今日之后,帝辛一定会让姜尚留守宫中,以镇妖邪。到那时……”

“若是被其他人发现你将玉琵琶带入摘星楼……”

“真的不会有事,再不然,我就光明正大求帝辛让我带着玉琵琶上摘星楼奏琴,也是可以的。好寐喜,你就别让我担心好吗。”苏苏将尾音捏得又酥又软。

“你……你说的是什么话!”少年窘迫的别开脸,不习惯道,“怎么说话凭地肉麻。”

苏苏将脸凑近他,故意娇滴滴地道,“寐喜,你就从了我吧~”

他不自在地将苏苏的脸推开,喝道,“你又在胡说什么!”

苏苏也不插科打诨了,只退开了身子,郑重地道,“寐喜,我知道你不放心我。相信我,真的没有关系。这次玉琵琶的事……全是因我而已,无论如何,我决不希望你有任何意外。”

寐喜怔了怔,终于妥协的让步道,“好吧,若你这般坚持的话。如今宫中妃嫔和庙堂朝臣皆针对你,你……且小心就是。若是一有状况,切记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我知道。”

少年偏头望着她姣好的侧脸,边拉着苏苏的手漫无目的走下山麓。

“还有什么事吗?”突然这样看她。

寐喜迅速转正脸,“没有,没什么事。”随即又恶声恶气道,“若是看你也是因为最近你又老态了许多!大娘,你该好好保养身体了!”

你这个死小鬼……

苏苏额上爆出青筋!

凭你这种死要面子爱逞强的个性,哪个伟大的女性能胸襟宽广的接受你。

她不着痕迹的伸手摸摸自己的眼角,非常好,一点皱纹都没有,而后慢吞吞的回眸朝寐喜冷冷一秀自己的眼白,不和他计较。

两人便奇异的沉默下来,在寂静的山麓中只听见彼此浅浅的呼吸声。

“你要带我去哪里?”又走了半晌,望了望天色,月上中天。若是她再不回去,待明日她毫发无伤的出现时怕是会引起众人的怀疑。

寐喜抿紧了嘴,他想要和她在一起,更长一点的时间,哪怕多一点也好。

“寐喜?”

不想放她回去,他只口气恶劣地道,“叫什么啦,还有事情没知会呢。”

苏苏道,“什么事?”

少年滞了下,道,“轩辕坟里的妖怪们想你了,希望你能早日归来。”

苏苏“哎?”了一声,她走之前,和这些妖怪的交情有这么好吗。

寐喜却蓦地想起真有一事,心情顿时激越起来,“今年正是九百九十九年一度的帝流浆,苏苏,或许玉琵琶不需要五年就能归来!”

这是他第一次撞上九百九十九年一度,出现在七月十五这夜的“帝流浆”,只一夜的修炼便相当于吸取千年的日月精华,此前他曾经和玉琵琶算过,此次帝流浆的降落之地正是王宫,到时苏苏或也能借着帝流浆重新恢复法力。

苏苏却委实不知什么是帝流浆,只能郁郁的不懂装懂,也作出一副欢喜状,“真的吗!我好高兴哦。”

寐喜道,“七月十五那夜,势必有不少妖怪同去王宫,你记得那夜要等我,别被其他妖怪给采补了去。”

苏苏乖顺地点头,“好的。”

寐喜在原地又拖拉了一阵,直到感应到姜尚快要破解了他的迷障,追踪到此地后才粗鲁地拉着苏苏往回去的路上走。

夜极深,苏苏一路跌跌撞撞的跟在寐喜身后,突然脚下一绊,苏苏猛然往前一栽——

“啊……”喉中的惊呼还未出口,腰间一紧,下一瞬,她便被寐喜勾住腰拉入怀中。

少年的胸膛很结实,苏苏的鼻子撞到他硬邦邦地前胸,她不由哀叫一声,捂住鼻子想抬起头。突然脑后一沉,寐喜一手揽紧她的腰,另一只手按住苏苏的脑袋,重新将她的头压入怀中。

鼻腔瞬间被属于少年的淡淡青草味占据,苏苏老脸一红,这家伙掩饰感情的功夫蹩脚极了,她方才是努力才保持自然的装傻,此刻他不管不顾的这么一搂一按,她该……如何开口,对彼此才是最好。

“喂,”少年将尖尖的下巴搁在她发顶,收拢双臂,“大娘,真不想放你回去了。”

群妖赴宴(中)

苏苏敛目,“你这是什么意思……”

勉力装傻的话才说到一半,寐喜就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我明白,你都知道的。别当我有那么愚蠢。”

纸窗户都被捅成这样了,本以为他只是一时冲动,此刻苏苏也明白他此行是另有预谋,或者……至少也是存了试探之意。

“寐喜……”

“苏苏,这段时日,我想了许久。”寐喜将苏苏按在怀中,不让她退开身子,“我……不知道该怎样做,似乎如何也没有两全齐美的办法。”

苏苏不动了,没有再挣扎的听他诉说,

“明明你年纪又大,性情不够温顺,在妖怪中也不算多美貌,毫无才能,常常给我惹麻烦,个性又一点都不讨喜……”

喂喂,你够了吧!苏苏一脸黑线地道,“那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寐喜沉默了良久之后,“我不知道。”

=口=

苏苏霎时暴走的开始挣扎,要从这家伙怀里出去。

“别动,”他摁住她,按在她脑后的大手一路下滑到她腰间,圈住。

他的声音极低,在夜色中俯下头贴近她的耳畔,有种暧昧的暖意,“苏苏,我喜欢你……这件事很糟糕,非常的糟糕。”

“我……”

刚刚想开口,蓦地他偏过脸右手重新固定住她的头,阖上眼,吻上她的唇。

苏苏唇上一热,察觉他想分开她的唇,探入舌头时,她不由忿忿地暴起伸手用力推他的脸,现在的少年人是怎么啦!一声不吭的就熊熊亲过来!

既然才刚刚表白,就请维持好纯情的形象,不要一下子就进入了十八禁好不!

寐喜紧紧地抱着她,将她牢牢的困在怀中,不让她挣脱。食指和拇指同时往苏苏的牙关一按,成功地让她乖乖张嘴,伸舌勾住她退缩的舌头。

牙关无法合上,苏苏被迫启唇,仰头承受着少年热烈甜腻的吻。

感觉他情不自禁,热切的抱着她,亲了又亲,辗转厮磨,一刻也舍不得分离。

“你别……呜……”

她几次想开口,但在他的攻势下如何也无法完整的说出一句话。少年卷着她的舌轻轻一吸,柔软而亲昵的摩挲着她的齿关,苏苏脚下一软,身子负荷不住他的重量,往后一倾,少年随即顺势将她往后压倒在地,把她摁在草地上覆了上去……

“……你,放……”

苏苏艰难的挤出几个词,努力挣扎!我不要打野战啊啊啊——

原以为这次反抗又会再度被镇压下去。谁知,这次少年倒当真停下动作,他的呼吸还有些不稳,那双在黑夜中亮得惊人的眼眸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

原本在热吻中皆能保持淡定的某大娘终于忍不住热了双颊,偏头避开少年专注的视线。

混蛋,干嘛用这么认真的表情看着她!苏苏很想爆粗口,这般认真的表情,让她也忍不住……突然害羞了起来。

寐喜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重新转回来正对着他,眼前的她双颊晕红,衣裳凌乱,恼怒又羞涩的模样令他几乎要把持不住。

“大娘,你再用这样的表情看我,今晚我就不放你回去了。”

苏苏下意识的抬手想摸摸自己的脸,现在的她是什么表情?

寐喜抓住她的手,“别动,还是就这样吧,让我看看你。”

在这一刻,少年撤下所有心防,毫无保留的将所有的感情全部展露在她面前,低软的情话,如诉如慕,令人难以抗拒的专注热情。

苏苏在他的目光下低垂着眼,从初见寐喜那天起,一直以来,接触到的几乎都是他恶劣的一面,如今面对他突如其来的赤诚情动,她竟然也微微无措了起来。

“我……”他伸出手恋恋抚摸着她的脸颊,“我想,我是很喜欢你。”沉默了片刻后道,“或许以后都找不到这么喜欢的人吧。”

苏苏抬起眼看他。

“在你眼中,我究竟算什么呢?”寐喜道,“是你可以随叫随到的仆人?是你在帝辛的后宫可以仰仗的后盾?是你还有几分情分的师傅或者是朋友?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想,未来,该怎么做。”

苏苏道,“你和玉琵琶是一样的,来到‘这里’之后,你和玉琵琶是我第一个开始接纳也是真心接纳之人。”

“但是我要的不止如此,现在却也……只能到如此了。”寐喜收回手,静静地说,“其实今日来,除了想告诉你我的心情之外,也是要告诉你我的决定。这段时日以来,我也做了许多的蠢事,我无法抗拒你,但除了远远的看着你,也没有任何方法了,我找不到更好的两全齐美方法。”

苏苏自然知道,她早已知道彼此已经僵成了半个死局。

迷障之外,姜尚的气息越来越近,甚至隐约还能听到一阵喧嚣整齐的马蹄之声。

“时间到了。”寐喜直起身子,深深的看着苏苏半晌,低低地道,“虽然真的很喜欢你,但是很遗憾,我不能再喜欢你了。”

苏苏没有开口。

他的选择很明智。

如果放任他的感情继续滋长下去……对彼此,都将是场灾难吧。

少年的眼神很明亮,明亮得将他此刻的心绪都曝露得一览无遗……许多年以后,苏苏依然还记得那双热切中隐痛深深的眼。

少年只是看着她,对她,亦或是对自己,静静的重复了一遍。

“苏苏,很遗憾……我不能再喜欢你了。”

少年的身影无预警地在下一秒消失,周遭如褪色的水墨画般,以消失的寐喜为中心,遮天古树碧绿草茵一片连着一片,迅速的消散,逐渐露出原本废弃的祭祀台的原型……

苏苏只觉得自己的四肢骤然无力,不由自主的阖上眼,昏倒在地……

朦胧中,似乎听见姜尚的声音,“陛下,找到苏妃了……”

“苏苏……”

……

隔着水镜,寐喜望着她被匆匆赶来的帝王抱在怀中,那男人轻轻吻了吻他所吻过的她,抱着她,弯腰进了奢华的车撵……

车轮碌碌,少年挥手打破水镜。

明明曾经这般接近……

明明也是他开口先斩断了情丝……

但……

他阖上眼,环臂抱住他自己,额头轻抵在指尖……

他觉得他的心……好像坏掉了。

群妖赴宴(下)、(终)

群妖赴宴(下)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耳边隐约听见系于车撵前的叮当铃音。

她不知道此刻是现实,亦或是梦境……

思绪如薄纱,半遮半掩地在她眼前朦胧的展开一幅瑰丽的画卷……

头顶是一弯墨蓝的苍穹,东天浮着一轮笼着淡淡烟云的玄月,八千丈的昆仑峰顶薄薄的蒙着皎皎白雪……

等等!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个是昆仑?

苏苏脑中一片混乱,她从未去过昆仑,为何会这般下意识的笃定这便是昆仑?

画面在她眼前快速的跳转……

下一瞬,眼前霍然现出一片繁盛的桃花林,朵朵如杯口大的桃花迎风颤抖着吐露芬芳,层叠的粉色花雨中隐约窥见一个少女的身形,她摇摇被沉甸甸的桃花压弯的树枝,霎时惊飞树顶的雀鸟,一时落英缤纷……

“别闹……”

桃树下被纷飞的桃花瓣铺洒一身的青衣少年拂开散落在衣上的花瓣,慢慢走入月光中……

苏苏惊讶的掩住唇……

这是……这是少年时期的姜尚?

那少女的脸笼在夜色中,背着月光,始终看不分明……但她却再明晰不过的感受到少女此刻充溢在胸中的思慕喜悦。

画面慢慢的越离越远,渐渐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仿佛在看着一场两个人的默剧,看着那少年背倚着花枝,静静注视着少女为他在月下桃林歌舞……

看着那少女纤细的腰肢如风折柳,轻点着脚尖翻飞旋转,身姿袅袅……

真美……

苏苏暗叹,就是再精美的电影也不如这个现场体验震撼人心……

倏地,那月下独舞的少女仿佛感应到她的存在一般,突然无预警地抬头——

那一眼,仿佛穿透了时间和空间……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在这一刻交汇……

苏苏倒吸一口气,猛然坐起身——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寿仙宫内,两旁宫人们惶惶然伏跪在床下。

苏苏睁开眼,寿仙宫内灯火通明,从敞开的朱窗隐约窥见窗外熹微的晨光,她扶着额,“我何时回来的?”

“回娘娘,是昨夜戌时陛下将您亲自抱回来的。”宫人语中掩饰不住的喜色,“陛下当真十分怜宠娘娘呢。”

苏苏揉揉额头,只“嗯”了一声,便倦倦的重新趴回床上。

宫人慌忙道,“娘娘,娘娘你身子可有不适?”方才苏妃初醒,竟也忘了提,昨夜苏妃是被陛下送回来的,她们只隐约知道苏妃被妖怪俘走,幸而陛下神勇,司天官姜尚也道法精妙,早早便将苏妃给救了回来。虽然司天官为苏妃诊脉,确定无碍。但陛下还是不放心,遣了贴身宫侍在寿仙宫内候着,一旦苏妃有碍便即刻通报。

苏苏只懒洋洋的摇头,“只是着了梦魇……”当她醒来时发现是在自己的寿仙宫,而不是地牢抑或是闻仲或其他术士手中,她一颗心便已经放在肚里。

如今整个宫廷,唯一对她的身份知根知底的便只有姜尚……

其实昨夜他大可直接将她连同玉琵琶一道收了,或者在破解寐喜迷障那刻,当场将她的身份捅破,但……

苏苏阖眼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她不知道为何他事到临头,却莫名放过她……

思及梦中朦胧见到的那一幕,仿佛窥见了什么不该知道的隐秘,苏苏不自觉抓紧衣襟,胸中泛起难以言喻的不安。

之后的日子平静却暗潮汹涌的度过,她平日几乎都待在寿仙宫,足不出户,令人也拿捏不到什么话柄,至多也只是觉得这盛名于外的苏妃太过内敛低调,印象单薄。

寐喜自那日之后,虽然断断续续也有几次联络,他的态度不变,依然还是那么毒舌,仿佛那日的情动表白只是她的一场错觉。

同为理智型的苏苏,自然松口气,也努力配合的将彼此的关系维系到最初。

极少数的时候,她在参加宫宴时偶尔会和姜尚打一个照面,他每次皆是目不斜视,保持根正苗红的君子形象,坚决不与她这妖孽有牵扯。但若是她稍稍有了额外动作,他便毫不放松的盯紧她,只待她做出危害江山社稷之事就一举拿下她!

至于闻仲闻太师现在人还在西岐和未来的周王大战,回来后的第一件事估计就是想方设法的除掉她这个妖女吧……

唯一值得安慰的,似乎也只有帝辛。

仗着帝辛短暂的怜宠,苏苏暗中将玉琵琶的原形置于摘星楼顶,只待七月的帝流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