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结束之后,帝辛带着成千上万的俘虏回朝,其中强壮的俘虏得以活着被带往帝都,弱的,便被就地坑杀,或是作为战争得胜的祭品,人祭,献给上苍。

大胜归来,帝辛改沫都为朝歌。取意“高歌黎明,国运兴盛。”

为了永绝后患,这个年轻而好战的少年君王甚至建立起一条通往东夷的大道,以便迅速调兵镇压夷人的反抗。

短短数年时间便打退了帝乙时期向中原扩张的东夷,将商的势力扩展到江淮一带。年少气盛的帝辛一时成为整个帝国的荣耀,所到之处,阵阵嘹亮的嘶吼响彻天际——

“吾王威武!”

“吾王威武!”

“吾王威武——”

苏苏冷静的在一旁看着,见证着帝乙时期商汤江河日下,直至帝辛继位,这个古老的王朝重新复苏,终至走向毁灭。

史书中关于帝辛东征,象队和坑杀奴隶,成为纣王残暴的又一铁证。但在这个时期,坑杀,人祭正恰恰是历代君王的威慑手段和祭祀义务。

此时最令帝辛反感厌恶的,无疑是凌驾于王权之上的神权,以及处处掣肘于他的祭祀们。

“朕真想杀光他们。”他皱眉,怀中抱着一尾白狐。

苏苏干咳一声,“和谐点,戾气别这么重。”

“朕做王有什么意思,回庙堂之上处处被压制,倒不如行军打仗畅快。”他烦躁的道。

“那也没有法子,再怎么不甘心,这个王你还是要做。”只是没有表面上看去那般风光罢了。

“你也这般说风凉话。”他横眉竖目的低头看向怀中肥嫩的白狐,“我便知了,妖精都是这般无情寡意的。”

苏苏扶额,“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最近手头两个小鬼的个性一个比一个扭曲?”想起那不负责任的龙神丢在青丘的龙七子,才刚刚学会用刀气便闹得青丘鸡飞狗跳,整日喊打喊杀。

她吁口气,“不是我说风凉话,这本来就是无可奈何之事,你方当政,资历自然稍逊一筹,况且,你对我抱怨这些,也并不指望我能给你些具体实施的方法意见,只是在发泄罢了。”

“你怎知你提了意见,我便不会听从。”

“倒也不是意见,只是我对于你如今处处被打压的看法,一家之言罢了。”

“哦。”他似笑非笑道,“朕愿闻其详。”

“其实我觉得在年少之时,经历这些年所谓的低谷打压,未必不是好事。”苏苏耸肩,“天之娇子未必不会变成拔毛凤凰,有时候落到地面好好看看自己的真实能耐是多少?是否从前被太多赞叹和谗言蒙蔽了视线,这样就不会目空一切刚愎自用。如今你风头一时无二,正需要一点时间清醒一下。”

他挑眉,嘴角淡淡一勾,“那你的意思便是需要我继续忍耐,好好享受这难得的低谷?”帝辛的美貌与之好战之名同样享誉各国,甚至因为太过俊美,被史官诉诸青史。这样勾唇挑眉的风情,自是撩人。

“我可不是你后宫的妃嫔,这般诱惑我是无用的。”苏苏慢吞吞的爬开,“倒是你别恶意曲解我的意思,我说的话你若不懂,你就继续乖乖的同你的父辈先祖一般当神权的附庸,若是你真那么有个性不甘心如此,你自然也懂得下一步该怎么做。现在你也不需要我的回答,我也没有必要慷慨陈词或者努力让你醍醐灌顶,依你的个性,既然会说出想‘杀光他们’这样的话,自然是真动了杀心。我与那些祭祀也不熟识,没必要劝阻,再说劝阻了,你也不会听。”

帝辛开怀的举起狐狸,在它小小的鼻尖一啃,“果然知我者,苏苏也。”

苏苏立刻炸毛,一爪子狠狠挠下去,“就告诉你不要性骚扰了!”

帝辛捂着飙血的鼻梁,不爽的把狐狸掀翻,肚皮朝上,然后用力搓狐狸的嫩肚子,把它搓得翻滚来翻滚去,“你好生放肆!竟敢袭击朕。”

苏苏飙泪继续挠爪子,身为淑女,她不喜欢被翻啊混蛋。

突然帝辛蓦地停下,视线往苏苏毛茸茸的肚子下两腿间移去,“咦,原来你真的是雌的……”

苏苏:“……”

小受:“……”

两人相对无言了半晌,苏苏猛然使出传说中的九阴白骨爪对小受实施了惨无人道的闪电连击,“你这个混蛋!混蛋!混蛋——”

总的而言,我们的苏苏还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女主,泪奔而去前她还不忘再三叮咛帝辛,不论再怎么对那些神职祭祀出手,都绝对别轻慢女娲,如果可能,平日吃饱喝足最好也别随便进女娲宫——

回昆仑时,圆胖的满月已爬上树梢。

苏苏恢复了人形,蹑手蹑脚的回自己厢房时,却在回廊旁的凉亭撞见姜尚。

他额前日月星三光已开,代表已踏入仙家远离红尘。

这样正对着他,苏苏觉得有些脸热。明明在察觉自己的心意之前,还能泰然处之,为何现在……却仿佛是发了热病一般,浑身开始不自在起来。

“你近日可是在躲我?”姜尚道,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却足有十日未见她一面,再如何粗枝大叶的人也会发现事有异样。

苏苏无辜道,“没有啊,最近族里的任务太繁重。”

姜尚直接跳过她的话,“可是最近我犯了你什么忌讳?或在何处得罪你了?”

苏苏摇头,更无辜地道,“没有啊,完全没有。”

“那为何你要事事回避与我?”

“都说没有啦。”不要逼她!难道要她直接招认她发现自己喜欢上他正在惊恐中啊口胡!

他自然不是好糊弄的主,微微启唇——

苏苏立刻在他开口前打断,“你这样非知道原因是为什么?”

他却是怔了怔,沉默了片刻后道,“只是这些天,心中有些在意……却又不知是何处惹怒了你。”

她低了头,“你没有惹怒我,是我的问题……”

说到这,早死早超生,见他今日主动等在这,怕是也观察过她好一阵子,自是也知道她能化回原形。

与其日后被当面识破,倒不如她主动坦白从宽……

旋身一转,原地只剩下一只荧白的小狐奋力从掉落一地的衣物中钻出,小声的咕哝着,缓缓接近他,“那个……我之前瞒了你,其实我已经可以变回原形了。”

姜尚只是预料之中的沉静,而后俯身轻轻托起她。

“我……只是贪恋做人的滋味,想多做几天‘人’,”苏苏伏在他温厚的双掌中,心脏隔着一层皮毛与他温热的手心相依,只觉得心跳瞬间狂飙得连手指都要颤抖了。她游移着,试探的道,“我只是想试着,以‘人’的身份,与你相处这段时日。”

姜尚微微一愣,然后弯起细长的眉眼,笑得风清月明,“苏苏,我的道袍明日就要去玉虚宫领了。”

那又如何!

她壮起胆子,猛然立起身,爪子往他肩上一搭,飞快的伸舌舔了舔他淡色的薄唇,连味道都没来得及细尝,便腾地跃下地面,窜回房中——

独留月下的姜尚食指掩住唇,蓦地绯红了脸。

知识小注解:

寐喜的身份也是非常显赫,他的来历出处:《山海经》中也有出处:"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北极柜。海水北注焉。有神九首,人面鸟身,句曰九凤"。 是最接近凤凰的一个种族。不过变成凤凰是杜撰,倒是有些资料推测其实九头雉鸡精的原形就是九凤。不过还是要尊重下《封神演义》的原作者老许,不称凤了。

第十五、六章

第十五章

爱情就TM是一场你追我跑,我方唱罢你登场的折腾。

这大概是苏苏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追逐爱情……也是最后一次。

她窜回自己房中挥挥爪子将门用力关上,“嗖”得一声扑回床榻,在触到床榻那一刻锋利的爪子迅速褪回纤白的十指,而后由双臂开始,周身银白的毛发消失,细嫩的肌肤□的曝露在空气之中,她甩甩头,突出的颚骨和吻部收敛回柔和的弧度,恢复人形后第一时间光着身子钻回被单中。

被单之外露出一对尖尖的狐狸耳朵,全神贯注地倾听门外那人的动静。

久久,都没有半点声息。

苏苏有些失望,他走了吗?还是……一直在她门外等她?

心思忐忑,明明已经一把年纪,怎么……怎么会像那些十几岁刚刚情窦初开的小女孩那样失态?她丢脸的把头埋在枕下,摸到自己光溜溜的身体,才想起刚刚还把衣服全落在外面,没捡回来!

才方想到这,便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苏苏,你的衣服……我已经叠好,放在你门外。”他的声音似乎还是那般平稳,“我先回屋,你若是不好意思,便等我离开后去取吧。”

苏苏从被窝里闷闷的“哼”一声。

一阵沙沙的衣物摩挲声后,那人便缓缓消失在门后。

就这样?

就这样了?

苏苏恨恨的咬被单,这可是她这副身体的初啃,他就这么算了?

翌日鸡鸣三刻,姜尚入玉虚宫。

待拜祭天地聆听师训,布道结束时已日上中天。

他衣道冠正式踏入仙门,过月阑绕仙阙,欲回别苑。却见这次轮到那狐族少女垂着头 环着膝席地而坐,背靠在别苑门前等他。

他怔了下,俯下身想叫醒她。

她却是警觉的猛然睁开眼,发现他正站在眼前时,脑袋猛一下竟给忘了词。

姜尚长发束冠,一袭青色道袍外罩翡翠薄纱,腰下双绦王母结,玄色的踏云鞋静静停在她眼下,她抬起头,他道冠上长长的飘带垂落在她发上,一触即分。

她突然发觉两人之间,正被划上一条长长的鸿沟,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翻越它,却又……不甘心这般,没有去尝试便宣布放弃。

她并非是原本那个祸国殃民的妲己,虽然顶了她的身份,但她绝不会和她犯一样的过错。

这样……历史是否会有所转机?

她也警告了帝辛不可轻慢女娲,是否到最后,连最初的导火线都能被熄灭?

“苏苏?”

她回过神,露出小小的笑容,“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回来,本来已经做好等上一天的准备。”

姜尚却似平日那般,仿佛昨夜她鼓起勇气的一吻只是个幻影,道,“仪式没有那么长,若每位弟子入仙门便这般繁琐,那玉虚宫的秩序也会紊乱。”

苏苏“哦”了一声,磨磨蹭蹭的从地上站起来,等把衣服上的灰都拍好了,还不想走,搜肠刮肚的想着话题和切入点,却也不敢看他,只蒙头纠结。

“还有什么事吗?”

少女沉默了片刻,忽然幽怨的道,“姜尚,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他心蓦地一紧,“没有,为何这般说?”

她继续垂头,没有回答。

姜尚犹豫了下,她的心思,他也退避不得,站在门内外的交野,欲走还留。

地上却“啪嗒”一声,晕出一圈水痕。

他忙伸出手,想抬起她低垂的小脸,大手才方触到她的颊,一滴热烫的水珠重重的落在他掌心,仿佛要一路烧入他心中一般,他终于乱了神,看着抬起头,那梨花带雨哭得好不可怜的少女定定的凝视他。

“你怎么了?”

还明知故问!她更加可怜的瞪他。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见他神情终于泄露出紧张,却迟迟不吐出她想听的话。苏苏懊恼的抿起嘴,不甘情愿的挣扎再三,最后认命地先放过他,愤愤道——

“……我饿了。”

两份白粥,三盘素菜,最后一道是獐子肉,给苏苏。

姜尚低头夹起一颗朱果,却见苏苏动也不动,双手托腮正直勾勾的看着他微启的……唇。

耳后几乎要烧起来,姜尚移开视线,“你不是很饿吗。怎么不吃?”

我比较想吃的人是你。

苏苏握住他执筷的手,凑近他,“我觉得你的菜比较好吃……”

她伸出红嫩的舌妖娆的卷起那颗朱果,淡淡的馨香闯入他鼻息,双眼似有若无的停留在他唇上……室内的温度瞬间狂飙。

姜尚垂下眼,依然不动声色的继续用刚刚被她舔舐过的筷子吃饭,只是动作,却有些不自然。

“你这样……我可是会误会的。”

苏苏歪头看他,食指轻轻一点他手中的筷子,这个……可以算间接接吻吧。

姜尚停了一下,而后淡淡地道,“……不是误会。”

苏苏惊讶地看他。

姜尚舒展了眉眼,也知道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

他吁口气,斟酌却又慎重的,认真地回复她的心意,“苏苏,我心里,是有你的。”

她几乎不敢相信,努力将一腔喜悦压回胸中,确认一次,“姜尚,你可是不欺我?”

他执起她的手,轻按在他左胸,低低的自嘲道,“你可有感觉到是否有所欺瞒?”

指掌之下的心脏,与她一般,“砰砰”急跳着,乱了节奏。

“我只问你一句,日后……你会不会护我?会不会信我。”

“我会。”姜尚平静的回望她,“你本性非恶,若有中伤之言,除非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谣言我概不相信。”

相识多年,苏苏知道此刻他是在对她做出承诺。

他向来待人待事皆一视同仁,却独独对她一人另眼相待,确是有情。

她是个不确定对方的心意,便不会全心投入的人。

若姜尚未表白,她会继续引诱,会继续热切单恋,会照常对着他流口水偶尔出言调戏……但也仅止于此,不会再进一步,不会奋不顾身,不会全力以赴。

可反之……

一旦确定了,她就会投入所有的感情……

毫无保留的,去爱他。

帝辛七年 朝歌 春

二月,北城急报,北海七十二路诸侯袁福通叛变,太师闻仲奉敕征北。

帝辛御驾亲征的机会被闻仲抢了去,满心郁郁地继续坐镇朝野。

除开每日听着来往捷报,帝辛坐在王座上,珠帘高卷,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捷报后,朝臣们没事找事的拉帮结派内斗。

数年征战,此际四夷拱手,八方宾服,自万民乐业,坐享太平。

今年难得北海七十二路诸侯叛变,不过闻仲早见他跃跃欲试,便一肩膀揽下,先请了他的敕令,领兵出征了。

连那白狐都感慨太师已经是两朝元老,一把年纪,该好生歇息去了,为何还能这般生龙活虎。

失了耐心继续听这些无趣的搬弄,帝辛抬手朝当驾官道,“有奏章出班,无事朝散。”

却见右班中同属前朝老臣,商容,高擎牙笏俯伏在金阶之下,“臣商容待罪宰相,执掌朝纲,有事不敢不奏。明日乃三月十五,女娲娘娘圣诞之辰,请陛下驾临女娲宫降香。”

帝辛蹙眉,尤为反感。当年挟神明来掣肘他的祭祀,除了少数几位世代流传的祭祀宗族,由于根基过于庞大,与如今所有世家贵族已盘根交错,恐动摇国基,难以在一时拔出,其余皆彻底肃清。

稍有心思之人,便明白了这一任君王的态度,站好位置。

若今日启奏的不是商容,他早已命左右将其拖下朝堂。但当初是身为首相的商容出面力保他入主东宫,他再不喜,也要卖他几分薄面。只懒懒的嘲弄道,“女娲有何功德,朕轻万乘而往降香?”隐约想起,那白狐曾也说过,最好不要入女娲宫,他本是满心排斥,倒也多了个不去的理由。

此言自是大大不敬,但帝辛乃是当今天子,又有何人敢训斥与他?

但有人敢,主祭巫师出列,他并未像其他朝臣一般跪拜,只略略一弯腰,便道,“陛下,女娲娘娘乃上古神女,生有圣德。那时共工氏头触不周山,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女娲乃采五色石,炼之以补青天,故有功于百姓,黎庶立禋祀以报之。今朝歌得以四海安乐,当是女娲娘娘补天而令天下尚存,百姓繁衍,此乃福神圣神,今朝歌祭此福神,当佑我大商四时康泰,国祚绵长,风调雨顺,灾害潜消。为天下万民之福祉,陛下何以推却?陛下向来爱民如子,此福国庇民之正神,陛下当往行香。”

言罢,百官同时出列,俯身三拜。

“恳请陛下行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