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过招呼,两人复又陷入了沉默中。

傅逸生目不斜视,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谭晶晶的目光则落在电梯的指示灯上。那个数字与他们所在的楼层一点点的靠近,可是却停在八楼迟迟没有变化。谭晶晶悄悄瞥了眼身旁的傅逸生,发现他还是如白天见到时般面无表情,无波无澜无声无息却透着彻骨的凌烈。谭晶晶有些仓皇的撤回目光,垂下眼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许久,电梯门终于在两人面前徐徐的打开,谭晶晶深吸一口气回头对着傅逸生很公式化的微笑,并做了个“请”的手势,傅逸生只略作停顿便趋身进了电梯。

密闭狭小的空间内,谭晶晶紧贴在门前,努力呼吸保持微笑调整呼吸,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清晰的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失重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电梯开始平稳的下降。谭晶晶似乎是想缓解一下这个让她跼蹐不安的气氛,随便丢了个话题给傅逸生,“关于那个竞标案的策划我已经Email给您了。”

“唔……”傅逸生略略点头,回想着那个企划的事情。这个企划案是临时交给谭晶晶做的,要的很急,没想到两天的时间她的初稿效果竟比傅逸生想象中的好了很多。

“这么短的时间内做成那样很不错。”

谭晶晶只是随便寻找话题,竟意外的得到老板的夸赞,而这老板还是傅逸生。她的身体渐渐的放松下来,她突然觉得不沉默时的傅逸生也不是那样的让人畏惧。

傅逸生看着谭晶晶的方才紧握成拳的手渐渐的松散开来,嘴角微微的扬起。他有那么可怕么?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傅逸生继续盘算着要去哪打发时间。

待电梯稳稳停在了一楼,傅逸生率先走出门去,拿出手机边走边拨通了陆浩的电话。

正想与老板告别的谭晶晶被身边掠过的一阵凉风惊醒,她望着傅逸生颀长的背影怅然的发觉她早已被他遗忘了。

电话许久才被接通,电话一端很嘈杂,陆浩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喂”,傅逸生将手机拿离耳边,陆浩似乎喝了点酒,想必也没有看来电显示,只是一味的大呼小叫的问他找谁。傅逸生皱了皱眉头挂断了电话。在此过程中,他的车子已经绕着公司所在的商业区跑了两圈。傅逸生扫了眼右边的后视镜,无意间看到了摆放在车前的HelloKitty熏香器,这是上个月莫语涵执意放在他车上的。想到莫语涵傅逸生又是一阵烦躁,他猛的打了一把方向盘将车子朝着山顶的方向驶去。

傅逸生轻车熟路的上了山,这里他已来过数遍,就连陆浩也陪着他来过几次。

将车子停在山崖边,从后备箱内拿出一罐啤酒,傅逸生倚在车旁大大的灌了几口。时值寒冬,夜晚山顶上气温低得逼人,傅逸生握着易拉罐的手指已被冻得发白,他微微使力,清脆的金属折压声让他觉得清醒了许多。

还记得上一次来这里就是前不久,陆浩还嘲笑他宁愿跑来吹冷风也不愿回家享受温香暖玉在怀。傅逸生揉了揉眉心,究竟为什么不愿意呢?

男人与女人不同,女人或许无法忍受跟一个不爱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可是男人却多数愿意尝试去爱上一个爱他的女人。傅逸生的感情履历书非常之简单清白,除了莫语涵再没有一个女人走近过他的感情生活,或许在很多女人看来,那是她们的遥远而绮丽的禁区。

在感情方面,也许是缺乏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一贯强悍的傅逸生竟有着一种听天由命的宿命感。莫语涵这样的女人有样貌有身材,对他更是无微不至体贴入微,她的宇宙中心就是他。如果按正常情况发展下去,他对这个妻子多数是该满意的,可是眼下他究竟在烦些什么呢?

那些所谓的因由正一点点的浮出水面,若隐若现的向他招手。傅逸生烦躁的甩甩头,它们便连同着莫语涵的影子又一起沉了下去。

傅逸生回到家后发现莫语涵已经睡了。她以前会为晚归的他留着一盏壁灯,可是最近几天他都是抹黑进门。一整天里公司事情不断,他的情绪不佳,本来跑去山顶散了散心喝了点酒,心情好转一些,可是一回到家看到这黑漆漆的一片,心里又压上了厚厚的阴云。

他草草的洗了澡,也不等头发全干就上了床。身旁的莫语涵翻了个身平躺下来。

“吵醒你了?”

“还没睡着……”

傅逸生迟疑了一下还是将盘恒在心底的话问出口,“有心事?”

莫语涵没有立刻搭话,一时间房间内静的吓人,半响,她才叹了口气说,“担心爸爸。”

傅逸生伸出一只手臂放在莫语涵的头顶,她很默契的抬起脖子,枕在他的手臂上。她以前最喜欢这样枕在他的臂弯里,双手双脚攀附在他的身上暖暖的入睡。可是最近的一段时间里,她似乎更喜欢背对着他睡觉。

傅逸生紧了紧手臂,下巴蹭了蹭莫语涵的头顶,她的发丝里散出淡淡的清香让他一整天都浸在烦躁中的心情平复了下来。

傅逸生闭着眼睛琢磨了许久,轻轻舒出一口气,“睡吧,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看看爸爸。”

第6章要个孩子吧

年纪越大,睡意也越来越少,近几年莫景铭不到六点就怎么也睡不着了,这些天住在医院里更是如此。

莫语涵进门时,发现他正要下床,特护不在房间内,她不由得皱眉。莫景铭似乎没有察觉到女儿女婿的到来,往床边又挪了挪。莫语涵急忙过去搀扶他。

见到女儿的莫景铭的脸上立刻溢满了笑容,“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待看到莫语涵身后的傅逸生后,莫景铭又有些讶异,“逸生今天不用去公司么?”

傅逸生走到病床前,将莫景铭扶坐到床边,“晚点过去没关系,最近公司比较忙许久没来看您了。”

莫景铭笑着摆摆手,“你忙你的,我这里没什么关系,不用总想着跑过来。”

莫语涵低头为爸爸穿好鞋子,嘟嘟囔囔的有些不满,“逸生都好几天没来了,要我说您比公司重要多了。”

提莫景铭穿好鞋子,莫语涵随笑着扬起脸,“再说了,我们来陪您您不高兴么?”

莫景铭拍了拍宝贝女儿的手背,“高兴!高兴!一见到我宝贝闺女我老人家这病都好了一大半了。”

莫语涵笑嘻嘻的挽起父亲的手臂,“带您到外间走动走动。”

无商不奸,莫景铭的一生正可以用来诠释这次几个字。在外人眼里,他莫景铭是个名副其实的老狐狸,他对利益的嗅觉仿佛是与生俱来,年轻时白手起家,凭借着与生俱来的天赋以及不算差的运气,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年过半百之时,归属于铭泰旗下的产业已经涉足各个领域,而他莫景铭的大名也伴随着一个商界传奇的诞生而变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与所有事业有成的男人一般,莫景铭的身边从不缺女人,但也从未有过一个女人能在他身边停留太久。他的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早在二十六年前就撒手人寰的亡妻,莫语涵的母亲谢欣语。

当年听说有了莫语涵时,年轻的莫景铭别提多开心,可是这种喜悦只持续到了莫语涵出生的那刻。虽然当时的医疗水平非常有限,但谁也没想到会是那样的结局。那一年,莫语涵出生的日子,却成了母亲的忌日。所以,在莫景铭眼里女儿是珍贵无比的,除了与常人般的父爱,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她出生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下个月雨涵就二十六岁了。”每当这个日子到来时莫景铭的情绪都会非常低落,但是这一次他竟然很释然,想到亡妻,他不由得欣慰,她在等着他吧。

提到自己的生日,莫语涵也不由得惆怅开来,她看着突然沉默下来的父亲依稀猜得到他此刻的感触。莫语涵心中微微绞痛,她不忍心他继续挣扎在过往的泥淖之中,当然,这也不是他的心脏能够承担的住的。

莫语涵拉着父亲的手臂,故意嘟着嘴不满的说,“您这一病,公司里的事情一下子都让逸生揽了,他最近都忙得没空陪我了,所以您要赶快好起来!”

莫景铭看了看正在撒娇的女儿,又看了看她身边略微讪讪的傅逸生不禁朗声笑了起来。他捏了捏女儿的鼻子,“我听出来了,果然是姑娘大了心也向外了,为了自己的老公都算计到自己生病的老爸身上了,你倒是心疼逸生啊……”说着莫景铭捂着心口一脸的苦痛,“我这颗老心啊心脏病又要发了。”

“呸呸呸!净说些不吉利的话,放心吧,我有预感您这心脏好着呢!这回一定好利索了!”

莫景铭微笑着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又看向傅逸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傅逸生意识到莫景铭或许有话要说,他上前一步,离着他更近些,“爸。”

“回首过往这些年,我莫景铭也算个有福之人,可是眼下唯一的遗憾就是看不到我外孙的降世啊。”

谁知莫景铭的一句话却在莫语涵的心中掀起了狂风巨浪。突感眼鼻酸胀,莫语涵微微撇过头。她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既是为了父亲,也是为了自己。

莫景铭显然不知道他们没有孩子的真正原因,莫语涵似乎还未跟她父亲提过这事。想到此,傅逸生第一次觉得自己这几年来的坚持似乎残忍了些。这几年来他只表达过一次不愿意要孩子的意愿,莫语涵便一直没有再提这事,继续配合的避孕。他不确定,是她也有同样的想法还是她已经习惯了那道程序,默认为那是床笫间不可或缺的一步。

当天晚上,当傅逸生再度伸手去拉床头柜的抽屉时,莫语涵却没有配合的松开圈住他的手臂,她的头埋在他的肩窝里,双手双脚仍然紧紧的攀附在他的身上。她的指甲微微陷入他背部的皮肤里,逐渐加深的痛楚让他伸出去的手臂又收了回来。

傅逸生双手支撑在莫语涵的身侧,居高临下的望着身下的人。

莫语涵没什么特别的神情,但是眼神却透着掩不住的清明和认真,丝毫没有往日亲密时的迷离与沉醉。这样的莫语涵竟让傅逸生觉得陌生,他微皱着眉头望住身下这个与他朝夕相处了三年有余的女人。在傅逸生的印象中,莫语涵始终是个简单的人,什么时候会呈现出什么样的状态都不会太出乎他的意料,然而此时此刻她的表现着实让他有些讶异,心角被轻轻的牵动,却说不上是什么样的感觉。

莫语涵和傅逸生对视了数秒,眼神陡然柔和了下来。她勾着他的脖子让他向她慢慢贴近,她附在他的耳边声音近乎于恳求的说,“我们要个孩子吧。”

傅逸生当然知道莫语涵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个念头,而他的想法仍和过去三年一样。无爱的婚姻于他而言同样是缺乏安全感的,他不确定哪一天就会失去耐心和勇气将其继续下去了,而孩子则会是他唯一的桎梏。可是,想起白天时医院里那个委屈隐忍的莫语涵,他竟不忍心再拒绝她。

这应该算是他们第一次最亲密的接触,莫语涵百感交集。餍足后的傅逸生在身边沉沉的睡去,莫语涵却有些后悔。她不是已经做好离开的准备了么?怎能因为父亲的一句话将这个已经铸成的错误继续延伸下去呢?

或许是真的累了,这一夜莫语涵没有失眠,且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身后的凹陷处已经没有温度,傅逸生不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寥寥的吃了几口饭,不够专注的看完一部电影,莫语涵接到了周恒的电话。

“晚上出来坐坐?”

莫语涵起床后就觉得有些腰腹酸疼,整个下午都处于一种恹恹缩缩的状态。

“今天不想出去了。”

电话一端似有笑声,周恒懒懒的说,“我说小姐,还没到世界末日呢。”

莫语涵可笑不出来,就连抽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我昨天去看过我爸了。”

她的声音很微弱,周恒听着有些心疼,“别担心了,这些事情不是你担心就有用的。出来一起吃个晚饭吧,有关于公司那边有事情要跟你说一下。”

周恒知道这件事对莫语涵很重要,她不会不关心。果然,莫语涵只是停顿了片刻就答应了。

广茂大厦顶楼,S市有名的旋转寿司店里,莫语涵与周恒并排坐着。

“据说在铭泰的三年里傅逸生除了工作上的事情跟其他人私交很少?”

莫语涵不明白周恒为什么要问这个,不过事实如此,就连爸爸有时也说傅逸生有能力,只是对同事下属太冷漠严苛,不懂得笼络人心。

“没错,是这样。”

“他可真不是盏省油的灯啊!”周恒的语气里含着莫名的笑意,让莫语涵有着不太好的预感。

“据我这段时间的调查,有不少老家伙很买他的帐啊,似乎有力顶他的意思。”

“或许是欣赏他的工作能力……”莫语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为他辩解,话一出口她也是一怔。

或许在她的心中,她依旧期望着傅逸生能是一个比较简单纯粹的人,即便事实已经脱离她之前的认识太远……她不敢想象像她这样一个纯粹甚至有些蠢笨的人竟然会跟那么一个精于算计的人生活了整整三年。

很快,周恒便无情的否定了她的这个自欺欺人的假设,“伯父的能力可比他强,经验比他丰富太多,这些人又是跟着伯父一路腥风血雨打拼过来的老人了,怎么没见他们对伯父那样死忠呢?”

莫语涵有些气馁,“那怎么办?”

见莫语涵这副憔悴的模样,起初周恒还有些心疼,可转念一想,眼下的莫语涵最依赖的人就是自己了,这与上大学的时候可不同。那时候莫语涵是不许任何人说傅逸生一个不好的,如今峰回路转,他周恒跟莫语涵才是一国的。

周恒的眼里溢着愉悦的情绪,语气更加温和,“慢慢来,我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首先要做的就是让那些人对傅逸生失去信心。”

莫语涵疑惑的看着周恒。眼下铭泰发展稳定,而傅逸生已不是空降新人,他在公司干了三年,他的能力有目共睹,要让铭泰员工对他失去信心,先不说难度多大,只是这样或许会让铭泰受到严重的创伤。

莫语涵突然有些恐慌,她又一次犹疑不定,选择周恒还帮助自己对付傅逸生这究竟是对是错?

周恒了然一笑,仿佛是看到了莫语涵的心底里,“你放心,我算什么?还没有那么大的胃口打铭泰的主意。再说了,当初他傅逸生敢动那年头是因为有你这个砝码在手,我有什么?等你什么时候肯接受我了我再想也不迟。”

莫语涵讪讪的笑了,心底里泛着压都压不住的苦涩,这个时候除了周恒还有谁会帮她?

不知什么时候起,餐厅的上方竟飘着一只粉红色的气球,莫语涵注意到它正朝着她的方向一点点的浮动过来。

“气球!气球!”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艰难的从高脚椅上站了起来,两只小手努力伸展着去够气球的尾线。

莫语涵心底一阵惊呼,看着那个小女孩无意识的向前倾倒。眼见着她就要翻下高脚椅了,身旁的周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一把捞起。

莫语涵轻拍着胸脯庆幸的舒出一口气。小女孩握着气球的尾线咯咯的笑着,浑然不知方才的危险。

孩子没事何时莫语涵的衣服却遭了殃,西瓜红的短大衣上一抹浅绿极为的醒目。应该是是刚才慌乱中翻下旋转台的芥末碟中泼溅出来的。

周恒看着莫语涵胸前的痕迹颇有些无奈,“楼下有衣店,我陪你去挑一件换上吧。”

傅逸生被一个竞标案扰得很头痛,本来这事无需由他出马,可是这次的合作对铭泰很重要。傅逸生才刚刚上位,一些显著的成绩还是必要的。他提起十二分精神打理这件事。

今天他与对方负责人已是第二次碰面了。定好的餐厅在八楼,傅逸生有不轻的恐高症,他很少置身于视野开阔却高出地表许多的地方,他将这毛病隐藏的很好,除了他的母亲,就连莫语涵都不知道。所以当莫语涵问起他办公室的视野如何时,他只是敷衍作答。他根本没敢去看。

这样的傅逸生自然也不会选乘观光电梯。

广茂是S较为高档的消费场所。顶部两层楼是餐厅,其中一家日本料理和一家法国菜很出名。下面一层是家电影院,票价比普通影城高出许多,可每逢周末这里仍会客满为患。再下面几层则是个大型的购物广场,多数是些高档的成衣店,倒是不比影院那样客流不息,颇显得有些门庭冷清。

被几个铭泰的经理簇拥着,那客户倒是很好脾气的随着傅逸生一层层的乘坐扶梯上楼。傅逸生走在一行人的最前面,藏青色的手工衬衫配了条深紫色的领带,整个人被暗色笼罩着,更显英俊非凡气势逼人。他目不斜视,下巴微低,面上波澜不惊,实则他对周遭的一切都保留着十分敏锐的洞察力。所以当那抹娇小的身影跃入他的视野后,不等她消失,他就已牢牢的将其锁定。

“你们先上去吧,我一会就来。”

披着身后数人诧异的目光傅逸生大步流星的走进了一家女式衣店。

第7章赌约

此时的莫语涵正有些不耐烦的扫着导购推荐的“新款”连连摇头,见这情形周恒也无力的皱眉。

过去的三年,在那个很多元的国度里他周围不乏各种类型的女人,欣赏美女他是懂得,可是如何打造美女他却不在行。那些不被莫语涵青睐的款式的确不符合她的气质,可是又说不上哪一种更适合她。无奈他也只能抵着头,陪她一起审度着货架上的衣服。

傅逸生进来时就看到周恒和莫语涵两个人歪着头靠的很近站在货架前,他眉头微微一皱,很快移开了视线。在店内环视了一周后,他的目光锁定在一件并没有挂在模特身上的绯色大衣。

“给我一件M号。”

他声音低沉,专注于另一个货架上的莫语涵和周恒二人根本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傅逸生。导购小姐只当傅逸生是买来送人,正欲为他包装衣服,他却直接拿过大衣搭在臂弯里走向莫语涵。

当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莫语涵身边时,她才抬起头来,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来人那张不太柔和却足够英气逼人的面庞。大学时总是幻觉看到了傅逸生的毛病已经多年没有发作了,怎么今天又一次没有预兆的重演了,这感觉还真是久违。

傅逸生一眼就看到莫语涵胸前那抹扎眼的芥末绿,对莫语涵与周恒同时出现在这也略微了然,抬眼又对上了莫语涵如晴天霹雳般的表情,他心头的那朵阴云瞬间被拨开了一大半。傅逸生嘴角勾起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将手中的大衣递给她,“去试试。”

此时的莫语涵仍没从方才那个疑惑中清醒过来,以至于傅逸生说了什么她只是机械的接受然后服从。

看着莫语涵有些呆愣的消失在试衣间的门后,周恒笑嘻嘻的踱到了傅逸生身边,“师兄还是老样子啊!”

傅逸生的目光始终直直的盯着莫语涵方才消失的地方,半响,他冷冷的说,“上次输的不够惨么?这次又要赌什么?”

“上次语涵选择你那是她当时太年轻看不清事实,现在不一样了,她有自己的想法,不是你能左右的。”说这话时周恒的面上始终带着一抹讥诮的笑容,这次不是莫语涵长进了,而是事情不能再被遮掩下去了,他傅逸生也从一个桀骜奋进卓越超凡的青年才俊彻底沦为一个不择手段唯利是图的负心汉了。

傅逸生?负一生!这名字可真贴切。周恒在心里好笑的想着。

傅逸生只是微微朝着周恒那边偏了偏头,仍旧不去直视他,“这次再输了可不是去国外待三年那么简单了。”

说罢,两人都缄默了,因为此时莫语涵已经穿好衣服走出了试衣间。

在她出来的瞬间,傅逸生的表情竟然变得柔和了许多,神色中的一丝不甚清晰的得意一闪而过。周恒不屑的撇撇嘴,心里竟翻滚起压制不住的酸楚。你傅逸生会给她挑衣服那是因为她当了你老婆三年多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莫语涵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先是眼前一亮。她从未尝试过绯色的衣服,没想到傅逸生一眼便看出适合她,此时的她心里可谓是百味杂陈。她的丈夫终于也像别人的丈夫那样了解妻子了,然而,他是傅逸生,他对任何事情都有极强的洞察力和掌控力,他掌控着她的感情她的情绪甚至她的命运,那么穿衣吃饭这类的小事对他而言更是没有什么难度了。

“就这件吧。”傅逸生对着镜子中的莫语涵淡淡的说,不是征询的口吻,只是陈述一个决定。他从钱夹中翻出金卡递给了身旁的导购小姐,“刷这张。”

今天的导购小姐着实大开了眼界。本来这类成衣店的客流量就比较少,常常是几个导购服务一位客人。今天倒是热闹,先是来了一男一女,先不说这两人是女的漂亮时尚男的风流不羁,单说这二人不甚暧昧亲密又已熟悉到可以一起来逛衣店的关系就让这些导购小姐们暗自揣测了一番。可是还不止如此,傅逸生英俊凌烈的气质足以让看到他的每一个人注目。至于他的来意,她们的猜测也算是贴合事实,他确实是为女友或是妻子选购礼物的,而这个幸福的女人不是别人,就是先前进来的那位“漂亮时尚”的小姐。一时间店内的所有人都围着莫语涵打转。

事实上莫语涵早已习惯了这种情况,只是以往那些人中从未出现过傅逸生的身影。

接过导购递回的卡,傅逸生与莫语涵在镜中对望了几秒,他像是有话要说,却只是缄默不言的看着她。这短短的数秒被有些恍然的莫语涵无限的放大,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似是从他的眼中读到了某种不明的情绪。她灼灼的望住他,想从那双沉静如深潭的黑眸中探究出什么,然而这探究却因一个来电戛然而止。傅逸生看了眼来电显示,并不急着接通,他抬头看向莫语涵,“我还有事,你早点回家。”

还不等莫语涵从刚才的恍惚中回过神来,傅逸生就已经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自从傅逸生进了这门,他就没有正视过周恒一眼,也只有在转身离开的一霎间眼风冷冷的从他脸上扫过。

周恒双手揣在裤子口袋里,痞痞的笑着,而那双桃花眼底却是冷若寒潭。傅逸生啊傅逸生,是男人的占有欲在作怪呢还是……你也在不经意间动了心?

周恒抵着头苦涩的笑着,他不确定,如果知道了后一种可能性莫语涵会不会心软。

“傻笑什么呢?”莫语涵提着纸袋的手碰了碰身边的周恒。

“笑你那老公,越来越婆妈了。”

有么?莫语涵歪着脖子想着傅逸生方才进来后说的几句话,不到五句,而且每一句话不超过十个字。

莫语涵没有直接回家,她先去了医院。去时却发现父亲已经睡下了,她没想打扰他,只是坐在床边陪了他一会。

特护进门时看到坐在床边的莫语涵,起先是惊讶,接下来是惊慌,“我刚才去了趟卫生间。”

莫语涵前一天来医院的时候发现特护不在房内,行动不便的父亲正吃力的往床边挪动,她当时就心疼的无以复加,后来一生气就向医院的领导反应了那小姑娘玩忽职守。事后她也有些后悔,或许人家真的只是凑巧走开。

莫语涵的表情很疲惫,她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这是我分内的。”小姑娘心中有愧连连摆手。言毕,她又不好意的转向窗外。

窗前干枯光秃的树枝被冷风吹得摇曳着,一阵紧似一阵的风声吹在窗子上发出闷闷的声音。

小姑娘小心翼翼的看向坐在床边发呆的莫语涵,“莫小姐,我看一会要下雪了,这里有我呢,要不您先回去吧。”

莫语涵来时天气就已转阴,这时窗外风声呼啸,更显的屋内静谧的让人发慌。她突然很想叫醒父亲,他太静了,静的让她不安。

莫语涵伸出手去,还是还不等触碰到莫景铭,他就像是受到感应一般不适的轻哼了一声。

莫语涵收回手,轻叹一口气站起身来,“这里就交给你了,明天我会再安排一个特护,这样你也可以轻松一点。”

回到家时房间里面依旧是没有灯光,想到傅逸生从衣店急匆匆的离开时的情形,莫语涵有些烦躁的摩挲鞋柜上方的墙壁,寻找着日光灯的开关。找了许久没找到,莫语涵索性脱了鞋子,赤脚进门。

客厅内有从窗外投射进来的亮光,今晚的月亮很圆,却被稀稀拉拉的云层遮挡了大半张脸,投影到客厅的地面上倒像是一幅很有意境的水墨画。

莫语涵没心思欣赏这些,她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又拖着酸痛的腰腹和双腿东奔西走了几个小时。

她抹黑推开了卧室的门,月光下,床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床上的人似是坐了起来,用不甚清明的声音问,“怎么进门也不开灯?”

这还是近两年里,傅逸生第一次回来的比莫语涵早。惊讶之余,她的心底泛起了一层略微酸楚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