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哥!”

有人赶到前面来招呼。

暗影指了指他,又指了指黄何,又说:“仨儿,明早你跟黄哥走一趟。遇上什么事,你听黄哥的招呼,听到没?”

仨儿看了黄何一眼,“是。”

暗影摆摆手,“去吃吧。”

仨儿回到饭桌上,拉凳子时,又回头看了黄何一眼。

那眼神很复杂,但绝不是什么好眼神。

黄何只当没有看到,四周看看,“影哥,这是……”

暗影看他一眼,扯起嘴角笑了笑,指了指旁边挂着布帘子的房间,“进去吧。有几句话,我要单独给你交代一下。”

那是一个狭窄脏乱的房间,迈进去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烟熏和脚臭味。

暗影不太计较,在床边的一张竹椅子上坐下来,指了指床沿,示意黄何随意。

“知道我要给你说什么吗?”他问。

“不知道。”

“你那天的要求,我答应你。”

黄何瞳孔瞳间睁大,脸上是看得见的惊喜,“多谢影哥,兄弟一定不辜负影哥的信任。”

“哼!”暗影冷冷瞥他一眼,“我还没有说做什么,你不用急着高兴。”

黄何:“不论做什么都好。但凭影哥吩咐。”

“很好,你是个爽快人。”暗影摸了摸自个儿的脸,“信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你爽快,我也爽快。明天一早,你去帮我走一趟货……”

“明天一早?”

“是。”

哦一声,黄何没有再问。

果然,暗影很满意他的懂事,“具体的安排,明天早上你们行动之前,我会打电话告诉你。”顿了下,他又指了指黄何的手,“新手机用着还习惯吗?”

黄何摸了摸受伤的手指,从兜里掏出手机来,“挺习惯的,谢谢影哥。”

暗影笑,“这就对了。重新开始,一切都要用新的。”

那天黄何断指离开的时候,手机被暗影扣了下来,暗影事后“送”给他一部新手机,并办好了卡。

黄何没有拒绝这样的安排。

那个手机在暗影手里会受到什么待遇,他知道。

现代人的生活,离不开手机。

在常用的手机里面,能发现一个人数不清的秘密。

只不过,既然他决定了来卧底,又怎会那么不小心?

今天暗影会来,并同意他的要求,很显然他们在他的手机里,什么都没发现。

“不过,我今天刚刚想到,旧手机里可能会有一些你的私人物什,照片啊什么的,缺了它也不方便。所以,又特地给你拿过来了……”暗影将手机弓了弓腰,将手机递还给黄何。

“谢谢影哥!”黄何没什么表情。

既不欢喜,也无情绪,而是直接说。

“影哥你不用顾及我,直接安排任务就行了。”

“哈哈哈!”暗影又摸了摸脸颊,瞄向他的左手,突又敛住表情,“不恨我?”

“规矩我懂,恨你干啥?”黄何笑了笑,“影哥是个讲义气的人,兄弟也不是拖后腿的人。”

暗影点点头,一脸满意,“那就好。那就好啊。以后咱们兄弟同心,一起干……”

“好!”黄何重重点头。

暗影的目光又凉了凉,“所以,这一趟货非常重要,直接关系到我们的生死存亡,容不得半点差错,还有……”他一顿,“天怒计划,你知道吗?”

黄何一怔,摇头。

暗影哼笑,眸子眯了一下,“天要怒了!这世道,太多该死的人,需要天来惩罚。”

阴森森地说完,他勾了勾唇,又笑看黄何,“你一定要记住,我们都是天的使者,我们做的都是好事,我们是问心无愧,你们都得带着这个信念去干活,懂吗?”

第539章 洗脑(二)

给他洗脑?呵呵。

黄何腹诽,然后,似懂非懂地点头。

“一切听影哥的。”

“你还是没有懂!”暗影对他的反应似乎很满意,说他没有懂,却因此而开心地笑了起来,轻轻转动着拇指上硕大的玉扳指,想了片刻,又阴冷冷地说:“我们是有信仰的人,是一群正义的人。信仰才可以让我们强大,让我们不畏生死。”

“信仰?”黄何依旧懵懂地看他。

“替天行道!”暗影重重一哼。

然后,又缓下语气,“有些人,卑劣低贱,就是该死……但如果我们不代天惩罚,他们就会继续作恶……所以,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替天行道!换到古代,就是侠义之士,明白了?”

“……”

黄何沉默。

这种话,回答太危险。

太急于表明态度,也很危险。

他索性不吭声。

暗影似乎就喜欢他这一副稳重的样子,看他没什么表情,突然又转头一笑,“京都那天出的案子,你还记得吗?”

黄何皱眉:“哪个案子?”

暗影翘起大拇指,往后指了指,“就在这个棚户区不远的地方,有个傻儿子杀了个笨女子,坑了他亲老子,结果,害了自家母子……”

黄何怔了怔,笑起来,“影哥你还会编段子?”

“哈哈哈哈!押韵!”

暗影笑了起来,那笑容有些诡异,阴森森乏凉。

“这样贱的人,你说该不该死?”

黄何知道他说的是哪个案子,但不知道他“该死的贱人”是那对母子,还是那个亲老子……

暗影低下头,又转个那个玉扳指,“当年,我跟他是同事……我们都在一个特殊学校里做教员。”

黄何心里一窒。

特殊学校?

他心脏跳动很快,面色却平静。

看着暗影,他没有说话。

暗影自顾自地说:“我是打过学生,可那是因为学生不听话,我他妈跟他们是不同的!他们是畜生,我不是畜生。我没搞过女学生,我是清清白白的,除了脾气不好,我是整个学校是唯一一个用心教孩子的教员……”

提到这件事,暗影有些激动。

他眯眼,咬牙切齿,那样子像是要把人撕碎。

“冯民这个畜生,在学校的时候,还挺会装孙子,结果为了减轻处罚,他要在警察那里将功赎罪,就硬生生把我拖下了水。一口咬死我跟他一起干了那种事。”

吸口气,他的冷笑里,露出一口黄黄的牙,“我他妈多冤枉?我是唯一一个好教员,唯一一个!可是,那些被我打过的小王八蛋,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纷纷出来指正我……我百口莫辩,跟冯民那畜生一起蹲了大狱。”

黄何同情地看着他。

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

“影哥,我懂你的委屈,我也……被人冤枉过,并因此进去过两次,我太他妈懂这种百口莫辩的滋味儿了!”

“可不是吗?我以前跟你一样,就是好人,可他妈好人有好报吗?”

暗影看着他,如同找到了知音一般,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我进去的第二天,我老婆就上法院起诉离婚。然后,带着我的儿子改嫁了,我因此家破人亡……冯民倒好,老婆孩子还等着他回家呢。哈哈哈,你说稀不稀奇?这种畜生,在家天天打老婆,打得骨折住院,那女人居然肯等他?你说,这种贱女人,是不是也该死?”

黄何沉声,“的确该死。”

“善良的人作恶,有时候比恶还恶。就是因为有这种女人的存在,惯坏了冯民,他才敢胆大包天,对女学生做出那种猪狗不如的事。你说,他们是不是都该死?”

“是。”黄何回答得毫不迟疑。

暗影磨了磨牙:“我从牢里出来,一无所处。孩子早就改了姓,不认识我。听到我说是他亲爹,像看见了恶魔,吓得拔腿就跑……我妈也因为我的事,在无数指责的流言蜚语里,一口气上不来,活生生气死了,我爸看到我就操家伙,让我赶紧去死!”

“亲戚指指点点,恨不得从来没认识过我……没有一个人肯信我,我从来没有侮辱猥亵过女学生……我原本以为,出狱就可以重新开始的幻想,彻底破灭。那时我才知道,从我入狱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就已经完了。”

暗影冷笑着,突然一声长叹。

“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是崔鸣给了我一口饭吃!”

崔鸣?

黄何抬了抬眉。

暗影看着他,目光微微一沉。

“没错,就是你知道的那个崔鸣,是他告诉我,这个社会,只能以恶制恶。可惜,他死了!嗯,我得为他报仇。为这个社会被辜负、被陷害的人报仇,让那些天杀的畜生全部去死!去死!去死!”

一连三个去死,他说得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内心的恨,可想而知。

黄何轻咽一口唾沫,“影哥,你放心,我与你是一样的……一样受过委屈。”

暗影看着他,脸上没有变化,“我把底都交给你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我在京都等着你,我们一起……杀、猪、过、年。”

杀猪过年。

黄何双眼眯起,“好。”

……

交了底,就是表示信任。

道上的人,都明白这个规矩。

这一番洗脑,也可以说很成功。

如果黄何不是黄何,这样的感同身受,足以令人热血沸腾,诚心诚意地加入到他的“信仰组织”

中去。

暗影坐了一会,站起来,拍拍黄何的肩膀,“我就走了,任务前联系你。”

“好的。”黄何站起要送,他却摆了摆手。

“我还有几句话跟丹月说说。”

黄何慢慢地坐了下来。

刚才他俩说话的时候,田丹月就在客厅里看几个汉子涮锅子,玩手机。

看见暗影从房间里出来,她赶紧迎了上去,“影哥!”

暗影顿步,朝她招了招手,走到大门外。

田丹月皱了皱眉,跟到门口。

“丹月。”暗影摸了摸鼻子,又低头望向房间,“真就这么喜欢他?喜欢到宁愿自残,也要让他相信……你为了帮助他靠近我,牺牲了那么多?”

田丹月怔在原地,面孔唰地一白。

门口风大,她头发被吹乱拂了起来,她却像瞬间被冻僵,一动也不动。

暗影哼笑,“你很聪明,对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歉疚更能抓住他的心了。可是丹月,你得到什么了呢?他爱你吗?”

田丹月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影哥?我……”

暗影:“你不用怕,照实说。”

田丹月:“影哥,说,说什么?”

暗影目光一暗,“说为什么这么喜欢,心甘情愿地当牛做马?而他,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就值得你这样付出?”

……

第540章 兴奋的消息(三)

客厅里,一群人在谈笑风生。

田丹月默默踱入房间,让黄何坐到椅子上去,自己为他整理床铺。

明日天不亮,他们就要出发,今天晚上得在这里休息。

田丹月是一个爱干净的女人,做家务、干工作都很细致,这个地方条件有限,她就把包里随身带来的便携床单铺上,把房子里的杂物重新摆放,收拾了起来。

“不用忙活了,丹月。”黄何皱了皱眉头,“就休息几个小时,用不着麻烦。”

“哪怕只有一个小时,我也要你住得舒服。”

田丹月回头朝他微微一笑,弓着腰继续做事。

黄何坐在原地,看着她的侧脸,动了动嘴皮,没有说话,慢慢把左手上的手套取了下来,让伤口透透气。

那一截短掉的尾指已经接上了,但因为错过了最佳续接时间,预后较差,留下残疾是肯定的了。

黄何抬起手背看了片刻,又活动一下手指,嘶一声,吐口气,看表情没有太在意。

然而,田丹月看到他这个细微的小动作,却红了眼圈,“你说你怎么这样傻?值得吗?”

黄何笑了,“值得。”

田丹月:“……”

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其实是没什么话的。

黄何并不是一个闷驴子,和方圆圆在一起,那丫头比较活泼,方圆圆有说不完的话,他也会有回答不完的问题,她会腻在他身上,不停地挑起他的谈话兴趣,与方圆圆在一起的时候,黄何整个人都会变得更鲜活。

但田丹月不同。

她做事慎重,说话也谨慎,两个人相处死气沉沉,基本聊不起来,一日三餐说的话,数都数得过来。

一时间,房间里又寂静下来。

没人讲话,只有简陋的窗户外,呼啦啦的北风在响。

“今天晚上没法洗澡了。”田丹月捋了捋头发,那额头竟然有一丝细汗。

说完,不见黄何应声,她又忸怩地瞄他一眼。

“黄哥……”

“嗯?”黄何还坐在原位上,抬头看他。

她的手,轻轻攥着,拘束的样子与平常的八面玲珑判若两人。

“今天晚上,我得留下来。”

留下来?黄何一脸疑惑地看她,田丹月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又漫无目的去捋头发,结果捋了个空,不由尴尬地笑了起来,“暗影这人十分多疑,他对你并不那么信任,他怀疑我们两个的关系。刚才问我了,我糊弄了过去。不过……”

咬一下唇,田丹月又说:“今天我得留下来,不然,他肯定会更加怀疑的。”

黄何没有说话。

她说留下来,不是第一次。

在以前的有一天晚上,周德全还活着的时候,那晚大家都喝了很多酒,她也说要留下来陪他……

其实她心里想什么,黄何又哪能不知道?

可他以前是有女朋友的男人。

现在更是——结了婚的男人。

他必须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为了任务,也不能背叛婚姻。

黄何看了田丹月一眼,将双腿伸直,抱紧双臂,阖上眼,“就几个小时,我坐这里打个盹就成。你睡!”

一句话拒绝得十分彻底。

田丹月身子一僵。

女人本就脆弱的自尊心,再没有比这种事更受打击的了。

她看了黄何很久,久得黄何感觉她灼热的视线快要烧起来了,她才慢慢笑了一声。

“那好吧,就是得委屈你了。”

田丹月和衣躺在床上,拉上了被子。

黄何没有睁眼。

灯灭了。

……

天还没有大亮,向晚就被白慕川枕头边的手机信息提示音惊醒了。

对方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响声没有间隔。

那嘀嘀的声音响过,随即,又沉寂下来。

谁啊?这么早发什么消息……向晚脑子糊了片刻,本想继续睡,却感觉身边的男人起了床,默默地穿衣服。

向晚顿时清醒,抱着被子坐起来,“出什么事了吗?”

白慕川回头,英俊的面孔被阴暗的空间染得森凉一片,“没事,你继续睡。”

又没事。

男人是不是都习惯性把女人屏蔽在事情之外?

向晚哭笑不得,“你这张脸,分明就写满了有事,有事,有大事!还骗我。”

白慕川一愣,被她逗笑,“黄何有消息过来,我得马上去队上。”

“嗯?”

向晚的心弦突地绷紧。

从昨天晚上回来,白慕川就焦虑不安,晚上也辗转反侧。

因为黄何完全联系不上了。

白慕川与黄何间的联系,一直是单线,其他人都不知情,白慕川又不好在第一时间就大张旗鼓去找他,于是他只能把那个手机一起带回了家,睡觉都放在枕头上,默默等待。

这是一个关键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