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重要。但白慕川很重要。”

“……好吧。”向晚朝她抿抿唇,微微一笑,“那说了这么多,你可以告诉我了吗?”

崔佳滢目光一沉,垂下眼来。

向晚偏了偏头,看着她闪忽不停的眼:“天怒计划,到底是什么?”

崔佳滢沉默了好一会,抬起头来,直视她:“你以为像我这样的身份,能知道很多吗?”

哦一声,向晚微笑,“原来你也是个不重要的人。”

崔佳滢微微拧了拧眉头,似乎被她这句话刺激到,哼了一声,“但我是个聪明人。”

向晚看她完全跟着自己的节奏在走,心里略松,“对方胁持你的孩子来逼迫你做事,确实不可能让你知道太多消息。不过,从一开始,我就没小看过你。以你的智商,一定能知道一些他们不想让你知道的事,对不对?”

崔佳滢望向她亮晶晶的眼,“是。”

向晚心里一喜,“告诉我!”

说完,她慢慢握住崔佳滢的手。

那只手枯瘦如柴,冰冰的,像死人的手,没有一点热度。

向晚重复:“告诉我——”

崔佳滢低头看一下她的手,“今天几号了?”

向晚一怔:“腊月二十八。”

崔佳滢慢慢抬头,那眼神像电影的慢镜头,充满了幽怨、冷酷,以及无奈。

“告诉你,也来不及了。”

……

西市,天刚亮,空气湿冷湿冷的。

黄何下了车,裹了裹身上的大衣,看着面前这个位于城乡结合部的小院在冉冉的晨曦中破败不堪的样子,皱了皱眉头,“到了吗?”

一路上,仨儿与他寸步不离。

闻言,他凑上来,笑得像一个宫廷里讨好的小太监。

“就前面!黄哥、丹月姐,请吧。”

田丹月挽住黄何的手,微微一紧,仿似有些紧张。

黄何轻轻拍她一下,慢慢走在了前面。

院子里的狗听到人声,狂叫起来。

仨儿走过去响门,里面有人凶狗,骂了几句,狗不吭声了,门吱呀一声开了。

来人大概四十来岁,焦黄的脸,戴了一顶旧式的大毛帽,像一个馊掉的粽子,眼睛一碰撞,给人一种特别不友好的感觉。仨儿介绍说,他叫石堡,秤砣不在了之后,南木那边的货源来往基本被切断,石堡以前是跟着秤砣干的,上次秃鹰嘴事件,他刚好去云市接货了,逃过一劫。

石堡客气地把黄何和田丹月几个人迎了进去,又喊屋里的小弟泡了茶来,礼貌又周全,就是不说几时提货。

黄何余光扫着这房子,慢慢端茶,冲他一眼。

“老哥,辛苦了。”

石堡一愣,眉间的阴霾很好的掩藏了,却稍稍有点尴尬。

“不辛苦,兄弟们大老远过来,那才是辛苦呢。”

黄何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一闪而过的目光,“货呢?”

石堡看看他,又看了看田丹月,陪着笑,“不急,等影哥来电话。”

黄何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接货的是一条线,但暗影为了保证货物的安全,会有其他的安全保障措施,比如沿途有没有交警设卡,有没有临检……这些都会先看好,再让他们带货离开。

这个事儿,之前仨儿和黄何说过。

但黄何并不这么想。

暗影明显告诉他,这次货物是用于“天怒计划”,这消息来得太过容易,就像是千辛万苦准备了装备,想要去攀越一座高山,结果走近一看,山被夷为平地,根本就用不着了……

不正常。

他默默喝茶。

石堡出去了,在院子里大声说话。

叫人杀鸡宰鸭,又和一个小弟讨论起是黄焖鸡好吃还是芋儿烧鸡口味好,黄何迟迟等不到暗影的确切消息,越发觉得事情不对。

他偏头,“要不,给影哥打个电话?”

田丹月自从坐到这间屋子里,就有些神思不属。

闻言,她愣了愣,茫然地看着黄何:“嗯?”

黄何皱眉,“你在想什么?”

田丹月微微一笑,突然低下了头,“看来影哥还是不够信任我们。”

这一次,她没说不信任他,而是用了“我们”,黄何看着田丹月,目光慢慢凉了下来。

好半晌,他点点头,“你说得对。”

末了,不等田丹月回答,他站了起来,往外走。

仨儿本来在门口和石堡几个说话,见状,跟了过来,“黄哥,上哪儿去啊?”

黄何在院子里四周看着:“厕所在哪儿呢?”

石堡指了指院子边的一个简陋棚子,“那儿呢。”说完看黄何脸色沉下,又笑着解释,“这地方条件不太好,黄哥将就一下。”

“挺好的。”

黄何从兜里摸出烟盒,掏出一支烟来,又回头看石堡。

“借个火。”

有些男人上厕所的时候,为了克制那种异味,会习惯叼一支烟,这不知是什么毛病?石堡了解地笑了笑,为他点火的同时,又若有似思地瞥了瞥他的左手,似乎对这个“断指求赏”的家伙,有些看不起。

“谢了!”黄何抬起,吸了一口烟。

他个子高,刚才石堡为他点这烟,可是费了些劲儿。

闻言,他压下心里的不爽,干笑,“不客气。自便。”

“嗯。”

黄何去了卫生间。

这不是简陋,是相当简陋。

他站在便池前,左手吸着烟,右手在兜里把玩着手机,思考着。

到底是哪儿出问题了呢?

白慕川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他掏出手机看了片刻,一咬牙,又塞了回去。

……

第544章 智取(三)

院子里的男人,在大声说荤段子。

黄何回到客厅的时候,田丹月脸色有点不好看。

黄何提提裤腿坐下来,偏头看她,“怎么啦?”

田丹月哼声,“这些人,不知哪来的臭德性。”

黄何往门口看了一眼,勾了勾唇,“不是挺好的吗?热闹。”

田丹月一愣,怔怔看着他。

她没有想到黄何会说这样的话,眉心都拧了起来,“你……怎么了?”

黄何的不对劲儿,她当然察觉到了。

然而,黄何微微一笑,烟头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点了点,只是若有所思地笑,“就这么干等着,要没他们热闹热闹,多无聊?”

田丹月嘴唇抿了一下,看着他的笑,却半点都笑不出来。

黄何:“等吧,不急。”

嗯一声,田丹月收回了视线:“雪下大了。多等一会也好。”

……

这场雪下得有些久。

黄何说不急,似乎真就不急,该吃茶就吃茶,该听荤段子就听荤段子,听到开心处,还会心一笑,完全像个没事人一样。田丹月琢磨着他的脸色,越发看不懂,或者说,这个男人,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懂过。

就这么坐了两小时冷屁股,石堡突然进来了,腻着一张笑脸。

“影哥来电话了。”

黄何漫不经心地抬头,“怎么说?”

石堡笑出一丝诡异:“送货入京。过年杀猪。”

黄何像是受到鼓舞,腾地坐椅子上站了起来,摁灭了第三支烟,喉结一滑。

“好!”

突如其来的变化,田丹月又是一愣,她跟上黄何的脚步,看了他好几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黄何扫她一眼,“冷吗?车上等吧。”

田丹月默了默,突然问石堡,“影哥是这么交代的吗?大白天的,这时候走货?”

“大白天怎么啦?大白天不好吗?”石堡哈哈大笑,拍了拍黄何的肩膀,“有咱们黄兄弟在,白天晚上一个样。”

这高帽子戴得,黄何笑了笑,“老哥过奖。我肯定是不敢辜负影哥的信任就是了。”

……

货来货去的称呼,又准备这么久,听上去像是个大件,其实就是一个小件。

几袋包装完好的洗衣粉,用一个纸箱装着,递到了黄何的手上。

黄何拍了拍洗衣粉袋,“现在这技术,乍一看,真和正经洗衣粉没有半点区别……”

“呵,那还用说?”石堡瞥他一眼,摸了摸下巴,“中午的芋儿烧鸡,兄弟你可就吃不成了?”

黄何哼笑:“大事为重,下次来吃。”

石堡打个哈哈,“那慢走,我就不送了。”

黄何:“不用。回吧,外面怪冷的。”

除了田丹月和仨儿,他们另外带了一个司机,来的路上,与仨儿换着开车。

取到货,四个人还是老样子,从原路返回。

田丹月一直心不在焉,问黄何:“要找地方吃饭再走吗?”

黄何回头扫一眼后备箱的位置,“不方便吧,不吃了。”

田丹月:“一会上了高速,要是饿了……”

黄何:“要是实在饿,一会高速吃点也成。”

田丹月张了张嘴,没再多说,“嗯。也行。”

一路沉默。

就在汽车准备驶入高速匝道的时候,前面发生了拥堵,远远看去,还有闪烁着警灯的警车。

开车的小伙子,一秒就怂了,声音都在打颤,“怎么办?有警察。”

黄何:“慌什么?警察又不吃人。”

司机不敢吭声了。

黄何看一眼前面排着的长长车队,瞥一眼仨儿,“去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仨儿有些不情愿,但来的时候,暗影明面上说过,让他一切听黄何的招呼,黄何叫他下去,他不得不下去。

车门关上,汽车两侧不时有人下来,与路边的人交谈,指指点点。从他们的议论中,好像说是刑警在前面拦截了一辆汽车,让司机下车检查,那汽车不肯配合,在逃跑的过程中,被警车截停下来,那家伙居然弃车逃跑……

黄何沉默的坐着,田丹月不时拿眼瞄他。

正在这时,一个人影朝他们这个方向飞奔过来,与下车看情况的仨儿撞了个正着。

“哎哟!”仨儿条件反射的一叫。

对方抬头,与他的目光碰个正着,两个人都是一愣。

“仨儿?”

“……阿飞?”

“不好!警察追上来了,快跑!”

阿飞二话不说,扯着仨儿就撕丫子跑。仨儿被动地跑了几步,回头看到一群警察手持枪支冲过来,大声喊着“不要动”、“站住”,明知道这个事不关自己的事,这莫名其妙冲上枪口实在太冤,可阿飞揪住他,无形中已经把他划过了一伙……

这个时候,辩解也没用。

被警察抓住,一并盘问就惨了。

他心里一万个“卧槽”,仍是只能迈开腿跑……

跑的过程中,他看了一眼黄何乘坐的汽车。

车窗开着,黄何偏着头,正在看他。

那目光凉涔涔的,嘴角居然挂了一丝笑。

仨儿瞪大眼,黄何已徐徐关上了车窗。

砰!

一声枪响,现场骚动。

“再跑就开枪了!”

“停下!”

刚才那一声是鸣枪警告,仨儿吓得腿都软了,脑子里想着黄何那个笑容,脊背毛蹭蹭的,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正准备掏手机打电话,斜刺里一只飞腿就揣了过来,直接揣在他的腿上。

仨儿当场倒地。

一只脚踩上他的脊背。

权少腾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和那个叫阿飞的男人。

“还他妈跑?老子是长跑冠军不知道啊?”

仨儿被摁在地上,努力想伸手捡那个手机,却被权少腾一把夺走。

“两个都铐上!一起带走!”

“……”

热闹结束了。

交警疏通道路,大约十五分钟后,汽车终于可以移动了。

黄何:“开车!”

司机说了一声是,胆战心惊地重新发动了汽车。

黄何看了田丹月一眼,又掏出一支烟来,“抽支烟,没事吧?”

田丹月不说话,黄何也像个闷驴子似的,点燃烟,默默地吸,一声都没有,就像刚才仨儿被抓的事情不曾发生过一样。

明明车上少了一个人,却和刚才没有什么区别。

气氛怪异,司机也不敢多问。

一路驶上高速,看不到警车了,仍是笼罩在一片阴霾里。

田丹月坐不下去了,像在受刑一般,突然转头问黄何。

“仨儿被抓了,要不要告诉影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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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点事,写完来不及修正了,我先传文再改,兄弟们回应刷新一下。么么哒~

第545章 信任(一)

她问得小心翼翼,双眼饱含情绪。

黄何漫不经心地摆开腿,没有转头看她。

“你打电话告诉他吧。”

田丹月眉尖一皱,“我说,不合适吧?”

黄何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有什么不合适的?多的话都能说,这点小事倒不合适了?”

田丹月面色猛地一变。

且不说仨儿被抓是不是小事。

那句“多的话都能说”……是什么意思?

车厢里静悄悄。

田丹月背心热烫,一直看着黄何。

车窗外,漫天飞雪,他的一张脸,被衬得苍白而冷漠。

双眼刀子一般,幽冷、无情,就好像从来不曾跟她有过半分亲近。

“你,好像很不开心。”田丹月勉强笑一下,想寻找话题。

“我该开心吗?”黄何声音凉凉的。

“……”

他情绪并不强烈。

看不出高兴,也没什么不高兴。

田丹月沉吟半晌,压低声音:“你故意把仨儿支下去的?”

黄何沉下脸,“你觉得呢?我能把他支下去,还能支使他碰到一个跑路的熟人,还能支使警察把他一起带走?”

田丹月无话可说,与黄何的目光在冷寂的空气里碰撞、交锋,几个回合,她就败下阵来。

“好,我给影哥打个电话,说一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