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世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一句话也没有说,她知道他们想让她嫁给谁。本就不想嫁给哥哥们看中的人,慕世宛才会悄悄离开绥海。现在,当然就更不想了…

慕世宛一直是个很有主意的小姑娘,她已迅速拿定计划,就是设法接近魏峣,让他注意到自己。

可现在最大的难题就是,她压根见不到对方。一直到之后第六天入夜,她才终于又见到魏峣,还是因为郑玉珊的原因。

这郑玉珊今晚去逛莱州西街的夜市,居然遇到了刺杀。

保护郑玉珊的是两拨人,一拨是辽王自己的人,一拨是魏峣的人。来路不明的一群死士,将两拨保护郑玉珊的人都伤了,她本人也受了伤。

慕世宛觉得大燕和魏家留下郑玉珊,不过是为了打消辽王疑虑。以魏峣对女子视若无睹的做派,之所以留下郑玉珊,肯定是拿她还有用,定然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果然,夜再深一些的时候,魏峣亲自来了她们所在的大宅。

慕世宛和郑玉珊的院子住得近,慕世宛出于礼节探望过郑玉珊之后,就在自己的院里纳凉,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魏峣来了。

“世子。”等魏峣从郑玉珊那里出来,慕世宛便站在自己的小院门口同他打招呼。

魏峣是来确认郑玉珊是否真的受伤。他这几天太忙,见到慕世宛,才想起慕衡南的妹妹也住在这儿。

倾心魏峣想接近他的小姑娘太多了,若非魏峣面无表情的时候气势太强,叫许多女孩招架不住,他往莱州街上走一圈,估计闺阁里的小姑娘会成群的来打招呼。

魏峣并不喜欢这些千方百计靠近自己的女人,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喜欢做狩猎者,而非被盯上的一方。看在慕恒南的份上,魏峣朝慕世宛问道:“慕姑娘住得可还习惯?”

慕世宛答:“习惯,多谢世子提供住处。”

魏峣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地走掉了。倒是魏峣身边的瞿成林等人,对慕恒南这个美貌得跟仙女儿似的妹妹看了好多眼,离开的时候,可说是艰难地收回目光。

慕世宛也感觉到了瞿成林等人灼灼的视线,等他们都走后,她转头看了看魏峣大步离开没有一丝停留的背影。对方这时刚好出了拱门。

慕世宛轻轻地呼了一口气,觉得魏峣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是没有长这根筋呢?还是自己不够好看?但是她这几天为了见到魏峣作准备,从来不爱妆扮的她可是每天都穿着自己最漂亮的裙子。

慕世宛从前一直不喜欢被男子盯着看,现在终于有个想让对方看自己的人,但对方却压根不看。

慕世宛慢慢回到屋里,坐在窗下看着外面的荷花一句话也不说,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反常至此。青环看了看慕世宛,心里有一些隐约的猜测。

慕恒南提出要将她送回绥海,慕世宛找不到拒绝的借口,只好答应兄长了。

慕恒南将慕世宛送上了船,看着船离开了海港才离开。慕世宛看着越来越远的莱州岸边,心里有些难受,既舍不得二哥,又仿佛着牵挂着别的。

然而,慕恒南没有想到,慕世宛竟胆大到他想象不到的地步…

魏峣每日回府都是从红林大道走正门,这日他在回府的道上,一个戴着面具的纤细身影突然从角落蹿出,欲图拦下他的马。

然而比这个身影更快的是魏峣身边的护卫,早就上前将这个突然跑出的人包围起来,抽出兵器,遇捉拿这戴着面具之人。

魏峣早就注意到异动,勒住了马缰,他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出现在前方的人影。对方戴着面具,纤细,单薄,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布衣,却仿佛曾相识。

“谁敢在此装神弄鬼?去揭了她的面具。”魏峣身边的魏项喝道。

“慢着!”慕世宛看了眼已在她颈边的刀锋,没有在意,平稳地递出两卷画轴,压低了嗓音道:“我想为世子效力,这里有东西,请世子过目。”

魏峣坐在马背上纹丝不动,审视的目光慢慢掠过于对方过于雪白娇小的双手,多停留了片刻,目光略微变化,他道:“拿过来。”

魏项得了魏峣示下,上前取过慕世宛手中画轴,打开检查了无毒,才呈送给魏峣。

魏峣看过画轴,慢慢合上,交给魏项。他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兴味。

众人便见魏峣居然下了马来,走向这个蒙面人。

慕世宛也怔怔看着对方,魏峣一直走到离慕世宛很近的距离才停下。近得她感受到他身高带来的极大压迫,令慕世宛有些呆愣。

“啊——”她发出低低的痛呼。

是魏峣捏住了她的手腕。慕世宛毫不怀疑,他只要用力,轻易就将她的骨头捏碎。

确认慕世宛并没有内力,并不会武功,魏峣这才慢慢放开对方,道:“跟我来。”

第147章 番外2 - 3

魏峣走在前面, 他腿长步子大,不免听到了身后少女在夜里微微急促的脚步。

他再不了解和熟悉女人, 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这显然是个女子, 而且,对方的身形, 让他蓦然回忆起一个小姑娘。再看完她呈的东西,就更笃定这是谁了。

慕世宛则是在观察着周围,她看到魏府前院风格硬朗,白石叠阶,四周松柏列翠,没有虬曲的盆栽, 也没有花草, 几乎没有柔软的景致。可见对魏峣而言, 就是处理军务的另一个地方, 称不得什么家的。

慕世宛被引至一间宽绰屋内, 她用余光左右看了看,从陈设来看像是魏峣的书房。

魏峣坐到了上首的位置,让慕世宛也坐到一旁, 再次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小姑娘身板挺得笔直,因为有面具作为掩护, 慕世宛也直直望着魏峣,目光大胆地与他相接。

对方给的两幅画轴,一幅是弓弩图, 一幅是战船,有甲房、箭口、抓钩、巨索拉帆且带着防盾的绞车。

然而,让魏峣更感兴趣的不只是图的内容,实则他如今战船上的甲房箭口并不输于这女孩呈现的,当然,魏家战船是经数次改进,这慕世宛画的,就不知是她一人所构想,还是也是集数人之智。

让他最欣赏的还有她绘图时的笔法,将这些东西以一种平剖的方式画出来,还配有一幅幅详解的小图,线条缜密而精细至极,无一丝纰漏,却又仿佛在纸上便是能活动的,难以想象是出自人之手。更何况是女子之手。

魏峣便说:“好了,这里没有旁人,把面具摘了罢。”

慕世宛没有第一时间动,依旧用她特意压得微微沙哑的声音道:“一定要现在取面具么?”

魏峣看着对方,突然间感到有那么一点好笑,道:“慕姑娘是觉得我没有认出你?”

慕世宛一时沉默,她是真没想到魏峣能这样快仅凭身形认出她来。因为他们前两次见面都在夜里,她一次是男装,一次是女装,而他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晃而过,压根没有正眼认真看过。

慕世宛反应过来,应该还是她的画泄露了秘密,她和哥哥师承一人,多少还是有些脉络可寻的。那说明魏峣的眼光实在是锐利毒辣。

都走到这一步了,她也不再遮掩,索性取下面具,道:“既然被世子认出,那我有个请求,请世子为我保密,不能叫我二哥知道我私下来找世子,否则他一定会将我送回绥海。”

这天气还热着,少女的脸庞捂在面具下,水嫩中透着红艳,当真比清晨带露的花朵还干净漂亮。尤其是这样的夏夜里,仿佛令降雨之前的闷热也去掉几分。

她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是何等动人,两弯细长黛色的眉微微蹙着,眼睛清湛灵动,写满祈求和淡淡担忧,惟恐对方拒绝自己。

魏峣收回目光,道:“好。”他又看向对方手腕先前留下的一圈红痕,现在倒是已经褪了,就道:“之前我有些失礼,还望慕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无事的。”慕世宛道。

魏峣这才道:“方才给我看的,是你自己画的?”

慕世宛点点头:“是。”

魏峣很直接地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慕世宛这几天早就想过了,她这样背着兄长贸然接近魏峣,他会存疑也是正常的。要么就是怀疑她与兄长不齐心,她自己另有算计;要么就是怀疑他们兄妹有合谋的计策,比如都是绥海派来的细作。

慕世宛思索一下才道:“我想请世子给我一个承诺,我以后若不想回绥海嫁给我不喜欢的人,而是想要生活在大燕的某处,希望世子能帮我达成心愿。”

魏峣沉默片刻:“就这样…?”

“对于世子来说简单,对于我却很难。”慕世宛认真道。

“好。”魏峣应下,搁在椅子扶柄上的手指轻叩了叩。慕世宛给出的东西足够吸引他。虽然她要得少,但只要她真正能为他所用,他也不会亏待她就是。当然,若是她别有用心,他也有办法整治。

慕世宛又问:“那我现在要住在哪里?”她若留在府里,很容易被二哥慕恒南发现,总不能一直戴着面具吧。

魏峣道:“我明日要南下去扬州一趟,你与我一起罢。”说出来之后,魏峣倒是微微一怔,跟去扬州的都是他的心腹,就连慕恒南投效他有段时日了,他也只是欣赏对方才华,始终保持着戒心,此次是不带慕恒南的。

慕世宛却已笑着回答道:“好!”她心里随即打起鼓来,好险。要是她再晚一天行动,那魏峣已去往异地,她就找不到他,也只能返回绥海了。

她又道:“那我今晚先回客栈住罢。我要换洗的衣裳包袱什么的,都还在客栈。明早是在哪里等世子呢?”

魏峣看着慕世宛突然绽放的笑颜,突然觉得这个小姑娘还没碰上人牙子,竟还好端端在自己面前晃,实在也是她运气够好。

不过,运气这个东西,谁也说不准,既然他决定招揽慕世宛,他当然也要负责她的安全。便叫来魏慈,命他陪慕世宛走一趟,再将她接回府里,暂找房间安置。

慕世宛在一旁听着魏峣向魏慈交代事情,心里莫名有一丝从未尝过的甜蜜,原来是被喜欢的人关心是这样一种感觉…她又谢过了魏峣,依依不舍看对方一眼,才跟随魏慈离开。

魏峣对来自少女们的注视已经太明白不过了,因为他已经见过太多。慕世宛最后回头看他那一眼,那眼眸里似弥着一泓清水,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眼神似乎…

魏峣看着慕世宛离开的身影,慢慢别开眼。

***

魏峣此次南下楚州的人带得很少,加上他本人和慕世宛,一共也只有七人。当然也就没有婢女能给慕世宛用。

慕世宛随魏峣去楚州是骑的马,一路上快马疾行,头一天下来,她竟然也稳稳地跟上了一群武艺超群的男人。

的确是展现了精湛的骑术和忍耐力,但逞能的结果,就是慕世宛觉得两条腿酸痛不已,大腿内侧更是火辣辣的疼。她想着多半是蹭破了皮。

下马住进客栈的时候,魏峣让人去拴马,转过头去看慕世宛,就见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

魏峣微微蹙眉,看了看她的腿,问:“怎么?平时很少骑马?”他看她的骑术还以为是常骑的。

慕世宛点头:“不多。不过没事的,歇一晚就好了。”因为着急想看看腿,她连跟魏峣也没说话就进了房间。

慕世宛依旧穿的是男装,只是没有再束着胸,反正她买来的袍子都宽松。住进客栈后,慕世宛脱掉自己的中裤,发现大腿内侧红成一片,的确是被磨得起了一些皮。慕世宛从小皆是锦衣玉食,这才知道自己的皮肤如此娇贵。

然而最糟的还不是这样,她发现自己的月事竟在这个时候来了,白色的中裤已经被浸透,若非她的外裳颜色是墨绿,恐怕已经很打眼了。但她其他的衣裳都是颜色偏浅的。

魏峣回屋后,想着慕世宛是女孩子,应当多照顾照顾,便出了房门,却见魏慈已经先他一步在敲西边廊上慕世宛的门,手里还捏着一个药瓶。

魏慈也是见魏峣先前没有什么反应,这才去找慕世宛。世子的生活中,是没有儿女情长的,永远只有军务、政务,还有经商赚钱。因此,魏慈觉得世子肯定是想不到慕姑娘怎么了。

但他是已经看出来了,慕姑娘这身娇贵的皮肤,哪里禁得起这样折腾。

魏峣便退了回来,关上门。过一会儿,想了想,他又推开了半扇窗,抱臂微微斜靠在窗前,看着慕世宛的房门。

很快,慕世宛开了房门,收下了魏慈手里的药瓶,似乎是在向对方说谢谢。

魏慈肯定是在说不客气了。说完倒是转身离开,两人也没有什么过多勾缠。

但慕世宛突然开口叫住了魏慈,魏峣目力极好,清楚地看到慕世宛脸上浮起了两团红霞,一张本就极美的小脸更是娇艳不可方物,她吞吞吐吐地,似乎想同魏慈说什么,但又难以启齿。

魏慈的脸一下就涨红,因为慕世宛的表情,太像是要说些什么。他面上虽还极力维持着镇定,但心里已难以抑制地狂跳起来。虽然他从好几多天,慕衡南介绍自己的妹妹那个晚上,就对慕世宛暗暗心生向往,但他没有想到,她对他也…

慕世宛也实是犹豫,一群人除了她都是男人,她想要对方帮忙去买月事带,又实在有些羞于启齿。但不找魏慈,她现在压根不好下楼,更其他人更不熟。找魏峣?她又担心他觉得自己真麻烦,不愿带她了。

魏慈清了清嗓子:“慕…慕姑娘…我…”

他的话还未说完,已有一道低沉的嗓音地岔了进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慕世宛和魏慈都怔了一怔,回头便见魏峣就站在不远处,神情冷淡地看着两人。

魏慈吓得不轻,世子治军甚严,战时是从来不准找女人的。但是,他随即想到,现在不是战时,只是完成别的任务,应该没什么罢?

第148章 番外2 - 4

慕世宛更是心里打鼓, 没想到魏峣正好过来了,她看了看他, 觉得他有些不耐和不悦。

“世子。”慕世宛和魏慈齐声开口道。

见两人连说话都这样有默契, 魏峣目光在他俩身上分别转了转, 朝魏慈道:“交办的事都做完了?”

“…没有,这就去。”魏慈看了看慕世宛, 只得先下去。

魏峣也看向慕世宛,尤其是看了看她手中的小药瓶,一言不发,若有所思。他那堂兄魏慈在这儿守着个姑娘,见到人家连路都走不动。魏峣开始考虑将慕世宛放在这群光棍中恰不恰当。现在看来,她就是个动摇军心的存在。

慕世宛望着魏峣不大好看的脸色, 愈发不安, 就更不敢找他帮忙。

但是魏峣既不说话, 也不离开, 随着时间推移, 整个人散发出的感觉越发迫人。

慕世宛看着魏峣,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感到身下的热潮阵阵, 紧张到额头也渗出细小的汗珠。

这样一直沉默也不是办法,慕世宛想着, 她来了月信,明日是肯定不能再像今天这样骑马,反正也得跟魏峣告假, 晚他一步去楚州。

慕世宛便想通过侧面暗示他:“世子,我明天不能骑马了。”

魏峣倒是颔首表示理解:“我知道。你的腿若是不适,就当早些告诉我,而非逞能。”明天他会给她安排一辆马车,让她行慢一些。

慕世宛微微一怔,道:“是,以后不会了。”

魏峣看她少顷,终于道:“慕姑娘,我不希望看到我的部下与门客过从甚密。”

慕世宛轻咬了咬唇,这的确是,任何上位者都不希望外来人与自己的心腹走太近。但魏峣的声音很冷漠,令她觉得有些委屈,道:“我找魏慈兄,只是想请他帮忙。”并未过从甚密。

魏峣觉察出慕世宛的小情绪,稍微放缓声音,问:“什么忙?你大可直接与我说。”难道找他帮忙不是比找魏慈更妥帖?很多魏慈无法解决的事,他都可以解决。实际上魏峣从没有对任何一名女子这样有耐心过。

慕世宛瞧魏峣这意思,若是她不说实话,就是在敷衍搪塞他,想了想,低头看着地面道:“我只是想找人帮我买月事带。”

虽然慕世宛的声音比蚊子哼大不了多少,但魏峣还是听清了。他难得迟钝地反应一会儿,才想出来慕世宛在说什么。

脸红这种事,当然不可能发生在魏峣身上。他表情微微复杂,看着慕世宛垂眸颤动的长睫,轻咳一声,道:“我知道了。”

这样一来,慕世宛方才对魏慈那副神色就能解释通。魏峣这才转身离开,心中的莫名不快散了一些。

慕世宛一直没有抬头去看魏峣的表情。她先前担心他嫌她麻烦,甚至担心魏峣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东西,毕竟从她打探到的情况,他跟别家的贵公子不大一样。从小跟在军中,似乎也没有过女人。没有女人,就不会知道女子有几日是特殊的,不能同房,很不方便。

魏项等人看到魏峣竟要单独上街一趟,很是惊讶,本要跟随魏峣,却被阻止。

魏峣动作倒是快,没有过太久就回到客栈。不仅他回来了,还带回一个仆妇。

这也称得上是魏峣人生中最特别的体验了。他先是绷着一张脸,去问街边的裁缝大娘,有没有月事带。那大娘头回见到这样俊的年轻人,更惊讶的是对方一开口是如此问题,懵了好一会儿才醒神。

这只是海州底下的一座小城,比不得大都城,连客栈也简陋得很,哪里像绥海王都的绣阁还做了绣工精美月事带卖,都是自己随便缝几条。

这位裁缝大娘便迅速拿店里的布条就给缝了一条,一边缝,还一边问魏峣:“公子是来为你夫人买的吧?”

魏峣闻言沉默,慢慢道:“不是。妹妹。”

做好后,那大娘一看魏峣的衣装,姿容,气势,就知道是有钱人家,出手阔绰,便叫了隔壁的寡婶,让她跟着魏峣回了客栈。

魏峣把人雇回来,专门负责照顾慕世宛,帮她洗弄脏的衣裳。因为经过一天的观察,魏峣发现,这慕世宛聪明是真聪明,但有时大咧咧的,迷糊也是真迷糊。如何照顾好她自己,更是半分不懂。

魏峣倒是猜对了。慕家本是非常富裕的,又因她姨母的关系,慕世宛之前都是随着哥哥们学书画乐数,生活起居则有众多仆从悉心照料,从未摸过针线,也未下过厨房。生活能力自是远远比不上在荒漠也能活下来的魏峣。

慕世宛便将林大娘暂时收下。月事带也是林大娘交给她的,倒是免去了她这时见到魏峣的尴尬。

***

第二天,魏峣留了魏项保护慕世宛,带着魏慈等人先去了楚州。

等慕世宛也到楚州的时候,已是两日之后。

楚州乃是运河之州,浩水之上千帆相连,蔚为壮观,四季皆是如此。

慕世宛与魏峣会合后,魏峣带着慕世宛去几艘货船上看了看。慕世宛问了货物的重量,又看了看船身的吃水,再舱里舱外转一圈,倒是与魏峣讨论了好一阵。

说到后面,慕世宛发现,都是她一个人在说话,魏峣压根不说了,她才诧异问道:“世子,怎么,我说得不对?

朝霞的霞光映在少女的眼瞳,面庞,让她疑惑的表情越发清晰可爱,魏峣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倒是弯唇笑了笑,道:“没有,我发现我想的,你都说了,所以只听你讲。”

魏峣实在难得对慕世宛笑一次,她看得一时怔住,待反应过来,也笑起来,他这意思,是说他们心有灵犀吧?她又去看魏峣,发现对方已先走上踏板往岸上去了,赶紧追上去。

魏峣说的是实话,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会遇到一个小姑娘和他的想法这般相似。而且,对方的声音清甜微糯,他听着听着…竟有些出神,更不想说话了。

待回到高处的水岸上,慕世宛看着河面上来往的白色云帆,有不少风帆底下都绘有一个奇特的七勾玉图案,原来那些都是魏家的船。

她已从二哥处知道魏家的船队庞大,但今天才知道,这个庞大到底是怎样的程度。战船之外还有这样多的商船,魏峣从中不知得了多少甜头,自然要招揽人改进造船技术。

而魏峣既然让慕世宛知道了魏家船只的标记,就是将她当成自己人看待。

慕世宛也知道,魏峣带她来这里,是在无声地告诫她,若是她胆敢做绥海派来的细作,或是背叛他,凭他的手段,她绝不会有好结果。看来魏峣是对她的才华十分认可,才会让她接触到魏家最重要的一块利益,不准她落入旁人手中。

但从她主动来找魏峣起,她就没有想过再去投效别人。

接下来的几天,魏峣几乎去哪里都是带着慕世宛。

魏峣此次来楚州总共见了三批人,一是扬州都督徐如振,二是西边来的与他利用运河做军械交易的人,三是什么人,慕世宛就不清楚了。只知道魏峣这三天出去了这三趟。

而这三件事都办完后,魏峣并未立即回莱州,而是继续南下去了扬州。

只因楚州与扬州乃是相邻的两州,都是扬州都督府治下,密会之后,徐如振干脆邀请魏峣去游一游扬州,他做东请客。

这扬州都督徐如振生得颇为儒雅,三十五岁左右,但对年少的魏峣却也没有任何轻视之心,反而慎重以对。

宴聚的地点是扬州盛名在外却难求一座的“景芝阁”,徐如振选了景芝阁最大的兰厅,他知道魏峣一行是七人,便为对方安排了七位侍酒的女子,皆是挑了又挑。

扬州富庶,入夜一派笙歌燕舞,扬州的花魁和瘦马都是天下闻名,佳丽如云。外地男子到了扬州,多半要见识一番扬州美人的歌舞。

魏峣并不喜有陌生女子在侧,但他与徐如振是重要的生意伙伴,盛情难却,这女子又只是为他斟酒,没有什么出格的举止,他也就随俗。

而慕世宛做的是男装打扮,自然也是有女子侍酒的,可给她侍酒的女子身上的香气有些奇怪,令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大家的目光便都看向了她,魏峣见慕世宛的身体一直往那女子的反方向倾斜,道:“许是慕公子对脂粉香气不适,让侍奉她的姬女先下去罢。”

说完,魏峣又看了看自己面前这个,道:“你也下去。”

徐如振和那为魏峣斟酒的女子都是一愣,须知,安排给魏峣这个可是全扬州城最令贵公子们追捧的岳棠棠,卖艺不卖身的名伎。美貌自不必提。多少人想要她陪酒却求而不得,居然这样就被魏峣叫下去…

岳棠棠自是不乐意,她正要撒撒娇,施展一番本事,徐如振却朝她送去一个告诫的眼神,岳棠棠哪里还敢多逗留,立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