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环顾左右,石室里并无别人。一个人住单间,这待遇不错。

“想要动手吗?”端王示意侍卫将月魄带出来。

“永夜没做过,父王先示范一下。”

月魄被悬吊起来,正眼也没瞧过永夜,对端王笑着说:“王爷不打算给月魄一个痛快?!”

端王脱了外袍,里面是件窄袖绸衫,手指甲抚过油亮的鞭结,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音。看着月魄那张英俊的脸,心里一股气上涌:“痛快?听说过我是那样的人?”说话间扬手就是一鞭。

月魄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抽得晕死过去。白袍上刚开始没有一点痕迹。慢慢的从背上洇出一道血痕,从左肩一直拉到腰背,刺目惊心。

“父王,他不禁你打呢。一鞭就晕了,要泼点水让他醒?”永夜慢吞吞的说道。想知道她是否与月魄勾结?怀疑她是游离谷的刺客?永夜想,她杀的人说出来怕吓死父王,看月魄挨几鞭子算得了什么。

端王气结,盯着她道:“好!”

永夜顺手抬起手边的水桶就浇上去。看着月魄痛得一颤,醒了过来。她看了眼端王,又回身坐好笑道:“父王继续”。

端王看了她一眼,手腕一抖又是一鞭。

这一鞭却像是不如刚才,月魄情不自禁的痛得摇晃,抖得铁链叮当作响,死咬了牙不喊出声来,人却没晕过去。

“父王力气比刚才小了。人都没晕呢。”永夜歪着头看血从月魄身体内涌出来染红了袍子,却放了心。若是一点血都不出,打成内伤才叫麻烦。这样挨几鞭子死不了。

端王抖了抖鞭子,也坐了下来道:“我要用力,他连我一鞭也挨不了,我没兴趣了。佑亲王明天会来提人,交给他好了。”

永夜回头一望,侍卫早退到了外面,她叹了口气试探道:“我力气小,也能让他痛,留着让我每天抽他一顿鞭子?”

端王站起身,掏出只玉瓶放她手里:“听说吃了这个,人就没有痛觉了,可能会熬刑熬得久一点,活得,也会久一点。这个嘛,好象是种什么蛊,喜欢在人身体长着,大了,人的思想就变成它的思想了。”

异形?变种?永夜脑子里第一时间浮起了这些名词,让月魄身体被一条虫子占据?她看了眼月魄,又看了看手里的瓶子。烫手山竽似的扔给端王:“可怕,我不要。”

“我来!”端王握着瓶子慢慢走近月魄。

永夜看到月魄眼中流露出恐惧与绝望,额上挂满冷汗嘴唇已被咬破,流出血来,仍一声不吭。她下意识就喊了句:“不要伤害他。父王。”

端王回过头,满面怒意和伤痛,跨前两步拾起鞭子对着永夜一鞭就抽了下去,永夜胸口瞬间涌来一股压力,随即是火辣辣的痛,她不是躲不过,而是没想到端王会打她,一个趔趄被抽倒在地上。吃惊,怀疑,愤怒……情绪如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别……”月魄大吃一惊,艰难的吐出一个字。

“住口!”端王回身又是一鞭,这鞭用了力,伤着了内腑,月魄张嘴喷出一口血,人软软的挂在空中。

端王扔了鞭子,走到永夜身前伸手去拉她,永夜一巴掌拍开。

“永夜……”端王见她眼中神色,心里不禁有些后悔。

“你想知道什么?你想试探什么?我在游离谷在回魂哪儿,我当然认识他!你想知道的就是这个?!”永夜怒吼,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她还要怎样?她都恨不得他多抽月魄几鞭子了。只觉得一股酸痛在心里翻搅,伤心莫名。

端王瞟了眼月魄,鼻子里带出一句含糊的话来:“这小子生得挺俊的……”

“关我屁事!”永夜冲口而出。

“你明明紧张他!”

“在游离谷他一直护着我,你以为在哪里生存下去很容易?!这次也是因为李天佑才挟持我,他也没伤我半点,我为什么要让他身体里长条什么虫子!”

端王脸色大变,厉声喝道:“他知道你是女的?”

“他当我是兄弟!”永夜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吼出的声音不比端王小。

端王瞧着永夜涨红的脸,眼里闪动的怒气神色慢慢变得柔和起来,似放下了一个大包袱,笑着说:“早告诉父王不就得了,这个知恩图报……也没错,只是……天佑明儿来提人,父王却还得把人交出去。嗯,交出去,省得天佑不满,刺杀皇子,可是死罪。嗯……给父王瞧瞧,打伤没?”

手才触到永夜衣襟又回头看了眼晕过去的月魄,手又缩了回来,喃喃道:“回头去你母亲哪儿瞧瞧,嗯?”

永夜半天没回过神来,端王已背着手悠悠然走了出去。

她顾不得细想,赶紧把月魄放了下来。见三条血印子红得吓人。她掀起月魄的衣裳从怀里掏出伤药往上敷,掌心贴着他缓缓注入内力。有用的药一古脑全往他嘴里塞,月魄牙咬得很紧,永夜提起水桶冲着他又浇了下去。

“咳——”月魄痛得醒了,见永夜板着脸站他面前,他虚弱的笑了笑,“你真够狠的。又笨!反正我体内还有游离谷的蛊毒,多一个又有什么关系。痛么?”

永夜摇了摇头:“他舍不得打重了。”

“端王似乎知道你认得我。”月魄低声说。

“嗯。”永夜给他处理着伤口,脑子里开始回想端王的话,那意思是,李天佑要人,他得交,但是交出去了,就不管了。

永夜眼中露出惊喜,神情也放松了,嘿嘿笑道:“我想法子救你出去。”说着把伤药扔给月魄,笑着去找端王。

讨价还价

屏退左右,端王妃伸手去解永夜的衣襟,永夜一把按住,闭了闭眼脸火烧似的热了起来。她轻声说了句:“我来。”

“你这孩子……”端王妃掩口闷笑。

“笑什么笑!”永夜怒了,手一把将衣服扯开,露出一圈缠胸的紫罗缎,她恨恨然,这么瘦居然还有桃子似的胸!

端王妃瞧着倒吸一口冷气,也恨恨然的说:“岂有此理!他居然下手这么狠!还敢给我说一不留神把鞭子扔你身上了。”

永夜低头一瞧,可不是,胸间肿起一道手指头粗的红痕。衬着雪白的肌肤分外醒目,见端王妃怒了,她倒有些过意不去,解了缠胸,仰面躺着说:“父王生怕我和游离谷扯上关系似的,他怀疑我。”

端王妃听了又忍不住笑,挑了药酒小心的给她揉散,柔声说:“当初贼子掳了你走,没多久就听说有了座游离谷。神神秘秘的,又是什么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刺客组织,就疑心是他们干的,岂料你父王只试探了一两次,那边露出的口风却像是真的。也不知勒索了你父王多少钱财,连京都牡丹院都是你父王私下底出了银子开的,只想着能换你回来,出点银子也不是好大的事。他恨游离谷你又不是不知,就怕你喜欢上了那个人……”

听到这里,永夜嘴张得老大。喜欢上月魄?她会喜欢上月魄?父王今日异常说那些话原是怕她喜欢上月魄?她卟地笑出声来:“那小子……不过,对我真的很好呢。”

“可不是,原还没想过这层,结果回魂一现身,你父王就想,你既然认识游离谷的回魂,没道理不认识那人,说这小子怎么就会挟持你?应该与你离得越远越好才是,再说,他恨的也应该是佑亲王。你父王是越想越不对劲。你没见捉住了人,你父王连你房门都没进?他呀,一个人呆书房生闷气呢。”端王妃轻轻柔柔的把药揉得开了,顺手看了眼那条紫罗缎,又叹气,“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永夜才能换回女装来。”

永夜坐起身,低头看了看胸前的两颗桃子,突然调皮的在上面按了下,感觉很不错,呵呵笑着伸开双手让端王妃帮她缠胸。

喜欢上一个人?前世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是总想去逗她,总想找机会和她一起。这一世呢?她不太明白自己的感觉。

如果她还是李林,她肯定会喜欢蔷薇的活泼,会喜欢和玉袖斗法,会看到美人先生与端王妃就有想勾引的冲动。但是,十八年,除了那种长期形成的细致、狠辣、小心谨慎,李林已越来越模糊,有时候她都有些想不起来做李林的感觉。

永夜抬起脸问端王妃:“喜欢一个男人,是什么感觉?我是说,女孩子喜欢一个男人会是什么感觉?”

端王妃小心的缠着她的胸,陷入回忆中:“想和他在一起,见着他,每天都很开心。和他一起时间总过得很快。在他在意你,心里总是很高兴,又总是想引他注意……”

“像蔷薇喜欢我?成天都粘着,像我的尾巴似的?”永夜慢慢回想蔷薇的表情。

“是啊,不过,有时候又喜欢去惹他生气,然后总是你赢,心里就高兴。一个动作一句话都能想很久。会去猜他的心思,会想着他在想什么。若是他对别的女孩子夸上两句,就难受,哦,

还有就是喜欢他夸你漂亮,还有……”端王妃唠叨说了很多,永夜似明白又听是不是很明白。

她叹了口气,看来真是没法解释。

“总之啊,你喜欢上了就知道了。”端王妃也叹气,美丽的眼睛盛满忧虑,“永夜都十八了,这事不能再拖了,男人的事总要男人去解决,我都说了你父王很多回了,他总是说,以国事为重,将来会给你选门好亲,要是有人敢嫌你年纪大,他就不客气。”

永夜笑了,十八岁,高中毕业生,小着呢。

“你,不会真喜欢上那个月魄了吧?唉,真要是喜欢了,娘没意见就怕你父王……”

“胡说什么呢,他当我是兄弟,一直在谷里照顾我,想起从前,总不想他死。”永夜打断了端王妃的话。

月魄对她好,她很感动,她也一样可以对他好。可是,那种怦然心动,她有些茫然。永夜不想再想,她现在成天愁的是如何灭了游离谷。她这辈子不想再做一个刺客,不想做属于黑夜的星魂。

端王上下打量着永夜,中衣的高领遮住了脖颈,加上身体单薄,从小当男孩儿养的永夜漂亮是漂亮,眉宇间那股英气与举手投足的落落大方,怎么看也是个翩翩公子。

“不能动李言年,也不能动牡丹院。”端王给出了答案。

“我没说要动他们,我只是去逛逛,逛逛也不行?”永夜仗着才挨他打了一鞭,讨价还价。

为什么永夜一定要去牡丹院?端王疑虑片刻,心头明镜似的。他沉下了脸:“又为了那小子?”

永夜一听端王语气不对,拉着他的手轻摇了摇:“救人救到底……”

端王不为所动,板着脸说:“我可没答应放了他。”

永夜就松了手,退后两步淡淡地说:“好,咱们谁也不说假话。你真的是见着回魂师傅才明白我认识月魄的?”

臭小子,这么快就防备了?端王又气又恨,偏就这么一个,心头肉似的,心里虽气,脸上却不动声色。“好,我今天就听听你的大实话,为何要瞒了我?你当初回来的时候说在石室里呆了三年,初初我以为是他们关了你三年,细看又不对,若是关着你,还分不出你是男是女?只有一个答案,你是在石室里跟师傅学艺,如同……那个月魄!”

“父王不愧是传说中的面带……虎相,心头嘹亮!”永夜鼓掌,悠然看着端王道:“还有呢?”

端王看着他突然叹了口气:“你瞒着我,自然有你的原因,你不想说,我也不问。你不会功夫,我自然会护着你,你有功夫,我难道就不管你了?用来防身也是好的。只是……游离谷势力一再往朝廷渗透,我是非除它不可。我也万万不许你与游离谷的人扯上关系。这是为你好,省得你将来为难。”

一缕柔情从端王脸上浮现,英雄自古难过美人关,他当年如此。若是永夜对游离谷的人动情,将来如何选择面对?

永夜不用再藏着功夫,端王不问,她当然选择不说。因为在意,所以彼此都不问不说。

“回魂说了,从此月魄不再是游离谷的人,李天佑杀了他游离谷也不会管。”永夜轻笑出声,“父王,也说了,明天李天佑会来提人,父王只需交出人来,别的事就不用操心了。永夜对他,他对永夜,只是兄弟情谊罢了。”

“若是我反对,一定要管这事呢?”

“这么多年了,相信不需要永夜,父王也能对付游离谷,永夜本来就不是世子。”

端王颇有兴趣的看他一眼,仰天大笑:“不愧是我的女儿,这天底下能明目张胆威胁我的,也只你一人了!”

永夜眼中也露出浓浓的兴趣:“母亲不算?”

端王不屑的说道:“她,就一只纸老虎!一哄爪子就软了。”

“看来,父王很欣赏永夜?答应调动京畿卫了?”永夜眼中闪过狡黠的神色,心想,回头我就问母亲为何你称她是纸老虎。谁会是纸老虎呢?她越笑越甜。

“打什么歪主意了?要我答应,也很简单。第一,你得做得天衣无缝。”想和我谈条件?端王暗道,没那么便宜的事。

“嗯,自然不能让人知道是我做的。”

“第二,让那小子离开安国。以后不得再有瓜葛。”端王不待永夜回答,又补了句,“一个留着命不死的人,难免会被游离谷再次启用,弃子,不见得永远派不上用场!你给我记住,你终是我的女儿,如何能与一个曾是游离谷刺客的人扯上关系?!”

永夜叹了口气道:“若是将来我喜欢上一个贩夫走卒,父王会做棒打鸳鸯的事?”

“永夜……你离家十年回来,在王府生活的时间远不如你在外面,你心里,对我对你母亲有多少亲情?你做事,可会顾及我们?若你不会,你想嫁谁都没有关系。”端王淡淡地说道。

若是我不考虑你们,我就不会隐瞒我就是刺客星魂。若是我不管你们,离了游离谷大隐于市也行,不用功夫,做做生意也照样生存。可是,我不能。永夜笑了:“豪门联姻的事是我的责任?父王可好选好人了,别让我轻轻松松就送他去了黄泉。”

“也是,我怎么就没想到这茬呢?我的永夜可不是一般男子能得到的。”

父女俩各怀心机望着对方笑。

“小兔崽子,办完这事,去陈国贺陈王寿。陈王已遣使来书,想见见未来的女婿。我会嘱豹骑林将军护卫同行。”

永夜见端王终于松口应允他救月魄,高兴的跳起来,走出门时又回头一笑:“永夜是小兔崽子,父王是什么?”

端王一愣,永夜已留下串笑声扬长而去。瞧着她的背影,端王情不自禁也笑了。片刻后敛了笑容唤来贴身侍卫吩咐道:“告诉揽翠,李言年若发现永夜身份,就动手杀了他。”

带兵去逛牡丹院

京畿六卫在京都城一闹腾,京都城的茶馆酒肆马上更换了闲话的主题,围绕端王府佑亲王府出尘的刺客,漂亮的世子以及皇帝三个儿子好生热闹了一把。

京城城门已开,集花坊一带却多了些军士,军容整齐的沿集花坊站了,也不说有什么事,也不封街,要出入的问也不问。惹得一条街的青楼老鸨紧张不己,这阵仗叫客人如何敢上门?纷纷遣了丫头去打听情况。得到的消息却是一个京都治安巡视,叫大家放了心做生意。

安国律,青楼揽客不得出集花坊。往日是客人进了集花坊,美人靠上红袖招。今日如何让美人的袖飞出集花坊?

集花坊门可罗雀。

牡丹院在京都城开了十来年,吃白板不开张这是头一回。

院子里的公子小姐难得的清闲中又心慌莫名。一个人习惯了天天挂着假笑,让他不笑,板着脸眼睛也要带上一分笑才觉得自然。

若数起这里的红倌,也不知出了多少绝代佳人。如今挂头牌的正是永夜元宵节那晚有人送梅花灯的墨玉公子。

墨玉公子年方十六,肤色晶莹,一双眼眸更是黑如点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最难得是伺候客人从不挑剔。

只要出得起价,不管貌若天仙还是贩夫走卒,他一概笑脸相迎。

他的身价是千两银子。哪怕陪客人喝杯茶也一样。

但是墨玉公子有个习惯,他从不起身迎客。他只呆在他的院子里,等待出银子的爷主动造访。

曾经有人下注,一赔十的赔率赌墨玉公子在牡丹院门口相迎。

有人便劝道:“公子只需出门亮亮相,这一万两银子就轻松到手,何乐不为?”

墨玉公子只闲闲的说:“张员外输的一万两,墨玉赔了。”

“红倌人多少有些脾气的。”大家只能这样劝张员外。张员外也豪爽,不仅没要墨玉赔他一万两,反而笑逐颜开地去墨玉的院子喝了十天茶。

然而今天,墨玉公子破例出了牡丹院的门,站在门口垂手肃立。这一举动引起了集花坊所有人的注意,包括站岗的军士。

初踏出牡丹院,墨玉随便一站,风姿卓然,衬着清秀的面容与淡淡的笑容。别的青楼无生意上门,便纷纷探出头来瞧。那些目光中有嫉妒有羡慕,有欣赏有惊诧。瞧了半个时辰,好奇心全落在一个问题上:是谁?墨玉等的是谁?

墨玉公子从巳时站到申时,滴水未沾,颗米未进,脸上已有了疲色,知道整条集花坊的人都瞧着自己,越发不肯示弱,一直保持着优美的站姿。心疼得侍候的小厮跑上跑下递烫热的毛巾让他解乏,嘴里却不敢抱怨半句。

日落黄昏,集花坊沐浴在桔黄色的阳光之中,屋脊两端的鸱吻已染上层暮色时,集花坊大牌坊下闲闲走进来一个人。

来人穿了件紫绸地同色绣孔雀羽暗花的轻袍,披着同色披风。走在无人的集花坊大街上,不时左右张望。苦等一天的人们齐刷刷探出了好奇的脸,在对上来人那张毫无瑕疵的脸时不由看得愣了。

见她进来,两边的军士刷得立得更齐整,纷纷行礼。见永夜眸光略带赞赏的扫过,胸挺得更直。

永夜含笑瞧着牡丹院门口那个玉立的人儿,加快了脚步,在墨玉盈盈拜下的瞬间用扇子托了他一下,墨玉顺势站起,喉间溢出低低柔柔的声音:“墨玉见过永安候!”

这一声出口,所有人恍然大悟。

听说这位小候爷被贼子掳了挟持而去,所以京都城才被翻了个底朝天。听说督察院御史言官们为此事告上金銮殿,告端王爷动用京畿六卫扰民。皇上一句永安候不得有失便退了朝,听也不听言官们罗嗦,直气得官员们下了朝纷纷去联合大臣们重新进谏。没想到她笑嘻嘻地跑了青楼来。不仅如此,还动用京畿卫为她清场。

永安候如何受宠不言而喻。

墨玉公子为她破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岂料永夜却并未入楼,着人端了椅子支上桌子在牡丹院门口摆上了席面。她笑着对墨玉说:“本候要避嫌,若进了牡丹院,父王非打断永夜的两腿,墨玉介意?”

“能见着候爷一面,墨玉心满意足。”说着墨玉执了酒壶为永夜斟酒。

“我不饮酒的,听说墨玉公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抚琴一曲吧。”永夜慢条斯理挟了菜吃,觉得牡丹院生意好不仅是这里的公子小姐面相好,大厨的手艺也是一绝。她埋头吃得津津有味。

墨玉脸上已难掩倦意,笑容却半分不减,唤小厮取了琴,当真就在牡丹院门口抚琴助兴。

这位永安候一早差人送信嘱他立门相迎,又足足让他站了一整天才来。墨玉低叹,怕是找碴来的。偏偏此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他有什么办法?

永夜吃得半饱,恋恋不舍瞧了满桌好菜,众目睽睽下离了桌走到墨玉身边,笑道:“我为墨玉抚琴一曲。”

墨玉口中称不敢,人已让开站立在侧。

永夜看了眼琴,摆出姿势,右手一滑,挥出一轮琴音,那神情气度如谪仙一般。众人正等着欣赏永安候琴艺。岂料几声单调的音弹出后,又是单调的拨弄琴弦。周而复始,听得众人目瞪口呆。

此时月兔高升,集花坊各青楼前升起大小灯笼,蒙胧望去,那灯笼竟似伸向了天尽头。永夜看着,目光流露出一丝伤感,牡丹院名不虚传,世界连锁的大型企业,开除一个员工如同摁死一只蚂蚁,要想和他讨价还价,人家财大气粗,理也不理。不由冷笑着想,堵一天门没用,明天再来就是。她终于停手,施施然站起来说道:“时辰不早了,本候明日再来看墨玉吧。”

老鸨听得这一句,差点没昏死过去。这阵仗再持续下去,只有关门歇业的份儿。

墨玉却笑道:“候爷,一千两银子。”

“没带银子,记帐!”永夜想也不想地说道。

此言一出,众人又张大了嘴。永安候搞这么大动静居然是吃白食!而墨玉公子也忒胆大,敢向这位霸道的主要银子。还是初春时节,寒意未去,众人身上的汗擦了又擦。不知是为永安候汗颜,还是为墨玉公子。

“妓帐概不赊欠!”墨玉低柔地回道。

永夜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枚翠玉佩扔给墨玉:“通体透绿,大概值个两三千两银子,找人瞧了,省得明儿又找我要钱。我一月才十四石俸米,千两白银是没有的,府里这些玩意儿还多。”

言下之意,每天来牡丹院,还能撑得下去。

墨玉接过翠玉佩见做工精美,材质上乘,的确值两三千两银子,心里发苦,脸上笑容不改斯文道:“墨玉眼拙,要请楼里师傅过下眼。”

永夜不耐烦地说:“快去快去。”

墨玉一窒,飞步入内,片刻不到就走了出来恭敬地说:“师傅道这玉佩价值两千五百两,候爷,这是一千五百两银票,楼里不存,明儿候爷若是再来找墨玉,再付不迟。”说着递过一个小木盒。

永夜轻启盒盖,只瞟了一眼就眉开眼笑,里面不仅放着那块翠玉佩,还有一枚用蜡封住的药丸。她低声在墨玉耳边说:“难怪你要挂头牌,这忍气吞声的工夫,比本候强多了。”

墨玉瞳孔猛的收缩,闪动一点寒芒,却及时低头一揖:“候爷走好!”

“哈哈!牡丹院果然名不虚传!集花坊果然美人济济!不枉我走这一遭。”永夜心里得意,她堵门闹场,又送了仿制的玉袖公主的翠玉,不怕游离谷不给月魄的解药。她已经表现得明显,不日要去陈国贺寿,要想让她照计划行事,就得给她好处。

回魂给王妃解她迷魂散的药丸她已经剖开瞧了,里面裹了只虫卵。这就是蛊?是蛔虫猪肉绦虫血吸虫还是什么这个世界她不了解的怪物?永夜想起月魄说过他中过蛊,要救他,她非拿到解药不可。

月魄已成弃子,没道理游离谷与她翻脸。更何况,回魂必以为她也中了蛊,自然会放心。

接下来该做什么呢?永夜漫不经心地兜了几圈,她有种感觉,身后有人在跟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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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走得很慢,极享受春夜舒适的晚风。跟着她的人是谁?想要做什么?她笑了笑,在拐过一个街口时施展轻功迅速跃上了房顶,缩躲在风墙后的阴影里。不多时,听到风声掠过,她放松自己,悄悄探头,见来人似疑惑地停了停脚,选择了端王府的方向而去。

去王府找我?永夜想了想,想必是牡丹院的人去找李言年吧,她逛牡丹院并不要紧,要紧的是用玉袖勒索游离谷得了月魄的解药。一个从小被游离谷培养的刺客,这样的举动能惹来纪律严明的游离谷杀之而后快。永夜叹了口气,想起当年一时不忍为了月魄站出来的情景。李言年会赶去莞玉院责问她?会提醒她回魂那药里有蛊?会告诉她……没了一个月魄,还有一个风扬兮?

时间不多,她要在李言年找她之前回到王府。永夜迅速拐进了集花坊背后的小巷子。

经过巷口的时候,她情不自禁瞟了眼那个面摊,摆摊的是个年青人,她有些黯然,目光却盯着巷子深处的小木屋,脚步未停走了过去。

站在门口,她轻叩了几声:“屋里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