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眼,张弛有度,时而急骤,时而舒缓的鼓声随着双手有力的击打,声声的敲打在墨良的心上。

鼓声随着独孤行风的心绪变化,时而温暖如春风,时而剧烈如暴雨,时而狂暴如飓风,时而淡漠如寒冬。

一个个场景在人们的脑海中浮现,曾经温暖的记忆,刻骨铭心的情感,面对危境时的绝望和凄凉,展望未来时的希冀和光明,一一呈现。

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由这浑厚的鼓声所带来,此般技艺,可见淮南王的功力之深。

直到最后,一种欲言又止,徘徊不定的感觉却萦绕不去,看着击鼓的独孤行风,墨良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他是想让他忘了过去,忘了曾经,专注于现在吗?

如果青姨不想,那么他可以忘记,只要青姨回来,只要没人胆敢干涉,那么那些不过是无谓的东西罢了,他不稀罕。

那么独孤行风担心什么呢?

啪啪啪,随着最后的鼓声隐隐没落,墨良率先鼓掌。

这才是独孤行风的真正实力,他的实力不比独孤云峥弱,只不过,他们的志向不同,却有着同样不凡的实力。

青姨真的给了他们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也给了他们永远难忘的记忆。雷鸣般的掌声响起,对于这个屡屡失态的淮南王,在大同朝臣的心目中完全改观。

“小王献丑了。”站直双腿,放下衣摆,睁开眼,独孤行风笑笑,可是他的这态度可不像他的话语中那么谦虚。

看似谦逊,却是自傲不逊。

柔中带刚,钢中带毅,宛若那初春的威风,虽然和煦,但是却有着凌厉的冬末寒意。

“淮南王这一手,天下绝无仅有,文某佩服。”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文若斌不由的对奉天的其他王爷感兴趣了。

这淮南王可算是奉天诸位皇子中,并不出色,也并不出名的,他都如此的不可小觑,那其他的王爷不更加让人期待了。

“早听闻奉天各位王爷,正当少年,却都是别具一格的奇才,文某不知何时有幸才能一同领略奉天各位王爷的风采?”文若斌这一感叹,意有所指。

“奉天随时欢迎楚国使臣的到来。”独孤行风也表现出了一国使者的风范。

“呵呵,如此说来,文某今生应该有幸。”文若斌微微展颜的绝色容颜,化去了那一脸的严寒,望者失魂。

不过他面的的是大同的帝君,奉天的淮南王,好似都不是泛泛之辈,因而也没有让文若斌感受到那让他极度厌恶的视线和反应。“皇上,是否可以上菜了?”贴身候着的来喜看着就要冷场的时候,适时的请命。

“嗯。”额首,墨良看着早先摆放在桌上的点心和水果有所减少,看来真是饿了。

随着热气腾腾的菜肴上桌,文若斌和独孤行风都不由为这菜肴的简单而感到微微的诧异。

作为宫宴,这似乎太过简陋。

当然,并不是说这些东西难以下咽,或者说这些东西难以裹腹,而是对于已经习惯了奢华的他们来说,确实感到有些太过简单。环视一周,这才发现,两人的视线居然有了触碰,其中所表露的含义大致相同。

大同各位朝臣的神态却是如常,看来,这种简单已经习惯。

“淮南王,文将军,尝尝这大同的手艺是否合口?”似乎是没有看见他们眼中的诧异,墨良率先自行用膳。

少去了太监宫女为之布菜的程序,简单而又随意。

这就是少年天子和在位多年的皇帝之间的区别,也是大同皇帝又一个不同之处。

“让两位使臣见笑了,吾皇一直奉行勤俭齐家,不瞒两位,吾皇曾经计算过,皇室的一顿宫宴所需花费,将会用去大同百姓一个普通的五口之家五十年的家用,因而,吾皇一直遵循着简朴的习性。”青峰的一席话让两人顿感害臊。

虽然他们一直自诩为为君为民,可是却远远没有想到这么多。

今天听青峰丞相这么一说,他们突然间觉得自已真的很无知,也很肤浅。

“皇上克已为民,以身作则,大同群臣仿效,大同子民有如此明君,三生有幸。”文若斌起身,看向墨良,深深一鞠躬。

这是他文若斌有史以来,第一次这么的对一个人心悦臣服。

只可惜,他是大同的皇帝,否则,他一定效犬马之劳,心无旁鹜。在感叹的同时,他却为自己的国家担忧,虽然萧一寒也是一个会成为明主的太子,虽然看起来,萧一寒更有帝王的霸气,可是,为何,仅仅从这简短的接触,他就觉得,这大同的帝王有资格和实力与萧一寒太子一较高下。

还有那个未曾蒙面的奉天轩辕帝独孤韵,那又是一个什么样的男子?

想想这三分天下,每一分都是如狼如虎,权衡之下,似乎都不宜动弹。

“将军过奖,楚国有将军如此神将,才是百姓之福,楚帝之幸。”墨良也不谦虚,但是却也随之夸了文若斌一句,手臂微微示意,请文若斌坐下。“文若斌汗颜。”文若斌是坐下了,可是态度却有了明显的转变,拿起筷子,品尝起了这盘中简单,虽然没有过多修饰的菜肴,却感觉很是可口和满足,还有着一种家的味道。

这就是帝王之才,太子之学。

独孤行风现在算是深刻体会到了,这在宫中教导出来的天子和在江湖中浪迹成长的天子真的不同,也算是明白了,为何母后要把太子送出宫,让其流落在外,体会这民间疾苦的缘由。

独孤行风虽然想到了些许,但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真正迫使皇后把太子送出宫的原因并不在此,而是在于当时的局势,逼得皇后不得不挺身走险,置之死地而后生。

只有那样,太子才会有机会生存下来。

否则,太子和她绝对逃脱不了作为棋子的命运。

“皇上能有今日,独孤行风深感钦佩。”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墨良知道,独孤行风想到了什么。

可是,他要的不是别人的恭敬和认可,他要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不受打扰的平淡生活。

那个人能如同记忆中那样,在他跌倒的时候,鼓励他而不是焦急的抱起他;在他疲倦的时候,温柔的陪伴他;在他犯错的时候,严厉的纠正他。

他的喜怒哀乐都有她作伴,她的生活都以他为主。

“淮南王过奖。”墨良的话浅浅淡淡,过于敷衍,这也让独孤行风的心中很不是滋味。

面前的这个少年已经不是那个和他们兄弟之称的兄弟,而是大同国的皇帝。

一席欢宴,却成为了大同的美谈。

奉天的淮南王可谓是一鸣惊人,一手鼓艺让人折服。

大同的帝王,勤俭执政,大同官员一致效仿,大同百姓的生活充满了希望。

两位使臣对于大同帝王的诚心赞叹,也让大同百姓深感荣幸,以之为傲。

关于大同皇帝惊世骇俗的一番话,却无一流传,这再次让文若斌感到不可思议。

“将军,皇上在听雨阁,不知将军是否有意前往?”一身普通长衫的青峰出现在了文若斌下榻的驿馆里。

“自然。”文若斌听闻,眉一挑,欣然前往。

他到要看看,这大同皇帝爱去的地方有何特色?

“大人,怎么今儿个皇上会出宫?”出了驿馆,文若斌看着这明媚的阳光,顿感疑惑,这个时候,皇上不是正在御书房和朝臣商议国事的时候吗?

“皇上逃难出来了。”难得一直进退得宜的青峰丞相露出如此有趣的表情,想来也是让他感到有趣的事情。

不过,逃难…

什么事情会让堂堂的一国之君在自已的国度里,逃难?

“大臣们希望皇上充实后宫。”青峰看出了文若斌冰冷双眸中的疑惑,忍住莞尔,解释道。

他也没有想到,堂堂的一国之君,这个从来不会失态的主子,居然在这个时候,落荒而逃,丢下了一干苦口婆心相劝的臣子,逃出了皇宫。

这选秀本是每一个朝代都避免不了的充实后宫的方法,可是怎么一到了皇上这里,就仿佛成了催命符一般,让皇上唯恐而避之不及。幸好文若斌是身经百战的战神,否则,他会因为听到这个而脚步不稳,一个踉跄掉倒在地的。

眼前似乎出现了墨良从唾沫纷飞的包围中,落荒而逃的场景。哈哈…哈哈~

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如此开怀大笑过的文若斌毫无形象的大笑出声,惹得青峰皱眉。

虽然那场面确实好笑,但是看着别的人嘲笑自己的主子,这滋味还真是不爽。

“将军,请自重。”沉沉的声音有些不悦,文若斌终于止住了大笑声,但是唇角的幅度已经没有来得及收起。

没想到,大笑的感觉如此的良好。

不过看向眼中有着不赞同的青峰,他也迅速的收敛了表情,他可不想招惹这位看似无害的丞相大人。

要知道,年纪轻轻就能位居丞相之位,还无人胆敢挑衅,这实力可非一般人能有的。

更何况,他总有种感觉,眼前的这个丞相身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却又想不到在何处碰到过类似的人。

不引人注目,不退缩隐忍,自他进入大同国内,就一直由这个丞相大人陪护,好似就没有看到他出现过一点纰漏,不管大小,就没有出现过。可想而知,这丞相大人的功力。

要说,这开国功臣首屈一指的莫过于那尚武将军张武,可是就是那张武在丞相面前,也是恭敬有加。

这其中隐含的深意就值得让人探寻了。

“文若斌失态了,还请丞相大人莫怪。”虽然多了探究,但是看向青峰的双眸却是隐忍笑意的歉意。

“可是恕在下冒昧,皇上也快成年了,这纳妃立后是迟早的事,难道皇上还不懂得这男女…,”想到此,趣味的眼神就变成了讶异。直直的看向青峰的视线让青峰很是不爽,但是却又不得不思考这个问题。

这么些年来,主子好像真的没有接触过女人这方面的事情?

不过,这需要教吗?

他们不都没接触过吗?

青峰虽然没有说话,可是这低头沉思以及反射出的神态却让文若斌大为惊讶。

不止对大同皇帝,就是眼前的这个丞相大人。

他们不会真的不懂这男女之事吧?

当青峰那不懂又如何的眼神看向他,真正验证了他的猜测。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次出使,居然让他这个冷面煞神快变成了八婆。

对于这大同的帝王和朝臣,他都充满了好奇。

不知道,他们之前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

为何,他们如此优秀的男子,居然都不懂得男女之事?

“尚武将军不会也…,”想到这里,疑惑已经脱口而出。

“将军难道很懂?”青峰不答反问。

眼神不自觉的有些鄙夷,一看文若斌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容颜,就应该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人。

文若斌这下有了种,自食其果的觉悟,如果说懂,那么他的形象从此全无。

如果说不懂,那不也和他们一样,而他却还笑话他们,这不是相当于不懂装懂,五十步笑百步,比他们还可悲吗?

“不算太懂,但是却也略知一二。”文若斌一整表情,冷冷的说道。

这很正常,但是问题是他们谈话的内容和情景,让这句话听起来就觉得很虚。

“那么有劳你给皇上灌输灌输。”一句话,铁板钉钉,文若斌张了张嘴,却没有突出半个字眼。

这是什么状况?

茫然的看向似乎搞定了什么的青峰,文若斌还不敢相信自已将要做什么?

“你说什么?”为了确定一下,文若斌还是开口了。

“有请文将军为吾皇灌输一下女人的好处。”青峰站定身子,看向文若斌一字一句的吐出,清晰不容推诿。

“在下无能为力。”文若斌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好笑,怎么可能,让他去教一个男人这男女之事。

这岂是他这个鬼面战神能做的事情,要是被人知道了,他颜面何存?

再说了,这学生还是大同的皇帝,这么一个至尊,他无能为力。

“虚有其表,言过其实。”轻轻的两句话,却让文若斌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和怒火。

可是这话今天却坐实了,他还反驳不得。

“其实,要想让皇上知道女人的好处,有一个办法最为简单,也最为直接有效。”深呼吸,但是依旧散不去那浑身的寒意,文若斌寒着脸说道。

青峰连话都没回,只是默默的看着他,等候他的高见。“春药。”两个字吐出,就只见青峰脸一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人。

“臣没有这个胆子,要是将军愿意为了我大同而献身的话,在下绝不反对。”青峰的话传来,文若斌又是一阵挫败。

此话已经很明白,如果谁要敢这么算计大同皇帝,下场只有一个字——

死。

只不过青峰的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的不对劲。

“不用春药,也行,直接塞几个女人给他,就行了。”文若斌就不信,这男女之事本来就是人之本性,就算这大同皇帝从未接触过女色,也该有这方面的本能。

“女人…”青峰这次没有在反驳.而县认真的思考,只不过他决定怎么去做,就不得而知了。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商讨,两个人终于达成了共识,文若斌也在最后关头险险的抱住了点点的威信。

却不知他们的身影引来了多少的关注。

当他们终于来到了这听雨阁,却只看到一只还散着余温的茶杯留在桌上,墨良的身影已然不见。

“将军,抱歉,吾皇可能有事离开了。”见到此,青峰并没有急着寻找皇上,反而先向文若斌致歉,毕竟把人请来了,皇上却走了,这有失礼数。

“无妨,既然出来了,四处走走吧。”文若斌并没有表现出异样,相反还有点释然,毕竟一旦见到墨良,就会想到眼前的这个如金童般的皇帝居然不识男女之事,他不敢保证自已不会露出异样的神情。

一旦克制不住,那就是大大的蔑视圣颜,可是死罪。

而突兀离开的墨良,却是因为听说了淮南王私自去了一个地方,而跟过去了。

毕竟,作为使臣的淮南王,他的行踪都暴露在暗卫的眼里,只不过他去的地方,让墨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那是一家寿衣店(逝者用的衣服)。

淮南王只是溜达了一圈,离开了。

没有买什么,也没有留意什么,看似只是无意的逛逛,但是墨良就觉得不对劲。

堂堂的淮南王不可能会无聊到逛寿衣店的地步,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果真,过了一会,店里的伙计就把打包好的东西送进了一个小宅院里。

一个看似已经关闭了许久的医馆。

在确定里边没人以后,墨良的身影潜入了医馆里,他倒要看看,这独孤行风究竟想要做什么?

暗卫也被遣退,他不想让独孤行风发现任何异样。

快速的巡视了一遍整个医馆,好似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看了看摆放在后院的东西,墨良没有去看,而是找了一个死角,坐下。

他相信,独孤行风会给他答案的。

但是他希望这个答案会是让他满意的,毕竟避开了奉天的一切人,做这些,好似太过诡异。

究竟有什么是不能让邱清泉或者是同行之人知道的?

奉天…

随着太阳的慢慢落下,随着夜幕的渐渐降临,医馆里寂静得让人心慌。

被黑暗完全笼罩的墨良,却动也不动的继续守候着。

正文 第161章(一)

夜半时分,万物寂静,只有更夫传来的打更的声音,就连本该炫耀光华的月亮也含羞带怯的遮住了大半边脸,只剂下点点的余光,偷窥着这苍茫大地。

门没有打开的声音,可是却有人极轻的,微不可闻的落地声音。

一道身影安然的从墙外直接跃到了医馆的后院中,目光一扫,看到了地上摆放着的包裹。

打开包裹,拿出齐全的冥币,蜡烛以及香火。

插上香,点上火。

默默的拿起纸钱,点燃,荏苒的火光下,映照出的是独孤行风那有些黯然神伤的面庞。

“母后,儿臣来看您来了。”宛若哀怨一般的话语,久久才出口。

看着这沉寂许久的地方,独孤行风似乎看到了母后曾经在这里生活的痕迹。

“母后,儿臣见到太子了,太子现在已经是大同国的皇帝了,母后不用再为太子担心了…”跪在院中,烧着冥币,喃喃自语的独孤行风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方天地,除了他还有另外一个人。

而这个人,就是他话语中的主人。

二皇兄很好…

六皇弟也很好…

儿臣也很好…

“母后,如果不是六弟酒后吐真言,儿臣永远都不可能知道,母后葬身于这么个地方,到死都不能入土为安,这里还有着母后的骨灰吧,母后,您能听到儿臣的话吗?”看着燃烧的纸币,独孤行风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母后的死对于他来说,不是已经接受了吗?

可是,为何,这个时刻,他却很委屈。

也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