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珠,”他开口道:“我的名字就叫朝珠。”

我开口欲言,然而他的思绪似已飞到远方,望着他幽远迷离的紫瞳,我终是不忍再说什么。

于是我成了君家寨一个老实的农民,有了一个叫夕颜的不满周岁的女儿,还有一个紫眼睛的美丽而阴阳怪气的妻,朝珠。

第六十六章 月移花影来(一)

:谢谢qq的宝贵意见,我其实最近也一直在琢磨你所说的这些。

事实上,当时的确是因为原家混入了幽冥教的内奸,这个内奸使得原家所有人除了清醒的小五义成员和原非白以外,人人都相信,花木槿投降了段月容,而此时的原非白已经遭到了软禁,至于原因同他私自杀了原青江感情复杂的姑母是大有关系的,原青江暗中下了格杀令,是以当花木槿的行踪一旦明于天下,便展开了追杀,他没有办法自保,便只好派人带玉珑环这句话给花木槿,他相信花木槿的聪明一定能明白的。

等我一口气把线索理顺了,写完了,交稿前一定狠改,再次感谢你的帮助,希望你同广大朋友在以后的时间继续关注花木槿,并且千万不要客气地继续帮助小海发现并解决问题。

再一次谢谢帮我指出情节不合拍和错别字的朋友。

这天,我送段月容去昌发家,这是段月容刚进入这个寨子拜见族长后,第一次抛头露面,我压低声告诉她些女孩子该做的事,我有些担心,必竟以前扮女子,都是我在旁边掩护着的,这是可是第一次同一大帮子七大姑八大姨在一起啊,须知女人的知觉是何其敏锐,他一脸冷漠,对我的絮絮不置可否。

“这位可是新来的莫先生吗?”一个老村民柱着拐棍,腰背着手,一张脸像一只干瘪的杮子,在阳光下向我打着招呼,我前去恭敬地揖首:“老伯,小生正是莫问。”

“我家元霄,从小狡精着呢,上房揭瓦的,我是个老代年,冬耳当三的,没个人治他,磨烦先生了。”老人慢吞吞地说着,可能眼神不好,一个劲迷着眼看我。

我正要笑着说话,却听一群声音:“紫眼睛的怪物,打,快打。”

我一回头,却见一帮小子拿着石头打段月容,段月容给打得蹲在地下,我跑过去一看,为首的正是那个敢挑信我,被我打手板子的小混蛋,沿歌。

沿歌一看到我,吓得大叫一声:“老火了,老火了,那个鬼迷日眼的莫先生来了。”

一帮小孩子一哄而散,我拉开段月容护着头的手,却见已打出两个苞了,还流出血了,他的眼中还是淡漠嘲讽,却又含着一丝悲凉,看着他的紫瞳,我心中一股莫名的心酸涌起,现在的段月容无权无势,武功尽废,还要装个女人亡命天涯,受小孩欺侮,不由想到锦绣小时候,没有人保护他们,又是如何凄惨。

他甩开我的手,擦着流血的额角,淡淡地说道:“你去教书吧,时辰快过了,我认得昌发家的路。”

说罢依然倔强地抬起头,向前走去。

我追过来,拉住他,掏出一块手帕,压住伤口,轻轻问道:“还痛吗?”

他拿了帕子,没有回答我,默默地向前走去,我默默地也跟了上去。

他侧头:“你要迟到了。”

我笑着耸耸肩:“让他们等吧。”

送到门口,昌发嫂子出来,一大群女孩跟了出来,几十双妙目好奇地在我和段月容脸上瞄来瞄去,最后全都落到段月容的紫眼睛上。

为首一个女孩身材壮实,脸盘大大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太友善。

昌发嫂笑说:“哟,莫先生还亲自送莫嫂子过来啦。”

我向她们几个深深一躬:“我和内子初来贵地,还往各位姐姐,嫂子多多关照了。”

女孩子们一阵吃吃发笑,估计是被我的“酸气”再一次绝倒,而段月容熟练地敛衽为礼,便是这一路逃亡里我苦心教导,他苦心锻炼的结晶。

我递上绣绷,绵线,对段月容说道:“朝珠,你好好听昌发嫂子的话,等我少午下了学,便来接你。”

段月容的紫瞳一时有些发愣,垂下长长的睫毛,像林黛玉似地由昌发嫂子引了进去。

一旁的女孩们眼中流露着羡慕,唯有为首的那个壮实女孩口中低声嘟囔着:“读书人一家子就这么酸,不过做个绣坊,倒像生离死别似的。”

一个女孩低笑着:“这才叫恩夫妻哪,翠花姐,等长根哥把你娶进来就知道了。”

众女孩掩嘴低笑着进了门,那翠花的脖子根红了。

原来这就是段月容口里大胖坏丫头啊。

不是挺纯情的一个女孩吗?

这个段月容!?

这一日我在课堂上没有我像往常一样教三字经,而是教给众孩子一个普通的俗语,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们判断任何人或者事都不能因为外表与自己的不同,而草率地抱有敌意或是轻视,我不知道他们明白了没有,只是众孩儿聚精会神,而沿歌这小子本来坐第一排的,今天坐在最后一排,缩着脑袋不敢看我。

岁月转眼过了十余日,段月容很少出门,在家就是带着夕颜,我能理解,她每次出去,就要面对众人惊异的目光,他第二次去绣坊,我怕小屁孩会欺侮他,就尾随着他,结果倒是没有小屁孩拿石头再打他,但一路上根本没人同他说话,他经过之地,众人都主动地让开一条道,然后默默地对他行着注视礼,像是在看动物园里的熊猫,他也昂着头,冷着一张脸,怎么看怎么像是个高贵的王后经过,偶尔遇龙字辈三兄弟,才会向他打声招呼,他一般也就点个头。

到了绣坊,我从开着的窗扉望去,原以为他就充充场子,无所事事罢了,没想到他倒是认真地拿着绣绷向一个寡妇学习,同众女子也就说那么几句客套话,然后大多数时间都在闷头绣花。

我稀嘘不已!

又过了几日,段月容竟然开始往家里带花样,做绣品了,我好奇地指着他的一幅没有绣样的绢子:“这是朵什么花呀?”

他的紫瞳酷酷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煞有架势地翘着兰花手指在那块绢子上绣着,我忍住笑,心想别是这小子做女人做出瘾来了吧,然而无论我怎么追问那绣样是什么,他就是不理我了。

时光如梭,我们安定了下来后,我开始张罗那四亩地了,我说了半天,并差点以武力相胁,段月容才懒洋洋地跟我去整地,我和段月容问昌发家借了头黄牛和犁,准备撒稻种,我在前面拉着牛,他在后面推着犁,慢慢前行着撒稻种。

想起明天又是做绣坊,便道:“那朵花,绣完了没,要不我来帮你?”

他看了我一眼,不理我,我没有熄灭我的耐心,继续鼓励他:“我看你好像挺喜欢绣花,那倒是件好事啊,须知张飞绣花,改了戾气,长了耐心,成了一名智慧与勇气并重的名将,你若也能绣成,绝对可以修身养性,我的绣功虽差些,但也曾为我家兄弟姐妹纳过鞋底的。”

那功夫可不是吹的,我每年都会替小五义几个做鞋,于飞燕说他的老家山东聊城就有女人为亲人纳鞋的习俗,据说踏着鞋里面的花样,就能平安走遍天下的,于是我便盟生出要为小五义纳鞋的念头,我向周大娘和众婆子讨教了一番,后来在床上的碧莹也加入了我,她自然负责宋明磊的那一双。那是碧莹生病的第二年吧,我们姐俩就把绣鞋当作新年礼物送给于飞燕,宋明磊和锦绣,没想到广受欢迎,从此成为我们小五义的惯例,每年小五义的兄弟姐妹都会来问我要绣的鞋,

那一年河朔大捷,于飞燕就是穿着我纳的鞋踏遍贺兰山阙,镇守边关,勇战突厥,锦绣那丫头的就别说了,每年二双,我还给她绣上过HELLO KITTY的花样,她后来在紫园发达了,却还是照例问我要,可能我这个姐姐的绣活里,她只欣赏这个了。

这四五年间,帮宋明磊只做过一双,那是碧莹有一年病得很重,我就替她给宋明磊纳的鞋底,绣的花样,手艺自然是不能同碧莹比,那时送过去时,心里虚得很,可是宋明磊却特别高兴,现在想来,他其实是知道那双鞋是我做的!

想起苦命的碧莹,我闭上了口,说不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我回过头,却见段月容的紫瞳看着我,似乎在我的下文,想起一切还不都是他的害得,我哼了一声道:“我说你那朵花是不是也得加几片叶子,几根藤蔓什么得,看上去病央央的,一点也不好看?”

段月容对我迷起了眼睛,我便叽哩呱啦地讽了他半天,感觉有些口渴了,这才停了下来喝了口水,抹了一下嘴,回过并没有正要再讲,却见段月容咬牙切齿地吼了起来:“你有完没完?那不是朵花,那是只鸳鸯!鸳鸯不成吗?”

什么?原来还是只鸟类啊,可那形状..我忍住爆笑地冲动,一本正经道:“娘子,息怒,你看,旁边有人看着哪。”

段月容推着犁向我冲过来了,我哈哈大笑着赶着大黄牛向前赶着,结果,别人三五天才要撒完的稻种,我们家两天就做完了,当时我觉得我和他其实是很适合生活在□年代,一定能超额完成任务。

只可惜,大多数时间,段月容同学是极其讨厌做苦力活的,每到做活时,不是赖在床上,就是要跑肚拉稀的,东躲西藏的,后来学乖了,我每每急得要动粗时,他便将夕颜一把抱在怀里,紫瞳睨着我:“要打,你就先打死这个臭东西吧。”

这一天,我累得晕呼呼地,回到家里,想喝水,水缸里滴水没有,想吃饭,锅灶里空空如也,夕颜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段月容却蒙头大睡,我的火腾地上来了,抱起夕颜,哄她不哭了,便拉了被子,将他拖出来,责问道:“你在做什么,水没有,你总可以去挑些水吧,没米了,去族长家赊一些,你若不爱抛头露面,待在家里也可以看看夕颜,她哭得那样历害,你就不能稍稍哄一些,万一摔下来,摔成脑震荡怎么办?你不会做菜,我会啊,那也麻烦你到后院拔几颗菜吧。”

他瞟了我一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谁愿意做这些娘们做的事?”

“哈!”我在那里插着腰,怒极反笑:“那你说说你该做些什么才能让我俩度过这难关?”

“很得单,夷平君家寨,”他一下子站了起来,精光毕现,目中杀气重现:“将这个寨子一家一家烧了,抢了东西,收了那些男子做奴隶,女人都卖了做军饷,然后便可进障毒之地去寻我父王,无论结果如何,我定要杀光义王,复我王子身份。”

第六十七章 月移花影来(二)

我如雷轰顶,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寒意,喃喃道:“你平时喜欢绣花,就是因为可以静下心来想这些?”

他哼了一声,看着我目光如炬:“那还怎地,这个君家寨守备薄弱至极,可笑那族长老头儿还在做着白日梦,以为那乱世的铁蹄无法寻到此处,须知我南诏的步兵甲于天下,最擅长的便是山野游击,今天我不毁寨,来日他族前来,结局只会更糟而已。”

我冷冷道:“君家寨好心收留我们这两个落难之人,但凡有一点人性,当知知恩图四个字,你却还要焚烧寨子,杀人劫财?”

那厢里,他冷哼一声:“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他们现在不杀我们是因为不知道我们的赏金有多少,若是知道了,你以为他们还会饶了我们吗,一样会赶尽杀绝,将我二人的头颅换赏金。”

我怔在那里,许久开口道:“你不远千里地来到东庭,一心想问鼎中原,难道就一定要做那杀人放火,掳人淫掠之事?”

他坐了下来,头一扭,满面嘲讽与不奈,我摇摇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大业而死,就比泰山还重;你这样一心只知奴役弱者,欺辱百姓,既便有一天回到了南诏,复了爵位,统治南诏,如何能成就一代霸主,有一天死了,依然比鸿毛还轻,死后还要沦落到畜生道昆虫道,接受惩罚。”

他的头渐渐低了下来,我暗自欣喜,莫非我的话打动此人的廉耻之心了,于是我继续我的思想教育课道:“你若能学习古代圣人君子毫无自私自利之心的精神。从这点出发,就可以变为大有利于人民的人。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我说得热血澎湃,唾沫横飞,唉?!不对,这话说得怎么那么溜啊,好熟啊,然后我想起来这是毛泽东纪念诺尔曼?白求恩的经典..

我干咳了一下,回过头去:“总之,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令你放下屠..。”

轻微的鼾声从段月容的口中传了出来,原来他是睡着了,我青筋暴跳,一挥柳条,大喝一声:“给我醒来,你这妖孽。”

段月容的紫瞳大睁,然后又挂了下了,睡意朦胧地喃喃道:“有事明天再说,我困得不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着懒腰,无视于我迷着眼睛,走向床去,我再也忍不住,爆发了我所有的怒火,挥动了柳条抽出一鞭:“你看看你平时都做了什么,夕颜也带不好,我在外面辛苦了半天,你这个屋里的却连饭也不做,屋里也不收拾,我回到家连水都喝不上一口,我养着你这废物做什么?”

他的左肩正中一鞭,哗地一下子转过身来,紫瞳幽冷地盯着我,盛满久已未见的戾气:“你再挥一鞭试试。”

我咽了口唾沫,一挑眉,冷笑道:“妖孽,我几时怕过你了?”

壮着胆子正要再挥一鞭,这时外面有人敲门道:“莫先生在吗?”

我瞪了他一眼,手里拿着柳条,开了门,原来是龙根,龙道,龙吟三兄弟,龙道说道:“莫先生,今天村里不太平,我爹想请你过去祠堂一..。”

六双眼睛盯着段月容及时泫然欲泣的俏脸,然后目光移到他的裸着的红痕的左肩。

“你在打莫嫂子?”龙根大叫了起来:“莫先生你是个读书人,怎么打女人?”

“这又怎么了?”我愣道,手里还拿着那根柳条。

“你这混人,堂堂七尺男儿,连地也不会种,在家只会打老婆,骂孩子。”三兄弟猛然间闯进我的屋子,轮番对我骂了起来。

我愣在哪里,我是在打“老婆”,可是我又没有骂孩子,刚欲分辩,这才想起来,我和他们说这个干吗,这是我的屋子,这三兄弟可是擅闯民宅啊。

“三位小哥,我虽是外乡人,这房子也是你们爹租给我们的,可总也是我的房子了,你们这样深更半夜硬闯进来算什么?而且这是我家家事,三位兄弟管得太宽了吧。”

三个小少年一愣,最大的那个有些激动地说道:“我看你斯斯文文地,我爹才收留你的,想不到你借了钱,却游手好闲,打妻骂女。”

“我哪里打妻骂女了?”

“你手里打得是什么,你看你妻子都吓成什么样了,还有你女儿都哭成这样了,还要强辩?” 几个少年,不待分说,将我拉去了祠堂,我回头看段月容,他却是背过那三个少年对着我一脸奸笑。

这晚的祠堂分外热闹,在农村,“敲寡妇门,挖绝户纹”是顶顶缺德的事,而偏偏这两件缺德的事今天在君家寨意外地同时发生了,以至于像我这样打老婆的小事显得分外渺小,但是在没有见到族长以前,我只好拢着袖子,蹲在祠堂里,那龙家三兄弟只是在哪里柔声劝着我捂着脸悲泣的“妻”。

“莫家嫂子,莫要哭了,我们一定为你伸冤。”

你哪一只眼睛看到他哭了?

他眼中分明带笑,半滴泪也没有,我在那里木然地看着段月容,眼睛不停地迷着,而他也是不停偷眼看着我,笑意更浓。

你笑吧,反正到时查出来你是个男子,倒霉的是你,你就笑吧你,我用唇开型对他说着。

这时火把下几个女子扶着一个不停抽泣的那个寡妇走出祠堂,正是段月容平时在绣房讨教绣花技巧的那位,她两只眼哭得就跟核桃似得,人不停地发着抖。

“牛哥二嫂,别难受了,我爹非得给那二狗子一点颜色看看,还敢明目张胆看女人洗澡,反了天了他,”于翠花大声嚷嚷着,大手掌一挥,围观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

她看到她的三个弟弟和我们,立刻虎着脸跑过来:“你们三个这么晚没睡,在这儿干吗呢?”

三个毛头小子明显害怕了,怯懦着:“姐不也没睡吗?”

这时,族长着人叫我们进去,三个小子立刻拉我和段月容进了祠堂,不理君翠花在后面瞪着眼。

我们跪在堂下,说明了事由,族长老爷本来拧着的眉毛更拧了起来,一拍椅子扶手:“深更半夜,莫问先生打他家娘子,是在屋里打还是在屋外打?”

“屋里打的。”龙道大声说道,看着我一脸鄙夷:“爹,你看他把他家娘子打成什么样了?”

我那娇弱的妻在堂下不停地悲伤地抽泣着,抽动着略显健壮的肩,露出一条红痕,族长揉了揉太阳穴,一脸头痛地说道:“莫问先生你今天就在祠堂中跪一宿吧。”

我正待辨解,那族长一指那三个少年,加了一句:“你们三个就陪着他跪一晚。”

“为什么,爹?”

“还为什么?君不闻半夜三更擅闯民宅,非奸即盗,就算我们君家村有不杀耕牛,不打老婆的习俗,但莫先生是外乡人,不懂村规,再说他们夫妻俩的事与你们三个人何干了?还问为什么,平时不好好读书,种地也尽偷懒,平时看在你们早死的娘,总是训训罢了,今天还要作出此等无耻之举,你们三个实在太过分了,丢尽了我君树涛的脸,平日里仗着你们几个的爹,我是族长,便嚣张跋扈,不思进取,长此以往,定然胆大包天,再过几年做出像锣锅子一般扒人坟头之事,指日可待了。”族长气得脸红脖子粗的,那三个小子傻在那里。

好,果然铁面无私,然而我还是觉得委屈,我打这个凶恶残暴,好吃懒做的妖孽,哪里错了了我?

人群散去,祠堂天井里倒挂着被抽了十五鞭的锣锅子君阿计,他扒了自已外甥女家里的坟,倒在哪里直哼哼着再也不敢了。

我跪在那里,旁边还跪着一个直哼哼地二狗子。

“那寡妇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看了一眼呗。”

我忍不住开口:“二狗兄,你可知,非礼勿视!”

“龟儿子的,打小就偷我家晒的咸鱼,”看守我们的忠伯轻蔑地说道:“你小子命里注定就是个偷鸡摸狗的烂崽。”

二狗子哼了一声:“反正从小你们就这么看我,哪怕是做了好事了,你们也不信,那怎地,我还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不成。”

我的心一动,猛然想起锦绣曾流着泪说过她天生一双紫瞳,人见人怕,比别人长得好些,更是成了别人口中的祸水降生,妖孽转世。

段月容也曾嘲讽地说过,既然世人都道他妖孽降生,他便总要做些让人不快乐的事。还有那些小孩对他无情的攻击..

上天既然让每一个人投生前喝下了孟婆汤,就是为了让人们忘了前世所有的恩怨,以一个干净的灵魂去重新活过,无论锦绣和段月容哪一个是真正的紫浮,他们都有一个重生的机会,然而就是因为他们天生一双紫眼睛,长得同别人不一样,人们便带着有色眼睛看他们,使之一生遭受白眼,甚至连做一个好人的机会也不给他们,于是变相得逼着他们重蹈袭覆辙,走上不归之路。

这是一个可怕的恶循环!

我惊醒地想起自己不也平时妖孽妖孽地叫那段月容吗?他现在废去一身功力,复国无望,还要放下所有的男性尊严,装个女人,也是前半生的孽缘所致,现在不正是在受着上天的惩罚吗?

我道貌岸然地宣扬着现在是他改过自新,放下屠刀的机会,可不也是左一声妖孽,右一声地怪物地骂他吗?

那我岂不是在帮着他继续扭曲自己的灵魂吗?

我跪在那里冷汗淋淋,君阿计晕了过去,屎尿倒流得满身都是,院子里都是一股臭味,看守我们的忠伯皱着眉过来放他下来,给他上药清理去了。

我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望着夜云满天,挡住了明月星空,不禁惘然。

“喂!莫先生,你在看什么?”二狗子看我站了起来,也大着胆子跟了过来:“莫先生,我觉得你做得没错,俗话说得好,打出来的老婆揉出来的面,自个儿老婆总要教训教训,才能把家里照顾得好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老鼠眼睛般的双目里满是□,:“你家老婆真是塞过西施了,我说莫先生,你若不喜欢,我帮你把她送到山下卖了吧,银子分我两成就是,到时候我再帮你弄个黑眼睛的,小个子的,年青听话的过来,你要汉家,布仲家或是土家,苗家的女子都成,反正君家寨本来就是男多女少,我包准给你弄个没开过苞的处..。”

他说的唾沫星子乱飞,我打断了他有些丧尽天良的建义,淡淡道:“多谢二狗兄的美意,我家娘子甚是贤惠,我今晚确实处事不当,二狗兄为何不自己娶一个温顺的姑娘,好好成一个家室呢?”

“像我这样的人,哪有正经姑娘愿意嫁给我,不过找个相好的泄泄火罢了。”二狗子微微一叹。

“二狗兄,其实你生性聪慧,虽说犯过一些错,但不用去管世人的说法,照自己的心愿活下去便是了,你若真喜欢那牛哥二嫂,何不去规规矩矩地做两年工,攒些银两,派媒人前去说亲,浪子回头金不换,族长一生清正廉直,想必愿意帮你,牛哥二嫂想必会接受你的一片真心,好在牛哥又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你们二个不出一年,生个一儿半女,定能想尽天伦之乐。”

二狗子听得一愣一愣得,半晌才道:“我现在可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些个娘儿们都喜欢读过书的奶油小白脸了,你那嘴可真能说,怪道你能娶到你老婆那天仙样的美人儿。”

我笑了笑,正欲开口,忽地花瓶门处传来脚步声,我和二狗子立刻中规中矩地跪了下去,两人恢复了一脸惭悔。

玉免悄然从云中探出脸来,向众生放着无限的清辉。

祠堂门口,长春藤静默地婉延着,欲奔向新的高枝,勾垂着的紫藤花轻轻摇曳,花瓣轻洒间,花架子下面人影一闪,我悄悄放着余光望去,却见一个紫瞳佳人站在我的眼前。

第六十八章 月移花影来(三)

咦!这小子怎么来了,我松了一口气,懒散地坐回蒲团上,揉着膝盖冷冷道:“你来作什么?”

他一脸洋洋得意地坐在我的身边,不理二狗子的眼有些发直,轻声道:“你晚饭也没吃,饿了吧。”

经他这么一说,我这才想起“打老婆事件”的源头是他什么家务都不做,最重要的是让我饿着肚子,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他的笑颜更是如花灿烂,递上一个大土碗盆,里面是一碗白米饭,上面是一堆黄黑乎乎的东西,我拿到火光下仔细辨认了一下,这才发现是一堆抄得发黄发焦的油菜,那米饭好像也有些半生不熟。

其实,有些时候我也挺同情男人的,很多时候,为了爱情,男人们往往也做出巨大的牺牲和冒险,对于心上人做出的食物,即使有时候吃起来何其难吃,甚至无意间由于烹饪技术不高造成食物含有巨毒,却依然必须豪气万千地吃下去,眼中流着痛苦的泪水,却满脸装出欢愉,还得口中欢乐地大笑:“亲爱的,好好啊吃,再来一碗吧。”

我一个劲地傻想着,怀疑地睨着他:“你自个儿做的?”

他点点头,塞给我一把筷子,我拿在手里,刚想往嘴里趴,却迟疑地看着他,他挑了挑眉:“你莫不是以为我下了毒吧。”

我哼了一声,心中却默认了,依旧看着他,他大大方方地拿着筷子往嘴里扒了一口,嚼了一下,吞下去了,还大张其口让我检验。

我立刻抢过来大口大口嚼了起来,他在旁边不停地帮我拍着背,柔声道:“莫要呛着啊。”

果然呛着了,我噎在那里,他赶紧又在旁边递上一碗水,我一口气喝了下去。

我咽了下去,继续扒着饭:“你跟谁学做的菜?”

“跟那个寡妇年牛哥二嫂学的,她是村里唯一一个愿意同我说话的女人。”段月容哼了一声,“那个大胖坏丫头,到处跟村里人说我的坏话,没人愿意理我。”

大胖坏丫头?!

哦!君翠花!

“你是说族长的大女儿,君翠花吧!”

“这个破村子里,还有哪个女人,又胖又坏。”

“她干吗那样对你?”我奇道,还有女人会对段月容感冒,我感到无比新鲜。

他恨恨地说着:“还不是嫉妒我长得比她漂亮,她的新上人长根多看了我几眼,就到处排挤我。”

他在哪里激动地开始历数着君翠花的恶行,全然忘了自己曾是一个杀人抢劫偷窃的刑事惯犯。

然后以一个杰出的政治家以及战略家的眼光分析着她的优势劣势,详细叙述了他将要在君家村男人女人中施行的远交近攻的作战方案,他最后咬牙切齿道:“总有一天,我要夺走她的心上人,我要她对我惟命是从,对我服服贴贴,跪在地上求我要她。”

很显然,段月容同学开辟了他的第二个战场:女人的战争,不过我万万没想到他的对手竞然是君翠花,君翠花!

我的脑海里描抹着君翠花的塌鼻子,小眼睛,大饼麻子脸,水桶腰,老虎背,大脚丫和粗嗓门..

总之我无法将君翠花同美女联系在一起,更无法想像,段月容为什么一定要君翠花求他要他,莫非绿水的死,以及我身上的毒使他的审美观点完全改变了。

一定是这样的!我同情地看着他。

他在那里说得眉飞色舞,见我直盯着他看,便平复了一下情绪,又柔情似水地看着我:“不好吃吗?”

“你干吗对我这么好?”我打了一个哆嗦,低声道:“有什么阴谋。”

“你这人,不是说要对人没有私心吗?”他轻轻捋了捋耳边的头发,顿时风情万种,比女人还要女人,不理一旁二狗子的哈拉子都快流出来了,柔声说道:“我现在对你好了,你又要怀疑人家,真伤人心。”

我想起刚才的反思,也是,你口口声声要人家改邪归正,自己却第一个拿着有色眼睛看人,的确太过分了,我应该是第一个无条件信任他的人才对啊!

我站了起来,深深向他一鞠躬:“今天我有三不该,第一不该骂你废物,第二不该打你,第三最不该怀疑你给我吃的东西里下毒。”

抬起身子时,他看着我有些发愣,满眼不信,我心中一叹,看吧,人家不相信你了,我讪讪一笑,复又拾起空碗来:“这是你第一次做饭吧。”

他点点头,看着我有眼神深不可测,我满面惭愧地低下头:“我知道你一定不信我,算了。”

我抬头干笑几声,真诚地笑道:“真好吃,你的这碗饭可比我第一次做的东西要好吃多得多了,”我认认真真得趴完这一碗饭,添着最后一粒米说道:“还有吗?”

我还真饿了。

他彻底呆在那里,脸上竟然泛起可疑的红晕来,怯懦了许久,他侧过脸去,低声道:“没有了,不过你若喜欢吃,我天天做给你吃。”

我怔住了,他又转过脸来,满眼放着我从未见过的星光灿烂,绝艳的脸庞竟然勾起一丝羞涩的笑意,如紫色水莲花温柔地在清清的池塘里绽开,轻风将那花香和煦地拂过我心头,于是我无法挪开我的眼,沉溺于他的这一抹灿笑中,宛如梦境中紫浮恬休于木槿树下,对我温和地唤道:“你来了。”

我和他这样绞视着,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老迈的声音叫道:“这就对了,年青人就是床头吵架床尾和,”我惊醒我的一腔春梦,急急地躲开了我的目光,一转头,却见是忠伯和三个族长家的小毛孩将骆锅子复又吊起来。

三个毛头小孩轻蔑笑道:“现在知道我们君家村的厉害了吧,知道怎么疼老婆了吧。”

忠伯笑着打了三个小孩一下:“你们三个没事老管人家夫妻间的事做什么,快过去跪着,你们爹可发话了。”

三个小孩不情不愿地跪下来,拉着段月容:“莫问嫂子,下次你家相公若再打你,你便来告诉我们,我们会替你主持公道的。”

段月容羞涩地福了一福:“奴家谢三位少爷,不过我和我家相公和好了。”

三个小孩又替天行道地骂了我半天,我讷讷地拱着手,正要再向段月容赔个不是,忽然腹中绞痛不已,我捂着肚子蹲了下来,段月容着急地看着我,我脑中灵光一闪,恨恨道:“你没有在饭里做手脚,可是在给我喝的水里放东西了吧。”

段月容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脸色僵在那里,有些懊悔,又有些笑意,我却忍不住地奔向茅厕,拉得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