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里骂他是小崽子,可是语气还是隐着一阵心疼,我大着胆子问道:“这孩子的母亲可是暗宫中人。”

“不错,”他慢慢说道:“说起来,你同她母亲见过面,也算旧相识。”

“就是永业三年,那个伺候你泡温泉的小丫头。”

“哦?”我记起来了,可是好像有两个,我往不可能那方先猜,“是哪一个?难道是那个很瘦小的女孩,那个被你打伤的琴儿?”

“哟,好记性,没错,就是琴丫头。”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

当初他把那小丫头打得那么重,琴儿怎么会愿意嫁给他这种人呢?

果然地球人已然不能阻止他的虐恋情深了吗?想起原非白,又觉得这个问题很傻,不由苦笑起来, 便开口道:“那琴儿可好,我还没有机会当面谢谢她呢。”

“你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了,”他叹了一口气,沉沉道:“她生下小彧没多久,孩子还没断奶呢,便走了。”

“是产后风毒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时代很生产后的妇女多死于这种病症。

“非也,是被毒死的。”他淡淡道。

我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他。

司马遽云淡风清道:“有人在她坐月子的补药里下了毒,等发现时已经晚了,不但做娘的救不了,连那奶水也着了毒,小彧虽被救回来,便从此不能说话了 。”

“什么人这么狠毒呢?”我兀自一惊。

“你想知道?”他看了我一会儿,春风吹起他的白袍,拉长了他在地上的影子,使我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和冷意,我一回头,我们已经到了品玉堂的西厢房后窗口了。

周围的春虫微弱地呜叫了几声,静了下来,黄昏挣扎着最后一丝霞光,夜的脚步已经走得很近,那夜幕慢慢地吞下那最后的绚烂,夜风拂起我们的乱发,星光包围中的暗神仿佛像一个幽灵,完全溶入夜色,让我看得几不真切。

他向我微俯身,我几乎可以相像得到他那褐黄色的眼瞳正冰冷地注视着我,他的声音完全收了所有的戏谑之意,唯能感到带着绝然的恨意:“你还是不知道为妙。”

悄无声息地,他的手伸向我的喉咙,我却震慑于他悲惨的往事,那无边的恨意,如脚生根,直挺挺地看着他,无法动弹半分,如果他出手杀我以泄心头之恨,我根本无法反抗,他的手忽然改变方向,伸向我的脸,就在他触到我的皮肤时,有人在身后叫着夫人,我回头,是薇薇和吴如涂。

就称我回头这功夫, 暗神又消失了。

“夫人,吓死薇薇了,“薇薇喘着气,肃着一张小脸,“夫人到哪里去了,方才整个苑子都找遍了,都找不到。”

我跟着薇薇走到品玉堂前,我想司马遽故意带我绕一条远路,因为我记得来时的路没走这么长时间,也没有经过西厢房后门的院子。

暗神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下午我好像也没有见过那个戴面具的哑孩子。

素娥初上, 碧纱窗外静无人,暮云微遮,梅花浮香暗似雪。

恍惚间,韦虎对薇薇使了个眼色,薇薇面露喜色。

我感到薇薇抓着我胳膊的纤手在轻轻的抖动,她强抑着激动,大声对我说道:“三爷请夫人去赏心阁,一起用晚膳。”

第一百九十四章 浮生论缱绻(二)

我走得有点慢,无法理清心里的紧张。

薇薇性子恁是急,往前走五步,便要折回来三步向我撅着嘴轻声抱怨一番,到最后,小丫头也看出来我露了怯,再顾不得理数,拖着我前行,就差让韦辉单手将我扛回赏心阁了。

来到赏心阁的院子,有琴音微微传来,然后停了下来,我无措地低头,举步不前,薇薇拉着我的手安慰我,“奴婢为夫人补过妆的,很美的,不用担心 。”

我其实并没有太过担心这个,可是心慌的厉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韦虎倒像个过来人,微笑着拉了拉薇薇,意思是你别劝了,说实话,我的确感到她越说越乱,越说我越想跑。

我轻咽了口唾沫,最后横了心,挪进赏心阁时,素辉正帮着原非白在内间换抱伤口的纱布。

赏心阁的下人正点上宫灯,我记得这宫灯还是当年原非白从洛阳带回来的呢! 我顺着宫灯柔和的光芒看去,隔了珠帘,原非白直着身子端坐在椅子上,上身□着,素辉正将左肩的纱布拆下来,

我同原非白的绯闻闹了整八个年头了,可是这却是我第三次看到他裸身的肌肤,其实就算第一二次那也是少年时代的身体,当时脑子里也全是纯洁的救人,和对采花贼的恐惧,哪里敢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呢。

此时此刻他的肌肤在烛光下,猿臂蜂腰,肌肉强健,纹理匀称,那左胸腹的纱布倒更填了几丝男性坚毅的性感,只觉无尽的魅惑,我忽觉口干舌燥,好像被人抽去了所有的思考行动能力,就这么呆呆地隔着珠帘傻站着,一时忘记行礼了。

他本来垂着眼似在思考一个重要的问题,眉间微皱,似是感应到我的注视,忽地向我一抬眼,对上我的视线。

我的心砰砰跳个不停,立时醒了过来,低下头后退一小步。

西枫苑的规矩,没有主人的召唤是不能随意进入,薇薇便大方地站在我身后,脆生生地通报着:“夫人听说三爷的伤好了,怕下人们混说,今儿下午便想亲自来看三爷,直等到现在呢。”

我亦不敢步入珠帘内,只是隔着珠帘,给他纳了个万福,还是看着光亮的金砖,没用地不敢去看他。

我该说什么呢?

“非白啊,很久没见你了,可想死我了,真对不住,上次不小心扎着你了啊,听说还挺重,所以我当时也不想活了,真激动哦,我们都活着,神的奇迹啊!今天我特地来看你,想同你好好聊聊,虽然是春天了吧,但还是怪冷的,最好能抱着你一起过一晚吧,别担心哈,医药费回头一定叫我的齐总经理给你开张高额银票哈。”

我想像着这样可笑而真实的台词,想着也许可以让心中轻松一些,结果越想越紧张,如果在汝州战场上,我那一剑真得刺中他心脏,我岂能安然站在这里?

我冷汗淋淋地想着,不由回过身去,男性地气息迎面传来,原非白只着了件家常素锻袍子,外面披了件绣金蟠螭纹外套站在我面前,乌黑的墨发高束,插着一支镶补金的东陵白玉簪,正微弯腰细细看我,似乎也有些意外我突然转过身来,一时没留意,头上的珍珠衔玉钗那带小金链子的翠玉被甩向无辜的原非白,不小心打到左眼。

我后来发现,每次我们久别重逢打招呼的方法,都挺奇特的:

永业三年,在暗宫里陪着他跟武疯子原青舞斗智斗勇。

永业七年,在瓜洲为个青媚同他争风吃醋。

永业八年,在弓月宫同装成驼背老头的生死相随。

最近几次,发展到了血雨腥风,利刃问候。

他捂着眼睛,我惊慌失措,心中愈加难过,我真是失败。为何我老是会无意地伤害到他呢。正要叫人,他却一手抓着我,一手捂着眼睛,低低地笑出声来:“没事,不过迷到眼了,一会就好,他们陪着我都累了一天了,且让他们歇着吧,有你就成了,扶我进去吧,木槿。”

我哦了一声,赶紧扶着他走进珠帘,到茶几旁坐下。状似轻松地说是迷到眼了,可我看到他捂着的手指逢里分明淌出眼泪来,甩得不清呢。

我心疼地抽出一条手娟,略俯身替他轻轻揉着左眼:“对不起。”

我充满苦涩地说着,鼻子有些发酸。

他却轻松地笑说着:“无妨的,有女眷在的地方,男子们总会着了道。”

过了一会,他拉开我的手,却没有放开,掌心传来他手掌的力量和火热,他慢慢抬起了头。

他拉着我的手示意我坐下,我终于得以平和地,仰起脸看向他,我便这样认真地看他,他也凝视着我,我该说些什么呢?

他的眼中有着痴迷和惊艳,不知是不是由于我打扮过于隆重度,左眼那华丽的花纹,还有我那妖异紫眼睛。

我有些责怪薇薇让我打扮成这样!于是我的心又慌了起来。

原来想好的一切仿佛都成了空,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说不出一句话来,为何在他面前,我永远这样慌不择路呢?

我记得前世哪部电影台词里有一句话:人在面临幸福时会突然变得胆怯 ,抓住幸福其实比忍受痛苦更需要勇气。我觉得这句话再正确不过了。

“饿了吗?”他对我轻声问着,打破了沉默。

“有点儿。”我诚实地低声回答着,一下午同司马遽斗智斗勇,刚才又心思百转,患得患失了半天,还真是饿了。

原非白对着外间叫了声素辉,立时素辉,韦虎几个提着食盒进来,铺了一桌子的菜,有宇蓉鹅肝配鸭信,紫胆翡翠羹,御制孺子牛,酒香羊肚等都是我以前很爱吃的菜,还备了一套银酒炉。

然后当着我们的面薇薇,韦虎,素辉还有吴如涂都轮流而快速地试了毒,一会儿,素辉回了声:“三爷,夫人,小人们都试过了,请安心用膳。”便噤声鱼贯着退了出去。

我微叹,在以前,原非白的饮食仅仅用银针试过便可,如今的西枫宛防范比以往更甚百倍,可见非白生活之艰。

“今日下午,因宣王到访,有要事相商,便嘱咐下人不可打扰,不想木槿前来,委屈等了半日,”非白充满歉意地柔声说着,灼灼的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移开过,“今晚木槿就陪我随便吃一些吧。”

我慢慢站起来,大着胆子慢慢伸手去拉他的手,在我的手还没有碰到他的手,他早已攥住了我的手,非常紧,把我都捏得有些疼,我不得挣扎,便拉着他坐到桌边,轻轻为他倒了一杯酒,递了上去。

非白想伸手去接,我却挪了开,对他柔柔笑着,他的眼中有着淡淡惊喜,就着我的手,将酒杯里的酒喝了,我放下酒杯,又倒了一杯,还是喂着他喝,到了第三杯,他却抢了过去,潋滟的凤目柔得要滴出水来,他将那小酒杯递到我的嘴边,我低头想喝,可是他却挪着酒杯,一路逗着我的嘴,就是不让我碰到。

我终于笑出声来,烛心爆了一下,勾勒着他脸部柔和舒展的线条,就好像八年前在梅宛里喂我喝梅子酒,一边逗着我。

他的脸上笑意盈盈,我的心也松驰了下来,有些霸道的双手紧紧捏着他的手,拉向我的嘴,我慢慢地喝下了这一杯酒,杯已见底,他没有拉下他的手,我也没有放开他的手的意思,还像当年一样,淘气地紧紧捏着他的修长的手,银牙却咬着小酒杯慢慢抬起头来。

他也凝视着我,眼神幽暗迷离,他上前一步,慢慢伸出一只手,将酒杯从我的牙上拔了出来,却手一松,任它落在绣花台布上打着转儿,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我看着他的凤目,时光就此绞在这一刻.

忽地一丝刺痛猛地从面上传来,我本能地退缩了一下,原非白的手一滞,我的心黯了下去,会不会伤口崩开了,便捂着脸低下了头,不由自主地想退后了一步,可是原非白早已拦住我的腰身,将我拉近了他,他身上的龙涎香扑鼻而来,伴着一丝酸痛感,然后是血腥味随着鼻子冲了出来。

我捂着鼻子轻叫了一声,原来他用力过大,竟然将我撞得流鼻血了,原非白惊慌了起来,从怀中拿出一方丝帕,摁着我的鼻,细细的血腥味冲淡了流转在两人之间的微妙旖旎,代之的是一阵手忙脚乱。

我高高地抬起头,拿着他的丝帕使劲摁着鼻子,想止住血,正看着他懊悔的脸。

他涩涩地问着:“很痛吗?”

还和以前一样,从来不知道道歉。

我的心也跟着酸了起来,昂着头转了过去,用帕子轻轻揉着鼻子,不想让他看到我眼角淌出的眼泪,可是他却早已站到我的对面。

他,天下闻名的踏雪公子,

六六文会的文魁,天下文人所崇拜的对象;

曾经私盗兵符,一夜之间解了西安之围,群雄为之叹服,西安百姓世代感激;

那怕身负重伤,依然能临危不惧地智斗原青舞,为母报仇,江湖传颂;

甚至谈笑间替原氏攻下郑州的踏雪公子,此时此刻却满脸惊慌,正苯手苯脚地用宽大的袖口抹着我的泪,恨不能就用他的袖子作块毛巾擦我的脸了,正如同很久以前,他在我的床前哄我吃药却严重烫伤我的口舌。

可是我的泪却越来越多,这么多年来的辛酸如止不住的海潮涌向我的心间,我抽泣出声,终是忍不住放声大哭。

我今夜原本是想作什么来着,对啊,我本来是想色诱原非白,放纵一下我的灵魂,映下我的回忆,然后永远地离开这个红尘,离开所有人,然而我却抑止不住心上的悲伤,扑在他的怀中,尽情地号啕大哭,我泣不成声:“你当年既然口口声声说不对我放手,那为什么要放我走啊,你为什么要让那个暗神给我买身契,给我那幅图,为什么不让他带我去见你,你干吗要这样耍弄我啊,你这个混蛋。”

“你知道这一路上,我有多苦吗?你既然不要我了,为什么又要找我呢?干吗要发那个花西诗集,让我根本不能平静地生活?”我狠狠捶打着他的胸口,他没有抱怨我会将他打成内伤,只是紧紧抱着我,他的胸腔也在剧烈地颤动着,却默默地承受着我的暴力。

我挣扎着抬起哭花的脸,对他吼着:“原非白,你知道你把我害得有多惨吗?你要道歉。”

原非白面色惨白,哀哀地看着我:“对不起。”

我愣了一愣,还真没有想到天下最骄傲的踏雪公子真得会说出这三个字,原本继续要发的火就堵胸口,一时没说出口来,他却拉着我来到洗脸架前,绞了把毛巾,帮我细细擦了擦鼻子,毛巾上全是血,可能是刚才那顿吼把鼻血又冲了出来。

估计我刚才对他又打又吼的,跟个母夜叉似得没区别了吧!

心中万分懊恼间,自己抽了毛巾到镜台洗了一把脸,抬起脸时,原非白出去了,我正难受间,他又拿着一瓶药进来了。

他给我鼻子和眼睛又上了药,动作轻柔细致,同刚才完全不一样。

“你还是老样子,身子骨这么弱,可一定要小心些。”他静静地感叹道:“眼睛周围的肌肤偏嫩些,现在哪怕是胭脂也会对皮肤有伤害,就这一次了,三个月后,再往伤口上画画吧,。”

我微点着头,心中又有点委屈,明明是你撞我流鼻血的!

真不解风情!我画画还不是女为悦已者容嘛,真得一点也不体贴,还跟以前一样。

窗外传来三更鼓,这一晚上就快过了,我怅然若失地看着他帮我细细包扎着伤口。

我这么想着,他手头的工作作完了,我偷眼瞅他,不想他那双凤眼也对我凝望着,一时间两人都有些局促,他飞快地收回了手,我缩回身子正襟危坐,于是我和他面对面站着又默默地凝望了半天,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我扁着嘴开口道。

“你。”不想他也同时开口道。

我们闭上了口,然后又异口同声地说道:“我.。”

我们只得又闭了口,我忍不住又笑了,他看着我也笑了,烛心又爆涨了一下,忽明忽暗地映着他绝代的笑颜,我不觉看得有些痴了。

他向我伸出手来,摊开洁白的掌心,坚定的目光如万年秋水,柔情翻涌,我的心魂霎时溺毙其中。

如受蛊惑,我鼓起勇气,慢慢向他走去,再次轻轻伸出手来,指尖与指尖慢慢碰触,他的大手覆上我的,最后紧紧勾缠。

我酸酸楚楚地扑进了他的怀抱,侧过脸来倾听他激荡的心跳,泪水悄悄的滑落,我颤声道:“我恨你。”

“我知道。”他在我耳边低低说着。

我抓紧他的衣袍:“我好恨你。”

“我知道。”他还是苦涩地喃喃说着。

“原非白。”我把我的脸埋进他的怀里,一遍遍地呢喃着他的名字,最后哽咽道:“原非白,我爱你。”

他浑身震了震,更加紧地抱住了我,细密的吻笼着我的耳垂:“木槿。”

我抬起头来,隔着我的泪花,看着他大声说:“我爱你,原非白,虽然你爱过锦绣,又和锦绣联手骗我,虽然你拆散了我和原非珏,可是我还是爱你啊,原非白,你知道吗,就是因为你我才变成男不男女不女那么多年的,你知道吗?原非白。”

“傻木槿,”原非白的凤目闪亮着我从未见过的光彩,对我柔柔笑着,只觉他的眉在笑,眼在笑,嘴在笑,连带我看到了他的心也在欢乐地笑着:“我都知道的,傻木槿。”

他的唇覆了下来,辗转反撤,我紧紧揉着他,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抓住大海中飘浮的木板,又宛如我此生的甘露,无法放手。

我沉溺了,等我惊醒时,他已横抱起我,将我抱上了象牙床,那张我们曾经互相伤害的床上,他细细地吻着我的脸,衣衫不知不觉滑落,他那修长冰凉的手,轻扶上我微烫的肌肤。

“非白,你的身子好冰。”我呢喃着他的名字,攀着他的肩头。

人初静,月正明,纱窗外玉梅斜映,

梅花笑人休弄影,月映槿枝露羞颜。

这一夜,我心中的长相守终于为我吟唱了最美的歌。

他完全没我想象中那般技巧熟练,一如少年时代的吻一般青涩,我和他两个很有默契地没有点任何火烛,黑暗中我感到他的手,他的身体都在发着颤,以至于一开始怎么也无法成功地进入我的身体,他喘息粗重起来,汗水滴落在我的乳沟间,我也万分赫然,却又对他的苯拙感到一丝欣喜。

我对他微笑着,抬起手抚上他的唇,细细抚摸他他光洁的后背,摸索着他灼热的,引导着他慢慢进入我的身体,与我完全地契合。

好热,好像我的灵魂也着起火来,欲火中的原非白斯文不再,那绝世的温笑也隐在黑暗中,仿佛变成了一头兽,月光下他汗淋淋的身体发着神秘的光,不停地进攻着我的身体,他慢慢适应了那火热的激情,极度快感的冲击,他的手游走在我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地引燃着我的,也不停地折磨着自己..

窗棂外的天空隐隐开始泛白,我与非白紧紧相拥,我们面对面喘着气,他却依然没有停歇他的爱抚,终于我的泪水滑落,低声对他嘤咛着无力再承受他的欢爱,最重要的是,他的伤才刚刚愈合,然而他却吻去我的泪珠,在我的耳边绮旎地低喃着:好木槿,你可知比死亡更可怕的便是这分离的煎熬,我盼了你整整九年。

第一百九十五章 浮生论缱绻(三)

天亮了,一向浅眠的我渐渐醒来,从非白的臂弯里悄悄起身,撑着上半身细细看他,刚从欲海中休憩的非白看似平静地熟睡着,绝美如昔,可是眉头却微皱,他在想些什么呢?

他的肩头昨夜在欢海间挣出血来,我急急地下床又给他补扎了一下, 比起素辉的手艺,绑得略有些像馒头,但好在不再有血丝渗出。

我轻轻替他拉上被子,刚刚下床,双腿酸痛险些站不住,赶紧扶住拔步床的柱子。

我脸上微赫地回头张望,可能是压着馒头肩膀了,丝幔间的他翻了个身,继续甜睡着。

我穿上衣物,轻轻打开门,外面立刻闪出一人,却是素辉,他看到出来的是我,似乎有些惊讶,刚要开口,我立时捂住了他的嘴,一指屋里,素辉立刻会意,我又对他指指外面,示意他到别处去说话,

来到梅苑,当值的陌生武士看到我同素辉在一起,便躬身走开了去,我对他一笑。

他长叹一口气“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你们俩可总算在一起了。”

我脸上红了一阵,他又忽地拧了我胳膊一下,我啊地轻叫了一下,不解地看着他,他却气呼呼道:“永业三年你骗我送簪子给三爷,可害得我好苦,这九年来我就一直想着要再见你报这仇。”

他昂着头,气鼓鼓而得意地看着我,好像小时候同我斗我轻笑出声,却和素辉一样,眼眶深深湿润了:“当年情势所逼,你也明白,我不能拉着你一起陪我死,好在我们都还走运,好好站在这里,又能说上话。”

我拍拍他的肩膀:“素辉,这两年你过得好吗?”

素辉低低道:“还好,只是觉得对不起我娘。”

想起三娘,心中也是一堵:“三娘葬在那里了呢?”

“后山,”素辉难受得说道:“木丫头,这两年你吃了很多苦吧。”

我笑着摇摇头,望着朝阳初展,映着梅树古质虬劲,我只觉得一阵恍惚,多像八年前我每天醒来看着那朝阳。

我在厨房里忙着,后面忽然闯进披头散发的原非白,他一下子抓紧我的手,满脸惊慌和怒意:“你。”

我不慌不忙地甜甜一笑:“怎么还没有梳洗,我在给三爷做早餐呢。”

他一愣,脸上浮上薄晕,松开了我的手,我依然笑着,抚着我发红的手腕,他看在眼中,凤目现着愧意,轻轻握上我的手,替我揉着,低低道:“早上不见你,还以为你又要离我而去了。”

“木槿一直想为三爷准备一顿早餐,原来三爷心中不喜欢哪?”我低头轻轻道。

害羞地偷偷查看非白的脸色,他的眼中闪过狂喜,一言不发地双手一紧将我带入怀中。

我的双臂紧紧地圈着他,只听他慢吞吞地低低说道:“我只是担心晨寒露重,对你的伤势不好,你可还好吗?还痛吗?”

“伤口好多了,不痛了。”我对他笑着,可是他的凤目一径看着我,嘴角微勾,这才明白他指的是**之事,我一下子感到血上涌了起来,不自在地别过头去:“你真可怕,好像这几年你没有碰过女人似的。”

非白的低笑传来,他笑道:“我也知道,你可知这几年,我总是梦见你,可是一醒来,我的怀里还空的,我几乎要以为这一次我又做梦了呢,可是床上明明还有你的香气,还有..”他的表情有了一丝恍惚,我的脸彻底成了一只熟透了的蕃茄。

他吻上我的面颊:“为什么我还是没有拥有你的实感呢。”

“傻瓜,我不是在你身边吗?”我吻上他的脖子:“我都能听到你的心跳,你可听到我的唉?什么东西糊了。”

我一转脑袋,却见荷包蛋糊了,我赶紧挣开他,把那只糊了的蛋放在盘子里,又往里锅里放了油,正要却取另一个蛋,却见原非白站在那里,凤目追随着我:“三爷先去梳洗吧,我马上就把早饭给端来。”

他摇摇头,对我柔柔笑道:“我等你。”

我的心上柔情涌动,便替他搬了竹椅子,将他摁下:“来三爷,咱们排排座,等着吃果果吧。”

他有些迷惑地看着我,但还是乖乖坐下,我偶尔一回头,却见他一身名贵的雪白缎子,坐在油腻的小厨房里万份突兀,还像个小孩似的披着头发,满面微笑地看着我忙碌的背影,心中有说不出的柔情温暖,仿佛我这一生就在等这一刻一样。

我煮了些清粥,做了几个荷包蛋,抄了个黄瓜,蒸了个馒头,我举起托盘,转过头来笑说:“三爷,我弄完了,咱们回去吧。”

他富有兴味地盯着我的一举一动,笑着陪着我回到赏心阁,我有些担心他会吃不惯我做的早饭,却见他津津有味地啃着,我痴痴看着他,他笑问我:“你为何不用呢?”

我诚实地说道:“我喜欢看你吃呢!”

他掰了一块馒头往我嘴里送,我张口接着,咬住他的手不放,两个人笑作一团,这时两个青衣小婢端着铜盆和毛由进来,左首那个小丫头正是薇薇,看到我们互相嬉笑着喂食,有些不可思议的目瞪口呆,我赶紧站起来,端过来说道:“今天让我来伺候三爷吧。”

薇薇的眼珠子机灵地一转,脆生生地说道:“是,夫人。”

她拉了拉旁边发呆的丫头退了出去。

我伺候着原非白梳洗,为他绞毛巾,他擦着脸,然后我笑迷迷地递上毛巾,又拉他到镜台前坐下,一切就像在昨天。

记得以前刚作他的近侍丫头时,我总要感慨一番,非白的头发像墨玉一般,可是今日翻开头发,却发现了很多白发,心头不由一酸。

这几年我做男人对于梳头也越来越有心得了,一会我替他在头顶绾了个髻子,目光移向镜台上,只有几支玉簪,他果然还是只喜欢玉簪,我便拿起桌上那支用镶金补的那支长长东陵白玉簪给他簪上。回看铜镜,却见他的凤目潋滟地瞅着我,我趴在他的肩上,双手从后面圈住他,笑问:“三爷,木槿梳得好吗?”

“好,我最喜欢木槿梳得头了。”他在镜中看着我低低说道,漆黑的凤眸有着一丝媚惑,十指与我勾缠,低声道:“这莫不是梦吧。”

他忽然转过身来,我惊呼中已将我挪到他的腿上,急切地吻铺天盖地下来,好像要证明这不是一个梦,而我却在他满是龙涎香的吻中再次沉沦,又温存半日。

用过午饭,他本待拉着我逛着后山,未及出门,却听到苑子里七星鹤的欢叫声,好像有人进苑子的警报,我紧张起来,难道是原清江?

非白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对我笑着摇摇头:“莫怕,此刻父王正在洛阳陪陛下过上巳节。应该是韩先生来了。”

他吩咐韦虎守着我,自己便前往品玉堂。我便信步在莫愁湖边散步,站在老梅树下远眺对面的湖光山色,深深地吸了一口西枫苑里饱含梅花的香气,神清气爽,想起昨夜的缠绵,心中一片柔情蜜意。

粼粼波光反射入我的眼,正映着对面山腰处一片嫣红。

韦虎在我身后躬身道:“夫人大伤未愈,我们回去吧。”

“韦壮士,那是樱花林吧。”我收回了我的视线,对他笑着:“我想去看看?”

我微笑地看着他,他凝视着我许久,微叹着点点头。

樱花怒放,蜂蝶戏舞,我让韦虎守在林外,痴痴地站在芬芳的樱花雨中,脑中闪过非珏的笑颜:“木丫头,我记得你是在这樱花的树下告诉我你的名字的,对吗?”

其实非白早就知道非珏练那无泪经,会忘了我,所以永业三年那年中秋之夜,他对我说非珏迟早会妻妾成群,等他回突厥他早已不记得我这个丑丫头了。

一只野灰兔被我惊动了,奋力奔向一棵灿烂的大樱树,惊慌地一转弯不见了。

我走到那棵最大的樱树下,想起来了,就是在这棵大樱树下,非珏羞愤地将阿米尔他们踢下树,然后红着脸地对我看了半天,往事如潮,似樱雪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