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随手拍出来的?”

白马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注意。

“随手?”

陈节回想了下,还真是随手。

“就跟打蚊子那样的随手吧。”

将军应该是想着要打死一只叫“盖吴”的蚊子,才拍的那面墙。

“你这么厉害哇!”白马一改方才的粗鲁,变得和善了起来。“有没有兴趣跟着我们混?”

这孩子不是有病吧?这么喜怒无常?

妈的!兜兜绕绕一圈,这些人是见了将军的厉害,以为是他做的,所以想要招揽他?

“什么跟你们混?”

“你看,你现在因为逃狱已经被大魏通缉了,肯定是有家归不得,出去就被人追,又受了伤,走都走不远,我们要不管你,你死在哪个小角落都不知道。就算伤养好了,想要找一份能营生的事情也很难。我猜你以前是当兵的,只会杀人和打架吧?”

白马托着下巴问他。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还会洗衣服,搓袜子,烤全羊!

你以为将军这么多年就我一个亲兵是怎么过的!

“我们卢水胡几乎每个成年男子都是在刀口上混饭吃的。我们不会在乎你的出身、年纪、以前做过什么。你若愿意和我们一起干大事,我们就把你当兄弟,什么都是大家分;若是你不愿意杀人干脏活,我们老家还有一堆小嫩羊等着别人把他们训练成狼。听说你以前是练兵的?那不是更合适吗?”

“你现在无家可归了,但是加入我们,总归还有可去的地方,有可以做的事,有安生立命的本钱。”

“你意下如何?”

茹罗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屋子里一下子静的骇人。

陈节被白马话中的信息惊得寒毛直立,也被这孩子毫无善恶可言的价值观弄的无可适从。

杀人,干脏活?

小嫩羊训练成狼?

他们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吗?

还有,什么叫无家可归了,加入他们还有安生立命的本钱?

“你说的干大事到底是什么?不会是打家劫舍吧?”

“我悄悄告诉你…”白马慢慢移了过来,附到他的耳边,小声神秘地说道:“你若加入我们,我就告诉你什么大事!”

“嘁!”

陈节提起的精神一下子泄了个干净。

白马笑嘻嘻地继续坐回到地上。

“你们要老子卖命,总要让老子看看你们的实力和态度。把老子弄到这种黑不隆冬的地方来,又派出你这种小鬼来游说,老子是看不到一点诚意!”

“没法子,你现在被陈郡的王太守通缉呢,画影图形贴的到处都是。我们自己也一身麻烦,只能找找个地方藏起来。你以为找到能让你养伤的地方很容易?

陈节装出一副“高人”的样子接着说道:“老子十六岁从军,二十岁军功就到了五转。到这里做个郡尉,不过是因为想离同袍朋友近一点。你们把我害了,再把我救出来,就想让我归顺?”

“你又打不过我们的头儿。”白马撇了撇嘴,说出陈节不能否认的事实。“当时你就在我们头儿手下走了一刻钟。”

“…你让我考虑考虑。”

面对这样的事实,陈节也横不起来了。只好做出拖延战术。

“好吧,反正我们要在这里呆上一阵子。你的伤正好养养。后面还要舟车劳顿,你伤不养好了,我们也不想带个活死人上路。”

白马站起了身。

“这姑娘是这里主人家的下人,你别弄出什么事儿来。我们只是借住在这里,若是惹恼了他,把我们给赶出去,你就只能饿死街头了。”

白马把这句话说完,又踢踏踢踏着乐器和杂物,咚咚框框的出去了。

他根本不是躲不开这些杂物,而是根本就不去躲。

白马出了屋子,陈节一下就瘫软了下去。

这里到底是哪里?听起来似乎不是卢水胡人的地方,而且卢水胡人还要看这地方的主人脸色行事。

白马说的“干大事”,一定不是杀人劫货这样的事情,那他们想干什么?

怎么想都想不到一群雇佣军能做什么。

罢了,不想这么多了。

先把伤养好,等把伤养好了,就去惹几个姑娘,叫这里的主人把他们丢出去才是正经。

项城。

项城最近有了个大消息,这大消息一下子盖过了“陈郡尉是个公饱私囊的坏官克扣郡兵粮饷”和“一群穷凶极恶的歹人劫了官家大狱杀的血流成河”这样的旧新闻,成了项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毕竟这两件事虽然劲爆,但一来他们有许多人都不知道“陈郡尉”是个什么人,二来也不关心那些歹人到底杀了几个狱卒。

反正都不是好东西,死一个少一个。

但现在这个大消息可不一样了,谁都有可能看到传说中的这个人物。

那“大人物”的车马由太守府的家将和郡兵护送着入城的场面,到现在还为众人津津乐道。

四匹宝马拉着的香车!

一眼望不到头、载着许多沉重箱子的马车!

好多胡人!

幸亏朱太守和费羽太守都不穷,又是能吏,否则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调动这么多事情,早就穿梆了。

这大多和费羽太守的妇人就是西域胡人有关系,这位太守夫人实在是帮了他们太多的大忙。

.

“…只见她下了马车,先伸出一只手来,那真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咱们太守夫人派来迎接的婢女将她的手一接,两只手这么一比,太守婢女的手简直跟个枯木桩子似的!”

阿鹿桓一副小厮打扮,坐在路边酒寮里说的是绘声绘色。

没一会儿,他的身边就聚集了一大群闲汉酒客。

听到他的话,众闲汉咽了咽口水。

“然后呢,然后呢?”

“听说这夫人是西域一小国的王室公主出身,后来嫁了西域一个富可敌国的巨贾。只是可惜红颜薄命,嫁了没多久,这富商腿一蹬,死了,也没留下孩子,这偌大的家业就全归了这个绝色美人…”

阿鹿桓接着忽悠。

“瞎扯吧!公主能嫁富商?”

“这你就不懂了,西域小国不知多少,说是小国,其实有的还没我们一个州甚至一个郡大,西域那边巨商才叫有地位,有身份,一个公主嫁了就嫁了,不算下嫁。”

“哦…”

众人狂点头。

“这富商一死,想要分一杯羹图家产的就多了。这位夫人又怕回了国被国主随便嫁掉,就带着部下和财产一路向东,一边来大魏贩售货物,二来准备在这里定居,寻求我国的庇护。”阿鹿桓搓了搓手。

“你们还想不想听?”

“想!”

“妈的,说一半不说你是想憋死我?”

“小子说的口干舌燥,各位是不是…”阿鹿桓嘿嘿的笑了起来。

随便听到的故事很快就忘,得花点功夫套到的才会信以为真。阿鹿桓一行人身为白鹭,每天做的就是这些事儿,自然是精通无比。

他话一说完,众人纷纷叫了起来。

“老板,给他切一块蛋饼!”

“给他上一碗酒,算我的!”

“上两盘小菜!”

这厢阿鹿桓得了酒菜,慢条斯理的吃了一通,这才抹了抹嘴,接着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下接着往下说:

“这么一个有才有貌的夫人,就算有家兵保护,到哪里去都是一块肥肉。平城那地方虽好,达官贵人更多,贸然去了又无护庇,只会比回自己那小国还惨。所以她带着钱财家人来了这南方的陈郡,投奔过去的好友——就是我们现在这位鲜卑太守的夫人。”

阿鹿桓捻起一跟小菜丢进嘴里。

“我们的太守夫人是西域富商之女,未出嫁时和这位夫人情同姐妹。这夫人遭了大变故,太守夫人就邀请她来陈郡,有费羽大人护着,定没有人敢冒犯他。而且这些西货在平城并不稀奇,到了我们南地就稀罕了,这也是一笔财路…”

他神神秘秘地悄声又说了一句。

“我们那夫人,想和这位西域夫人一起做生意,赚点零用呢。”

“原来是这样。我说好生生的,都各嫁两地这么多年了,关系再好也不会把人请到府里,跟姐妹似的对待。”

一个听客摇了摇头。

“你说这美艳寡妇住到费羽太守府,是不是嘿嘿…”另一个听客猥琐的笑了起来,“费羽太守好艳福!”

“我看没有。太守夫人再想赚花用,也不会把自己郎君让给别人用。我看呐,多半这位狄姬夫人是要搬出来住的。”另一个年纪较大的酒客倒是没那么想。

“就算想占便宜,也得看看她手下的几位侍卫干不干。这位夫人好歹也是王室公主出身,手下有一干女武士,其头领人送美号‘铁娘子’,端的是人高马大,武艺了得,寻常武士三四个都近不得她身,又有乱军中杀出重围的好本事,否则这位夫人千里迢迢而来,早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哪里有这样的女人!”

“也说不定,怀朔那个女英雄,现在住在梁郡的那个花木兰,不也是一身毫无疑问,长得虎背熊腰吗?”

“那倒是…不过这个铁娘子肯定抵不过我们的‘熊娘子’。听说她能生撕敌将,掌毙奔马…”

渐渐的,话题就歪到究竟是熊娘子强,还是铁娘子猛上去了。

花将军,小的对不住你!

谁知道他们联想能力这么强啊!

“小子,你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是不是也可惜见不到花木兰和那铁娘子斗上一场,顿觉遗憾呐!”

“是…”他倒吸一口气。

有谁在后面掐他。

一回头,是跟着一起来的阿单卓。

阿鹿桓吓得心里一凉,赶紧找补。

“先不说这个,这狄姬夫人既然要在这里定居,少不得以后经常出入太守府,你们要不相信我说的,经常在太守府旁多看看,说不定就能看到这位夫人的真容。”阿鹿桓胡乱把酒喝完,连忙站起身来。

“我出府办事时间太长了,回去管事的该骂了,各位慢喝,小子先走一步!。”

阿鹿桓三两步出了酒寮,痛的龇牙咧嘴。

我擦!

这小子好毒的黑手!

这东城已经晃悠过了,是不是再去西城喝喝酒呢?

妈的,那黑小子怎么又跟上来了!

西域绝色美女!

太守夫人的好友!

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的寡妇!

还没有孩子!

这么多信息一炸出来,要把整个项城都弄的疯狂起来了。

“你打听清楚了,果真是绝色,还四处在项城看地段好的商铺?”刘家邬壁在项城的大管事闻言一喜,再三确认。

“是,小的花了一盅酒,两个小菜,请那太守府跑腿的家人吃了一顿,这才套了消息出来。后来小的经常在太守府边门左右晃悠,偶然见过一面那夫人出门,果真是倾国倾城,风姿绰约的美艳绝色哇!”

他一想到自己远远看到的那道身影,那个容貌,脸就忍不住红了红。

“真的是…绝色!”

大管事见他色与魂授的样子,心中已经信了八成,再一听太守夫人派家中主事的仆妇亲自陪同她进出,对她的身份也信了几分。

“寡妇,美艳,有厚厚的家产,正准备在陈郡做生意…”大管事自言自语了一会儿。

“来人啊!把飞鸽给准备好了!”

他要传书给邬里。采买胡姬那管事给他脸色许久了,等他把这个消息报上去,看他可抖得起来。

这可是真正的公主,西域的贵妇!

可不是那些庸脂俗粉可比的!

小剧场:

渐渐的,话题就歪到究竟是熊娘子强,还是铁娘子猛上去了。

作者:花娘子龙精虎猛。恩恩。

第61章 他的将军

痒。

好痒。

这是什么劣质涂料?

“别抓!”

贺穆兰抬起的手被狄叶飞吓得一颤,硬是又放了下去。

“你现在是我‘冷毅刚强威武不凡’的女武士首领,若是挠习惯了,以后就会在大众广庭之下做出挠脸这么轻浮的举动,岂非坏了你的名头?”

他的眼底全是笑意。

“我又不是挠你脸!”贺穆兰压低了声音反驳,“哪里轻浮了?话说回来,你脸上也涂了妆,不痒吗?”

听说古代的粉都是铅粉呐。

“不痒。”

狄叶飞硬邦邦地回她。

贺穆兰和狄叶飞现在正受到袁家的邀请,前往项城大同坊袁家开设的一家酒馆商议事情。

狄叶飞原本已经和袁家说了,不会在太守府外的任何地方议事。但那边透出来消息,若她亲自去谈,她看中的那个铺子也许可以压低几成价钱。

所以狄叶飞就“应邀”了。

狄叶飞的西域公主扮相委实艳丽的惊人。那太守夫人原本就在西域生活过,她从西域带来的娘子们似乎在狄叶飞身上找到了创作的激情,无论是眼线还是眉角,无论是朱唇还是不用打耳洞就可以带的耳夹,无一不装饰的精致动人。

她们甚至在狄叶飞的眼下泪痕位置黏了一颗红宝石做成的小痣,狄叶飞每次侧脸视人的时候,贺穆兰脑海里只能回响四个字:

惊。心。动。魄。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贺穆兰都不曾“惊心动魄”过。姿色只能勉强算是中等的她,等当上法医以后,就连相亲都不会有男人会留下电话号码,所以贺穆兰一直很好奇长得漂亮成这样的姑娘是什么感觉。

她莫名其妙的就问了狄叶飞。

“我怎么知道!”狄叶飞狰狞地叫了起来!

“你莫恼你莫恼!”贺穆兰吓得赶紧去抚他的眼角。“你自己都说了你现在已经三十四了,不是二十四,表情一夸张就有眼纹,你还要维持你西域丽人的本色,不能出现皱纹吓人!”

狄叶飞被贺穆兰堵的缓不过那口气,连吐气都变成了长气进短气出。

“主人,到了!”门外一个白鹭的声音传了进来。“请您下车。”

“嗯。”

.

袁家在项城管理商铺和生意的管家袁安,早就在“酒中仙”门口等候这位西域“公主”多时了。

远远的,他看见描画着金色花纹的宽大马车从坊道的另一头缓缓驶来,马车后跟着几辆大概是仆从坐的小车,主马车旁有四名身骑白马的高壮骑士护卫。

驾着马车的少年黝黑脸皮,长相憨厚,上臂的肌肉贲起到那冬衣都遮挡不住,一看就是练家子。

马车在酒中仙门口停了,从主车后面的小车上下来两个褐发的美貌侍女并两个白肤的力士,力士手中捧着猩红的羊毛长毯,在袁安的诧异的眼神中从酒楼门口一直铺到主车门口。

两个侍女走到酒楼门口,先给袁安行了个礼,报了身份,就操着不太熟练的汉话问可以不可以去等下议事的雅间看看,当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她们转身回小车里,又下来两个侍女,四个侍女捧着几个大匣子先行进了“酒中仙”。

这时候,四个身骑白马的西域武士才滚鞍下马,三个守住马车的三个角,一个趴伏在马车旁,竟是要以自己做车凳。

这四个西域武士正是狄叶飞其中的四位异族亲兵,此时做这场戏是心甘情愿,也无所谓折辱不折辱,正是合适。

拓跋晃调来的几个白鹭做了跑腿使唤的下人,分坐在马车的车辕上,待白马骑士下了马,立刻对着主车里说道:

“主人,到了。”

“请您下车。”

先从车里跳下来的是一位黑衣黑甲的女武士,脸上绘着繁复的花纹,她一下车,那一身凌厉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袁安只是多看了一眼,就被回视过来的冰冷视线惊得心惊肉跳,等她扭过头去,后背都已经湿了一大片。

这…

这莫不是个女杀星?

那女武士四处查看了一下,确认无误后,那狄姬夫人在车厢里“嗯”了一声。

这一声短促而轻柔,却让一旁躬身候着的袁安酥了半边身子。

然后袁安就看到了这一辈子都不会忘却的景象。

一身白衣,头戴白羽的绝色美人神色淡漠地从车厢里露出了身影,带着一种出尘脱俗的姿态踏上了骑士的脊梁,金色的长靴踏在他的背脊上,就像踩着平地那般轻盈。

当“她”看见了一旁候立着的袁安,立刻偏了偏头。

“你就是袁家那位主事?”

声音颇有磁性,还带着一股子西域的奇异音调。

她竟比完全直着身子的袁安还要高。

袁安老脸一热,腰躬的更弯了。

“是,小的袁安,是袁家在项城的主事。”

“进去再说吧。”

那下马做车凳的骑士,在狄叶飞双脚沾地往前走的的时候就飞快的站起了身子。贺穆兰看着他晃了晃脚跟,脸上微不可见的抽搐了一下。

狄叶飞虽然装成了一个女人,看起来也是又瘦又长,但他确确实实是个男人,骨架的分量和女人完全不可比,换句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