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明珠看着平静的目送着她离开的贺穆兰,一步一步地去了。

无论经受什么样的挫折,她都会隐瞒好自己的身份的。

无论什么样的羞辱…

无论个屁啊!

赫连明珠瞠目结舌地看着收回了手的赵倪,后者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刚刚把自己的手从她那…她那…虽然是隔着裤子…

“果然是无根之人。这就对了,若是被我捏到了命根子和卵蛋,你就要受一次苦了。要知道,男人死在净身的地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赵倪看着已经傻了的赫连明珠,露出一个微(狞)笑。

他选择突然“袭击”,便是不准备给他任何可以伪装的机会。

若是一个男人混进了宦官的队伍,那后宫无数人就要丧命了。

“我是赵倪,陛下身边的宦官之首,大家都唤我赵常侍。你要是有一点不对,我就让你比净身那时候还要痛苦,明白了吗?”

什么净身…

赫连明珠已经陷入了“我被一个宦官袭击了下x,我被一个宦官袭击了下x”的无限循环中,就连赵倪对他微笑,都没办法挤出一个笑脸。

赵倪以为她是听不懂鲜卑话,便用匈奴话又说了一遍,然后让人带她去皇帝身边谢恩了。

啧啧,虽然皮肤不怎么好,可是长得倒还水灵,看来去势的比较早,皮肤都还和男童时一样。

赫连明珠迷迷瞪瞪地被带到了拓跋焘身边,拓跋焘此时正在批阅奏折,见她谢恩了,随便摆了摆手,让她站在旁边。

赫连明珠刚松了口气,就听见拓跋焘抬起头来,伸了个懒腰。

“我要更衣。”

拓跋焘对着左右宦官说道。

“伺候吧。”

更衣?

赫连明珠看了看外面。

这青天白日的,又不要睡觉,更什么衣?

她是“侍衣黄门”,凡是要更衣的事情,她都要在一旁。

赫连明珠跟在右边那个宦官身边,看着对方恭敬地问皇帝:“请问陛下是在这里,还是去后面?”

这是书房啊。

跪坐着批阅奏折的地方,怎么更衣?

在这里睡觉不会着凉吗?

“还有竹简没看完,就在这里吧。”

拓跋焘应他。

那宦官后退着出去拿什么东西了,留下拓跋焘和赫连明珠大眼瞪小眼。

拓跋焘似乎是对这个小宦官影响深刻,用匈奴语笑着逗他:“以前伺候女人的,是不是伺候男人,很不习惯?”

赫连明珠猛点头。

“伺候男人应该比女人更容易吧?女人的衣服可真不好穿…”他摸了摸脸。“唔,也不好脱…”

赫连明珠瞪大了眼。

好…好生不要脸…

拓跋焘看着赫连明珠那木呆呆的样子,大笑出声:“哈哈哈,忘了你是宦官,脱衣的事情是由宫女做的,不是笑话你不是个男人,你别往心里去。”

赫连明珠刷地低下头,心里百感交集。

他们夏国,就灭在这样的皇帝手里。

这样的皇帝…

她有呕血的冲动。

没一会儿,另一个宦官捧着一个东西上来,那东西似乎是个铜壶,上面有个漂亮的把手,做成翅膀的形状,下面是一只怪兽,兽口大张,做咆哮状。

赫连明珠好奇地看着那个铜壶,拓跋焘看到他这个样子,想起他是个宦官,顿时升起了一阵同情。

真可怜,没用过这个吧?

在女人的宫里当宦官,估计也就跑个腿传个话,做点脏活儿。

‘我就让你看看这是做什么的。’

“那个…赵明是吧?”拓跋焘想起她的名字,用匈奴话唤道:“来伺候朕更衣。”

赫连明珠低着头走上前,哆哆嗦嗦的将手放上拓跋焘的衣襟。

“你放我胸口做什么!”拓跋焘莫名其妙的将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带扣上。

拓跋焘将腿微微分开,指了指自己的脐下:

“我要如厕,你连更衣都不会吗?”

一旁举着铜壶的宦官也蹙着眉头,不满地看着她。

居然还要陛下亲自教导?

赫连明珠的手哆嗦的更厉害了。

她…

她怎么忘了…

还有这种更衣!

天啊!

花木兰,快来救我!

谁要给他更这种衣啊!

“怎么感觉谁在喊我…”

贺穆兰站起身,走到门前打开门,朝着门外四处张望了一下。

“我怎么没听见谁找你?”若干人纳闷地招呼贺穆兰回来。“肯定是你听错啦!”

“是我听错了吗?”贺穆兰四处看看,确实没有人在附近,自她缝合赫连定家人的尸身后,陛下和库莫提都给她放了假“调整心情”,除了若干人这小子,也不会有谁跑来打搅她。

“你别给我顾左右而言他,都说夏国的明珠公主来找了你,狄子玉还因为公主多看了你几眼和你打了一架,到底是怎么回事?”若干人凑到贺穆兰身边,“那公主好看吗?狄子玉武艺如何?”

“你是被素和君附体了吗?”

“什么?”

“没什么。”

贺穆兰一把推掉他凑过来的脑袋。“明珠公主不是来找我的,她找的是她在武英殿里看守的宫人。至于那狄子玉,谁知道什么情况,大概是误会了吧。”

贺穆兰到现在还忘不掉对方最后那如丧考批的神情。

被一个亲卫打败,大概是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对于他们这些天之骄子来说。

“那就是你公主确实对你产生了兴趣啰!”若干人哈哈大笑了起来,“想不到你长得虽然并不英俊,还挺讨女人喜欢的!”

“说起来也是奇怪,我那天不在陛下身边…”贺穆兰想起若干人一直跟着古弼,便开口问他:‘为什么陛下没有把明珠公主收入后宫,也没有夏国公主被纳为妃妾呢?”

“赫连昌那个皇后带着一群宫妃公主以死相逼。”若干人想起那晚的情景,也觉得可笑,“她大概觉得陛下害怕失了‘仁义’的名声吧。而那天夜里陛下大概是太累了,没空和她纠缠,就叫人看守后宫,回去休息了。”

“之前狄子玉有透露过他和四公主两相爱慕的意思,所以陛下就单独带出了四公主,让人给狄子玉送去了。”

“原来是这样…不是陛下没有看上夏国的赫连公主,而是那些公主都好端端还在坤德殿里,没能见到陛下?”

“各个带着连头都看不清楚的冠冕,谁知道什么样子。夏国的女人好像很喜欢戴这种帽子。”若干人没听到什么劲爆地消息,很无聊地随口带过。

“花木兰,听说你谢绝了陛下的赏赐,没有留下来当宿卫,也没接受将军之位的封赐?”若干人用不赞成地语气说道:“你这样会被人说不识抬举的。而且,你不是一直想当将军吗?”

不想当将军,那么努力准备大比做什么!

“我要回黑山。黑山还有许多同袍等着我呢。”贺穆兰的语气是那样理所当然。“我离开右军去鹰扬军的时候,答应过阿单志奇他们。”

若是说去了鹰扬军就不回右军了,那等于是背叛了右军。

可若是为了去宿卫军,连鹰扬军都忘了,那等于是背叛了鹰扬军一起拼命过的兄弟。

要是为了当将军,而不管不顾地抛弃所有过往,就守在拓跋焘的身边效力,那便是背叛了整个黑山大营。

她从黑山出来,还要再回到黑山去。

若干人听到贺穆兰的话,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那般的沉默了。

这让贺穆兰突然想到,若干人是非常喜悦地去了古弼的身边,学习那些他最想学习的东西的。

这样的话,有点像是谴责若干人抛弃了旧友。

贺穆兰暗暗后悔,拍了拍他的手背。

“不要想太多,人各有志。我喜欢黑山,是因为我单纯喜欢那种抵御外敌的成就感。说起来你也许不相信,当我随着陛下攻城的时候,我很怕统万城就这么破了…”

“咦?为什么?”

哪有攻城的人怕城破的?

“我怕。你说我懦弱也罢,妇人之仁也罢,我很害怕看到城破的情景。你想过城破后会发生什么吗?”

贺穆兰用梦游一样的语气说道:

“女人和孩子在尖叫,我们闯进别人的人家,拿走别人贵重的东西。有人反抗,因为那是他们的东西,为了夺走他们,我们要杀戮反抗的百姓,抱走别人的孩子做为奴隶…”

“我们抢夺别人的女儿、别人的姐妹妻女,在宣泄一番后扬长而去,或是这些女人被我们掳掠,这些女人以后该如何生活呢?爱上强暴过自己的男人?这是不可能的。仇恨会一直存在,延续到下一代的身上。”

贺穆兰想起那样的场景,便觉得自己的价值观会在一次又一次的被摧毁后无法找到自我。

“我始终觉得,我是为了保护什么东西而参军的。”

贺穆兰如此说道。

“我的战场,应该在黑山之北,去抵御那些想让我们的兄弟姐妹和亲人遭遇人间地狱的蠕蠕们才对。”

若干人肃然起敬。

“我竟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火长,我也要回…”

“你不一样,若干人。你是那么聪明,你能救更多的人。”贺穆兰笑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何况连我们都看出北征柔然就在眼前,你跟着古弼将军,想来很快就要去黑山了。到时候我们并肩作战,你也能帮到我们,这样岂不是很好。”

“而且平城还有你的兄弟,两人也有个照应…”

“我还是回去大兄吧,你不提还好,一提我就觉得人生更加绝望了。”若干人一下子趴倒在屋里。“哪里有那么闲的宿卫啊!三天两头来找我!”

“这不是好事吗?”

“他说我武艺太差,一上战场就会死,天天逼我练武啊!天不亮我就要起来啊!说是练武,根本就是被他打得满地跑!”若干人猛一捶地,“大兄都没这么对过我!”

“那是因为若干将军是你的主将,可以随时保护你。而狼头兄却是宿卫,不能保护你,只能保护陛下。”

贺穆兰叹了口气,“有这样关心你的兄长而不自知,若干人,你真是好命。”

“他只是喜欢捉弄我吧!”

若干人满脸“你开玩笑呢”的表情。

“你教人武艺就是把人揍得到处跑?那狄子玉在你这里学了什么?”

“…我没把他揍得到处跑。”

“咦?”

“我就用了三招。”

拧,拍,掷。

“那那那…”

若干人结巴了起来。

“他们说你们大战三百回合,打到公主花容失色…”

花容失色?

贺穆兰回想了一下。

“捂住眼睛算是花容失色吗?”

若干人张目结舌,突然猛然拜伏在地。

“我还被二兄揍什么啊!火长你收我为徒吧!我一定好好学武!”

“哎哟,起来,快起来,别拉了!裤子掉了!你给我起来!若干人!”

二月十三,拓跋焘处理好军政大事,认命常山王拓跋素为征南大将军,持节镇守统万,他率领大军,带着浩浩荡荡的牛羊马匹先返回平城,以震民心。

根据这一次的军功,拓跋焘要对所有参与战事的文武论功行赏,还要赈抚死难的将士、分赐“功勋田”,夏国的要务繁多,即使全部用上夏国原班人马,也远远不够人数。

贺穆兰骑着越影,跟随鹰扬、骁骑、虎贲三军返回黑山。大军在夏国的消息很快就回传到柔然去,他们必须快速赶回黑山,防卫柔然的进攻。

更何况赫连定是跟着蠕蠕们一起撤退的,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两支大军在统万城外分师,拓跋焘和库莫提约好三月在和他在黑山相见,又笑着对贺穆兰说道:“你说你一定会在黑山名正言顺的当上将军。这次三军大比我是去不了了,等我到了黑山之时,希望你已经得偿所愿。”

“遵旨。”

贺穆兰在各方打量的神情中落落大方地回礼。

拓跋焘爽朗地笑声又响起在众多将士的耳边,他实在是一位非常喜欢笑的君王。这样的笑声冲淡了不少离意,在礼官的鼓乐声中,两支大军渐渐越行越远,一支雄壮的长龙朝着东边而去,一支细长的队伍奔着北方而归。

贺穆兰摸了摸身下的越影,眼神直视着身侧虎贲军的猛虎之旗。

虎威将军。

右军的虎贲骑。

她一定会得偿所愿!

第176章 狄小将军

柔然,穹窿岭

在柔然,凡是和穹庐、穹窿、穹字有关的,那都是高车人的地方。或者是高车人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穹窿岭曾经是高车人交换货物的地方,建有宽阔的穹庐,所以才被如此命名。塞外的山大多是绵延不绝的山脉,穹窿岭在三条水脉的正中央,背靠天山山脉,是片水草极为茂盛之地。

当然,如今这样水草繁盛的地方,绝对不可能是高车人的地方了。

这里,现在是柔然人放牧时必经之所,虽然如今不是春日,但依然有许多柔然的老幼在此过冬。

在往北,便是柔然的王庭所在了。

狄叶飞和一群高车伙伴跟着狄主真的部落青壮一起往金山出发,一共带了两百多人。这在高车部族里人数算小的,但高车人原本就有四处交换货物的习惯,所以狄叶飞一群人赶着高车,载着一些不算太值钱但实用的货物,由纯青壮组成往金山赶,非常符合高车人“易货”的队伍。

这样的队伍在草原里是非常受欢迎的,人们可以在这里换到盐,换到糖,换到丝线,换到铁器。但若是遇到不讲理的蠕蠕骑兵,东西怕是就要被抢去了。所以出来“易货”的高车队伍一般都打着自己附属部落的旗号。

来投奔大魏的狄主真部族,原本是隶属于柔然大檀可汗之子吴提的领地,所以他们出行的时候用的都是吴提附属的徽记和旗帜。

吴提王子是几个汗王继承人里最具有胜算的,其次便是吴提王子的叔叔闾毗,所以蠕蠕人见到狄叶飞等人高车上的徽记,对他们也还算客气。

至于这徽记有没有用?吴提自己有多少高车附庸,他自己大概都不记得。他是柔然王子,生来便拥有母族和父族赐予的小国,小国之内抢掠来的部族都是他的子民,每年统计人口,征收财物,多了少了,很难像中原地区那般计算清楚。

狄叶飞裹着厚厚的裘衣,只露出半张脸在外面。北面比黑山大营还要冷,半夜里上厕所,半天都解不开裤带,可见有多冷。狄叶飞的裘衣还是若干人亲情提供的,外面看起来不显眼,里子却极为保暖,饶是如此,也冻得够呛。

他们一行人沿着高车人会游牧到的地方慢慢往金山方向出发,在路上却遇见了风雪,幸亏这群蠕蠕人相救。

他们原本应该等风雪完毕就马上出发的,但参军帐中派来负责描画地图的高车画师却希望能多留几天,把天山山脉下的方位和水草之地画清楚,所以一行人便假借有人病倒,又在这里拖延了几日。

好在他们出发的时候带了不少的皮毛,到了这里,用皮毛、盐巴和蠕蠕的牧民换取食物,支付借宿的报酬,否则这么一直赖着,早就被赶出去了。

这一切原本都很顺利,直到某一天蠕蠕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家伙。

狄叶飞裹着皮衣倚在柱子上晒太阳,刹那间眼前出现一片阴影,他抬了抬眼皮,又见到面前那张欠揍的脸孔,真的很想招呼上去。

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到了柔然都避免不了这种事啊?

“一见到你,我的心就开始欢唱。”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蹲在狄叶飞的面前。“这是为什么呢?一定是因为我太喜欢你的原因。”

“我是男人…”狄叶飞第n次解释。

这个牧人自称是这个部落里的猎手,一见到他就惊为天人。明明他都很少出帐篷,可偏偏他就是锲而不舍的凑上来找他说话。

他都已经和画师说过了,明天必须要走,再留下来,他怕自己杀了这个猎人。

“我知道你是男人啊。”那络腮胡一屁股坐下来。“我就喜欢你这张脸,即使知道你是男人,我也想多看两眼。”

“随便你吧。”

狄叶飞无奈地用皮衣遮住大半张脸,继续晒太阳。

反正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你们为什么会出来易货呢?这个时候出行很危险。”络腮胡男人好奇地问他:“草原上一到冬夜都是狼,冬天水草不丰,牧人都往更南方的地方去了,你们往北走干什么?”

“我们不是往北,是遇到风雪被救到这里的!”狄叶飞忍无可忍。“过两天我们就走!”

“哦,那你们去哪儿?”

“回部族啊!”

狄叶飞实在是嫌他啰嗦,站起身子就往帐篷里跑。

“美人儿!美人儿,你别跑啊!”

那络腮胡的汉子追了几步,突然脸色大变。

“那边尘头是怎么回事?”

狄叶飞的脚步也停住了。

他在黑山大营这么久,早就已经习惯了看见这样的尘头。

那是骑兵的尘头。

驻扎在穹窿岭的蠕蠕人和高车人们迅速的动作了起来,有部族里善骑射的人立刻快马出去打探。络腮胡三两步爬上了一根长杆,对着尘头的方向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