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食欲都没了啊喂!

拓跋焘却不觉得这些有什么不对的,随手拿过餐刀就开始割肉。

“吃吃这烤羊羔,高车人献上的…”

高…高车人献上的烤羊羔…

那不是昨天的事了吗?

感情您还吃隔夜菜啊!

拓跋焘的近臣都知道拓跋焘对吃的不讲究,也从来不觉得留在宫里吃饭是什么恩赐,但贺穆兰却没有途径知道这件事。她之前心中抱有多大的期望,如今就有多大的失望。

简直就跟韩剧里朝鲜王一句“我要吃饭”,结果宫女们摆出好大排场上了一堆泡菜一样。

简直太反差了好不好?

贺穆兰见拓跋焘吃的快活,拿刀也切了一块,放入嘴里。

味道还成。这时候又没辣椒孜然,无非就是些蒜汁酱汁,能烤成这样,还是重新加热再烤的,已经不错了。

她又随口吃了其他几道菜,都是大肉,胃中顿时腻的不行,只想吃点主食才好。

“你来的正好,我从平城来的时候,得了一些南面进上的好米,你也吃上一大碗,看看这南方的风味。”

拓跋焘突然说出一句让贺穆兰泪流满面的话。

南面的好米?

难不成是稻米?

是饭?

天啊!她在这里吃了这么多年的栗米,终于有米饭吃了!

她可是南方人啊,吃了这么久的胡饼和噎死人的栗米饭!

现实果然没有残酷到把贺穆兰打击的一蹶不振,没一会儿的功夫,又有人端了小案上来,上面用精美的漆器盛着一碗有些发黄的米饭,旁边还放着一双筷子。

贺穆兰在旁边宫人的帮助下洗了油手,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米饭,熟悉的味道充入口舌,顿时眼泪潸然而下。

就是这个味儿!

“你这人,怎么这么夸张…”拓跋焘刚吃两口饭,就着烤羊,也没觉得有什么违和的地方,一抬头看到贺穆兰边吃边哭,大笑了起来:“不过是一些稻米,怎么让你哭成这个样子!”

你怎么知道我的艰辛!

到了这个时代,我连胃都变了!

我以前可是无辣不欢的人啊!这里连辣椒都没有!

贺穆兰擦了擦眼泪。

“让陛下见笑了,我只是觉得陛下竟然赐给我这样的美食,一下子忍不住感动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是宠辱不惊的人,想不到一碗饭就把你收拢了。赵倪…”

拓跋焘开始唤起自家的常侍。

“在。”

“把那稻米给花木兰装一口袋回去。反正我也是吃着新鲜,给他回去换换口味吧。”

“是。”

拓跋焘此话一出,贺穆兰真是眼泪都要下来了。

一口袋!

可能是贺穆兰的表情太过吓人,拓跋焘笑的更加开怀,连米饭都多吃了一碗。

‘这饭有这么好吃吗?我以前还觉得稻米难吃呢…’

拓跋焘登基之前,先帝刚刚打败北伐的刘宋。那时宋国的皇帝刚刚病死不久,由太子继位,拓跋嗣趁着老皇帝刚死没多久,新任的皇帝却是一个只喜欢在宫中杀猪的傻子,便率军南下,占了虎牢等大块土地。

而没过多久,先帝拓跋嗣也病死了,拓跋焘几乎遇到了和宋国同样的事情——柔然的可汗见老皇帝驾崩,新帝登位年纪轻轻,也派兵南下云中。

只是结局不同,拓跋嗣成功给魏国夺得了大片疆土,而拓跋焘防守住了北方,把柔然打了回去。

宋国的杀猪皇帝太过昏庸,被顾命大臣废杀了,拥立了颇有贤名的王叔刘义隆当了皇帝。

刘义隆和刘宋的新帝几乎是差不多时间登上皇位,年纪也只差一岁,这一南一北的大国,同时是少帝继位,同时都是刚登基就被敌国调教过一番,顿时成了世人瞩目的对象,大有在私下将两人比一比的架势。

拓跋焘长于武功,攻城拔寨,讨伐敌军,从无败绩。刘宋的新帝刘义隆长于治理国家,他为人聪颖又有城府,善于平衡国内的势力,又和北方的拓跋焘递交国书交好,没有再继续征战,很快文臣武将同心一致提升国力,两国算是有个蜜月期,宋国和魏国都在此时得到了很大的发展。

此时南北虽然没有通商,但南方的宋国也常时不时的进献一些东西给北面的魏国,出于礼尚往来,拓跋焘也经常派使臣送些战马和皮毛作为礼物。

这米虽然确实是南边来的,但如今不是新米上市的季节,拓跋焘带来的也是陈米,可贺穆兰吃的还是很香。

她知道过几年宋国就要富得流油没钱用,又来北伐了,这次被打残了以后宋国彻底断绝了交好的路子,再吃到米更加困难。

一直到贺穆兰刚穿到花木兰那时候,南北都是不通畅的,否则也不会有袁家家主掌握走私的通路,各方势力都想占据的事情。

贺穆兰吃的高高兴兴,拓跋焘吃的洒脱豪迈,没一会儿,拓跋焘就先吃饱了,喊了“赵明”进来伺候净面洗手漱口。

他对于这个宦官,还是很满意的。

别的不说,他喜欢用宦官而不是宫女,由于他经常打仗,身边的宦官也大多通晓武艺,皮糙肉厚,乍有这么一个细皮嫩肉的宦官,就连伺候“更衣”都比旁人要舒服些。

而且他还不懂鲜卑话,有时候心中对那些大臣有些不满,在他面前骂几句“古笔头”之类的话,也不怕传扬出去。

赫连明珠进帐之后,见贺穆兰也在用饭,而且脸上还有泪痕,不由得一怔,多看了他几眼。

在她心目中,这样的英雄,应该是流血不流泪的才是。

有什么能让他哭呢?

即使对贺穆兰的孟浪有些不悦,但她毕竟还是喜欢贺穆兰的,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拓跋焘被赫连明珠伺候完,又想起用膳前和贺穆兰说起之事,心中有股子郁气,继续谈论。

“我之前觉得那赫连公主长得也不过如此,赏了也就赏了,我还以为狄子玉是真心喜欢那女人,才把她当成神女天仙一样的夸奖…”

他以为这小宦官听不懂鲜卑话,说出这种事情来毫无心理压力。

“如今看来,狄子玉一点都不识抬举。”

贺穆兰讶然地看着拓跋焘,不知道他为何好好又说起了赫连公主的事。

“我能赐他如花美眷,也能把他的如花美眷收回去。他竟然这般反复,我回头就下个手谕,把那四公主带回来…”

拓跋焘擦完手,将毛巾递给“赵明”。

“顶多我委屈一点,再纳一位公主。我看看赫连定是要那个妹夫,还是要这个妹妹!”

贺穆兰张大了嘴巴。

难道赫连皇后是二婚的?

【赵明?赵明?还不把毛巾接过去,傻愣着干什么!】

第205章 夏国之地

贺穆兰能知道赵明为什么愣住了,因为赵明是听得懂鲜卑话的。虽然她出于自保没有暴露过自己这一点,可拓跋焘一说出“再纳一位公主”,赵明自然不可能完全没有反应。

贺穆兰也觉得这挺扯的。你把公主嫁都嫁了,人家和狄子玉也有了夫妻名分,这不等于帝夺臣妻吗?

这么掉品的事儿怎么能是一位明君干的呢?

所以贺穆兰想了想,规劝拓跋焘:“陛下,我觉得这件事还有待商榷。狄将军应该并非不管不顾之人,赫连定虽然朝着西边去了,但不一定就是叛逃之人,事情还需要再观望一阵才是…”

“还要观望什么?若是要归顺,直接就去统万城了。就算不归顺,狄子玉难道还不能伺机生擒赫连定吗?结果两人都跑到上邽去了。”

拓跋焘露出一个冷淡的神色。

“上邽如今驻扎这赫连昌的人马,去了那里,再抓就难了。”

“陛下,想一想赫连昌做了什么吧。赫连定的家小又是怎么死的…”贺穆兰想起武英殿的惨状,忍不住叹气。

“赫连昌杀了赫连定的家小,陛下却收殓了他家人的尸体,抚养恩待他的儿子,甚至还把他的妹妹嫁给了两情相悦之人,赫连公一腔热血忠心为国,但凡忠心之人,必定也重情重义,断没有恩将仇报的道理。”

“陛下若此时纳了那位四公主,万一赫连定真要归附的时候,却发现又发生了和他离国时一样的事情,岂不是更加灰心丧气?您这时候应该更加优待他的妹妹和儿子才是啊。”

贺穆兰自觉已经帮了赵明良多,再多说也没有意义了。她曾经是一位公主的宫女,自然不希望自己的主人过的好好的又嫁一次,这种棒打鸳鸯最后终成怨侣的事情实在没什么意思。

更何况这位赫连公主若是入了宫,说不定就是后来那位无子无宠的赫连皇后,这女人的命委实算不上好,先是亡国,又做了妃子,在受尽磨难后手铸金人当了皇后,可她当上皇后的时候拓跋焘年年在外征战,在国内时候少,一儿半女都没留下。

再过几年,后宫里各国的佳丽只会更多,她一个再嫁的妇人,何必要吃这种苦呢?

因为贺穆兰也是女人,所以想的格外多一些,语气也极为诚恳。

拓跋焘并非听不进劝谏之人,他也明白“千金买马骨”的故事。

拓跋焘感觉手中被塞入一个温热的东西,原来是身旁的赵明接过毛巾后,又换了一块热的上来。

他拿起毛巾又擦了把脸,突然用匈奴话问赵明:【你在赫连公主身边当差,应该经常见到赫连定,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此时赫连明珠已经在贺穆兰的提点下清醒了过来,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为了保住玉翠玉叶和赫连定、赫连止水等人,她不假思索地说:

【平原公是我见过最重情重义之人。当年平原公的母亲刘妃体弱多病,多靠赫连昌的母亲照顾才多活了好几年。后来先帝去世,几位王子相继叛乱,便是平原公念及皇后的恩德,带兵平乱,让赫连昌顺利继位。】

她的哥哥当年有很大的机会拥兵自重,后来顾及还在宫中的自己,最终还是回来勤王了。母后虽然是很大的原因,但他们从小在宫中一起长大,比起卧床数年、在皇后宫中养病的母亲,自然是感情更好。

【那不过是前年的事情,陛下。两三年前还忠心耿耿、毫不贪恋王位的人,几年后也不会变成一个忘恩负义之人的。】

“这平原公好大的威望,我攻陷夏国以来,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各个都怀念他的功绩,盼望他的归来…”拓跋焘见一个宦官说起赫连定都是眼含热泪,感情丰富,忍不住感慨出声。

“罢了,反正跑都跑了,我也不能让人看笑话。”

贺穆兰这才松了一口气,告退离开。

贺穆兰走后,拓跋焘思索她的话,觉得确实有道理。加之他其实对“四公主”一点兴趣也没有,后宫更是没地方住了,那些只是气话,便思考的更多。

他召了此次带出平城随驾的夏国宗室赫连仁进帐,让他带着金银绸缎先去夏国,好生安抚赫连止水和四公主,以免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惶恐不安,做出什么错事。

拓跋焘对赫连仁说:

“赫连定虽然跑了,但他一直与我魏国为敌,突然让他一下子转换阵营,自然是要好好考虑的。我不能像赫连昌一样,做一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皇帝。如果那样的话,我又何必去攻打夏国呢?如果我和赫连昌那样的暴君一样,没有多久也会有人来推翻我的。”

赫 连仁是赫连定的侄儿,因为长相俊美性格温和,所以在归顺之后被拓跋焘收入宿卫,做了一名猎郎,负责管理皇帝的弓箭。他原本就是在夏国封地而非统万的宗亲, 对赫连定的感情倒比赫连昌还深厚些,听到拓跋焘的命令和安抚的话,顿时痛哭流涕,替平原公赫连定谢过他的仁慈。

至于后来他跑死两匹马,急忙赶赴夏国安抚赫连定的“妹妹”和儿子等等,暂且不表。

拓跋焘派人送走赫连仁后,想起羌人那边因为少族长出尔反尔可能也会有些不安,羌人性直,若是因为惊恐而跑到西边去,那夏国的领土上就少了一支可以监管匈奴人的人马,所以他又下了诏,派出使臣去羌王狄野人那里安抚,告诉他们自己并不生气。

做完一切以后,拓跋焘觉得自己真是大度开明极了,就算崔浩和古弼等人问起来,也不会再挨骂。

还好有花木兰提醒!

真是我的福星!

当晚。

“陛 下此事做的很好。只是,仅仅安抚赫连定的亲眷怎么够呢?夏国那些刚刚归附的宗亲和臣子会不会更加惊疑?后宫里的赫连夫人经过这件事,是不是会受到其他妃子 的排挤?陛下不能只想着表面,赫连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夏国刚刚稳定下来的局势。您还想北伐柔然,后方更是一点都不能有失。陛下,您现在应该继续派出使 臣,一边安抚夏国的旧臣,一边让窦太后好言安慰赫连夫人才是。而且…”

崔浩倒是没说话,可古弼的直性子又发作了,对着拓跋焘就开始各种“也许”、“但是”、“可”、“而且”,直念叨的原本有些得意的拓跋焘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最后黑的吓人。

崔浩拽了古弼袖子好几下,无奈古弼说的兴起,压根没有理他。拓跋焘将牙咬了又咬,拳头捏了又松,最后实在是无奈,只好站在那里,施展自己的绝技——神游太虚去了。

呔!哪里出了错!

说好的事情怎么一件都没有发生!

贺穆兰从拓跋焘帐中出来,正好遇见捧着案几的赫连明珠也追了出来。作为黑山大营的将军,是不能和陛下身边的近身之人有太多联系的,所以贺穆兰也没有多停顿,继续往前走。

谁料赫连明珠把手中的案几往身边的宦官手里一塞,急急忙忙就追了过来。她如今是皇帝身边新的红人,又是宦官之首赵倪的义子,别人也乐于卖她这个人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赫连明珠示意贺穆兰到了一处没什么人的地方,用鲜卑话小声地谢过她:“多谢你为四公主解围啦。”

她之前对他的一些不悦和尴尬,全因这件事而一扫而空,好感度又重新满了,隐隐又爆表的趋势。

贺穆兰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笑着说道:“不管四公主什么事情,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我和四公主素未平生,实在没有为她美言的道理。”

赫连明珠害羞地低下头。

‘就是知道你没有为玉翠说话的道理,所以我才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啊。’赫连明珠喜滋滋的想。

‘这便是汉人常说的爱屋及乌吧。’

“不管怎么说,我实在是欢喜。”赫连明珠抬起头,郑重地对贺穆兰行了个谢礼。“您当得我这一谢。”

贺穆兰面带微笑的接受了她的谢意,喟叹道:“看来这位赫连公主和她的兄长赫连定一般,都是颇有魅力之人,竟能引得你这旧仆如此为她关心。”

说完她的面色一转,正色道:“只是你现在已经是陛下身边的宫人,应当以陛下为念,否则反倒是祸事。”

赫连明珠好生生的天之骄女,一下子变成亡国之人,又是个遮遮掩掩的小宦官,早就苦不堪言到提起拓跋焘就搓火的地步,再见贺穆兰对拓跋焘忠心耿耿满脸仰慕之色,顿时小女儿性子发作,没好气道:“他是君我是奴,我除了以他为念,还能做什么?”

“这…我不是质问你的意思…”

贺穆兰有些招架不住。

妹子,你穿着宦官的衣服噘嘴嘟唇真的好吗?

看起来好让人难受啊!

赫连明珠见心中的“大木头”难得露出羞窘之色,忍不住靠近贺穆兰,娇滴滴地开口:“花将军,你之前说若有机会,会向陛下求了我,让我恢复自由之身,此事可还作数?”

贺穆兰突然想起自己似乎是说给这话,不过那时候却没想到她这宦官做的这么顺风顺水,还以为她坚持不下去呢。

但说过就是说过,贺穆兰点了点头。

“我既然答应过你,自然说话算话。等我找到合适的时机,便设法让陛下放你自由之身。”

等北征柔然回来,皇帝肯定要大加封赏,赏赐人口牛羊土地的。到时候她想法子和拓跋焘说一说,就说这小宦官想要自由,只要拓跋焘当时心情还好,应该不会舍不得这么一个专门负责把尿的太监。

赫连明珠听了她的允诺,丢下一句“我相信你”,抱了抱她的臂膀,一溜烟的跑了。

贺穆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对方耳后一抹嫣红,心中不由得有些纳闷。

“我长得一点也不像女人啊…”

贺穆兰摸了摸脸。

“她是不是把我当成四公主来撒娇了?”

匈奴的女人,实在是大胆的很啊!

话说赫连明珠满脸娇羞的回了王帐副将,正好遇见传令出来的舍人郑宗。

郑宗见这漂亮的小宦官红着脸回来,心中不由得荡了荡,笑着迎上前:“哎呀,赵黄门是去了哪儿了?跑的满脸通红的。我手正凉,给你冰一冰?”

舍人是皇帝身边负责草拟文书、准备笔墨的近身伺候之臣,这郑宗因为有一把好嗓子,在朔州之乱中跟着鸿胪寺众人喝骂赫连定的大军实在出彩,便得了赏赐,在皇帝身边做了舍人。

只是他毕竟原本是鸿胪寺的一个小官,身家也不显赫,在皇帝的身边便颇受排挤,心理有些扭曲,更喜欢在宦官宫女面前摆出一副“近臣”的嘴脸,来满足他那可怜的自尊心。

像这样的人赫连明珠在夏宫中见了不知道多少,大多是因谄媚而陡然得势的佞臣,对这郑宗便没有好脸色。加之这郑宗居然是个道貌岸然的好色之人,经常假借名义偷偷摸她一下脸,抓她一下手,更是厌恶万分。

这宗爱大概是笃定她听不懂鲜卑话,经常用言语调笑与她,如今赵倪有事不在近前,他更无所顾忌,又说出这种话,赫连明珠只能瞪了他一眼,钻回王帐去了。

郑宗又吃了闭门羹,心中不快,便随口问了下身边的人赵明见了谁。

花木兰最近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又年纪轻轻前途无限,那宫人就告诉了他,刚才和赵明攀谈的是虎贲将军花木兰。

“虎贲将军花木兰?那是何人?”郑宗觉得名字熟悉,略想一下,反应了过来。“想起来了,那个生擒鬼方的。”

奇怪了,他长得还没自己俊朗啊。

郑宗愣了愣。

他正愣神,帐内左右仆射出了帐,见他还在外面候着,立刻不悦地训斥他道:“陛下不是让你去请古弼和崔浩两位大人吗?怎么还在门口?”

舍人虽然是近臣,可品阶实在太低,左右仆射是鲜卑高官,自然对他的训斥张口就来。

这下该轮到郑宗脸色通红了。他惶恐的告了罪,拔腿就走,待走到几丈远的地方,回头看看两位仆射,拧着眉哼道:

“两个老家伙,就知道作威作福,有待一日我踏上登天之路…”

他站在那里,似乎是在想象自己踏上登天路的那天,竟神思逐渐陷入,久久不能回神了。

原夏国国境,上邽城外。

“平原公,这样不好吧…”狄子玉苦着脸,感觉自己快要疯了。“我们直接去统万就成了,何必要辗转至此?”

话说之前,狄子玉得了朝中的授意去劝降赫连定,立刻点了军马就去了。

他虽阴差阳错娶了四公主身边的玉翠,但那个女人太厉害,很快就成了他身边除了王栋以外的得力助手。他没见过哪个女人居然会算账、能懂匈奴、鲜卑、羌、汉、卢水胡五族语言,还会各种御下手段的。

她把玉叶从宫中接出来后,两个女人冒着“赫连明珠”的名头,把他手下一众羌人收服的俯首帖耳,恨不得跟在后面喊“女王大人”。

羌人女性地位极高,羌人的神是女神,羌人曾经有过女王,而羌人的主母是危机关头可以领军打仗的人物。所以主母一旦不能服众,便是羌王再厉害,也不会有族人同意他们的婚事。

狄子玉一方面觉得赫连明珠从小高傲清贵,可能做不出玉翠这样又敲打又示好服软的手段,想借着她的本事替赫连明珠先扫平身前的阻碍,可真看着手下们各个“少主母”前“少主母”后喊的亲热,又忍不住心中憋闷。

就跟有人抢了他媳妇儿东西似的。

他被崔浩亲点去夏国边境迎接赫连定,还要做出无意间巡视到那的样子,这种考验演技的事情原本就不是他所长,担忧之下便带上了王栋和一半的人马,想将夏国境内的一半人马交给玉翠暂时打理。

玉翠对赫连定能够和平回国还是很惊喜的,毕竟赫连定真的能回来,那在宫中的公主也就有了最大的倚仗。谁都看得出魏帝拓跋焘看重平原公,到时候平原公开口说明真相,公主和自己的乌龙身份也就能换回来了。

玉翠本来就是赫连定培养的女管家,送入公主照顾妹妹的,赫连定是她旧主,她便也想跟着狄子玉一起去夏国边境,一来她不相信狄子玉那脑子,二来赫连定性格谨慎,看到狄子玉不一定能相信他的话。

谁料先开始狄子玉死活不同意,后来狄子玉临走之前,司徒长孙翰又以“保护公主”的名义将接走了,摆明了是人质,这下子狄子玉就慌了。

他开始惊恐,若是赫连定不肯归降,也不相信他的话,拓跋焘会不会就把他和赫连明珠的婚事给黄了。

更可怕的是,外人都以为他已经和四公主洞房过了,可他自己知道,莫说赫连明珠他没有一亲芳泽,就连玉翠那女人,他都没摸过一根手指头!

这损失可大发了!

等他和赫连韦伐从夏国边境迎到赫连定时,狄子玉的面色不免就有些不自然,说话也应对无着,加之赫连韦伐原本就敬佩赫连定,趁着狄子玉没注意的时候,便把实话都说了。

可怜赫连定在柔然被狄叶飞抢了马,粮草也在马上,一下子没有了活路,便拼出一条路来,在柔然烧杀抢掠,抢马、抢粮食、甚至抢人要挟赎金,九死一生,用了近两个月才从柔然回到夏国边境。

他们一伙人历尽千辛万险,从正月出发,途径三个国家,终于回到了故国,原本两万多精骑,回来已经只有两千有余,十分之一都不到。这些人魂归他乡,死的不可谓不惨烈,赫连定最后只剩一个想法,便是把剩下的人全部带回家,怎么也不能再客死异乡了。

他笃定统万城城高坚深,又有可吃十年左右的粮草,便是魏国强攻,没有个半年也攻不破外城,这才安心赶回来,可这才几个月功夫,国没了,城没了,家人也没了。

“到底魏国怎么破的统万城?”赫连定脸色晦暗地问赫连韦伐。“我走之前不是千叮嘱万嘱咐国主,不可出城作战,坚守不出,等我回援吗?”

“那时魏帝突然兵临城下,打了您的旗号,说您已经归顺了魏国。陛…赫连昌信以为真,不顾满朝文武大臣和赫连公主的劝说,把…把您的家人全部斩了,将脑袋抛到城楼下,以儆效尤。”

赫连韦伐有些不敢看赫连定的脸色。

“此 事一出,满朝文武顿时心寒,从那夜开始,不停有部将臣子率部叛逃出城,投奔城外的魏国。城内守兵不足,军心又动荡不安,张太史便用了一计声东击西,将赫连 昌送出了城外。骑兵出城时,佯装赫连昌身份的赫连满和赫连蒙逊叔侄等一万多铁卫全部战死,统万空虚,被魏人占了。”

赫连韦伐哭倒在赫连定脚边。

“我那堂哥死的惨啊,赫连昌让他乔装自己,不准撤退,他就真的死战到底,宁死不退,可怜我那侄儿,今年才十六岁,也死在统万城外…”

“那赫连昌呢?”

赫连定恨声问。

“如今正退守上邽,收拾残兵。”

“拓跋焘…赫连昌…”

赫连定已经连自尽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