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扫荡回来的骑兵找不到大本营,到下一处还不知道要多远了。

“那个,算不上作战吧…”

贺穆兰叹了口气。

“只不过驱散一群惊慌失措的牧民而已。”

“不要小看牧民,只要给他们战马、武器和领袖,他们随时也能变成控弦的战士!”左军那位将军很喜欢这位小将,说的也不免多些。“当年我大魏曾数次打退蠕蠕人,也曾深入草原毁了无数部落,但很快他们还是能繁衍壮大。不要留有一丝侥幸,警醒点!”

“是。”

贺穆兰打起了精神。

是啊,她在这里胡思乱想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这便是整个时代的特征,是这个生产力极度低下的世界里生存的方式。

资源就这么多,一个国家想要强大起来,就只能先壮大自己,再消灭敌人。这就和养蛊一个道理,活到最后的,才能真正活下去啊。

“附近都没有敌踪,唯一发现的也只有一些牧民,不成气候,我们回返吧,等押送辎重和粮草的队伍到了,有的忙活了。”

左军这位将军鸣金收兵,贺穆兰见了之后也立刻鸣金,跟随回营。

地弗池,这原本是西边草场上牧民最爱驻扎的地方,如今这里的部落也已经被魏人踏破,重新起了一片军帐。

地弗池的水是天山上融化的雪水汇集而成,这一块地方属于柔然的右贤王郁久闾毗,当然,现在属于西线大军。

贺穆兰和这位将军回军帐复命,一掀开帐帘,顿时一愣。

长孙大将军的下首跪坐着一大排将军,似乎是在议事,而且已经议论了好一阵子了。

“大将军,虎贲将军花木兰轻车将军依古伐,前来复命!”

随着两个人的进帐打断他们,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对他们露出感激的神情。贺穆兰和依古伐对视一眼,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见人人都松了一口气,心中也是奇怪。

长孙翰见他们进来,表情总算是好了点:“西边和北面可有发现残存的部落,或者新来的大军?”

“并无发现踪影。”那轻车将军抢先回答,按下中途驱散了一群牧民不提。

贺穆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能明白他为什么不说,但此时她卖队友也不合适,所以只打定主意等下告知夏将军这件事,也就沉默不言了。

长孙翰嘱咐左军将军和右军将军巡逻日夜不能停,便让贺穆兰和依古伐先在帐中听令,脸色有些不好地和他们说:

“你们来的晚了些,怕是不知道。我刚刚收到军报,陛下一路势如破竹,如今已至漠南。我西线如今只到了这里,速度竟是比东线差了一大截…”

贺穆兰一听长孙翰的话就知道为什么人人脸色都难看了。

东西两线共同征讨柔然,但因为西线居住的蠕蠕人比较分散,水源地又没有东边集中,所以行军要比东边更慢。

加之拓跋焘率领的的羽林军和中军都是以疾行著称,拓跋焘又善用骑兵,这一番半个多月过去,西线还没摸到王庭的边,东线就已经到了漠南了。

东西两线一同攻占柔然王庭,但柔然的王庭并不像汉人的皇宫,它是会在东西游走的,范围就在天山和燕然山水草丰美的山谷之间。

柔然王庭就是一大片帐篷组成的群落,若说靠着什么围墙之类守护那都是扯淡,所以几乎是谁能先到达柔然王庭,谁就能立下首功。

长孙翰和这次随他西出的大军自然都希望早些打到王庭,可也不敢和拓跋焘抢这个功劳,但不管怎么说,若是皇帝已经赶到了,西线还在慢吞吞抢人口牛羊踏破部落,回头功劳不说,臧否肯定不少。

所以长孙翰这次召来所有将军议事,便是来下达命令,舍弃辎重,带足口粮,率轻骑兼马奔袭,去和拓跋焘会师的。

“可我们很快就能把这一片全部打下来了!”一个将军有些不甘心地说道:“现在我们轻骑兼马的去东面,这里的蠕蠕就会全部逃散,等我们攻下柔然王庭,这些蠕蠕都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柔然王庭的人口牛羊肯定是归陛下的,沿途要奔袭就不能停下来继续劫掠,西边本来就没东边富饶,这一趟下来,倒是没捞着什么。

“军令如山,如有违抗,斩之!”

长孙翰似乎之前已经被众人否定的态度激怒过,所以此时表现出十分决然的表情。他是朝中地位最显赫的辅国大臣,又是大帅,这些将军虽心有不甘,可还是忍住了。

“此外,北面和西面的高车部族想要归附,和蠕蠕们决一死战,抄其后路。为防蠕蠕报复,高车部族用高车载了老弱妇孺南下,我们必须要有一支队伍出去迎接护送这支部族,把他们接到后方的大营里,由营地驻扎的将士们保护。”长孙翰头疼的是拓跋焘为何又把这种事交给他们的人。

“陛下的旨意,让西线人马保护这支队伍,务必安全到达后方。”

东部高车和北部高车势力更加庞大,柔然上方整片领土都是敕勒人的地盘。只要高车人一旦归附,便胜过千军万马。即使蠕蠕想要北逃或西逃,北面和西面都有高车人的部落,自然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高车归附当然是好事,可帐中的将军们都不高兴,谁也不愿意接这个差事。

保护老弱妇孺?

还往后方送?

谁都知道军功在东边的柔然王庭!

一时间,帐中静默。

丘林莫震四周看看,见没有人说话,明显都不愿意接这个差事,正准备站起身接了它,却见坐在夏将军下首的贺穆兰站起身,抱拳道:

“末将愿率虎贲军前往!”

“不行,你的虎贲军是我右军的精锐骑兵,怎么临时调动去做这种事!”夏鸿直接站起身否定,又对长孙大将军躬身道:“末将麾下的花木兰思虑不周,请长孙司徒不要见怪!”

夏鸿生怕花木兰脑子一糊涂跑去做这等浪费兵力的事情,根本不给贺穆兰解释和请命的机会,直接推翻。

“虎贲骑骁勇,这种护送的差事,又是在西线相对安全的地方,只要派两三千人去足矣。虎贲骑是前锋军,去接人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花将军一片为国的忠义之心虽值得赞扬,但却不可取。”

左军的镇军将军源破羌也起身否决。

“我和花将军有切磋过,他临阵机敏,确有大才,应当用在更重要的地方,而不是这种闲差。”

“此事攸关十万高车部落的效忠,怎么会是小事?”长孙翰想了想,望向帐中其他的大将,扬声道:“诸位将军也是这种想法?”

此时人人都担心这苦差事落在自己头上,叫他们上场冲杀,甘当先锋,自然是人人踊跃自荐,如今要轻骑兼马奔袭王庭的时候,却叫一支部队调转方向在这做这种婆婆妈妈的事情,谁能愿意?

所以一时间,大部分将军都附和着长孙翰的说法,将那高车一族老幼的安危和性命说的无比重要,俨然高车一族只要有一点不对就会影响整个大局,最终也会失利一般,说的是右军的夏将军、王将军和突贵等人脸色铁青,恨不得咬死这些人才好。

夏鸿对贺穆兰顿时起了恨铁不成钢之心。贺穆兰生擒鬼方一时引起魏国无数人的注意,很多要臣重将都在等着她在此次北征柔然中大放异彩,可留在后方接送高车人…

贺穆兰会自愿请命,倒真不是脑子一热的后果,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首先,高车人的安全肯定关系着北征蠕蠕的局势,若她记得没错,这场战役最后的结果是大檀朝着西跑了,拓跋焘却中了埋伏没有下令再追击,结果柔然王室不灭,又苟延残喘了下来,没有达到此次北伐彻底踏平柔然的目的;

柔然的可汗即使是逃跑,也不可能只带着一丁点人,那他只要是往西逃的,自己还留在西边,就一定能找到他们的军队。

到时候生擒了大檀,或生擒了吴提,柔然就等于是废了。没有了汗王和王庭的柔然充其量只能算是卢水胡或者羌人那样的部族,再也没有了凝聚力和大的气候。

其次,狄叶飞还留在金山南麓会盟之地,此次高车的老弱妇孺南下,狄叶飞也一定是要南下的。他只带了两百人马出去,却护送这么一大批老幼,若是路上遇到蠕蠕追击、或是遇到其他危险,难保不会送命在这个地方。

狄叶飞性格倔强,责任心又重,断后也不是不可能。为了避免这种事情,贺穆兰亲自去迎,至少能让同袍多一点保障。

最重要的是,她身为现代人的三观实在已经不堪重负,每日做着“杀戮”、“抢掠”,“杀戮”、“抢掠”,被牧民唾骂,被牧民哭求饶命的日子,已经快到了爆发的极点。

她情愿和蠕蠕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较量,也不愿这样一直进行着屠杀。

她记得这场仗打了半年,四月出征,十月就大胜回返平城了,由于柔然王室逃跑了大半,这场仗最后继续升入草原内部,把东部敕勒和大部分的其他游牧民族全部打残了,然后抢夺了无数部族到了漠南放牧,不允许他们再回到故地继续繁衍,便于大魏日后监管。

东部敕勒便是高车,只不过早就迁徙到了这里,而且也有了自己巨大的汗国,名义上归属与柔然。既然后来还是要往那边打的,她去接纳的高车人一定就有大用,说不定后来打高车还有用途,所以刷刷好感度很必要。

高车归附后瞬间成了北魏军中另一股强大的势力,狄叶飞后来高升的那么快,和高车人地位的提高也有很大的关系。

前世东部敕勒归附是被打到归附的,如今有西部敕勒劝降,若是真能劝降成功,自己归附的地位一定比大败后归顺的更高,再加上没有多大损伤的归附,又带了无数牛羊马匹,想来一跃就会成为杂胡里最重要的一支。

正是因为熟知高车人的重要性,贺穆兰才自愿接下这个任务。

可正如夏鸿所说,贺穆兰带的虎贲军是右军的精锐,任何一位主帅都不会喜欢底下的部将如此自作主张,所以夏鸿即使再怎么欣赏花木兰,见她如此乱来,都升起了怒意。

就在这个时候,丘林莫震站了起来,对长孙翰开口:“长孙大将军,花木兰确实是我右军重要的将领,我身为右军的抚军将军,理应以右军的大局为重,便让我率领部将,去护送高车人吧。”

又有人抢这差事,右军诸人总算是如释重负。比起花木兰,他们自然是更希望丘林莫震接下这件事。

王将军没想到丘林莫震居然会站出来讨要这个差事,诧异地多看了他几眼,似乎想看出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究竟是假模作态呢,还是真的以大局为重。

他从丘林莫震的眼睛里只看到了担忧和真诚,并无其他。王将军自认看人还算准,见这丘林莫震确实是个知大局、懂牺牲的鲜卑人,心中之震动,可想而知。

一群人推来避去,又有请命的被阻止,到惹得长孙翰板起了一张脸。

他成名之时,这一帐里包括夏将军都还是毛头小子,自然知道他们这样作态是为了什么,当下一拂袖,冷声道:

“你们以后会后悔的。此事我已经有了安排,你们不需要多操心。夏鸿和花木兰留下,其余众人都离开吧。”

一群将军都摄于长孙翰的威严,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大帐。王将军和丘林莫震数次欲言又止,最后被长孙翰的亲卫“请”离了大帐,到了门口把守。

长孙翰等到帐内外都没有人了,亲卫也在十步之外把守绝不会偷听到,这才开始在帐中踱着步子。

贺穆兰穿越前最害怕的,就是领导不说话,光思考。因为一般这个时候,往往代表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发生了,而且非常麻烦。

长孙翰踱步了一会儿,这才走到夏鸿和花木兰面前,按住了夏鸿的肩膀。

“夏鸿,你是我的老部下,我不会害你。此次去迎接高车人,必须得花木兰去。”

“这…将军,我不懂,蠕蠕现在大败,就算有大军也会攻击我们的军队,不可能去攻击高车人,为何要派出虎贲军…”

“因为接的不仅仅是高车人。”长孙翰出口打断了他的话。“夏鸿,我知道你爱才,希望部下能够崭露头角,此次花木兰接下这个命令,看起来是远离了战场,其实才是真正得功的时候。这个任命的人选是崔浩和库莫提推荐的,陛下亲自下令,无论你愿不愿意,都会是花木兰。”

这话一出,贺穆兰和夏鸿都是一惊。

“崔太常和鹰扬将军?”

“陛下?”

“是。我留下你们,是为了让你们能够慎重,尤其是夏鸿,不能让右军军心动摇,以为是军中不能公正对待右军。”长孙翰看向贺穆兰,笑着说道:“你自告奋勇接下此事,说明陛下没有看错人。”

“将军谬赞了。”

贺穆兰心中叫了一声惭愧。她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我便与你们明说,高车人归附,那些老弱妇孺自然是真的,不过其中还有几个大人物,这才是此次让你去保护的关键人物。她是北燕的乐浪公主冯氏,也是柔然斛律可汗的可敦、如今柔然可汗大檀的阏氏、柔然右贤王郁久闾毗的亲生母亲。”

长孙翰继续说道:

“她和大檀育有一女,也被送了出来,如今这一老一小两个女人,也会被我们在柔然的探子送到高车部族中,跟着南下。”

夏鸿久在军中,自然知道过去几年来,一直有柔然的探子和使者联系柔然王庭,在柔然王庭里有一位大人物是他们大魏的内应。这次朔州的事情若不是在柔然大军出动之前就送达了黑山,他们的陛下说不定已经被生擒了。

此前夏鸿一直在好奇这位大人物是谁,为何会帮魏国对付自己人,如今一听,心中竟是如明镜一般,哑然失色道:“难…难道…难道那个人是…”

“正是他。”长孙翰便是最早建议拓跋焘活动柔然进行分化的大臣,柔然很多部落之间都有仇恨,每一次可汗之位更迭也充满了血泪和阴谋,结下许多血海深仇。

当年闾毗的父亲被驱逐到北燕,原本已经死了回国之心,谁料大檀派兵平了乱,柔然一下子又平和起来,于是斛律可汗借了兵准备回柔然去,结果却在半路中被北燕的士卒们给杀了。

这些士卒到现在也找不到,可事后大檀遣使和北燕交好,赠送了斛律可汗当年赠送给北燕一样多的聘礼,又娶了斛律可汗求娶的乐浪公主为阏氏,登上大汗之位,就让许多有心人怀疑斛律可汗的死并不寻常。

郁久闾毗明显不是蠢人,否则也不会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来,还当上了右贤王,所以只不过两年的功夫,这位右贤王就彻底倒戈,和魏国结成了盟友,想要替父报仇。

“正是因为右贤王托付了家人给我们,陛下才相信他一定是要归顺我们,而不是想借我们的手登上蠕蠕的汗位。大檀的阏氏不是普通人物,一旦失踪必定有人追查,你们要保护好乐浪公主的安全,直至回到我们的营中。”长孙翰说,“而且,陛下还要花木兰做一件事…”

他压低了声音,对两人道:

“陛下要花木兰领着归顺的高车勇士,去断了蠕蠕西遁的退路…”

第219章 解决隐患

贺穆兰带着虎贲军走了,留下许多将士或唏嘘不已、或幸灾乐祸的议论。也有许多想的太多的,从“花木兰”想到“丘林莫震”再想到“源破羌”,留下难掩的可惜之情。

莫不是想要丘林莫震和源破羌早日出头,所以才这般针对花木兰?谁都知道花木兰是最近得意的后起之秀,她赚军功的速度实在是快的惊人,若是为了早日立功而排挤花木兰,也不是不可能的。

就是这手段…

也太不光明磊落了一点。

不管别人怎么想,西线的大军开拔了,只留下地弗池边的大营和留下来的杂役。全军抛弃辎重,轻骑兼马的朝着柔然王帐而去,去和拓跋焘会师彻底破了柔然王庭。

贺穆兰却带着虎贲军和参军帐中的参军们继续往西北方向而去,据说高车的队伍中也有魏国之人作为联络之人,所以贺穆兰不用担心接不到人。

贺穆兰知道自己责任重大,自然是毫无异议,可是她底下的虎贲军却不能理解,士气一路低落,不过才两日功夫,就已经压抑到埋锅做饭都有人摔金柝的地步。

“我们为什么要干这种差事?”一个虎贲骑越想越气,“老子从军不是为了接老弱病残的!老子要沙场杀敌,老子要建功立业!”

“得了吧,你就是可惜不能再一路抢过去了。”一个老兵笑他。“你没发现连我们将军都没说什么吗?将军都没说什么,你气什么?”

“我们将军的性子就是太好!”那虎贲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都说我们虎贲骑自将军调来以后屡屡得功,有人怕虎贲骑抢了功劳,想了其他法子赶我们走呢。去年花将军刚刚大比赢了的时候,也是左军的人怕她爬的太快才想了法子害她的…”

“瞎说什么呢!”阿单志奇从这群虎贲骑身边过,顿时停下脚步瞪了他们一眼:“背后议论主将,那是谤军,你们想挨鞭子吗?”

“阿单将军,你可别告状…”几个虎贲骑发现是脾气最好的阿单志奇,连忙堆起笑容求饶:“我们就是说说。这不是憋得慌嘛…”

阿单志奇一年多就从普通的兵卒升到百夫长,又从百夫长升到裨将,又进了右军待遇最好的虎贲军,心中知道全是沾了贺穆兰的光,对她也就更加尊敬,他和当年的王将军一样,自发的做起了许多不属于裨将做的事,其中就包括维护贺穆兰的威信。

在军中,一个将军若没有威信,临阵生乱便是寻常之事,所以阿单志奇寒着脸,厉声道:“军令如山,莫说如今只是让我们去接人,便是吩咐我们去断后,去送死,只要将军一声令下,难道还能违背吗?下次再要让我听见,我直接拉出去抽鞭子了!”

“是,阿单将军,您…”

“做你的饭,不要再乱说话了!”

阿单志奇骂完这个士卒,转过身去,却是满脸担忧。

这几天,这样的话他不是听到一次两次了。之前得各位将军看重,虎贲军做了许多次先锋,得的军功不少。贺穆兰又是大方的主将,若是得了东西,都是一半和底下的将军们平分,剩下的士卒们平分,所以人人都是皆大欢喜。

但这又造成一种隐忧,便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去得到的利益有多大,一旦停止下来,就像满载着货物的车子突然断了捆绑车子的绳索,马还在极力向前,车子却停了下来,那马就会一下子跌断腿。

如今花木兰便是那马,而她拉着快速奔跑的虎贲军,却已经开始出现了一些问题。若不能及时解决掉现在的隐患,很容易酿出大祸。

“阿单志奇,怎么愁眉苦脸的?”吐罗大蛮刚刚就着热水胡乱吃了一点饼子,见阿单志奇满脸踌躇的回到他们扎营的地方,忍不住好奇地问了起来。

“我刚刚出去找胡力浑,却听到虎贲骑中一片埋怨之声,都说花将军被人排挤,或者是花将军和诸位将军处不好,连累他们做了这个苦差事,没法跟着陛下去踏破蠕蠕人的王庭…”

阿单志奇其实也很遗憾没有一路跟随陛下。对于鲜卑军户来说,跟着他们的大可汗征战是心中最大向往,那几乎代表一个战士最高的荣誉和肯定。

但军令就是军令,哪怕如今就让他们不准参与这场战事了,也是军中的安排,又怎么怪的了火长呢?

“这些小兔崽子,忘了之前那么多次先锋是谁挣回来的了!”吐罗大蛮是个暴躁脾气,气的直接砸了手中的饼子,大骂道:“将军每次得了东西都是和将士们平分,军中哪个将军做的到这样?留三成分的才是惯例!我看就是对他们太厚了,养了一群白眼狼!”

阿单志奇忧心忡忡,却没有像吐罗大蛮那样破口大骂。

“什么白眼狼?”

一个熟悉的磁性嗓音响了起来,贺穆兰捧着几只烤兔子靠近他们。

“我没打到狼,陈节给我抓了两只兔子烤了,你们尝尝。”

这一世陈节还是跟了她的队伍,却不是亲兵,如今只是个百夫长。他大概还是和前世一样,是“花木兰”的脑残粉,虽然挤不上前,但自从到了柔然以后,经常打几只兔子什么的炮制一番,献给她改善伙食。

贺穆兰知道陈节跟着他做亲卫的话,日后就会限制他的发展,所以对他不热不淡,只鼓励他早日往上爬。

陈节武艺不弱,箭术也十分精湛,加之会写字,虽是后加入的,在虎贲军里也算比较受欢迎。只是他给贺穆兰进献食物,自然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觉得他是马屁精,不走正路,不过陈节从不在意,依然我行我素。

你别说,陈节烹制兔子的本事就是比其他人更强。行军打仗,啃干粮喝凉水都是正常的,这时候胃里有一只烤的喷香扑鼻的兔子垫底,连干巴巴的粗粮饼子都容易下口了一些。

贺穆兰却是不亏待自己的胃,陈节每次烤了兔子或者野禽什么的,她就笑眯眯的接了,对他继续好生勉力一番,让他如同打了鸡血一样的回去。

这次也是,陈节在行军空暇的时候掏了一个兔子窝,得了一窝兔子,便烤了几只,给贺穆兰送了过来。贺穆兰只吃得下两只,剩下的就给昔日的同火送了过来,正好听到白眼狼云云。

如今贺穆兰是虎贲军的主帅,那罗浑和阿单志奇等人虽因为是贺穆兰嫡系部队的关系入了虎贲军,但军功有限,只是主将下面的裨将,连副将都算不上,直接去找贺穆兰的时候就少了许多。

阿单志奇正愁着找个机会和贺穆兰谈谈心中的担忧,见她来了,立刻接过兔子,喊来那罗浑等人,一群人一边手撕烤兔,一边说起阿单志奇刚刚的见闻。

话说完了,贺穆兰陷入深思,久久不发一言。

她从未有过带兵的经验,一直都是慢慢摸索,自己学习。她个人武艺出众,又不贪功冒进,自然得到许多将军信任,连带的虎贲军露脸的机会也越来越多。

右军原本不受重视,但这次却摊上长孙翰将军做主帅,夏鸿将军曾是他的部下,这一番自然右军自然就比左军更受重视一些,虎贲军的春天也来了。

至于得了东西分为两半,一半由将军们按军功和资历分了,一半由将士们平分的做法却不是花木兰以前做的,而是贺穆兰不知从那本史书里看过,有位得人尊重的将军一直都是以这种法子分配,很得将士们的爱戴。

她却没想到,她是自告奋勇得了这个“好差事”,底下的人却会不满。

从北征柔然以来,她几乎已经断了早上的操练,平日里一起沟通的时间大大减少,一旦有了将令也很难往下传达,更别说她也没想过和下面人解释过。

先别说乐浪公主的事情原本知道的人就越少越好,就算是截取可能往西逃跑的柔然人这件事也是参军帐的人推演出来的结果,并不能一定成真。

贺穆兰知道这事重要,是因为她拥有花木兰的记忆,可虎贲军却不可能知道这段记忆。

这件事,是她大意了。

她错估了带兵的难度,总觉得自己已经当上了虎贲军,比前世的花木兰做的更好,便也能带好兵,做到将士一心的地步。

她是和自己最初的人马生擒了鬼方,不是和虎贲骑。

她自从进了虎贲骑,从未打过硬仗,全是以强胜弱,以少胜多,能够服众,全靠一个“利”字。

时间,或者说前世记忆和今生超越常人武艺带来的快速升迁,已经给她埋下了最大的隐患。

见贺穆兰开始深思,那罗浑等人也露出担忧的表情。

他们是虎贲军里的外来者,是跟着贺穆兰的嫡系部队,所以在虎贲军中的威望自然比不上那些一直就在的将军,而且还得靠着花木兰才能一起往前走。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为了维护花木兰,他们能豁出命去。因为花木兰已经成了他们的主心骨,他们的贵人,他们效忠的目标。

“是我之前想的太简单了…”

贺穆兰想明白了自己如今危险的情况,“多谢各位提醒,否则我还一直以为自己很得人望,能让所有的人都服从我。”

“火…花将军,其实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我们同时入军,能做到如你这样的,当世又有几个?是他们不满足。可如今确实是这样,护送高车人在短时间内不可能再获得军功,又是个长期的活,他们会沮丧生气也是正常。”

胡力浑想起死在军中的杀鬼,心中有些难受。

“您就是太好说话,若是能有训练新兵时的狠劲儿,他们也就不会这样多想了。”

说到底就是虎贲军盛名太响,而花木兰又是个后起之秀。有便宜一起占的时候自然还好,真遇到这种时候,生起埋怨之意也是正常。

“我领命的时候,夏将军给了我一张手谕。”贺穆兰取出贴身放着的手谕,“这张手谕,是要我带给高车的诸位族长的…”

贺穆兰叹了口气。

“我原想着人多口杂,等到了高车的地方再宣读,如今看来,若不能早日遏制军中的这股颓唐之气,真接到了高车人,让他们误会了我们魏国不是诚意迎接他们的,反倒还要坏事。”

“那罗浑,阿单志奇,麻烦你跑一趟…”

此时只是中途歇息,并无安营扎寨,所以也没有什么大帐可以集合。好在这里还算安静,四周也空旷,贺穆兰环顾四周,下令道:

“请诸位将军过来议事,我要宣读陛下的圣旨。”

“陛下?陛下还有旨意吗?”

“花将军,我们去迎接高车人,怎么还惹出了陛下的旨意?”

“花…”

“速去速回,等会就会明白了。”

贺穆兰轻笑,“我们时间有限,高车约定之日没几天了,不可再多做盘桓。”

“诶?好!好!”

阿单志奇和那罗浑先是一愣,然后露出喜意,飞奔去唤人了。

一个时辰后。

“花将军,您说的是真的?陛下让我们直接领着高车部族便宜行事?”一位游击将军露出快要晕过去的表情。

“高车部族如今有多少人?一万?两万?”

贺穆兰笑了笑,收起刚刚宣读过的手谕。她已经传递给所有将军看过,这手谕其实是下给高车人的,只是贺穆兰暂时代为保管,内容自然是真的,写的内容大致是请高车部族能够协助持有手谕的将军行事,事后一定按功行赏。

至于一个“便宜行事”,能做的实在太多了。

“西部和北部的敕勒一族有十万部落,如今归顺我们的虽不清楚,但粗略计算,仅仅狄氏部族就有可以作战的青壮一万多人。若是我们派去的使者能说动护骨氏、袁纥氏和斛律氏,四五万人应该是有的。”

东部敕勒独立了出来,柔然对它的控制不是很强,西部和北部的敕勒人沦为了奴族,被称为“高车”,但即使如此,人数也是十分可怕。

贺穆兰傲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