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穆兰甚至让盖吴自己带着卢水胡人去接活,为了讨好贺穆兰的徒弟,这些跟着的商队或多或少都请了一些卢水胡人作为保镖。

贺穆兰只允许商队跟着他们,却不会分出武装力量保护他们,而这些卢水胡的天台军却不一样,现在补给本来就费事,把卢水胡人打散分散到各个商队里去,一来可以监视各个商队的一举一动,防止有奸细混入;二来则可以增加收入,减轻负担,至少吃饭的嘴少了。

这么一想,贺穆兰觉得自己真是聪明极了。

这些商队大部分都是魏国和北燕往北凉甚至更西贩卖丝绸等物的商人,特别是魏国人,由于是一个国家的人,都十分信任虎贲军,北燕人则是倾向于雇佣卢水胡人,然后跟紧虎贲军。

商队中也有来自鄯善(古楼兰)、高昌、龟兹等国的行商,一问之下原来他们大多是往魏国贩卖细毡、安息香、胡粉和美玉等物的,这些物品在平城和其他州郡都特别受欢迎。

让人侧目的是这些国家普遍信佛,贺穆兰见到不少人都穿着僧袍,再一问是往西边学习佛法的僧侣,又或者是传教回来去北凉的僧人。也有妇人,多编发,穿皮衣裤,男人深目高鼻,盖吴和他们的五官就很相似,也经常被误认为是有西域那般的血统,尽管他不停的解释自己是卢水胡人。

鄯善和高昌人都对魏国人很友好,因为魏国人击败了柔然人。柔然曾经国境从东到西极为辽阔,而他们以劫掠为生,鄯善和高昌等国的商人屡屡被柔然马贼所抢,可谓是苦不堪言。

柔然被破,夏国也灭了,西秦归了魏国,北凉称臣开放国境,从西域到魏国的商道就通畅了,来往的商人也更加频繁。

使团去迎接北凉的公主,自然带着不少聘礼,所以行军速度本来也不快,如今带上商队,竟也算不得拖累,因为这些商人大多是把货物已经贩卖完了,带着便于携带的金银丝绸等物回国的。

袁放如鱼得水一般,每天都泡在各方的商队里,想要弄清楚贺穆兰府里倒腾出来的东西能卖上多好的价钱。

她的东西大多是拓跋焘所赐,皆是贵重之物,件件都是精品,立刻就有许多商人闻讯而来交易。

贺穆兰是不管这些俗务的,都交给袁放折腾,忽一日,袁放拎着一个金器进来,大惊失色地指着其中的一个标记给贺穆兰看。

“主公,你看,这是不是李顺给郑宗的金子上烙的痕迹!”

贺穆兰自己也不知道捏掉多少个这玩意儿,自然认识。

“是这个,怎么,我还有没捏完的?”

“不…这是高昌使臣进献宝物有功后北凉王赐下的!”袁放脸色沉重地说道:“李顺得的金器,是北凉王室的东西。不是北凉王想要陷害他留了后手,就是他想陷害我们所以故意给了郑宗和卢水胡人这些金子…”

贺穆兰听到李顺受了北凉王室的贿赂,顿时有拔剑的冲动。

“他竟真的敢里通外国!”

第391章 登天之梯

拓跋焘最近很烦。

北燕如今在内讧,北凉也死了世子,国内都陷入了储位之争,按照朝臣们的想法,当然是先把苟延残喘的北燕灭了,然后再发兵北凉。

为了不两线作战,先要将北凉的兴平公主娶回来安稳北凉的人心,解决掉北燕之后才腾出手去灭北凉。

无论是对北燕,还是对北凉,拓跋焘肯定是要御驾亲征的,这一点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朝臣们希望他走之后能有太子监国,不至于他一走国内群龙无首。

‘老子儿子才四岁,监个球国!’拓跋焘心中烦躁,‘一立储就要杀妻,这些老头是害怕贺夫人又生一个儿子,贺赖家独大。’

他原本想拖到贺夫人自然生产,怀胎十月,贺夫人知道自己不会死也好吃好睡,身体健壮的很,有窦太后照看,他又借着上次大选清理了后宫,贺夫人连孕吐就没有,人更丰腴了一些,一点早产的迹象都没有。

这么一算,怎么也要到年底才能生产。

然而北燕因为暂时归降了魏国,所以换来了一段时间的安宁,一旦安逸就会继续争权,以至于国内开始出现内讧。

偏偏北燕天王冯弘舍弃了太子,废长立幼,立了宠爱的妃子慕容氏为后,立了慕容氏的儿子冯仁为太子,给北燕埋下了祸根。

冯弘原本的原配夫人王氏有三个儿子,长子冯崇,次子冯朗,三子冯邈。冯崇被当做这么多年的王储,既为长又是嫡,得到了许多大臣尤其是汉人大臣的支持,结果冯弘还是立了幼子冯仁为太子,冯崇斗争失败后被封为长乐公,派到远远的辽西镇守。

大哥一失败,王氏的其他几个儿子就没有了好日子过,在宫中处处被慕容皇后和太子刁难不说,还频频受到刺杀和暗算,冯弘的糟糠之妻王氏也死于非命。

冯朗和冯邈两兄弟一次死里逃生后逃出了北燕的都城龙城,偷偷跑到了辽西投靠大哥,向哥哥哭诉:“今国家将亡,无人不知,父亲又听信慕容氏的谗言废长立幼,将来我兄弟三人必遭横祸,不如先去找魏国帮着讨回公道,保全性命才是上策。”

此时北燕天王冯弘还未死,慕容氏族一手遮天,太子还是慕容皇后之子,三兄弟怎么看都小命难保,又悲痛于母亲的枉死,索性动了往南而逃,去找宗主国魏国借兵的念头。

北燕和北凉请求归顺的时候,拓跋焘正在伐柔然,他知道如果不接受两国的归顺,恐怕就腹背受敌,于是便收了这两国为属国,但心中却一直存着灭燕平凉的想法。

他两个妹妹长大了以后一个封号是“武威”,一个封号是“平城”,便是暗指会征伐下武威和龙城的意思。

拓跋焘想灭北凉却没有借口,北燕的三个皇子却被慕容氏的迫害吓破了胆子,一纸求救信到了平城。

朝中所有大臣都赞同攻打北燕,拓跋焘更是心心念念燕国的盐田,立刻接受了北燕三位王子的归顺。

北燕如今是魏国的附属国,所有任立名义上要主国同意才行,拓跋焘立刻封了长子冯崇为辽西王兼幽、平二州牧,封邑辽西十郡,允许他率军队南下。

人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冯弘接到三个儿子意图降魏的消息后,知道魏国会拿着他的儿子做攻打燕国的借口,所以派了部将封羽前往捉拿这三个儿子。

封羽是亲皇后派的,捉拿的命令就变成追杀,三兄弟知道无法抵抗来自龙城的大军,只能躲避在辽西地方由大哥的人马保护,火速送信去求平城支援。

贺穆兰临走之时,北燕的三位王子刚刚把信送到平城,崔浩自然知道这变法变不起来了,因为马上就要打仗。

拓跋焘正愁着没有发兵北燕干涉内政的道理,接到三位王子的信函后立刻下诏,命令颍川王拓跋提率黑山大军五万前往辽西,伺机进攻龙城。

黑山大军自柔然被灭后成为驻守北境的军队,战事极少,几近荒废。拓跋提到达黑山后整顿全军,肃清风气,又遣退了一万多像是兵痞一般的老油子,最大限度的保存了黑山的战斗力。

此时五万精锐尽出,都是曾经攻伐过柔然的宿将,加之如今还在夏天,北方虽酷寒夏天却是无碍,黑山军一路势如破竹,直接就打到了辽西,救下了三位王子,并且俘虏了大将封羽。

拓跋提派副将率五千骑兵继续往龙城试探,冯弘十分惶恐,立刻派使者到了魏营,情愿与北凉王一样纳女求和。

于是乎,拓跋提又把冯弘的求和建议传回了平城。

如果北燕王说他要给贡品求和,割地求和,拓跋焘也许还会考虑考虑,结果一听说要送女儿,立刻就不答应,回信一封提出两个条件:

第一是让北燕的太子冯仁为人质送往平城,第二是遣还一直被关押在魏国的使者于什门。

于什门是魏国明元帝时期的使臣,结果被北燕扣押,一扣就是二十一年,宁死不屈,被拓跋焘视为魏国的苏武,一直希望能把他救回国中。

这两个条件照理说不算苛刻,因为冯弘有许多个儿子,连沮渠牧犍为了让魏国不打北凉都自愿留下做质子,太子牺牲一下也没有什么。

结果信件送回北燕,北燕王冯弘钟爱太子冯仁,加上皇后天天哭哭啼啼从旁阻扰,致使冯弘情愿亡国也不肯割舍儿子,几位忠心的大臣劝说后反倒被冯弘砍了脑袋。

据说散骑常侍临刑前哈哈大笑说:“我死后,请把我的头悬挂在西门,我看着魏军入城。”

冯弘写信告知拓跋焘他儿子病重不能前往,一边火速将于什门送回去安抚,一边遣使到建康向刘宋乞援。

冯弘遣使的事情根本就瞒不过魏国的斥候,拓跋提心知肚明北燕王不可能乖乖归降,彻底将自己的国脉交予魏国之手,于是在接到于什门之后下诏逐退了北燕的使者,准备御驾亲征。

崔浩等人都认为刘宋因为瘟疫的事情,根本不敢再干涉乱行一步,也不会理会冯弘的求助,刘义隆也没有能力救援万里之外的北燕,这件事只能是一场闹剧,这样的推断让拓跋焘信心大增,只等冬天来临之前拿下北燕了。

结果又扯到了储君的问题。

朝中大臣自魏国国土越来越广之后就不希望拓跋焘御驾亲征。这和之前魏国只有小小一块地不一样,现在魏国是坐拥胡夏、西秦、魏、柔然三国领土的庞然大物。

柔然虽灭,但依旧蠢蠢欲动,夏地还在慢慢治理中,西秦之前遇到饥荒百姓人口锐减,到现在还在赈灾,拓跋焘要御驾亲征,一去就是几个月。

这已经不是以前的几个月了,现在一个月的国事比以前一年的还多。

立储之事被提上日程之后,京中开始纷纷动作起来,后宫里来往不绝不说,就连汉臣和鲜卑贵族都开始互相走动。

太子一定是拓跋晃,拓跋焘如今只有这一个儿子。众人想要抢的,是辅佐大臣和太子东宫属官的位置。

崔浩便是从东宫发迹,一步步走到权倾朝野的地步的。

出人意料的是,明明应该动作最多的贺赖一族却丝毫没有动作,也没有为了储位的事情联络宫中,就好似贺夫人死了也对贺赖家没有什么关系一般的淡薄。

除了例行的请安,贺赖家还是如同往日一般行事。

闾毗府上也被来自北燕求助的使臣踏破了。闾毗的母亲是北燕冯弘的妹妹乐浪公主,如今三位王子的姑姑,拓跋焘驱赶北燕使臣出京,对来自北燕的各方人士都避而不见,这些人就把求助之心用到了乐浪公主身上。

乐浪公主原本是四国之中颇有贤名的嫡长公主,等于是被父亲卖给柔然的,而且嫁了好几次,对自己的国家原本就没有了什么归属感,而且她随着闾毗归顺魏国之后嫁给了阳先生,更是不愿意搀和这种事情。

也许是因为闾毗手里还有柔然人的部队,也许是因为乐浪公主在柔然和北燕都有一定威望让人忌惮,宫中的窦太后出了手,将乐浪公主和大檀所生的幼女月牙儿接进了宫中,陪伴拓跋焘的皇子皇女,名义上是看中月牙儿的聪慧,事实上是留为了人质,警告柔然不要试图和北燕联合。

这一手正中乐浪公主的软肋,女儿被送进宫中后闭门不出,也不接见任何外人,只求女儿在宫中平安如意,她可以经常进宫去探望女儿。

就在这种各方异动的情况下,拓跋焘却宣布不会御驾亲征了,而是命令颍川王拓跋提作为先头部队直接伐燕,在秋收来临之前提早割掉北燕的庄稼,以备军用。

然后又命令骠骑大将军拓跋丕等大将统兵四万作为后续部队,直捣龙城。

北燕地处北方,就是如今东三省地区,庄稼是一年一熟,如果魏国借着兵强马壮强行收割掉北燕所有的粮食,不用打,只要熬一年也能把北燕给熬出民变来。

无奈被大军压境的北燕只能龟缩在所有的城池里,只能眼睁睁看着拓跋提分兵数路收走粮食,连坚壁清野都做不到。

拓跋焘突然改变主意不御驾亲征了,连立储之事都往后拖了拖,自然是因为发生了更重要的事。

高车人献上了煤,以及以煤做熔炉精炼过的铁。

武昌殿。

“狄叶飞,这些兵器真的可以大量量产?”拓跋焘叹为观止的看着面前的三棱箭头,虽然只是小小的一个箭头而已,可他却能从这枚箭头上感受到铺面而来的死亡气息。

这样的形状和韧性,只有纯度极高的铁才能铸成,而且每个棱上都开了血槽,这样的箭头一旦射入身体里,立刻回流血不止,若是射进骨头里,拔箭还会造成二次伤害,说不定连骨头都会受伤。

另一个托盘里放着的是枪尖。魏国是马上作战,用的最多的是枪、矛和槊这类马上长兵器,这些枪尖都是精钢所铸,即使三层的皮甲也能轻易穿过,南方刘宋和北凉多用皮甲,这样的枪尖简直就是大杀器。

狄叶飞在贺穆兰离开后请了半个多月的假,名义上是回乡探望父母,实际上却带着阿其火一族的族人在平城附近寻找煤矿。

正如贺穆兰所说,这片土地上的煤多的惊人,许多地方根本不需要去勘查,只要随便问问当地人,就能给你指出一大片裸露出来的煤矿。

在柔然时,高车人需要长途跋涉到达西边的金山才能找到煤和铁矿,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不让人知道,高车人一律把“煤”叫做“火种”,用会盟来掩盖他们炼煤制钢的秘密。

塞外人人都知道高车人的铁匠技艺高超,但愚昧无知的柔然人却不知道高车人厉害的不在于铁匠的工艺,而是他们的炉温比其他的炉子都要高,他们的炉子也和普通汉人的不一样,能够承受更热的温度,所以才会铸造出精良的兵器。

自从挖到煤以后,狄叶飞为了保守这个秘密,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高车的年轻壮丁大部分被征召入了高车虎贲军,剩下的中年人和老弱妇孺有许多在魏国做着生意,铁匠铺就是高车人开的最多的铺子。

狄叶飞和族人们便是偷偷在铁匠铺里炼煤、炼铁,甚至还有几个铁匠因为吸入太多炼煤的毒气而差点死掉的,如此艰难之下才得到了这些铁器。

然而狄叶飞却不准备以这个向拓跋焘邀功,他只是实事求是地说道:“是的,我们高车人之所以武器精良,是因为善于运用‘火种’。这种火种以前只有金山才有,可到了大魏以后,我发现平城附近多产‘火种’,其纯度比金山的更好,更易于提炼。”

“我们的熔炉本身就耐高温,加上这种‘火种’后温度到了极高的程度,塑形也变得容易,所以才有这样的箭头和枪矛尖制成。”

狄叶飞当初问过贺穆兰,该如何进献这些东西,贺穆兰告诉他,一切得秘密进行,避开众国的耳目和朝中心怀不轨之人,然后等成功之时去找崔浩。

崔浩是主战派,自然知道如何将这些东西的左右最大化的利用。

“陛下,此乃天意,是上天让我们一统中原啊!”崔浩指着另一盘黑色的饼状物说道:“这种东西别处不多见,却在平城附近大量被采挖出来,又被会使用的高车人发现,岂不是上天的安排?”

拓跋焘自然是兴奋不已,抓起一块黑色的饼子看了看,忍不住好奇问道:“这是…煤?”

煤的使用汉代就有,不过因为常常死人,除了方士极少有人铤而走险。拓跋焘的父皇晚年好炼丹,拓跋焘也认识这种东西。

狄叶飞和一干高车人却露出佩服的表情,敬畏地点了点头:“陛下好见识,确实是煤,我们高车人为了保守炼煤的秘密,将其称呼为‘火种’。负责勘探火种和保存火种的部族叫做阿其火,狄叶飞便是我们这一代的阿其火。”

“阿其”是敕勒语,意思是“掌管”,拓跋焘意外地看了一眼狄叶飞漂亮的脸蛋,没想到这个花木兰的好友还有这种本事,心里又对他高看了几分。

“炼煤困难吗?”

拓跋焘问道:“我要大量炼铁,需要给你们提供多少人手和物资?”

“炼煤并不困难,困难的是需要绝对封闭的空间以及可以排放毒气的空旷场地。炼煤时,废气和黑烟常常弥漫天际,味道也极为恶臭,所以我们都是在人迹罕至的地方炼煤。平城附近虽然出产煤,但是在平城炼煤确实不合适的…”狄叶飞替族人们回答。

“我们需要合适的地方。”

拓跋焘看了眼崔浩:“你带他来,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地方?”

崔浩笑着点头:“陛下英明。平城以北两百里处有一处产陶器的窑坊,当年曾经是先帝用器的烧造之处,如今已经荒废,正好用作炼煤。最近北燕蠢蠢欲动,陛下可让高车人以‘操练兵马’的名义出城,护送熟练的工匠和学习炼煤的匠作一起去那处窑坊。”

“另一边,工部和将作监需要开始制作高车人炼铁所用的特殊高炉,好在我们马上就要对北燕用兵,此时加强武备也不算扎眼。”崔浩开怀一笑,“等高炉制成,高车人的煤应该也炼的差不多了,正好运回铸造兵器,直接装备虎贲军和羽林军。”

虎贲军和羽林军是直属于拓跋焘的两支军队,虎贲是哪里需要往哪里搬,而羽林军只追随拓跋焘左右,除非御驾亲征,否则都拱卫京城。

崔浩说得了武器先装备虎贲军和羽林军这两支精锐中的精锐,当然是对拓跋焘示好的意思,而拓跋焘果然兴奋不已。

“是!等虎贲军和羽林军都换上了这样的武器,一定是无坚不摧,所向披靡!北燕的事情反倒要放一放了,反正有库莫提在前线稳着我也放心…”拓跋焘激动地踱起了步子。

“要吩咐白鹭官封锁窑坊附近,还要想法子解释炼煤时当地产生的黑烟是怎么回事…”

他抬起头,问一旁的狄叶飞。

“炼煤要多久?”

“平城附近的煤杂质很少,会少很多步骤,一般我们百人炼煤千斤,快则十天,慢则半月。”

他们高车人主要是先筛出粉末和块煤,然后通过独门的手段洗出其中的各种杂质,再进行提炼。

狄叶飞心眼比贺穆兰多,此时将时间多说了一点,以防皇帝要求的日程紧无法完成的情况。

“竟如此快?”拓跋焘喜出望外:“崔太常,立刻着手安排修复窑坊。让内府对外宣称宫中需要一批银丝炭,就说平城以北正在烧炭,这样黑烟的问题也能解决。此事不能让其他几国知道,我怕会横生事端。”

“是。”

崔浩也是喜气洋洋。

“高车人献上精铁和煤有功,但我不能明赏。”

拓跋焘沉吟了一会。

“这样吧,升斛律光斗为敕勒侯,赐地留城,留城以北的草场也赐予高车人放牧定居。狄叶飞升为虎贲左司马兼御前猎郎,领虎贲全军,可御前听差…”

拓跋焘连出几道御令,因为今日是秘密献物,没有舍人在场,崔浩亲自铺纸磨墨拟诏,拓跋焘盖了御印和朱批,明日朝上传令诸臣之后就可封赐。

因为这件事,他不准备御驾亲征征讨北燕了,先把武备提升起来是要事。如果没有他在京中策应,根本没办法提供高车人各种方便,纸也包不住火,一会儿就会暴露出新铁的秘密。

刘宋的能工巧匠不知凡几,只要他们知道煤能够让炉温比炭更高的,迟早就会被仿制出来。

他现在连魏国的熟练工匠都不敢相信,只能用高车人。

他不去北燕,京中大臣们说不得要庆祝个几天几夜,此时正是他们心情大好的时候,把北方留城的草场赐给高车人这种小事根本不会让人注意。

高车人自从被拓跋焘大量迁入漠南和关中之后,居无定所,一直靠放牧为生。然而好的水草地和牧场早已经被鲜卑人圈的差不多了,他们是后来者,经常和各地的牧场主摩擦,虽然过得比之前要好的多,却没有想象中的圆满。

因为炼铁的缘故,如今他们得到了一块自己繁衍的土地,就如杏城之于卢水胡人,被秀容之于尔朱契胡,他们有了郡望和封地,这才算是真正的魏国人。

一时间,前来进献铁器的老工匠们喜极而泣,归附于地叩谢拓跋焘的恩德,狄叶飞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他此时可谓是一步登天。

御前猎郎是皇帝极为信任的表示,可以带着武器入宫,在御前接受差遣,猎郎除了领兵之时,进入宫中只要出示腰牌即可。

猎郎非贵族出身值得信任的子弟不可担任,崔浩当年便是先帝的御前猎郎。

而有了封地和草场的高车人,从此之后一定是牛羊繁茂,人口兴旺,加上高车人善于冶铁的技术,日后肯定有更多的封赏和所得。

哪怕为了这块封地,将高车人的技术交出去都是赚了。

“必不辜负陛下的隆恩。”

狄叶飞恭恭敬敬地跪下谢恩。

他知道,作为高车人最难攀登的一步,他已经登上去了。

从此之后,门第上的障碍在他面前荡然无存。

他不会辜负陛下的隆恩,更不会辜负花木兰的提携之恩。

这个登天梯,他一定会爬到顶端,然后…

再次与他并肩。

第392章 矛盾开始

被人希望与之并肩的贺穆兰同学,现在正在绞尽脑汁的想该如何抓住李顺的把柄,让他彻底暴露出来。

因为再往前就是北凉的国界,贺穆兰连夜写了一封信函快马通过国境前最后一个驿站送回平城,告之了自己一路前往北凉的遭遇,以及李顺一路上的所作所为。

她并没有隐瞒贪了李顺金子的事情,她知道拓跋焘不会关心这种小事。

然而一来一回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至少要两个月左右,贺穆兰几乎是十天写一封信,可前面的信件到达平城大概也才没多久。

李顺做的很小心,无论是买通盖吴还是买通郑宗,都没有其他当事人。盖吴和郑宗都是她的人,就算他们说李顺里通外国,说不得还有人觉得她是在攀咬。

对付这种人就不能心软,反正别人已经觉得自己对李顺不客气了,贺穆兰干脆派了一个百人队虎贲军贴身“保护”李顺,就连他吃饭如厕都跟着,完全不给他和外人接触的机会。

郑宗和盖吴也做出一副“夹着尾巴做人”的样子,李顺虽然又气又怒,无奈一来手臂受伤受制于人,二来做的手脚莫名没起作用心里发虚,竟也就这么忍了。

‘叫你们狂,以后有你们哭的…’

被虎贲军日夜盯防的李顺心中怒骂,索性把他们当做真的是在“保护”,安心的养伤了。

商队和使团混合的队伍行的很快,没有多久就要抵达进入北凉的第一个城镇“海子营”。

海子营当然没有海,而是沙漠上的人民对于较大的绿洲的称呼。这个城镇位于这样一个大型的绿洲附近,不但有水有田,还盛产一种美味的羔羊,肉质嫩美,其羊奶做的酪酥比牛奶做的更香。

贺穆兰一路上早就听各方的商人夸赞那羊羔的美味,她自己不怎么觉得,手底下的人却一个个一听到就流口水,而北凉的使臣表示凉国迎接魏国的军队已经到了海子营,只要使团一到就立刻护送他们前往姑臧,贺穆兰不禁也对海子营多出了几分期待。

一路上几乎没惊没险,马匹在沙地上行走虽然不如骆驼,但他们也没有进入沙漠的腹地,粮草和水带的都足够,所以没有太大问题就看到了海子营的城墙。

说是城墙,其实不过是和人差不多高的一道围墙罢了。因为建在绿洲之上,大部分围墙是敞开的,导致整个城有许多门,根本没有办法防守,只不过是个象征的意义。

贺穆兰从未见过这样的城市,而队伍里负责记录沿路地形地貌,以及城市守卫情况的官员们,已经开始在心中勾勒地图,并且打探着整座城的武装力量。

他们还未靠近,就听到号角齐鸣,欢歌之声响起,再定睛一看,从那无数个围墙的豁口之中走出许多男女老幼并凉国官员,载歌载舞地上来迎接北魏的使团。

贺穆兰不通此地的语言,忍不住问身边的慈心和盖吴等人:“他们在唱什么?”

“在欢迎我们的到来。”盖吴顿了顿,“等下有人要给您献酒,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掺东西,你最好别喝。”

“这…”

她看着热情上前的众多胡姬,露出苦笑:“这大概不容易吧?”

果不其然,一群北凉的女人们载歌载舞的涌到贺穆兰的身前,贺穆兰盛情难却之下滚鞍下马,喝了她们递来的羊奶酒,还好分量不多,没喝多少。

见贺穆兰也喝了,其他使节和虎贲军将领才敢接过酒喝掉,那些女人们见到所有人都喝了,更是高兴不已,脚步频频,连连转圈,像是穿花蝴蝶一般从使团之中游过,勾的不少光棍们口水直吞,恨不得也跟着飞扬的裙角一路追过去才好。

而北凉的使节们则是彬彬有礼地问候贺穆兰,询问李顺的情况。

他们都知道李顺是这次使团的主使,也都和李顺打过交道,此时见贺穆兰作为主使出来接受他们的迎接,各个都十分诧异。

当听到贺穆兰说李顺受伤,此时她暂为主使时,被凉主派来的一干使臣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

“那就先请诸位先进海子营休息,大军和商队可在海子营附近驻扎…”一个叫莫干的使臣较为老练,先邀请使团里的人进城休息,又指了指城南的方向。

“那边水草茂盛,最适合马匹休息和进食。”

到了这里,就算是到了凉地,因为之前遇过李顺好多次暗算,贺穆兰一点也不敢大意,带了卫队三百人进城,其余的大军在城外驻扎,保护使团里的聘礼还有依附使团的商队。

贺穆兰真正的任务是打探凉国沿路的国情,包括城里都有多少守卫、百姓生活的如何,有多少男丁可以作战云云。

一路行来的结果让人吃惊,小小的一座海子营,竟然每个敞开的口上都有上百个守卫,加一起的人数绝对超过五百人。

要知道即使在魏国,像是这么小的城镇,也不会有超过五百的卫兵。

贺穆兰实在是奇怪,便问身边的盖吴等人,结果陪着贺穆兰的一个使臣耳朵尖,闻言笑着回头:

“海子营牛羊丰美,又在绿洲,所以经常遭到沙盗袭击。其实海子营的卫兵还不止这么多人,有一部分出去巡逻了,要到傍晚才回。”

贺穆兰了悟地点了头,却听到旁边的袁放悄悄压低了声音:“他骗人的。”

“咦?”

贺穆兰也压低了声音问他。

“为何?”

“刚刚我过去时留意了一下,发现这些卫士之间都互不熟悉,有一个卫士想叫另一个人的名字,结果张了几次口也没叫出来,可见他们都是临时被调派到这里的。”袁放嘲讽地一笑,声音更低:“沮渠蒙逊怕我国攻打,故意把这么小的城都弄的兵力雄厚的样子,好张扬国力呢。”

贺穆兰对袁放的话半信半疑,不过就她作为将军的经验来看,这样因为地质原因有好多个城门的城池并不适宜驻军防守,因为这并不是易守难攻的城镇。

若是以刚刚那个使臣说的,这个地方作为巡逻部队的补给点倒是挺合适。

想到此处,贺穆兰忍不住笑笑。

国难当头,北凉上至国主下至官吏都想办法让国家生存的时间更长一些,未尝不是一种让人尊重的行为。

相比柔然人一击即溃,大檀直接烧了王帐逃跑,沮渠蒙逊不失为一代英主,只是英雄迟暮,又碰巧遇见了拓跋焘罢了。

偏安一隅自然是不错,可北凉扼守东西,地理位置太重要了,没有哪个邻国愿意任其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