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买通李顺,想要再买通花将军也是自然。

“将军,给钱你就接着,事一点都不要做,多便宜的买卖啊!”

郑宗简直把沮渠蒙逊当傻子。

“随便告诉他一点东西糊弄糊弄算了。”

贺穆兰也没想到沮渠蒙逊会找上郑宗,再来一次“无间道”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了,因为沮渠蒙逊不像李顺那么自负。

正在说话间,贺穆兰的房门又响,她走过去开门一看,外面站着该今日值守的陈节。

“怎么了?”

贺穆兰伸头看看外面,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将军要不要醒酒汤?我看你晚上喝了不少。”

陈节盯着贺穆兰的眼睛说道。

陈节跟着贺穆兰也不知多久,自然知道贺穆兰的酒量不浅,这点酒根本不算什么,她一听就知道陈节恐怕要跟她说传达什么消息,所以点了点头。

“是有点头晕。”

没一会儿,醒酒汤就被端进了贺穆兰的房里,陈节放下醒酒汤,在贺穆兰耳边偷偷说道:“盖吴回来了,沮渠牧健的人找过他,想知道孟家给了什么好处让将军帮他。”

说完话也不耽搁,拿了托盘就走。

这一个两个都在打听魏国使臣的底线,郑宗紧张的看向贺穆兰,不知道她该如何应对。

老实说还没有结盟是不会有人信的。

但是要说什么条件,无非就是那边承诺菩提登上王位后会退位让出凉国。

这种话一透露出去就是卖队友,沮渠蒙逊说不定直接就大义灭亲了。

“怎么办?”

郑宗眼巴巴看着贺穆兰。

“钱还要不要?”

这一下子倒把贺穆兰逗乐了。

“你还记着钱?”

“不是说将军穷吗?”

郑宗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贺穆兰的笑颜。

“先别急着理那边,我们等孟家的消息。”

贺穆兰平静地说道。

“孟家既然给我们看了他们的诚意,就一定还有后手。”

正如贺穆兰所说,孟家比魏国还要着急他们的态度。

每天都有人来找贺穆兰切磋武艺,第二天一早又有武将拜访,不过这次,这位武将不是请求“切磋”,而是希望能让虎贲军和姑臧的铁卫营较量一番,看看双方排兵布阵的本事。

姑臧的禁军大都是孟家子弟出任将领,即使不是孟家人,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贺穆兰知道是孟玉龙想要在正式的场合见她,只要贺穆兰答应了邀约,就等于告诉所有人,魏国已经支持孟家了。

孟王后已经完成了她要做的,现在找魏国使臣索取支持了。

“去,为何不去?”

源破羌眼睛发亮道:“铁卫营是沮渠蒙逊最精锐的部队,哪怕不是为了见孟家人,打探一下北凉的兵力也是必要的。别忘了陛下让我们出使北凉时说了什么,他希望我们能打探清楚北凉的虚实,这不是最好的机会吗?”

“刀剑无眼,如果真出什么事…”

“谁会伤到花将军!”

“两军对阵又不是街头打架!”

一群人纷纷附和源破羌。

贺穆兰见所有使臣都同意去见铁卫营的人,便回话明日一定造访。

到了第二天,贺穆兰领着虎贲军前往铁卫营。

铁卫营驻扎在姑臧以南,贺穆兰率大军出城去了铁卫营的消息当然瞒不住北凉众人,被刚刚放出来的沮渠牧犍听到消息后摔了满屋子的东西,恨不得咬死贺穆兰才好。

但砸东西是无法阻止贺穆兰和孟家人接触的,所以点将台下两军你来我去打的热闹,点将台上孟玉龙和贺穆兰却是和乐融融。

“沮渠牧犍送嫁,你们就一点都不担心?”

孟玉龙笑着说道,“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不敢。”贺穆兰冷淡地道,“他现在要还不夹着尾巴做人,陛下说不得就扣下他‘做客’平城一阵子了。”

“花将军好气魄!”

孟玉龙拱手。

“哪里,王后才是好气魄。”

贺穆兰随口回他。

“那日将军说要看我们能做到何种程度,如今可还满意?”孟玉龙知道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所以姿态放的很低。

“确实很满意。”贺穆兰也不为难他,“你们接下来想让我们怎么做?”

“接下来,敦煌会反。”

孟玉龙笑着看向贺穆兰,“大王派人赈灾,但去的已经太晚了,敦煌已经饥荒了许久。他派去敦煌的官员是原敦煌太守索元绪,此人在敦煌多有旧交,肯定要和当地大族勾结,西凉的遗民此次受灾最狠,如此一来,必定要闹事。”

“你有把握敦煌会反?”

贺穆兰诧异地看着他。“说不定闹不起来呢?”

“沮渠牧犍与大李氏通奸,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敦煌去的。三王妃在西凉遗民中颇受敬重,哪怕没有灾荒的事,他们也会闹事。更别说现在沮渠牧犍和三王妃都在京中。”

孟玉龙说的肯定。

“如果他们不闹事,我们也有法子让他们闹起来。”

至于是什么法子,自然是贺穆兰懒得问也不必问的。

“你们是想断沮渠牧健的后路?”

贺穆兰想了想就明白了过来。

“是了,暴民动乱,杀了一些官员抢了一些大户都是正常的…”

“其实我最担心的是佛门也跟着赈灾。”孟玉龙望向贺穆兰说道,“其实佛门也有不少人支持菩提殿下,但北凉的佛门势力庞杂,敦煌那边大部分都是支持沮渠牧犍的,因为他在那边给佛门许多方便…”

贺穆兰没有说话,只看着孟玉龙继续说道:“我们和佛门接触了以后,他们说可以不插手管我们争夺世子之位的事情,但是想私下见一见您。”

“见我?”

贺穆兰一惊。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沮渠牧犍的缘故让昙无谶大师叛逃后,佛门对要不要继续支持他的争议也很大,菩提当初改名,也是为了向佛门示好。在北凉,许多大王做不到的事情,只要佛门的大师们一句话就会有人做好,所以我们也不得不和佛门多方妥协。”

孟玉龙带着歉意望向贺穆兰。

“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见你,但他们的支持对我们很重要。花将军,现在最重要的是削弱沮渠牧犍的实力…”

“反正只是见一见,如果可以的话,佛门会派人去使馆见您。”

第406章 我可续命

与其说孟玉龙这是谈条件,倒不如说是一种“请求”,因为贺穆兰大可不必管他们接下来如何瓦解沮渠牧犍的势力。

对于魏国来说,只要支持菩提为王,然后来收获胜利的成果就行了。

可事情真的这么容易吗?

如果孟王后最后反悔,只有口头约定全靠双方遵守的“盟约”,是否真的能够实现?

“哎呀,头痛!”

贺穆兰一头撞在案几上。

“脑子想坏了都想不明白,不想了!”

“将军在发什么疯?”

那罗浑戳了戳陈节,“从铁卫营大营回来就成这样了!”

“我也不知道。”陈节摇头,“能让将军愁成这样,一定是大事。”

“盖吴那边开始和沮渠牧犍的人接触了,但是对方很谨慎,没留下什么线索。”袁放也在烦恼,“郑宗说凉王想知道孟玉龙和将军谈了什么,花将军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那条件是肯定不能说的。

可要说什么才对他们有利呢?

“就不能不管他们么?”蛮古是大老粗,直接开口:“我们就当都不知道,赶紧回平城去不行吗?都在这里呆了七八天了,还没有出发回京。”

“你就知道回京,我看你想赶快回去娶媳妇吧!”郑宗笑话他,“这可是大事!这次出使事关魏国日后的大计,办好了将军飞黄腾达就在明日!”

“嘁…”

“真是狗腿…”

几人嘘郑宗。

贺穆兰确实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对于她来说,肯定是不愿意接触佛门的,上次在秀安被毒针袭击的事情到现在她还心有余悸。

这里的佛门根本就不是她后世熟悉的那个佛教,如今佛门从天竺传来还没多少年,唐僧也没有去取经辨明“真伪”,佛门之间自己还在因为教义和流派纷争不断,不像是什么正紧的宗教,倒像是披着宗教外衣争权夺利的幌子。

区别在于,魏国想要建立一个统一北方的,叫做“魏国”的国家,而佛门想要的是一个统一南北、人人都皈依佛门的“世界”,都一样是统治,只不过形式不一样罢了。

但无论她想不想接触佛门,坏消息还是到了。

出去拜访北凉高僧的慈心大师被人扣下了。

送信来的僧人说是慈心佛法高深,“涅槃师”的僧人留他在天梯山讲道,而他也答应了以后在天梯山修行,不跟随魏国使团回国。

若是其他人,使团里的人根本就不会管是不是少了个野僧,但贺穆兰不一样,她知道慈心大师不可能愿意留在这里。

他还有三个弟子嗷嗷待哺,最小的那个还没有成人,一旦他长留北凉,三个弟子不饿死也会到处流浪。

那就像是慈心大师的家,无论云游到哪儿,最后都是要回去的。

佛门明着请不到,开始用手段逼迫贺穆兰前去了。

“想扣下我们的人,得先看看他们有没有这样的本事!”盖吴和慈心大师相处的还比较融洽,一听到贺穆兰的推测就忍不住摸了摸双刀。

“我直接带天台军去天梯山把慈心大师‘请’回来!”

他手下一千多卢水胡,除去护送各商队在北凉出任务的,至少还有三百多人。

三百多人去天梯山的寺庙里讨要一个人,应该是轻而易举。

“涅槃师是什么人?”贺穆兰莫名地问他们,“你们知道吗?”

众人哪里知道,纷纷都在摇头。

“佛门流派太多,光门宗就分不少。不过天梯山是北凉王室供奉佛像的地方,能在天梯山立寺的,大多和王室有关系。”

郑宗知道一些北凉的情况,开口回答。

天梯山是整个姑臧城水源的源头,春天以后山上的积雪融化,汇流成河流淌到护城河里,沿路的水草非常茂密。天龙山上有无数石窟,北方的佛门爱造像立碑开佛窟,只要有名的山,几乎都有僧人去开洞,一直到唐代都是如此。

寺庙大多是依着佛洞而建,大小不一,慈心大师被“请”去的寺庙叫“轮回寺”,听起来很是古怪,谁也不知道慈心大师是怎么找到那里的。

“我去会会他们吧。”

贺穆兰寒着脸。

“强行去抢,我怕慈心大师遭了他们的毒手。我带几百个虎贲军上去。”

“将军…”

“不必担心我,我若在北凉出事,北凉和佛门都要倒霉。他们没有那么笨。”贺穆兰想起后来拓跋焘的“灭佛”。

他是真的做得出这种事的。

因为担心魏国其他使臣反对她冒险,贺穆兰没有和大部分人说她要去哪里,只是和身为白鹭官的刘震告知了下她要去天梯山的“轮回寺”。

刘震虽然不理解贺穆兰为何要去天梯山,但他只是个文书,白鹭官的身份又不能暴露,只能默默记住她去的地方,祈祷不要出什么事情。

天梯山就在姑臧城外,根本不需要向导一眼就能看见,贺穆兰带着人朝着山峰的方向骑马而去,刚刚到了山脚下,就有一群知客僧前来迎接。

好在没有什么武侠小说里的“下马脱剑”之类的怪规矩,一群虎贲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跟着贺穆兰沿着山路往半山腰上去,直到了山寺门口,一个个还搞不清什么情况。

贺穆兰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等到了轮回寺的门口,见到山门大开,显然是等候已久的样子,终于还是忍不住爆发了。

“你们倒是很笃定我会来。”

“主持认为施主一定会来。”知客僧毫不心虚地笑了笑。“只是寒寺简陋,恐怕招待不了这么多的客人…”

他歉意地看了看外面的虎贲军。

“能不能请他们在外面等呢?”

他用的是汉话,字正腔圆。

贺穆兰无所谓地点了十几个亲卫跟上,那罗浑、陈节、蛮古、郑宗和盖吴全部都跟在贺穆兰的身边,他们几个武艺高强,别说这个寺庙看起来容纳不了几百个僧人,就算真有几百个,他们杀出寺外还是可以的。

五百个虎贲军在寺外排开,将整个轮回寺包围了起来,贺穆兰几人在知客僧的带领下朝着后院而去。

这轮回寺说来也奇怪,一入门供着的不是天王、弥勒等佛像,而是一个巨大的花型转轮。转轮的花瓣有六朵,每一朵上都雕刻有无数的花纹,整个看起来气势非凡,但也诡异的很。

还好转轮之后便是大雄宝殿,这个和其他并无什么不同,直到入了后院,贺穆兰和亲兵进了一处禅房,这才看到慈心大师和一位中年僧人正在谈论佛法,那中年僧人身后站着好几个僧人。

其中一人便是贺穆兰见过几次的昙芸。

“众生皆有佛性,哪怕是断了善根的一阐提也不例外。既然众生皆有佛性,那边都具有成佛的可能。是以人人都能成佛。”

慈心大师平静地说着。

贺穆兰等人见他们在说话,便没急着进屋,而只是站在门口。

里面的僧人像是没有听到外面来人一般,如饥如渴的听着两个僧人的辩论。

“若众生皆可成佛,人人都有佛性,佛家又何必有怒目的金刚,执法的罗汉?即使是佛,也会被邪魔所趁,是以必须挑选合适的人选,先度己身,使邪魔不侵,而后才可成佛。”

中年僧人回应慈心大师:“我们轮回转世,便是为了将自身的罪孽洗清,最终皈依我佛。”

“今生不染罪孽,则来世无罪孽。所谓众生平等,只是让我们对待所有人抱着平常之心,而非强迫众生都是一样的。众生怎会一样呢?连两片叶子都不会相同,能相同的,只不过是我们的心罢了。”

慈心大师突然偏过头来,问门口的贺穆兰。

“花将军,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慈心大师说的没错。”贺穆兰点了点头,终于迈入静室。“几位大师安好,我应邀前来,请慈心大师回去。他是使团重要的成员,我回去时必须要带上他…”

听到贺穆兰的话,那位中年僧人终于转过了头,开始正视贺穆兰。

上下扫视一番后,中年僧人与慈心说道:“你说的没错,他确实身藏‘神气’,不可宣泄,不过如果学了‘涅槃’之术,也许还有一救。”

“这是怎么回事?”

贺穆兰看了看慈心,又看了看中年僧人。

盖吴却是对昙芸咬牙切齿。

“你这妖僧,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他那么多的族人…

那么多人枉死…

昙芸只是念了句佛号,并不多言。

“这位是恵始和尚,是昙无谶大师在北凉的好友,最善医术。我来拜访他后说起你身上的阳气,他说要先看过你才能知道情况。”

慈心大师大概是一点都不知道贺穆兰之前和孟玉龙的那些话,也不知道佛门是怎么骗她来的,居然说的还很诚恳。

“大和尚不良于行,多年没有下过山,所以只好请将军来这一趟。”

他看见盖吴一直瞪视昙无谶,心中也升起一丝不安。

“怎么?你们认识?”

“岂止是认识…”

盖吴红着眼睛咬牙。

“我恨不得…”

“盖吴,控制下情绪。”贺穆兰冷着脸看着昙芸和恵始,对慈心大师道:“大师,我不会修什么佛来保命,劳你挂念,不过现在我们还是下山吧,使团随时都可能回平城去。”

“咦?为何你不愿学救命的法子?恵始大师常住敦煌,好不容易在姑臧遇见…”

慈心莫名地望着贺穆兰。

“你还年轻,怎么能就这么放弃呢?”

哦,常住敦煌,才来姑臧?

嘿嘿,怕是沮渠牧犍一到姑臧,他就已经到了吧。

贺穆兰摇了摇头,上前直接拉了慈心大师的袖子就要走。

“花施主,如果你不愿修佛,我也有法子让你续命…”

恵始在她身后幽幽开口。

“你是有大造化的人,怎会甘心就这样送命?如果你愿助我佛门一臂之力,我也可助你长命百岁,助魏国一统中原…”

第407章 拒绝邀请

恵始提出的法子是“换命”。

正如寇谦之曾经想过的是将阳气引导到拓跋焘身上一般,佛门想的法子正好相反,他们是想为贺穆兰“续命”。

涅槃师有一门秘术,可以用一个人的性命给另一个人续命,替人续命之人需得自愿,而且佛法越深,修为越高,续命的时间越长。

只要贺穆兰答应恵始的条件,恵始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为贺穆兰续命,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贺穆兰情愿死都不愿意学男女双修之术,但他也想过也许贺穆兰不能人道或者练的是童子功之类的事情,所以才提出此法。

恵始在涅槃师里地位应该不低,连昙芸都执着弟子礼,他愿意牺牲性命救下贺穆兰,无非就是想让她为佛门牵线搭桥,就如寇谦之搭上了崔浩那般,进而影响到拓跋焘的决定。

一个像他这样登上从微寒登上高位的人,一定不想死,所以,他的提议一定会被…

“在下告辞了!”

贺穆兰对着恵始点了点头,伸手把慈心大师往自己的方向一拉,便强制性的把他带离了恵始身边。

她怕他们会拿慈心做人质。

这样的发展让一屋子僧人全部愣住了,尤其是恵始,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要不是他下半身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动,恐怕已经站了起来。

“我们只是要施主的一个保证而已,就连这个施主都不愿意?!”恵始的表情像是看着一个疯子,“你说不定连今年都熬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