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

沮渠菩提不安地看着那条地道,总感觉那个地道像是能把人吞噬一般。

“你们怎么脱身?”

“我们自有脱身的法子,你先走!”

那宫女见他还磨蹭,一把抱起还在东问西问的沮渠菩提,直接塞入了洞里。

洞穴极小,只能爬行,而且还有一种奇怪的腥味。沮渠菩提一被塞进洞里,除非往前爬,否则只能倒退,根本没有第三条路走。

他原本还想多问几句,却听到那边的宫女急匆匆对着洞口说道:“世子用最快的速度爬到那边,这洞穴只能保持半天,这里是沙地,沙子里挖出的洞穴很快就会崩塌掉。老桑头的人午夜之前挖了这个洞,用水将洞固定住了,但是太阳一出来就会把水烤干,到时候洞一塌方,你就被活埋在里面了!”

听到这结果这么可怕,沮渠菩提哪里还敢犹豫,赶紧没命地往前爬去。说来也奇怪,这地方又窄又软,却确实不会落沙,而且一点都不气闷,除了因为太黑可怕了一点,并不会造成实质的伤害。

沮渠菩提身边的人都知道他的性格,有时候有些优柔寡断,不把事情做到极绝,他是不会立刻动作起来的。这沙坑便是如此,一旦他知道了这个坑随时可能塌掉,求生的本能就会逼得他打起精神,极快的向着目标而去。

他爬的时间并不算长,约莫只有一刻钟左右,洞那边就已经有了光亮。他还没有爬到地道口,地道那边就已经丢下了一根长长的绳索。沮渠菩提拉住绳索摇了摇,那直直下去的地道口立刻有人提起绳子,把他一把拽了上来。

地道外还是个帐篷,外面有一块大石,堪堪形成一个奇怪的角度,没有人能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这些人果然是早有预备,用一块大石挡住了松软的沙口,看起来就像是沙地上的一块普通石头,谁又想得到这石头下面有个地道呢?

地道另一头的是老桑头和铁卫营几个让他熟悉的面孔,他最依赖的表哥孟玉龙却不在其中。

“玉龙表兄呢?为什么是你们几人?”

沮渠菩提不安地环顾四周。

“花将军今天让孟将军值守营地安全,所以他和那罗浑将军在巡视四周,不能离开,只让我们几个送您出去。”铁卫营的几个心腹都是孟家人,“王后已经安排好了您暂歇的地方,我们先送您离开此地。”

“走的掉吗?”

沮渠菩提满身满脸都是湿掉的沙子,使劲拍了拍,“外面没有人巡逻?”

“我的帐篷在外围,你跟着他们趁早走,再不走就走不掉了。”老桑头看着沮渠菩提,露出一个可以算得上慈爱的表情。

“沙暴要来了。”

“什么?”

“这里每隔一阵子就会形成一次沙暴,到时候天地昏暗一片,少了一些人也是正常的。你们先走,沙暴会掩埋你们离开的痕迹,他们不会追上你们。”

老桑头拍了拍沮渠菩提的肩膀。

“快走,我们为了接你出去,足足忙了一个月!”

沮渠菩提被老桑头慎重的表情吓了一跳,连忙点了点头,掩起自己的斗篷,弯着腰跟着几个铁卫离开了此地的营帐。

营地是越靠近中心防卫越严,兴平公主和贺穆兰等人住的地方都在岩沙地的中央,四周有岩壁遮挡,最是荫凉,所以巡逻的都是精锐,人数也多。

但到了卢水胡这边,几乎都是自家人随便应付了事,许多都睡得东倒西歪,卢水胡人穷的叮当响,也没有什么怕丢的东西,还是营地的外围,沮渠菩提跟着几个铁卫营的心腹一直走出了营地,都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他们离开了。

“现在去哪儿?”

沮渠菩提害怕地看着后面。

“真的会有沙暴吗?”

“会有的。”

一个孟家的子弟点了点头,一把将他扛在自己的肩上。

“所以我们要跑,跑的越远越好。”

“骆驼还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世子,我只能得罪了!”

话音未落,这些铁卫们立刻发足狂奔起来!

睡得正香的一群人是被炙热的阳光烤醒的。

正如老桑头所说一般,这段时间的白天都惊人的热,而且连口风都没有。贺穆兰等人虽然扎营在荫凉地里,但因为太闷,还是五心烦躁,根本无法安然入睡。

贺穆兰是个不赖床的人,一睡不着,干脆起了身,拿昨夜擦洗的脏水随便擦了擦已经汗湿了的脖子和腋下等处,然后才拿起水囊,小小的咽了一口。

在沙漠里,大口大口的喝水是没办法解渴的,你得小小的喝一口,一直到润湿了口舌和喉咙,然后再吞下去,如此这样喝上几口,干渴就会减轻很多。

贺穆兰走出营帐,发现不远处慈心大师和蛮古也揉着惺忪的眼睛钻出了帐篷。慈心大师年纪不小了,这段时间全靠意志力撑着,加上一路上中暑、中毒各种情况频生,都是他彻夜照顾伤患,精力难免不济。

看到他和蛮古一起起了床没有多睡一会儿,贺穆兰奇怪地多看了几眼。

“将军…”

在外巡逻的陈节见到贺穆兰起来了顿时大喜,“您起来了,那我换班了,让蛮古跟着你吧,我去眯一会儿。”

他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行,那你去吧。”

贺穆兰随意地点了点头。

此时蛮古和慈心已经到了贺穆兰身前,蛮古和陈节互相拍了拍对方的背,然后换了位置,陈节屁颠屁颠地朝着自己的帐篷而去。

慈心大师则是对着贺穆兰道了声好。

“大师怎么不多睡会?”

贺穆兰好心问他。

“我年纪大了,突然让我晚上不睡白天睡,一时改不过来啊。对了,你们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我折腾了好半天才睡着,可似乎听到什么东西爬动的声音,硬是把我惊醒了。”

他和蛮古住在一帐,所以很自然地看向蛮古。

“我也听到了什么悉悉索索的声音,我以为是蛇,就爬起来了。”

蛮古迷惑地看着平整的沙地。

“可是爬起来又什么都没找到。”

“什么悉悉索索…”

贺穆兰话刚说到一半,脸色顿时僵住。

因为她也听到了那奇怪的声响。

几乎是下意识的,贺穆兰立刻命令蛮古吹响腰间的号角。

“叫醒所有人!去请老桑头来!”

她的叫声几乎是歇斯底里。

“这声音不对!”

蛮古开始吹响号角,号角声先震醒了核心位置的传令官,然后一阵一阵的号角声响了起来。

贺穆兰已经没空管这些了,离她最近的是沮渠菩提和兴平公主的营帐,她几乎是头也不回地向着两人的营帐跑去。

“天啊!快看那些老鼠!”

“蝎子!蝎子啊!”

“蛇!蛇!”

无数的人惊叫了起来,老鼠,看老鼠!

蛇,看蛇!

然后人人都看到了,远处一片灰褐色的东西,翻翻滚滚,像是潮水一样朝着前面涌了过来。

这么庞大的动物群朝着岩沙地冲来,就算是大军在此吓也吓死了,更别说那些不安的马和骆驼。

谁在马和骆驼之间的人不是被号角声吵醒,就是被骆驼和马的动静弄醒了,一个个满脸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条件反射的往贺穆兰的位置而去。

他们虽然不知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知道主将所在的地方有他们要保护的人,有队伍里最多的骆驼、水和粮食!

只要到了花木兰那边,主将自然会庇护他们!

于是整个营地乱成了一锅粥,袁放和郑宗一醒过来连衣服都没穿上光着脚就往主营跑,而贺穆兰却在往沮渠菩提的营帐跑。

连兴平公主都察觉到不对了,从营帐里穿戴齐全地跑了出来,沮渠菩提却没有出来!

那些守护他的近卫和虎贲军将士一进了帐子也没有出来!

就在所有人乱成一锅粥的时候,老桑头破锣一般的大叫突然传了出来。这些在沙漠里讨生活的人知道如何最短的应变,向导们跟着老桑头一起大喊:

“风暴要来了!让骆驼和马伏下,围成一圈,人在中间躲着!没有骆驼的找岩壁!躲到岩壁下面去!”

他们一边这样喊着,一边拼命的要求牵着骆驼的奴隶们立刻让骆驼趴下来。这些奴隶也不是傻子,立刻驱赶着骆驼围成一个圈,再里面是一大群马,这些马都已经像是疯了一般左右摇摆着自己的头,根本没办法安静地趴下来。

照顾大红和越影的马奴绝望的看着两匹马挣脱了他手中的缰绳,没命地朝着贺穆兰的方向跑去,而他只能被马拖得在地上滑行了许久,才恍然大悟地丢掉自己手中的缰绳。

然后,躺在地上的他看到了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奇怪景象。

不知道有多少的老鼠、虫子和各种不认识的动物,竟然叠成了一个大大的圆球,向前滚动着冲了过来,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呼声,可那呼声还没有从嘴中发出去,立刻被强风的呼号声给盖住了!

这阵风是从哪里来的?是从远处的沙丘吗?还是凭空生出来的?为什么一点迹象都没有?

那些老鼠为什么要往这里跑?

那一团怪东西滚动的速度之快,已经让人咋舌,刚开始还在远远的地方,大概是因为受狂风来临之前的气流推动,一下子冲入了营地之中。

所有人瞬间被这么多的老鼠、蝎子和蛇惊吓到,刚刚张开口,瞬间就紧随着这些蛇虫鼠蚁被吹飞了出去!

因为风太大了,根本不像是风,反倒像是一种排山倒海的浪涛,那沙子和风组成的浪涛正铺天盖地的向前压了过来。

最前面的老鼠直接被卷到了半空中,发出刺耳的尖叫,原本一大团包裹着还能抵御一二,可冲到半空中后就再也没有了生的希望,以至于这些老鼠的尖叫声惨烈的让人汗毛直立,而在半空中滑动的老鼠,看起来根本不像是老鼠,而像是在飞行的蝙蝠。

正因为怪异的场景一个连着一个,除了最老练、最冷静的那些奴隶,大部分人连让骆驼伏下来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被风刮着撞向了身边的山壁!

骆驼和人纷纷被卷了起来,狂暴的风挟着沙子,让所有的人都看不清身边的一切,也不知道自己的火伴在哪里。

他们只能找到一切可以找到的地方挡住迎面而来的风沙、抓住一切能够抓住的东西让自己不被掀翻出去。

然而沙暴来的太猛烈了,不停的有人发出巨大的惨叫声,像是那些老鼠一样被吹上了天空,然后再听不见任何动静。

原本最荫凉、最安全的地方,却一下子成为了死地!

风暴卷起时,她已经冲到了沮渠菩提的营帐里。沮渠菩提是对于魏国来说重要更甚于兴平公主的世子,而她又答应过孟王后一定要照顾好他,所以她几乎是立刻吧沮渠菩提的安全摆在了第一位。

可是当她冲进了营地里时,只看到惊慌失措的一群人在逼问着另一个更加惊慌失措的宫女,那娇小的宫女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晕过去一般,拼命地摇着头:

“世子殿下起的早,说是出去透透气,还没有回来啊!”

“怎么可能,我们一直在外面守着,你是在逗我吗?”

就在此时,陡变突生,整个帐篷全部被掀翻了出去,贺穆兰第一次露出如此骇怕的表情,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还在争执地人就这么飞了!

“咦嘻嘻嘻!”

“噗噜噜噜!”

两声马的嘶鸣近在咫尺,贺穆兰顿时觉悟,低下头拼命地向着另一边地方向狂奔!

越影的瞬间加速能力发挥到了极致,首先到了贺穆兰的面前,贺穆兰也顾不上这靠不靠谱了,赶紧翻身而上,拼命地朝着骆驼所在的方向狂奔了起来。

风沙使得能见度到达了最低,贺穆兰骑着越影、身后跟着大红,也不知道踩过了多少奇怪的东西,才一下子冲进了由骆驼和马围成的圈子。

骆驼们温顺地匍匐在地上,替里面的马和人遮挡着外面的大风,圈子里的人在老桑头的指引下有的抱住骆驼和马的腿,有的拉住了骆驼的尾巴,有的揽住了骆驼的头,就像刚才那群全部集合在一起的动物一般,形成了一个整体。

“公主没有回来!”

一声尖叫居然盖过了狂啸的风声钻入了所有人的耳朵。

“天啊!世子呢!你们怎么把世子丢了!”

随着两声尖叫,各种乱七八糟的呼声都响了起来,大多数是呼叫着朋友和相识者的名字。

剧烈的风沙灌进他们的喉咙,许多魏国使臣和北凉的使臣都不是武将,体力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们的动作,一个个都接二连三的飞了出去。

“救命啊!救命啊!”

一声微弱的呼救声传入了趴在大红身下的贺穆兰耳里。

呼救的声音像是郑宗。

贺穆兰咬了咬牙,揽住大红的脖子,从马匹和骆驼之后把头伸了出去,只见不远处的一匹骆驼附近,郑宗一只手苦苦地拉着骆驼的尾巴,另一只手拽着一个不停尖叫的女人。

整个队伍中,能穿着如此华丽的,除了那位公主还能有谁!

风来的太快了,郑宗也许根本来不及跑进骆驼圈,也许是看到了被吹到了外面的公主,总而言之,就在离这个圈子不远的地方,郑宗和兴平公主在苦苦挣扎着,眼看着就要被吹飞出去!

“我艹!”

贺穆兰对着老天狠狠骂了一句粗话,正准备站起身子出去救人,却听到身后陈节歇斯底里地大叫了起来。

“别去!将军别去!去了是一起死啊!”

此时贺穆兰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没有人看到他们,而是风太大了,谁也不敢出去,最终只能当看不见他们。

但是她真的能当看不见他们吗?

贺穆兰咬着牙,从腰中抽出赤蛇鞭,低着头站了起来,像是迎着整个山峰一般从骆驼的缝隙中挤着前进。

沿途路过的许多将士都拼命地开口阻止她的行动,有些人甚至是泪流满面地摇着头。

陈节还在后头继续大声喊叫着:

“想想那些老鼠!想想那些蝎子!别去啊!求您别去!!!”

风暴不会来的无声无息,这种灾祸不是立刻就发生的,老鼠和其他的动物们应该是早就察觉到了这种痕迹,就像是暗流一样,它们明白自己抵抗不了这种风暴,所以才团成了一团,想法子朝着同样的方向逃避过去。

如果它们仍然是胡乱跑的话,一定会全部被吹飞,但因为团成一团,外面的纷纷都被吹走后,最强壮的、那些裹在中心的,就有很大的可能逃出生天。

正是因为察觉到那团动物为什么要这么做,向导们和老桑头才开始拼命的聚集起马和骆驼,让它们围成圈子。

这是很容易的事情,因为这支使团的骆驼是要背负嫁妆的,原本就全部都在一处。马匹也是如此,为了喂草料和豆料方便,它们都是和马拴在一起的。

大难来临之前,连动物都知道要牺牲一部分,保全一部分,总比全部都牺牲才好,它们甚至只是凭借着本能蜷在了一起。

可风来的太快了,此时能做的只能保护住自己,谁也不愿意做那外面被牺牲的老鼠,也不愿意自己在意的人做外面的老鼠!

哪怕是最尊贵的公主,在这种天灾面前,也渺小和蝼蚁没什么区别。

“救命!”

“唔唔唔!”

兴平的尖叫被一大团沙子堵住了,只能发出哽咽的闷哼声。

郑宗已经坚持不住了,他毕竟不是什么体力过人的英雄,风沙卷起时,他只是顺手想要拽住什么东西固定,刚好就抓住了旁边白骆驼的尾巴。而那匹骆驼正好是兴平公主的坐骑,于是也自然而然的被兴平公主抓住了。

外人看着像是他英勇的拉住了兴平公主,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其实是兴平公主依靠着顽强的意志力抓住了他的手腕,并且狠狠地掐了进去,几乎到了把他的骨头都掐进去的地步。

手臂的剧痛和失血的麻木让他的头昏昏欲裂,他甚至想着干脆放手算了,就让这个恶毒的女人陪着他一起死…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郑宗实在是坚持不住了,所以他放了手。

“天啊!”

“将军!”

“他娘的!!!”

原本已经拼命靠近了白骆驼附近,已经挥鞭卷上了骆驼蹄子的贺穆兰,却怎么也没想到郑宗会突然松了手,她本来是匍匐着靠磐石插在地上的阻力艰难前行的,如今刚刚想要伸手去捞郑宗,却被迎面而来的郑宗和兴平公主砸了个正着!

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三个人互相碰撞着变成了一团,连呼叫声都没有发出来,就没有了踪影。

就像是火焰撩过纸张一般,火舌那么一卷,就那么一下子,原本还在那里的东西,就如同变成了灰烬一般,再也看不见了。

他们到底是死,还是活?

只有天知道了。

第419章 救命之恩

沙暴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就呼啸着去了极远的地方。

这些动物拼命逃到这里是有原因的,因为有许多砂岩和可以遮挡的突起,许多人不是马上吹走了,而是被撞在这些突起上,如果没有被撞死或撞成内伤,总算还能活下来。

但将近一半的人根本找不到,也许被压在了十几尺深的沙子下面,也许被卷上了天,就在天上被无数沙子挤成了渣,或者卷到了千里之外,在落下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和沙子融为了一体。

一开始没有乱跑的、离马匹和骆驼最近的人,全都活了下来。所以那些身份低微的小厮、照顾马匹的奴隶等等,倒活下来大半。

卢水胡人完全信任老桑头,所以风暴还没波及到这边时,他们就已经带着各自的马冲到了骆驼群里,卢水胡人也奇迹的没有多少人出事,倒是老桑头,因为在外面大喊大叫,这场风沙过后,居然彻底没有了影踪。

老桑头不见了,向导们也失踪了大半,如今剩下来的人即使想要追究老桑头把他们带到这里的过错,也找不到发泄的目标。

风沙刚刚停止的时候,所有人一点知觉都没有,其实不过也就是极短的时间,但他们都觉得过上了几百年。当他们发现沙暴过去了,想要站起来大声喊叫、寻找自己的同伴,却发现口中鼻中都已经满是沙子。

是以风暴过去后,满目所见的不是从沙堆里把掩埋的人挖出来的士卒们,而是无数人惊魂未定地从骆驼旁边钻出来,先是吐,后来呕,然后大哭出声。

眼泪是被沙子逼出来的,鼻子里全是沙,鼻腔也是酸的,但到了后来到底是鼻酸眼疼出来的热泪,还是劫难之后逃过一劫的热泪,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流出的眼泪,已经没有人关心了。

所有人都满脸泪水,眼睛忍受着光亮和刺痛,将眼睛里的沙子慢慢地从眼睛里挤出来。

骆驼们全部大口的喷着气,将口中的沙子喷出来。

每个人都被沙子打击的无法言语、不能分辨身份,更找不到方向。

风暴过后,身边所有的东西全部都变了样子,除了一些极高的砂岩地,其他所有的地方都被沙埋起来了,可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就像是大自然有着无形之手一般,沙子开始朝着四周倾泻而下,虽然缓慢,但确实在流淌。

此处地势不见得高,也不是什么奇怪的地形,但这些沙子就是朝着四周泄了出去,如此一想,为何这里会有岩沙地、为何有平整的沙路,为何连老鼠和沙狐都看不见,也就能够理解了。

恐怕这里的沙子,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自然流淌到四周,就像流水总是朝着低处流淌一般,将这里被掩埋的一切暴露出来。

像这样的大沙暴毕竟是少数,大部分时候都是一阵普通的风沙而已,所以也从未有过这样整个都被掩埋的情况。

所有逃过一劫的人站上了沙子,看着远处完全没有任何区别的沙漠,陷入了深深的惶恐之中。

花木兰不见了,兴平公主不见了,菩提世子也不见了,使团里少了那么多人,哪怕向导能把他们指引到一天路程之外的绿洲…

就算他们活着回了平城,还有意义吗?

贺穆兰倒霉的被郑宗砸中的时候,就知道事情坏了。

她原本有四成把握抓住郑宗,然后靠着她的巨力将他们丢进骆驼圈子里去,就算不能丢进去,也至少能让他们靠的近一点,那里到处都是骆驼,随便抓住什么都能活了。

她预想中,只要把他们丢进去,她就拼命抓住那只骆驼,凭她的体力和力气,也不是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兴平公主的白骆驼原本就是最强壮、最有耐力的骆驼之一,正是因为它如此强壮,如此有耐力,郑宗才能坚持那么久。

否则它只要不耐地动一动身子,他们早就飞出去了。

被砸了个正着的贺穆兰只觉得有个什么人拼命抱住了自己,那架势就像是死也要死在一块似的,她只能死死攥住手中的磐石剑,将巨大的剑身像是盾牌一样挡在自己的面前,免得被迎面而来的沙子堵住口鼻而死。

然后她就感觉到自己被抛进了一团沙子之中,身下有沙子不停的涌起和涌出,扒着他的人像是已经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力气一样紧紧的抓住她,替她抵挡着从背面而来的沙流。

他们就像是处在一处急骤的沙流之上,狂风在沙漠上引起的沙流和沙浪将他们托高了好几十尺,也正是因为沙子将他们卷的高高的,所以他们也免于被压下来的沙子埋住身体,葬身在沙下。

被风和沙摩擦着身体的贺穆兰觉得自己被投进了一个磨盘里,磨盘在拼命想将他碾成碎片,因为正面有一个人拽着,两个人的要害部位全部被对方的背给挡住了,在这风沙之中,两个人居然都活了下来,贺穆兰甚至不忘记一直用手中的磐石插入沙子里,试图以这种办法让他们被沙流裹挟着前进的速度降下来。

然而直到她的手臂疼痛的快要断掉,这种势头也没有小多少,飘飘荡荡间,她甚至以为自己已经被天地之间的大磨盘给磨碎了。

这样的猜想实在太可怕,不知道是她已经撑到了极限,还是心神已经完全支持不住了,就在两人组成的一团被猛烈地掀到天空之中时,她一下子晕了过去。

‘痛,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