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逸之不当贺穆兰的病症是一回事,是因为他以为贺穆兰是个男人,阴阳调和是敦伦之道,每个成年男人都懂,即使贺穆兰阳气太足,一个女人无法承受,在这个时代,三妻四妾也是很正常的,谁能想到危险?

寇谦之却是在柔然救过贺穆兰命的,知道她是女人,也知道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一直在帮她肯定有什么原因,如今再见她阳气过盛,顿时大惊失色。

一个女人阳气过盛,还能如何泄掉?这简直就是要命的事情了!

于是这次高车虎贲前往钦汗城,拓跋焘以往万一,还是请了寇谦之和道门中人随军,一来他们都是高明的医生,二来寇谦之能占星卜路,又走南闯北,可谓是老人精,有他跟着,所有人都放心。

寇谦之之所以被称为“国师”,当然有自己过人的本事,道门之人又不是傻子,凭你三言两语就会听你的,此人确实精通各种道术,而天师道的人都会“请神授箓”,所谓授箓,便是暂时以符箓的手法借取某种力量,泰山上的道士们便是其中的翘楚。

此次跟随的道士们所用的符篆叫做“强体”,虽然不能让人速度变快,但却可以作用在马身上,而且比人的效果更明显。

这些马匹因为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帮助,跑起来身轻如燕,三匹马轮换几乎可以不眠不休。

高车人们都是昔日的游牧部落出身,早几年在大草原上那是吃喝拉撒在马上都行,裤裆和大腿早就饱经磨练,这般日夜行军,速度快到让人咂舌。

恐怕拓跋焘要知道寇谦之有这种本事,回京就要把寇谦之封为“国师”,好生供奉了。

昙无谶会种植和水利的本事算什么!这种让部队日行千里的本事才是鲜卑骑兵最需要的!

正因为高车虎贲日夜兼程,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就到达了钦汗城,他们到达钦汗城的时候,赫连定还在半路上,连西秦的影子都看不到呢,更无法联络上对方。

一到钦汗城,狄叶飞跟着刘元宗直奔城守府,高车虎贲军各个都累成了狗,好不容易到了地方,立刻横七竖八倒了一片,连吃饭都顾不上了。

“使团如今下落如何?”

狄叶飞也不绕圈子,一见刘元宗就直接说道:“怎么没在钦汗城看到使团的人?你们没有去接他们吗?”

狄叶飞说话时杀气腾腾,单手按着剑,大有刘元宗一个部队就直接出手的意思。

这两个月刘元宗过的也不比狄叶飞好到哪里去,眼见着现在已经是深秋了,沙漠里鼻子都能冻掉,冯恒带着一群人一走就是两个月,若不是一直有消息回来,他早就也去了。

“伤者和文臣早就送进了丽子园,狄将军如果想要知道详细,可以去丽子园里打听。冯都尉一个多月前带着补给进了沙漠,迎到了使团,可虎贲军不愿意离开那里,非要继续查找花将军的行踪。加之风城的风沙并未漏光,兴平公主的陪嫁全部被陷落在那里,还需要人手将它们挖出来,这一耽搁就耽搁了这么久。”

刘元宗冷着脸说:“北凉比我们还着急,沮渠菩提出事,孟王后直接疯了,带着女儿领着宫中侍卫冲出了宫城,去沙漠里寻找儿子,到如今都没有消息。沮渠国主派出上万人马在沙漠里搜寻幸存的虎贲军下落,凡是有人的绿洲都被搜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沮渠菩提等人的下落。”

“北凉派出上万人马?那是杀人灭口还是真的在找人!”狄叶飞黑着脸掉头就要走。

“狄将军?你去哪儿?”

刘元宗见狄叶飞抽身而出,连忙追出去问。

“去丽子园!”

素和君带着一群白鹭官来,自然就是为了查明此事的,狄叶飞去了城守府,他却是早从钦汗城的探子那里知道了丽子园住了不少使团的幸存者,直接就去了丽子园,向幸存者盘问。

可惜风沙起的太急,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几个离得近的看到了一些情况。

“当时卢水胡人里的向导老桑头告诉我们只有晚上才能赶路,妈的,那天晚上我就觉得不对,哪有赶路赶得跟走鬼道一样,黑的什么都看不见,还有鬼叫鬼叫的声音…”

一个断了胳膊的士卒骂道:“然后我们累的半死,到了‘风城’就睡了。风城也是后来绿洲里的旅人告诉我们的,那地方是个没人愿意去的地方,有沙盗不说,经常还莫名其妙刮风,当地人都说那里有个‘风眼’,所以风从那里出现,也必须从那里出去…”

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直到素和君已经不耐烦了,才又继续说道:“起风之前出现了许多怪事,团里的向导和老桑头让我们把所有的骆驼和马摆成圈子跪下,叫我们进圈里躲风,结果起风的时候,那风大的能把马吹起来,没有跪倒的骆驼一下子都不见了,马又不是下跪的动物,许多马也遭了秧,没进圈子的人都吹飞了。”

“花将军没进去?兴平公主和菩提世子也没人护卫吗?”素和君不可思议地说道:“花将军怎么可能没进去!”

“花将军当然进去了,可是兴平公主被吹飞了,他出去救她,也飞了。”

那士卒想起此事还心有余悸,“菩提世子在风起时就不见了,他的营帐整个都被卷到了天上,那些沮渠国主派去的贴身死士丢了世子,一从沙子里爬出来就自尽了,铁卫营也伤亡惨重,孟将军肋骨受伤,插穿了肺部,到了绿洲的第二天就咳血死了。”

听起来确实是天灾,因为北凉国不可能牺牲这么大,连自己人也全部算计进去。

可是老桑头会把人引进这个地方,确实有很大嫌疑。

“老桑头呢?”

“沙暴过去后,也失踪了。有人说看到他爬向两匹骆驼,然后骆驼和人都不见了。我怀疑他是怕担责任,看情况不对跑了。”

“老桑头是卢水胡人?盖吴的手下吗?”

素和君接着发问。

“据说是盖吴父亲的部下,那些卢水胡人…”另一个伤者骂着,“他们居然说要不是老桑头教使团的人躲在骆驼下面,所有人都会死,还说那一定是天灾,明明就是老桑头有问题!要不是看他们一直在沙漠里到处找花将军,我们肯定…”

他啐了一口,心中似乎已经对卢水胡人有了芥蒂。

“就不该带外人一起走!”

“那样的风很大吗?你们难道没有带别的向导?”

“带了别的向导,但都说没听说过风城有这么大的风,而且它也不是每天都刮风,有时候几个月都不刮一次。那几天确实一点风都没有,向导们都以为没事。”

这些伤者到现在都觉得邪门,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素和君,此地城主说钦汗城的队伍去了沙漠,到现在都没回来,我们是不是要去沙漠迎接使团?”

狄叶飞从外面进来,一见素和君立刻高声呼喊。

“我怕花木兰他们遇到的即是天灾,又是人祸。”素和君摸了摸下巴,推理出一个大概来。

“有人心怀不轨,将使团引进了风城,却没想到那一次的风那么大。所以原本应该借着风行什么方便的有心之人恐怕也没得到什么好处,而使团的损失更大,只是他们是为了什么才把使团引进风城呢…”

素和君眉头紧锁。

“难道是寻仇?可使团能得罪什么人?”

“沙风盗!”

一个虎贲军士卒突然叫了起来。

“我们之前在绿洲里的时候,曾经为了救商队而杀了一群马贼,那些马贼在沙漠里来去如风,势力极大,老桑头也是在那里救下的。那商队后来返回北凉了,可老桑头留在了军中做向导。袁主簿说,老桑头有可能是沙风盗的内应,故意把我们骗到那里去的…”

“什么?”

素和君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沙风盗是吗?”

狄叶飞胸中的怒气越来越重。

“是为了使团带的财宝?还是带的马匹?难怪那罗浑他们要守在风城附近,是为了抓住沙风盗吗?”

如果真是为了财,知道有那么多财宝被埋在风城,说不定他们会去而复返。

“袁主簿说,依花将军的性格,只要活着,一定会回到风城去看看,所以陈节将军和蛮古将军不时就回去风城查探一番。如果背后的主使是沙风盗,他们不会料到我们的人根本没走,就在原地等着守株待兔,只要有蛛丝马迹,就能将他们抓住…”

有一个受伤的是使团的译官,“冯都尉一直将钦汗城的士兵伪装成商队给绿洲的虎贲军运送补给,也是为了骗沙风盗出来。”

“抓到沙风盗又能如何,说不定花木兰都已经出事了,两个月,如果有消息,早就该出现了。”

狄叶飞脸上越来越白,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将星未陨,花将军还活的好好的。”

一旁一直闭目养神的寇谦之突然睁开了眼睛。

“但老夫刚刚观气,西边似有红光,应该是有重要之人被困囹圄,诸位动作要快些了。”

狄叶飞:“这么重要的话你怎么现在才说!”

素和君:“道长不能早点说吗!”

“我说了你们会信吗?”

寇谦之无辜地眨了眨眼。

无辜你妹啊!

第426章 穆兰历险记(上)

被狄叶飞等人惦记的贺穆兰,安全自然是无虞,只是完全谈不上好。

乱井头这个村子虽然有水有粮食,但因为生育的难题,不可能继续生存下去,除非他们能找到自愿定居到这里的人。

但乱井头有水有食物依旧没什么人发现,自然是因为偏僻到无人问津的地步。远离商道的村子很多都自然消失了,人类是社会性的动物,完全离开人群是无法独自生存的。

然而当贺穆兰提出让村子里的人跟她走的时候,还是有许多人不愿意离开。他们有的是已经不愿意再冒险的老人,有的是孩子是智障必须要留在村子里照顾的父母,还有些单纯的不信任贺穆兰。

贺穆兰和郑宗没有暴露他们自己的身份,只是假说贺穆兰是钦汗城的大户,只要他们到了钦汗城,就能安排他们以后的生活。

这话也不是诓骗,以贺穆兰的身份,托个人情让刘元宗和冯恒照顾这些村民还是绰绰有余的。

到了最后,愿意和贺穆兰与郑宗离开的,只有十二个人,不过他们都是村子里先遣出去的,如果在外面混的确实不错,就会回来把他们全部接走。

这也是慎重,能有十二个人愿意跟她走,已经是超出他们的想象范围了。

村子里有骆驼,这些男人都是经常出去以物易物的青年男子,也是村子里最健壮的一批汉子,贺穆兰和郑宗跟着这十二个人,骑着骆驼、带着村子里搜集来的物资,就这么朝着他们经常易物的河儿滩而去。

乱井头的人从没有去过钦汗城,甚至很多人不知道钦汗城是什么地方,贺穆兰想要向这些闭塞环境中长大的人问通往钦汗城的路,那肯定是白费力气。

在沙漠里行走不像平路,贺穆兰一行人有向导尚且落到如此下场,更别说带着这群根本连路都不认识的人怎么摸到钦汗城去。

更别说他们一群人都身无分文,乱井头的人带的最值钱的东西就是盐,可盐在北凉并不是那么珍贵,因为毗邻青海,盐的产量高又容易运输,换些生活用品可以,用来做钱聘请向导却是不行的。

贺穆兰和郑宗跟他们在沙漠里走了五天才走到据说最繁华的“河儿滩”,也不过是绿洲附近聚集起的一个集市,离“繁华”还差的远,只不过在沙漠里能同时见到好多个商队聚集已经算是热闹罢了。

这一群人除了郑宗带着伤又体弱,从贺穆兰到那十二个男子都是健壮之人,自然引起了许多的人注意。

他们没有钱,又不认识路,还不是当地人,哪怕用了贺穆兰那根金链子也聘请不到向导,还是有个商队的首领看见贺穆兰腰间的大剑,认为她一定是个武艺很厉害的人,提出让他们在商队里打杂加护卫,充当旅费跟他们到钦汗城去。

这是一支北凉的商队,要去平城行商,原本是准备跟随北魏的使团回去的,但魏国使团不带外人,他们就跟着魏国使团一起启程,果然靠着魏国使团在前方扫除道路、清理强盗,走的一路平稳。

只是最近一段时间跟丢了魏国的使团,这些商队就只好在附近的绿洲进行补给,重新再招募人手保护使团。

如果没有大队人马在前开道,各种突发情况都容易让商队覆灭。

贺穆兰的本事自然是没的说的,那首领只是随便测试了一下就十分满意,甚至希望聘请她做为自己的贴身保镖,给她婉拒了。而乱井头的居民一直靠捕捉土鼠为生,各个食物充足,无论是精神面貌还是体格都比其他沙漠居民要彪悍的多,也都被全部雇用。

只有郑宗,因为又毁容、又有伤,商队首领不愿意带上,但郑宗是什么人?他可是魏国精通多国语言的通译,这首领知道贺穆兰不懂的卢水胡和匈奴话,而带着郑宗就是当翻译的,也只好同意带上。

郑宗能读会写还能算,很快就得到了商队首领的重视,加上贺穆兰武艺惊人又不爱惹事,这么两个人才只是用些食物连佣金都不用就拐到了,简直是白得来的便宜,更是满意的不得了。

这一群人向着钦汗城的方向而去,沿途的路线和之前的魏国使团完全一致,也让贺穆兰知道老桑头之前指引的路确实没错,真的是往钦汗城走的,只是半路会拐到风城去,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

在路上时,贺穆兰也打听过那座砂岩之城的事情,郑宗问了一圈后告诉她,那地方是沙风盗经常出没之地,所以商队不会从那里经过,只有非常有实力的军队会在那里停歇,而那地方常刮风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当地人谓之曰“风城”,除非真的要躲避什么灾祸,否则事不会往那里去的。

贺穆兰之前剿灭过沙风盗的一支部队,对沙风盗的名字极为敏感,此时再听见沙风盗的名头,顿时就心生了怀疑。

既然连商队的向导都知道沙风盗在那里出没的事情,为什么北凉派出来的向导会附庸老桑头的意见,认为那里没有危险?

魏国的向导可能不清楚这段沙漠里每一个怪地的传闻,可北凉王室派出的向导一定是经验丰富之人,唯一的可能,就是北凉有人和沙风盗、或者是和老桑头勾结了,要做什么。

然而这一切真相,随着北魏使团出事,注定没有那么容易被揭露出来。

贺穆兰跟随这个商队一路往东北的钦汗城而去,昼伏夜出,一路也算安稳,商队是贩售各种香料和稀奇玩意儿的队伍,货物易于携带又没多少分量,这种商队在沙漠中行走是最安全的,跑起来容易,东西少也不容易被马贼盯上。

但即使如此,在第三天的清晨,商队还是碰到了一支马贼队伍。

这种事情原本是不会引起贺穆兰注意的,他们遇到的马贼队伍人数并不算多,商队里带的勇士应对起来完全没有问题,对方也错估了贺穆兰的武勇,这一战贺穆兰至少斩杀三十余人,惊得马贼闻风丧胆,抛下受伤的同伴就走了。

郑宗心眼多,抓了一个受伤的马贼反复拷问之后,得出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不知道是从哪里走出的消息,魏国使团在沙漠里遇到风沙,结果兴平公主的嫁妆、一笔巨大的财富,被掩埋在了传说中的“风城”。

“风城”有一个古怪的特点,就是沙子会向四周移动,沙子越多移动的越快,所以这么多年,风城经历过无数次沙暴,可砂岩和各种被侵蚀的地貌依旧存在。也许是这里的地势高于周边,也许地下真镇守着什么妖魔,这个特性长久以来一直都存在。

所以哪怕财富被掩埋了,几个月之后,依旧会显露出里面的东西,到时候只要派人去挖就行了。

北凉王室富甲天下,整个天下的奇珍异宝都在这里流通,西域的、魏国的、刘宋的、吐谷浑的,沮渠蒙逊为了和平,真是什么好东西都往兴平公主的嫁妆里装,当初出城之时,光嫁妆的队伍就浩浩荡荡拖了无数里,消息早就传遍了四国,引起无数马贼的觊觎。

但虎贲军不是好惹的,北凉的铁卫营也颇有煞名,腾格里的马贼规模都不算大,没人敢惹一支这样的部队,可现在情况不一样。

魏国使团遇到了风沙,整个残了,据说因为补给全部给埋了,所以一群人抛弃了所有的财宝,只带着骆驼和马离开了风城,现在去向不明。

一大笔无主的财富就在那里等着人去拿,得到消息的沙风盗里所有马贼都彻底沸腾了,无论在哪里,都拼命的赶往风城。那里原本就是沙风盗的地盘,人人都熟悉路径,又刚刮过沙暴,如今正是最安全的时候。

贺穆兰的商队遇见的这一支沙风盗,就是得到消息后前往风城的。

贺穆兰和郑宗得到这个情报之后,肠子都要绞起来了。

虎贲军伤亡惨重,丢失补给,行踪不明。

兴平公主的嫁妆遗失在风城,随时可能被沙风盗的人拿走。

“能得到使团在哪里扎营、哪里出事的消息,老桑头一定是沙风盗的人,说不定这消息就是他传出去的。”

郑宗盘算了一会儿,对贺穆兰说:“可惜现在联络不到使团和国中的军队,否则守株待兔,就能抓住沙风盗那批人,弄清楚我们遇到沙暴是怎么回事。”

“这里离风城不远?”贺穆兰注意到马贼们透露出来的信息。“我要去风城一趟,以袁放的谨慎,不可能不留虎贲军在那里看守财物,说不定能遇见使团里的人。”

风沙不可能埋掉所有的补给,老桑头曾经说过,如果有水有食物,风城就是最安全的宿营地,因为有大量阴影可以遮蔽烈日。如今风沙已过,如果袁放留下补给,很可能风城里还有虎贲军在。

“我们不知道被风吹离了多少里…”郑宗嗟叹着:“乱井头离风城已经很远了,我们被风吹走了半天的路,跟着商队却走了几天才到,可见风势的可怕,还不知道使团情况如何。如果我们现在脱队,也许再也回不到钦汗城了。”

“那你回钦汗城去找援兵。”贺穆兰顿了顿,突然开口,“我带着这个马贼去风城查探究竟。”

“那也太危险了!如果沙风盗全在那附近,你岂不是羊入虎口?你信沙风盗的话,他很可能把你带到包围中去!”

郑宗连连摇头。

“更别说你们连语言都不通了!”

“所以,你晚上要不着痕迹的把他放了,让他以为是自己跑了。”贺穆兰咬了咬牙,觉得有些对不起商队首领。

“我会跟首领说,如果让他跑了,对整个商队都有危险,然后索要食物、水和健壮的骆驼去追赶他。他没骑马,想要在沙漠里活命,只有尽快找到自己的同伴或老巢,又或者是绿洲,我跟在他后面就能找到想要的目标。”

她看着满脸不同意的郑宗,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要相信我的本事,哪怕找不到风城,也绝对不会出事。我这命原本就是捡的,要是不能弄清楚真相给那么多无辜枉死的兄弟们报仇,我不会回平城去。”

“你去意已绝?”

郑宗看着贺穆兰。

“这是最好的法子。你现在受了伤,跟我一起行动只会拖累我,可是你会他们的语言,又带着这么多健壮的乱井头村民,一定能平安到达钦汗城。钦汗城的冯恒是值得信任之人,有他帮助,必能调大军前来。北凉现在已经不值得信任了,如果动作太慢,说不定所有证据都被北凉人掩埋。最重要的是…”

贺穆兰若有所思地说道:“风暴刮起之前,我就去找过沮渠菩提,可他不在帐中。菩提世子的帐外有一整队的虎贲军看守,他不可能飞走,一定是有人做了什么,我怀疑老桑头把我们引到那里,不见得是要毁了我们的使团,而是要把沮渠菩提偷走。”

“偷走?”

“谁知道呢。也许是有人不想他到达平城吧?也许是北凉之间的政斗,又或者是想要杀人灭口。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我本就不是善权谋之人。”

贺穆兰摇了摇头。

“我得潜入风城去看看,如果没有人,我再做打算。之前我在风城时,向导们已经给我指引了最近绿洲的方向和前往的路径,不行我就去那边的绿洲休整,找到商队继续前往钦汗城。”

郑宗面对贺穆兰一直很软,他虽然知道这样不妥,可自己确实是个累赘,而贺穆兰对虎贲军遇到沙暴一事绝不会善罢甘休,只能忍着不安答应了会配合他。

所以到了这一天的傍晚,商队里的人正准备吃晚饭开始夜里的行程时,猛然听到护卫队里发出一声大喊:“那个被抓的马贼跑了!”

商队首领当初就不同意留下活口,是郑宗借口说担心前路上还有马贼,才留下他反复盘问的,其他马贼都被杀了,就这个被关在骆驼群里,绑在骆驼身上,原本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一听到马贼跑了,商队首领立刻带着人过去一看,只见骆驼腿上绑着的绳子已经被另一只骆驼咬断了,骆驼们无辜地看着他,搅动着自己的嘴唇。

骆驼很温顺,自然是不会啃绳子的,可郑宗在绳子上抹了盐水。在沙漠中行走,骆驼也需要大量的盐分补充,所以旁边围着的骆驼们闻到了盐的味道,纷纷来吸/允捆绑的绳子,嚼它,硬生生把绳子嚼断了。

郑宗是个很擅长利用一切优势的人,哪怕手上资源贫乏,也总有办法达到目的,他简直是做坏事的行家。

商队首领看到被骆驼咬断的绳子脸就黑了半截,连忙看向身边的郑宗和贺穆兰。是郑宗提议留下活口问清楚马贼的情况了,出现这种问题,按照商队的规矩,他必须要负责。

于是贺穆兰顺势很光棍的说:“这人不敢骑着骆驼跑,因为动静太大,所以必定没有跑太远,给我一匹骆驼,再给我些水和食物,我去把他追到,杀了再回来。”

郑宗翻译完了后接着补充道:“我们必须马上出发,如今他附近有同伴,说不定汇合了会反杀回来。”

这一下子形势就紧张起来,贺穆兰匆匆骑上商队里的骆驼,向商队问明他们接下来要走的方向、一下站要到达的绿洲名称,就带着足够两天食用的水和食物,朝着脚印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就是沙漠里的好处,只要跑的时间不久,又没有起风,脚印会一直在沙子里,就像是路标一样的显眼。

郑宗催着商队赶快出发,因为郑宗和十二个村民都留了下来,那商队首领也不疑有他,立刻启程往钦汗城的方向而去。

有马贼随时会追上复仇的危险,又有郑宗在队伍里不停催促和提醒,恐怕这个商队到达钦汗城的时间要大大的缩短。

就这样,贺穆兰骑着一匹骆驼不紧不慢地追赶着逃跑者的脚印,慢慢悠悠地朝着他的目的地而去。

天色已经黑了,辨别脚印也变得越来越困难,沙漠一到晚上就起风,贺穆兰不敢离得太远,又害怕被逃跑者注意到有人追踪,后来索性下了骆驼,只牵着骆驼在后面跟着。

逃跑者并没有慌不择路,一路目的十分精确地朝着北面而去,沙丘越往北越高,到最后已经有了半人高的地步。

随着这越来越熟悉的地形,贺穆兰的心中也升起了怪诞的感觉。

她想起了出事前的前一晚。

果不其然。

贺穆兰听到了那凄厉而尖锐的鸣沙声。

鸣沙地是一个非常古怪的地方,如果你扬起沙子或者在沙子上走动,鸣叫声就会更大,所以每一片地方的鸣叫声都是不一样的。

同样身处在鸣沙地里,也许这个沙丘上的声音柔和的像是有人在拨动琴弦,另一处有人践踏的沙丘就凄厉的像是指甲在刮玻璃。

贺穆兰听到尖锐声大起,就知道附近一定有不少人在,他们当初进入鸣沙地时之前,声音很小,可当使团进去之后,吵得人五心烦躁,只能疾跑着加速离开了那里。

沙风盗果然将这里当做接头的地方,或者这就是风城的前哨。

这么难听的声音,没有人能够坚持着待下去,必定是加速通过,而加速的时候最容易中埋伏,嘈杂的声音也能够隐藏他们的行踪。

说不定那天他们通过这一片沙丘的时候,沙风盗们就隐藏在哪里,做好了把菩提接走的手脚。

沙风盗是受谁指使?

又是为什么这么做…

贺穆兰眯了眯眼,有些后悔没带郑宗来。

就算她抓到了头目,语言也一定不通。

一片喧杂的鸣沙之声后,传来了马匹嘶鸣的声音。沙盗不用骆驼而用马,军队也是,只有商队大量使用骆驼,贺穆兰一听到马嘶就心中一喜,按着骆驼跪下,伏在一片高大的沙丘之后,将身子藏在阴影之中,伸出头去眺望。

贺穆兰这边一片漆黑,可马贼们行夜路却带着火把,这让她很容易的就找到了他们。

过来的沙盗大约有四十多人,每一个都骑着高头大马。那个逃跑者大喊大叫了一声什么,有可能是接头的暗号,另一边的马贼们才派出几个人过去查看动静。

两方见面后,逃亡者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跑了一整个晚上,早已经是精疲力竭,立刻一屁股坐倒在沙子上,想躺倒休息。

另一个身上裹着红色斗篷的男人制止了他的动作,似乎是想劝他现在睡下去不好,那逃亡者动了动身子,大概是太累了,就是站不起来。

这四十多个人应该不是全部,因为贺穆兰在他们的身上既没有看到水囊,也没有看到什么铺盖,必定有看守物资的其他人,否则就算这里是沙风盗的地盘,他们也要渴死饿死。

‘错过这次机会,就不一定能这么容易找到头目了,如果擒贼先擒王的话,也许能逼他们投鼠忌器…’

贺穆兰没有带磐石出来,而是将它作为信物交给了郑宗,去钦汗城求助。磐石世上只有一把,贺穆兰身边只有一把借来的弯刀和虎贲军的遗物匕首。

然而也不是不可智取。

贺穆兰想了想,将骆驼一把拽起来,拔出匕首狠狠地刺了它一刀,那骆驼吃痛,立刻喷着鼻子又是乱动又是在原地转圈,还好骆驼善于忍耐,没有因为这个跑掉,否则贺穆兰肯定傻眼。

趁这个机会,贺穆兰贴着沙丘的边沿将自己整个掩埋在沙子里,藏得严严实实,只留出可以看物的小洞注意外面的动静。今日有星无月,沙地里一片漆黑,谁也不会注意这里藏着一个人。

骆驼胡乱扭动,自然惊的是沙子乱响,这鸣沙地很少有动物出没,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沙风盗里的人各个都大吃一惊,立刻有人过来查探,大概只看到一匹落单的骆驼,却没看到其他东西,便怪叫着对下面的同伴吆喝。

贺穆兰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盯着外面的动静,一匹马从她身边过去了,两匹马从她身边过去了…

虽然她已经尽量贴着沙丘边缘,但还是有好几次,那些马儿差点朝着她的方向踩过来。好在沙风盗的骑士也都是骑术精湛没有跑偏,否则她埋伏不成反被踩死,那就是滑稽了。

“来了!’

贺穆兰屏住呼吸朝着外面看着,直到视线里有一片红色经过时,立刻挺身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