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发动冲锋的指令降下,登上沙丘的虎贲军犹如一道无敌的洪流,跟随着冲锋在前的贺穆兰由高坡急冲而下,对着山坡下的孟王后队伍发动了攻击!

孟家军只是忠心于孟家,却不代表每个人都是黑山军那样的军中宿将,孟王后脸色难看地抬起令旗,命令结阵,立刻有一群持盾的甲兵从后方涌了上前,在骑兵前方竖起带尖刺的盾牌。

“变阵!”

贺穆兰也不知带骑兵冲锋过多少回了,这样的变故自然不会是她的难题,当下将双臂展开,犹如之前在黑山演练过无数次那般,每一个黑山出身的虎贲军都秒懂,开始一扯缰绳向两旁散开,形成两翼包抄之阵。

原本举在前方的盾牌瞬间成了摆设,从两翼包抄的虎贲军立刻顺势穿插,一齐朝着孟王后的队伍杀去。

前面是马贼,后面是自己人,孟王后明白如果是花木兰在这里,不可能让她凭借身份跑掉,她还有一双儿女留在别处,绝不能折损在这里,只能命令全军撤退。

可贺穆兰等人怎么可能让她退掉?

只见那罗浑和盖吴如同左右护法一般护卫在贺穆兰的两侧,贺穆兰手持宝刀,不过片刻功夫已经杀到了孟王后身前,挥动宝刀直接劈向她的马头!

孟王后也不是吃素的,她用的也是长刀,长刀和长刀劈砍在一起,立刻溅的火星飞溅。

两人武器碰触后俱是精神一震,武将都是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她们心中料定自己的手下之中没人是对方的对手,便也不再拖沓,一眨眼间两刀乒乒乓乓已经连击了七八下,两位主帅缠斗到了一起。

唐宋之前的时代,大将阵前叫阵比武是十分比武的,正规军和正规军战斗很有规矩,不似马贼一般乱哄哄搅合在一起,主将和主将斗,副将和副将斗,小兵和小兵斗,如果你艺高人胆大,只袭主将,也要看那些小兵和副将愿不愿意。

那罗浑和盖吴都知道孟王后身份尊贵却武艺高强,他们也不愿吃下这个硬骨头,既然贺穆兰和他们缠斗在了一起,便立刻和孟王后的副将斗了起来,腾出空间给两位主帅分出胜负。

可怜沙丘上的马贼眼看着孟王后的人马渐渐也往内合围,不知道该去该留,另一边路那罗带着几十个虎贲军将士已经把假菩提和老桑头都围在阵中,等着其他接到消息的卢水胡人和虎贲军过来迎接。

“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魏国真派人来打北凉了?”血披风也不是对政治一无所知,只能压低了声音问身边的燕子,“孟王后会输吧?”

此时看起来孟王后人虽然多,可孟王后身边围满了虎贲军,虎贲军两翼包围直接将孟王后和后方大军的联系切断,只要拿下孟王后,孟家军也只能乖乖投降。

血披风不想掺和这趟浑水,他都已经想要离开了,无奈自己的人马都在那边大首领的附近,如果他现在跑了,就真是一无所有了。

“那是魏国的虎贲军,就是在风沙里被埋了的送嫁军队。”燕子一鞭抽翻一个想跑的马贼,恨声叫道:“跑个屁!外圈说不定都是大军,你跑出去等着死!留下来等待结果投诚说不定还能活!”

血披风心中不悦,燕子这话与其说是和那小喽啰说的,不如是和自己说的,他现在名义上是大首领,其实混的比刚来谈判还惨些,而归根结底,这件事都是面前的魏国人和孟王后引起的,顿时心中大恨,暗暗想道:

“老子哪个都不投,等你们分出胜负,我将沙漠里有宝藏的消息传遍整个北凉,敦煌那边的马贼沙盗不知凡几,整个西边想要金银财宝拥兵自重的势力多如牛毛,到时候别管你是魏国人还是凉国人,在这沙漠里都施展不开,就等着活活被累死吧!”

他心里这么想,却怕燕子突然发难,只能耐下性子等着虎贲军那边能拿下孟王后,而后冲出这沙漠去。

可这边燕子却似乎完全不想他能好好等着,突然对着血披风娇俏一笑:“大首领,我看孟王后那边坚持不了多久了哩,我想为自己挣个前程,不知道大首领有没有兴趣?”

血披风心中不耐:“什么前程?我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马贼,难道还真的能投诚魏国不成?”

“你以为魏国人不是杀人不眨眼?”燕子挑了挑眉,“他们的人手在沙漠里损失了大半,如今正是缺人的时候,你以为你招揽的那叫铁面的高手是谁?那是虎贲军的主将花木兰,你帮了他一把,说不得他会送你一场前程。”

血披风不敢置信地看着燕子。

“如今沙风盗已经成这样了,大首领投靠了孟王后,一心想把魏国使团出事的脏水往我们身上泼,我们迟早会成为魏国和北凉的替罪羊,被天南地北的通缉,与其如此,还不如跟着魏国回去作证,就说都是北凉在幕后指使的,为的是这支使团回不到中原…”

燕子越说眼睛越亮。

“看啊,大好的前程就在那边!”

她伸手一指,直直指向大首领的位置。

“你是说?”血披风睁大了眼睛看向大首领的位置,“去把他也抓过来?”

“就是他,为了自己的前程,把我们害的这么惨!”燕子咬牙切齿地开口,“现在我们的人都混在了他的旁边,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身边到底有多少自己人,我们一起过去把他杀了…”

“杀了,不抓他?”

“他是孟家人,不会说不利于北凉的话,可要是把他杀了,我们作为幸存下来的马贼,那就我们说什么是什么。为了得到我们的口供,魏国人也会对我们客气几分。”燕子话一说完,为了取信血披风,率先挥着鞭子趁乱向大首领杀去。

“罗睺出卖兄弟,让我们背了北魏使团的脏水,兄弟们,杀了他投诚魏国,方才有条活路啊!”

燕子一边叫着,一边向着大首领身边靠近。

大首领身边原本有不少人,燕子一叫,他谁也不信,立刻叫心腹把其他手下赶出去,只留着三十多个人围着自己,对着燕子狞笑:“你还算聪明,知道投靠魏国,可惜都是白搭,等魏国使团一出事的事情传回魏国,你们这些可怜鬼就要被两国的军队追杀,哈哈哈哈…”

血披风见燕子上了,一咬牙也只能硬着头皮煽动自己的手下。先前孟王后曾大叫一声“罗睺的人向前三丈”,结果许多他的手下怕死全挨过去的,如今都在罗睺的身后。

他想杀了罗睺,就只能利用这些手下。

“魏国的大军马上就要到了,跟着孟王后连小命都难保,拿了大首领的人头投诚,还能有活路!”血披风大叫着:“贺六鬼七,你以为你们藏得住?等局势一定,无论哪边赢了,你们都两边不是人,现在选好路才是正经!”

贺六鬼七是他手下的两个小头目,平时最是滑溜,如今就混在大首领那边。

一群马贼都不是笨蛋,看到血披风和燕子拼了命地往大首领身边攻,而身后被虎贲军直接截断逃都逃不掉,只能当场作出决断是投靠魏国人还是投靠北凉人。

再看另一边,孟王后的队伍已经从后方赶到,虎贲军虽已经围住了孟王后,但孟家军人数毕竟数倍于虎贲军,虎贲军能够支持到现在没有什么伤亡已经是奇迹,可再继续下去,迟早也是被蚕食的下场。

这些马贼犹犹豫豫,有的觉得血披风说的在理,可又不愿意承担风险,有的看着自己的首领在前面冲杀,自己却在后面躲着,心中也是一阵愧疚不安,但最终还是想活命的心思胜过了其他,但心思却已经活络了起来,但看战局向着哪边,就倒向哪边。

如果贺穆兰在这里,怕是要气的发笑,她从军开始,带的一直是正规军,最差不过是卢水胡人,两者都十分讲究纪律,虎贲军自是不用说,哪怕原本黑山军里最差的右军新兵营,也绝没有这些马贼如此没有节操。

但这种世道,反倒是这些小人物有时候左右战局,而一打起来,哪有那么多悍不畏死的精兵,魏国铁骑靠着府兵制能一直驰骋中原,靠的就是这种自律和荣誉感,真打起来,一千虎贲军恐怕能冲杀几千像这样的马贼。

发生在自己身后的事情,贺穆兰自然是不能知道的,她如今只一心一意对抗着孟王后的进宫。她是孟家刀法的传人,羌人的刀是重刀,和盖家的快刀刀法又不相同,讲究“渊渟岳峙”,心性要沉,行事要稳,方能在刀法上得到大成。

孟秋霜以前受家中刀法的影响,处事一直从容不迫,心性也算是磊落,所以刀法中的气魄犹如渊水深沉,高山耸立,和她动手者,常常还未落败,心中已经有了巨大的压力。

可自从沙漠里风暴乍起使得孟玉龙枉死、使团死伤无数,自己的儿子沮渠菩提也无法接受一意要求继续前往平城赎罪,这个原本刚强的女人心性上也终于出现的裂痕,往日的磊落成了笑话,孟家的爱护在她间接害死侄子的那一刻,就注定要成为罪孽,所以她的刀法有了破绽,她的处事也有了痕迹。

更何况,她实在是太老了。

二十多岁却已经重来过几次的贺穆兰,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上都已经到了圆满的地步,她虽然不是孟王后的对手,可依旧靠着自己骇人的力量以及卓越的对战反应能力支撑着对方所有的攻击。

外人看起来似乎是贺穆兰被咄咄逼人的招式压的睁不开眼,唯有孟王后知道,重刀的刀法这样快速地对战下去,先累死的肯定是她。

这也是她倒霉,贺穆兰的徒弟就是用刀的,万变不离其宗,她对刀法十分熟悉,加之重刀刀法说白了就是以力相博,这世上她最不怕的就是比力气,拳怕少壮,眼见着孟王后座下的战马喷出许多白沫,贺穆兰知道反击的时刻已经到了。

孟王后已经开始将她攻击的力道卸到身下的马上,这战马不堪重负,随时都无法再动弹。

孟家军越围越多,贺穆兰见不能再拖,竟站在了马镫之上,整个身子跃了起来!

“那罗浑!”

蹬开马镫起跳的贺穆兰,瞅准了孟王后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时候突然发难,像是一只大鸟一般扑向马上的孟王后。

对方的敌将扑了过来,孟王后的亲卫们吓得胆寒心疼,纷纷挺矛来援,可那罗浑是谁?

这可是贺穆兰的亲卫队长,搁在哪个军中都可以作为一军主将的人物!

“呔!”

那罗浑一招“蛟龙出海”,枪尖连绵不断,将刺来的战矛一把搅开,贺穆兰借着这一缓的机会向着孟王后扑去!

孟王后哪里敢让贺穆兰扑个正着?正准备抖动缰绳驾马避开,却发现座下的战马悲鸣一声,前腿软倒往下一跪,眼睛和鼻子里都流出了刺目的鲜血,似是已经力竭,再也不能动了。

人和马都是一样,你对他如何,他回报什么。孟王后已经年老,无法靠着自己的力量硬生生接下贺穆兰的力道,只能凭借高超的刀法巧妙的将力量卸到自己的马身上,她以为战马比人强壮,一定是贺穆兰先承受不住,却不知道人还有法子卸力,马却十分忠诚,只会实打实的把力量承受下来。

如今随她征战的骏马内脏已伤,无法再动,贺穆兰却已经扑了过来,将全身甲胄的孟王后直接压倒在身下,换来孟家军七零八落的惊呼。

“竖子敢尔!”

“竟敢冒犯王后玉体!”

“你他娘的从王后身上起来!”

贺穆兰毕竟打扮成男人,一下子坐倒在孟王后身上实在是惊世骇俗,孟王后也是满脸苦楚…

她被这么一压,闪到腰了,怕是想爬也爬不起来。

于是这一幕怪诞无比,眼看着是贺穆兰扑到了孟王后身上,孟王后却半点都不挣扎,反倒“深情脉脉”地看向贺穆兰,连动一动的意思都没有。

盖吴心中恨这些北凉人,用卢水胡话阴阳怪气地挑拨:“说不定就是你们家王后喜爱我们家将军这样的勇士,不愿意起来,你们光叫有什么用?没看她动都不动一下吗?”

贺穆兰的姿势暧昧,她上半身几乎都压在孟王后的身上,脸已经贴了脸,贺穆兰一把掀掉她的面甲,用鲜卑话狠狠地对她怒道:

“你别想能逃,魏国那么多的冤魂正看着你呢!”

孟王后苦笑着用鲜卑话回答她:“成王败寇,我认输了。”

如果是其他人,恐怕还怜惜孟王后是个女人,贺穆兰自己就是女人,半点没这个想法,一把将她从地上扯起来,用刀架住她的脖子,大吼了起来:

“孟王后在此!尔等速速放下武器!”

孟家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反倒是孟王后光棍地笑了笑,对着所有人说道:“他们不敢杀我,否则无法和北凉交代,你们速速自己去了吧!”

孟家军的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见孟王后似是已经存了死志,用羌话大声叫了起来:“保护好白马!”

说罢就要撞向贺穆兰的刀。

一旦孟王后死在花木兰手里,无论到底是什么原因,花木兰都会被魏国拿去交代,这就算是毁了,魏国使团的罪责也能被一笔勾销。

贺穆兰正立在孟王后身后,哪里看得到孟王后要自尽,只听得盖吴一声大叫“撒手”,她条件反射地松开了刀,孟王后只撞了一半,划破一点皮肉,贺穆兰刀已经到了地上,盖吴却窜了上来,用手掐住孟王后的脖子,活生生将她扯到了后面去。

孟家军知道孟王后落到魏国人手里得不到好,又不明白孟王后为何要自尽,但孟家军对北凉朝廷和孟家还有信心,当场鸣金下令撤军回国,要回国中去搬援军,连孟王后都不管了。

虎贲军的数量还不能全部留下这些孟家军,眼看着他们迅速结阵有条不紊的撤退,虎贲军却不敢追击,只能护在贺穆兰的身边,警惕的注意着四周。

就在此时,被彻底遗忘在沙丘下的罗睺一行人却突然发生了剧变,他身边的人一下子被人从背后捅刀子捅了个干净,又有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挤了上来,将他团团围住。

“大首领,对不起了,孟王后倒了,孟家军撤了,他们可不会管我们这些小喽啰…”一群马贼说着残酷的话,像是猫捉老鼠那样戏弄着穷途末路的大首领,“借你的人头用用…”

显然是听到了先前燕子的喊话,想要搏上一搏的马贼们。

血披风和燕子原本就已经攻到了外围,此时见内部哗变,顿时大喜过望,各种呼喊不断,血披风和燕子也不算是庸手,他们和之前生了退意的手下们一起将那大首领围得水泄不通,那么多人一刀一剑地攻击,罗睺此番虎落平阳,竟给这些人活活袭击到血流成河,被放干了全身的血液而死。

贺穆兰整队收兵之时,燕子也上前砍下了罗睺的脑袋,她反手要把罗睺的脑袋递给血披风,却见血披风纠集起自己的人马,竟准备离开。

“你们要走?前程不要了?”

燕子焦急地扑上前去。

“我和你不一样,我是马贼。一入沙风盗,一辈子都是沙风盗…”血披风摇了摇头,“你去挣你的前程吧,以后不要和我再见了。”

“我不懂,这么好的机会…”

“马贼的规矩,散伙之人不得好死,我们都发了毒誓,大首领已经应誓了,燕子,你以为老天爷真的不长眼吗?”血披风已经受够了今日的一切,什么财宝大首领之身都不再想了,一抖披风当即领着众人往北方的沙丘呼啸而去。

“血披风,你不能走!”

燕子驾马欲追,却听得血披风远远喊道:“花将军,你曾答应保护我一个月,我金子已经付了,如今不需要你保护,你让我们离开便是!”

虎贲军原本想把这马贼追回来,可见贺穆兰没有下令,也不敢擅自行动,贺穆兰见血披风带着人已经奔了许远,大有哪怕只剩他一个也不要留下的意思,而她目前最重要的是把孟王后和老桑头等人控制住,也顾不得这支心有去意的马贼,只能放他离开。

血披风一行人奔到连脚下的沙子都不响了才敢停下,再见天高云阔,阳光刺眼,四周白茫茫一片,身后的兄弟只剩了一半,顿时对天狂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一顿发泄完了,身后的手下才瑟缩着开了口:

“首领,我们现在去哪儿?”

血披风习惯性地摸了摸腰侧,这才发现自己的宝刀借给铁面就没拿回来,看样子再也拿不回来了,心中更是烦躁,再看东边尘头滚滚,应该是有更多的魏国人来了,便策马向着东边狂奔。

“去哪儿?”

“财宝是起不出了!让我把这一池水给搅浑!”

一个两个都把沙风盗当成棋子,今日也让他们看看被棋子反咬一口的滋味!

第431章 欢喜团圆

“呜哇啊啊啊啊!将军您果然还活着!”陈节抱着大难不死的贺穆兰大哭特哭:“我就知道您不会死!我天天伺候越影大爷和大红大爷,就是等着您回来骑他们,看我的头发!都被它们咬秃了!”

“辛苦了。”

贺穆兰拍了拍陈节的肩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节被留下来保护剩下来的魏国使臣,并没有参与这次的行动。

而北凉的使臣们和活下来的铁卫营之人因为无法得到信任,已经被虎贲军赶离了队伍,现在不是死在茫茫大漠之中,就是已经被铁卫营护卫着到达了北凉的某个城镇。

留在绿洲之中的,都是这一次沙暴留下来的众人。

贺穆兰随着虎贲军和那罗浑等人到达绿洲之后,看着原本应该吹角连营的营地就剩了一半的规模,心中实在是又悲凉又痛苦,然而还没痛苦完,就被突然狂奔而来的越影和大红惊得悲喜交加,也顾不得会不会被撞飞了,连忙迎了上去。

越影和大红都是有一些灵智的宝马,没有死在那场风暴里,反倒保护了不少人没被卷走,如今被虎贲军的人当做宝贝一样养着,情愿自己没得吃没得喝都不愿意渴了饿了这两位大爷,陈节更是被当做仆人一样使唤,连头发都被啃毛了。

若是还有什么事能让贺穆兰笑出声来,那就是不幸中的万幸,越影和大红都没事了。

老桑头被袁放押着送到了虎贲军中,为了防止孟王后自尽,来的路上贺穆兰等人毫不客气的将她的口中塞了破布,身上也绑着绳子,只是他们都知道轻重,对孟王后还算客气。

队伍里所有的北凉人都被愤怒的虎贲军驱逐了,原本跟着兴平公主的那些宫女也都被赶走了,所以随着孟王后被押回来,先别说一干使团成员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一群男人里混进来一个女人,哪怕是老太婆,也让人着实头疼的很。

贺穆兰平安无事回到使团里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营地,所有人疯了一般地涌向绿洲中心,就连还在忙活的袁放和冯恒都放下手中的事情立刻赶了过来,虎贲军最惨的就是即没了世子又没了主帅,连和平的公主都没了,现在主心骨回来了,虽然情况惨烈,总算还有了继续前进的希望。

贺穆兰见到自己认识的人大部分都还活着心中总算是一松,再见冯恒居然也在这里,也就明白了虎贲军为什么没有离开。

有冯恒负责提供向导和辎重,这里离钦汗城又不远,虎贲军能支撑到现在也是寻常。

“…郑宗死了吗?兴平公主也没找回来?”袁放看到贺穆兰身后没有郑宗,原本升起的希望也一下子黯了下去。

那样的大风,能护住自己就已经是了不起了,郑宗那样的弱鸡…

袁放心中惋惜。

“啊?哦,不,郑宗没死,他受了伤,其实也算不得很好,但命总算是保住了,我路上发现了沙风盗的影踪,让他带着我的磐石去钦汗城求救。要知道冯都尉在这里,我就不这样多此一举了…”

贺穆兰见袁放以为郑宗死了,连忙解释。

“我能活下来,全靠郑宗相护,其中另有一番奇遇,等会再说。”

她抬眼看去,发现蛮古不见人影,连忙问身边的陈节,陈节还在擦着眼泪呢,闻言忙说蛮古被飞来的杂物撞伤了腿,如今正在养伤。

“其实使团没有立刻返回钦汗城也有这样的原因。沙地里没法行车,可伤员又太多,有些人一旦随便移动就有生命之忧,我已经传令回去派一批郎中过来了。”

冯恒是亲自送意气风发的使团离开的,这才没多久,使团里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失踪的失踪,让他不胜唏嘘。

“还好您回来了,现在是走是留,就等您一句话了。”

“我失踪了大半个月,对你们身上发生的一点都不知情,为今之计,应该将师团里所有还活着的官员召集过来议事,你们将沙暴之后的事情跟我说一说,我也把我的经历告诉你们…”

贺穆兰叹了口气。

“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军心啊,虎贲军何时伤亡如此严重过…”

缺医少药,又在这热死人的沙漠里,就算有绿洲可以暂时栖身,也不会是养伤的好地方。

伤员肯定是要逐步送回钦汗城的,可风城里兴平公主的嫁妆却不能丢在那里不管。

她要把它起出来,当做阵亡将士的抚恤之用,绝不可能便宜了别人!

随着贺穆兰的一声令下,陈节和袁放连忙去召集所有的使团成员在帐中议事,这些人有些还带着伤,但是爬都要爬来大帐,一群人碰头之后各个泪流满面,昔日核心成员三十多人的使团,如今一个帐篷里都坐不满了。

这还是个小帐篷而已。

贺穆兰心中也是一酸,她是主将,却不能表现出软弱的样子,只能压抑着自己心中的痛苦,言简意赅地说着自己之后的经历。

她的经历自然很短,如何在沙丘上找到了那些同袍的尸体,如何发现郑宗没死,没找到兴平公主,拖着郑宗找到乱井头的人,乱井头的人如何跟着她出来寻找回钦汗城的路,半路发现沙风盗要去风城,虎贲军也许还在附近等等,都随着她的叙述娓娓道来。

没有多少惊心动魄,只有说不尽的苍凉,随着她从怀里掏出一把虎贲军的匕首,许多好男儿还是留下了眼泪。

一场风沙之后,沙子掩埋了许多人的尸身,有些人连渣滓都没剩下,有些人被风不知道吹到了哪里。许多人都不愿意承认那些人已经死了,还在自我欺骗着他们也许是被风刮跑了,也许还有奇遇,贺穆兰的回来更是给他们注入了一记强心针,让他们更加愿意相信自己的猜测。

可他们却忘了,不是每个人都有和沙漠、和天斗的本事和体力,也不是每个人都有遇见贵人的运气,郑宗若不是有贺穆兰死不放弃,最终也不过是化为狼口中的血肉罢了,那么多不知影踪的虎贲军和使臣,真的能够回来吗?

贺穆兰满心希望回到使团里,可即使有了心理准备,见到这样的情况还是心中痛楚。

她一路行来太顺风顺水了,这一场出使也因为北凉王室的妥协几乎是超计划完成任务,却还是栽在了大意之上。

这件事给了她一个真正的教训,让她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哪怕是卢水胡人,是兄弟,是昔日的朋友,当她背负着整个使团之人的性命时,她就不能凭着好物或人情行事。

也许有人认为这是幕后谋划之人狠毒,可她自己心中知道,如果不是她批准了老桑头入团,如果不是她在郑宗提出怀疑和猜测的情况下还坚持相信盖吴和路那罗的保证,老桑头根本掀不起一点风浪。

白天赶路虽然辛苦,在主道上赶路也许会遭遇烈日灼烤,可却不会生出这么多事情。

虎贲军失去她的影踪,就靠在绿洲里的水、灌木和剩余的辎重生存,不也能留下这么久吗?她又为什么被老桑头和向导们的话动摇,认为原本的路和安排变得很危险呢?

不是因为大行驿死了无人指导她,而是她一直被那可笑的“知识”所蒙蔽,将沙漠的危险无限放大,又太容易轻信别人的缘故。

有时候,她确实要学学郑宗那种“用人先疑”的谨慎了。

没人知道贺穆兰在想什么,但所有人知道贺穆兰没事都很高兴,加之沙暴之后确实有许多事情发生,白鹭官刘震也没死,加上袁放等人,开始和贺穆兰说着她失踪之后的事情。

所有人从沙子里爬出来之后,先是收拢起所有活着的人,卢水胡人只失踪了四十多个人,死伤几乎没有,可虎贲军留下来的只有一半,从虎贲军成立开始就没有这样的损伤,所以等死伤清点出来后,许多虎贲军的士卒甚至认为这是卢水胡人想要谋财害命设下的圈套,两方差点火拼起来。

好在那罗浑和袁放都没有死,使团里也有几位德高望重的使臣及时调停,这才没有真的出事。活下来的人将所有能找到的辎重和水等物资全部翻了出来,骑着还活着的骆驼和马匹,开始朝着东边撤离。

使团里还留着几位向导,骆驼也能寻找水源,他们在水草耗尽之前找到了这处绿洲,却发现绿洲里已经有马贼盘踞,不得不和马贼大战了一场,最终还是卢水胡人立了功,将马贼杀了小半,逼得马贼纷纷投降,这支马贼就是燕子率领的部队。

燕子真名不叫燕子,而叫扈地干燕,是河西鲜卑的一支,曾经南凉的贵族,随着南凉破灭,扈地干家投奔了北凉,北凉的大世子死在柔然时,扈地干家是大王子帐下的将军,因为护卫不利,满门都受了惩罚。

扈地干家被抄家,男子罚为苦役,女子成了官婢,由于燕子的父亲在河西有许多旧部,沮渠蒙逊没有杀他,而是把他关进了牢里,忍受着煎熬。燕子跟着兄弟逃出姑臧,在半路上被追兵追到,他兄长断后,最终只有燕子逃出。

一个女人在外生存实在艰难,扈地干家的家将后来也走了大半,剩下的人跟着她在外设法想救出家人,便加入了此地的沙风盗,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手。

这燕子一边打听家人的下落,一边聚集人手准备去西秦和北凉的边境将做苦役的家人劫回来,只是总是找不到机会。

她是女人,手下招揽不到什么强人,这群乌合之众要知道她劫的是边关苦役营,没到半路就会跑个干净。

就在这时,老桑头的使者找到了她,她之前确实隐隐知道大首领在盘算什么,而且要去救什么,如今知道大首领要借世子索要赎金,希望她能够帮忙出一些人手,于是就动了心。

只要有了世子,就能向北凉谈条件,于是明明对钱财地位毫无野心的扈地干燕,依旧还是带着所有的手下赶往风城,驱赶掉此地绿洲的商队占据下来,等候下一步的消息。

结果没等到好消息,反倒等到风城被埋、世子到了大首领手中却遭到手下哗变,老桑头示好希望能通力合作取出财宝的信函。

也遇到了已经在沙漠里迷路了五六天的虎贲军。

老桑头这个人,燕子还是了解一二的,他原本一直在敦煌,想要谋取什么宝藏,结果灰溜溜逃了回来,得到罗睺的重用,此人一心爱财,为了钱财什么都做得出来,脑子又灵活,很是让人忌惮。

要说老桑头为了风城里的财宝反了罗睺,也是正常,他原本在敦煌就是为了想要什么宝藏,投靠沙风盗也是想借取沙风盗的力量壮大实力,好日后去敦煌取回财宝。

燕子被世子和财宝所诱惑,无论是拿世子谈条件还是得了钱招揽手下,对她都是莫大的诱惑,可事情还没成,就被虎贲军给制住了。

袁放有自己的本事,刘震也是白鹭官的尖子,两人没用什么手段就得知了一切,甚至策反了燕子投靠魏国,他们作为魏国官员,答应对北凉施压要回扈地干还活着的家人,于是双方一投既合,“十人谈判”之时,看似燕子迟迟才赶到,其实魏国使团早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就等着燕子得到世子后将他们一举歼灭。

现在的结果虽然算不上最好,但已经很超出他们的意料之外了。

只是所有人原本以为世子和孟家都是受害者,如今被老桑头抄了个底朝天,原来一切都是孟王后计划的遁走之计,所有人都恨的冲冠眦眼,就差没有把孟王后和老桑头生吞活剐了。

“可惜菩提世子是假的。”那罗浑叹了口气,“孟王后地位虽尊贵,却对北凉大局无用啊。”

“假的?”白鹭官刘震冷笑着。“谁知道是假的?”

一群人莫名地向着刘震看去。

“去取出兴平公主的嫁妆,我们继续回平城,这些北凉人以为我们魏人那么好摆弄?哪怕他是假的…”

刘震虎目圆睁。

“我们说他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第432章 北凉惊变

贺穆兰联系上了虎贲军,整个虎贲军的精神面貌也是为之一改。不但剩下的虎贲军恢复了往日的操练,营地里“魏”国的大旗也竖了起来,使臣们重新摆出仪仗,俨然把这个绿洲当做了行营使馆一般。

这条商道是要道,来往的商队都从绿洲经过,很快的,此处绿洲有魏国人驻扎,魏国使团没有覆没的事情也传了出去。

更有人言之凿凿的表示看见了魏国的那位将军和北凉世子在一起议论事情,看样子北凉世子也被救回来了。

冯恒的急信从钦汗城立刻出发,到周围各州县及平城求援,希望有大军驻守附近,保护贺穆兰的军队取回兴平公主的嫁妆。沙漠闭塞消息运送又麻烦,但最多七八天,钦汗城附近的军队就会出发。

虎贲军虽然伤亡惨重,但他们毕竟是在黑山驻守了十年的军队,在和柔然人相斗的十年间,看惯了各种生离死别,虽然当时感伤,可一旦重新振作起来,依旧还是那支威武的雄师。

营地里仅存的政客们开始拖着残病之躯,想法子以此事为魏国谋取最大的利益,孟王后和假世子如果操作好了,根本不需要魏国做什么,北凉自己就会帮魏国把一切路铺好。

“现在将军必须写几封函件通报北凉沿途所有的州县,我国使团因北凉的王后联合马贼伏击而出了事,有老桑头、燕子和孟王后作为人证,还有之前孟王后率队伏击马贼灭口的事情,这些事都无法掩盖住。我们必须要给北凉压力,让他们自己出来平息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