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

贺穆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不是断袖那句。”

那罗浑飞快地丢下这句话,一抖帐门,猫腰钻了出去。

只留下突然怔愣住的贺穆兰。

贺穆兰合上眼睛的时候,脑子里还在萦绕着狄叶飞之前的那些困扰表情。

在交代自己的“遗言”、吐露性别,告诉众人她的想法时,她也如同开窍般明白了狄叶飞为何觉得自己是断袖。

他的那些欲言又止、那些恼羞成怒,也就变得越发顺理成章起来。

说起来,这一切都怪她。

狄叶飞原本和女人接触的就少,他自己长得漂亮,就对漂亮的女人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对于那些对他的长相有异样眼光的人更是厌恶。偏偏自己之前已经见过他的脸许多次,对他的脸一开始就没什么异样的目光,让他对自己也格外不同了起来。

加之之前五石散也好、教她怎么撸也好,她都将他看了个遍,甚至上下其手过,更是以绝对的力量压服着他屈服,迫使他戒掉了五石散。

这段过程里她表现的极为强硬,甚至出手打过他、压倒他不准他自残,那段经历怕是已经影响了他,让他对她生出了类似“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一般的心理。

狄叶飞恐怕属于天性里就会屈服于强者,很容易掰弯的那群人。

可无意间将他掰弯的自己,却不折不扣是个女人。

这和郑宗不同,郑宗天生就喜欢男人,一旦知道她是女人,大概会愤怒悔恨一阵,然后重新喜欢上别的男人,可狄叶飞却不同,他并不是天生就喜欢男人。在黑山时,他也会为那些荤段子羞红了脸,也会在吐罗大蛮去游寨后好奇的听一听那些男女之事的段子。

如果她从现在开始,试着将他当成共度余生的伴侣相处,告诉他自己的性别,慢慢灌输他自己的择偶观,也许在未来的日子里,她说不定会多一个志同道合、颜值也让人满意的另一半,自己也没那么孤单…

但她已经没有多久好活了。

这时候告诉他自己女人的身份,注定是坑他。

是告诉他女人的身份,十分感谢他的爱慕,然后残忍的拒绝他…

还是干脆不告诉他真相,让他怀着这样隐忍的感情,等着她死后这段错误自然地随时间流逝?

贺穆兰没有主意,也不知道该找谁商量,加上实在困极了,各种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圈之后还是沉沉睡了过去。

这是这一觉睡得太不安稳,一下子是女装的狄叶飞向她表白自己的爱意结果被拒寻了短见,一下子是男装的狄叶飞哭着雌伏在她的身下却发现她没有黄瓜,又一下子是狄叶飞跑来告白被郑宗大叫着跑进来狂插了几刀…

各种光怪陆离,简直把梦里的贺穆兰都吓尿了,偏偏她知道自己在做梦,却像是魇着了一样,就是醒不过来。

大营中。

忙完了一天事情的狄叶飞看到天色渐渐发红,知道夜晚快要到了,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这里的绿洲很小,有阴影的地方也不多,这么多人扎营在这里,注定有一部分人要暴晒在阳光下,所以贺穆兰要求尽量多人共用一个帐篷节省空间,实在没地方睡的就去睡骆驼旁边,骆驼的肚子比地毯还舒服,许多虎贲军都把营帐让给了高车虎贲,自己去睡骆驼。

作为高车虎贲的左司马,狄叶飞的部下自然在阴影里的好地方给他竖起了一处营帐,狄叶飞看了看高车虎贲军中许多窃窃私语着晚上没地方睡的兄弟,突然笑了起来。

“别再啰嗦了,我耳朵都快长出茧子了,剩下没地方睡的兄弟,都去挤我的营帐去!”

狄叶飞飞起一脚踢了踢某个族人的屁股。

“就你话多!先给我进去!”

“咦?那阿其火你睡哪儿?我们睡了你的帐篷的话…”

几个高车狄氏的族人面色犹豫地看了看帐篷又看了看狄叶飞。

“我到了这里还怕没地方睡?我去跟火长挤一晚上。”狄叶飞大笑了起来。“我在平城都是住在花府里的,花府主院都住了,挤个帐篷有什么难事?正好和虎贲军的花将军商量下接下来的行程。”

他随意对手下摆了摆手,大步朝着贺穆兰的帐篷而去。

睡了这么多个时辰,应该也休息好了吧?

他也不是太困,正好可以和火长抵足而眠。

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

“花将军和我家将军睡?怎么觉得有点怪怪的?”一个士卒想起那个画面,忍不住脑子里就替换上“被翻红浪”来,立刻噤若寒蝉。

另一个狄氏出身的高车人也笑着开口:“希望花将军忍受的住,我们家将军长得可是俊俏,花将军出使也有半年了,这长路漫漫,枯燥寂寞…嘿嘿…”

“你们在说什么!”

正准备回帐休息的郑宗听到几个高车士卒的议论,立刻顿住了脚步,凑了上前:“什么长路漫漫?”

“你说,我们家将军美不美?”

高车人翻了个白眼。

“美。”

这一点毋庸置疑。

郑宗点了头。

“我家将军美,花将军又在睡觉,难保一醒来看到身边躺着个如花美眷,没注意是男是女,一下子就那啥了…我家将军好像不是花将军的对手…哎呀呀,这么一想,赶紧得把阿其火给追回来,可危险了!”

几个脑补的士卒越想越慌,站起来就想追。

更急的是郑宗,眼泪都快下来了。

“你说你们家将军跑去跟花将军睡了?!”

“什么叫跟花将军睡了!会不会说话呢!”

几个高车人瞪他,“人家是故交,晚上想说说话不行吗?”

“行行行,不过花将军睡相不太好,我去帮你们把狄将军追回来!”

郑宗也不管其他了,掉头就走。

狄将军长得貌美。

狄将军武艺高强。

狄将军位高权重。

狄将军还是旧交。

虽然说看起来不像是好人,可难保其他条件好,还是让花将军动心啊!

坏了坏了,这狄将军愿意千里迢迢来救花将军,搞不好半推半就就从了!

不对不对,花将军要是对狄将军有意,两人认识这么久,早就成了!

难道本来就是情投意合,他是痴心妄想?

郑宗越走越心急,越走越心痛,到了后来几乎是发足狂奔。

好在他跑的快,一路小跑到贺穆兰帐前时,狄叶飞还没有进去。

不,不是没有进去,而是给人拦下了。

“陈节,你敢拦着我不让我进去?我和火长挤一晚怎么了?”狄叶飞横眉怒目,眼睛里绿光耀人。

“这营帐睡两个人足够了!还有那罗浑,你怎么也拦着我!”

若是以前,那罗浑肯定放他进去了,两个都是名义上的主将,沟通一番也是寻常。

可那罗浑现在知道了贺穆兰是女人,晚上的卫戍都是不假他人之手的,见到狄叶飞要进去睡觉,顿时心急如焚。

“火长真的睡得太熟了,你进去会把她吵醒。她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会儿。”那罗浑压低了声音。

“要不,你到我那窝一晚?我的帐篷也有空,我晚上值守,你先去躺躺?”

“奇怪了,怎么你也这样?”

狄叶飞有种被昔日火伴排斥的感觉,好像每个人都是一国的就是不让他进入,顿时心中又委屈又奇怪。

“你把我当外人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火长这不是没醒吗!”

“那我在外面等他醒了再进去。”

狄叶飞也倔,当场盘腿一坐,不走了。

郑宗见到几人在争执,连忙也凑了过去,腆着脸说道:“我找花将军有点事。”

不管那罗浑和陈节之前对郑宗有什么不满,如今看到他那张大花脸,心中同情和感激还是占了多数。

如不是郑宗护着贺穆兰,花脸的就要变成贺穆兰了。

她本来就长得平庸,要再破了相,简直让人鞠一把同情泪。

“那你也等等吧,这个时候了,火长大概快醒了。”

快到饭点了。

郑宗点了点头,也学着狄叶飞盘腿而坐,用余光打量了他一眼,心中止不住的得意。

‘嘿嘿,你要想留下来,我就也留下来,我也是叙旧!实在不行,我就建议火长在外面露天睡,正好可以畅谈,帐篷里憋闷的很。就是不让你们独处!’

他贼贼地笑了笑,大花脸显得更加猥琐了,看的对面坐着的狄叶飞脸上肌肉直跳。

‘怎么看他怎么好看,绝对不能让他和将军独处!’

‘怎么看他怎么古怪,绝对不能让他和火长独处!’

第439章 藏龙卧虎

郑宗和狄叶飞的争执终于还是吵醒了贺穆兰,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狄叶飞和郑宗的贺穆兰最终大手一挥:

“别吵了,帐篷不够的话,狄叶飞你和郑宗挤一挤吧!”

“什么,我和他挤?”

“太好了,就这样吧,狄将军我那空地很多…”

两人被脸色不太好看的贺穆兰扫了一眼,最终还是体贴的担心她睡不好会暴躁的问题,手牵手(?)离开了营帐。

那罗浑随着披衣起床的贺穆兰进了帐,见她睡眼惺忪,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火长,狄叶飞他是不是…”

一切尽在不言中。

贺穆兰以前一直知道阿单志奇很细腻,却不知道那罗浑这样性子的人其实也敏锐的很。

不但很敏锐,他的眼神里竟然还有一些淡淡的感伤。

是感伤狄叶飞的误会,还是感伤什么其他?

贺穆兰略过心中一丝尴尬的情绪,有些不太自然地点了点头:“他大概误会了什么,不过我不认为他是断袖。我命不长了,还是不要坑他了。”

“又有谁能知道自己活多久呢?说不定下一刻战场上的流矢就能带走我们。”那罗浑摇了摇头,“但我相信火长知道该怎么做,您说什么,我都听您的。”

“先瞒着他吧。他性子和你们不一样,容易钻牛角尖…”贺穆兰不敢说,自己其实是被自己的梦吓到了,不太敢面对那样的狄叶飞。

“我现在也没考虑过终身的事情。”

一想到自己要谈恋爱什么的,感觉画风都变奇怪了。

她可是统领精锐虎贲的花木兰,又不是什么言情戏里霸道将军爱上我的绝世美女…

那罗浑叹了一口长气,摇摇头掀起帘子出了营帐。

贺穆兰这一夜休息的其实不算好,但虎贲军已经被疲兵之计累了许多天的将士们却是休息好了。

就算晚上的大漠冷的人发抖,但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还都是年轻气壮的小伙子,那热气就够暖和的了。

天还没亮,大军就开始拔营,这个时候的大漠只有日出前后是最适合行军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节奏。

袁放和冯恒在营地里跑来跑去,清点着辎重和人数,素和君从未想过使臣居然一个都不在,自己的得力属下刘震也被源破羌绑了去,只剩光杆司令一个,只有到北凉的城池里才能亮明自己御使的身份。

狄叶飞和贺穆兰合作多年,那罗浑也是昔日黑山军的偏将,这几人迅速动作起来,七千人的队伍立刻有条不紊地开始离开绿洲,向着鸣沙郡而去。

“鸣沙郡就是以那片鸣沙地闻名的。”冯恒介绍着:“灵州的鸣沙郡算是这条路上最大的城镇了,无数商队和僧人都会在这里歇脚,也有许多马贼化装成商人脱手抢来的货物,所以鸣沙郡三天两头就会有大的争斗,毕竟有些商人发现了抢自己东西的马贼,总是要去指认,官府又不能不管…”

不管冯恒苦笑着又补充:“不过只要马贼是以商人的身份进来,不闹事又愿意交税,当地的太守是管不了什么的,地方的卫戍军人数也不够剿匪的。”

北凉的人口也不多,地广人稀,一个郡的郡兵也许都没有两千个人,而沙漠里马贼们动辄能纠集起上千人马,又来去无踪,剿匪便成了笑话。

各地的官员也不愿意惹麻烦,对于这些强盗,只要他们愿意交税守规矩,在城里销赃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支这么庞大的军队在凉国的地界里行动,沙漠里又到处是沮渠牧犍打探消息的北凉人,没有一会儿就有武将打扮的北凉官员前来问清人马的来历。

贺穆兰手持节杖,素和君怀揣圣谕和凭证,狄叶飞则是来接应北凉使臣,顺便调查使团出事的将军,这一干人等的身份北凉当然是要慎重对待,再加上最近姑臧连连变天,这些官员也是小心,一得知贺穆兰等人要去鸣沙郡补给,立刻先派了人火速回姑臧和灵州回报,然后小心翼翼地陪同前行。

贺穆兰等人又不是来攻打北凉的,有北凉的官员陪同,一路补给是不用担心了,因为不用回钦汗也不必走沙漠,一行还算是顺利,很快就到了沙漠边沿的灵州。

这些官员不停的问起贺穆兰之前的北凉使者去了哪儿,已经被源破羌杀了的北凉使者能去哪儿?贺穆兰总不能缺心眼的说去了天上,只能纳闷地反问对方,难道不是已经回到姑臧城了吗?

这些被派出来的官员大多是沮渠牧犍那一派的,听到这个消息甚至已经在怀疑是不是有后党在半路上把使者劫杀了,以至于连孟王后在哪儿都不敢问,就怕这些虎贲军已经和孟王后合作了,将他们杀了灭口。

只是外表风平浪静,其实早已经酝酿着风暴,不知何时就会爆发,就连护送魏国军队的官员和将领们都是战战兢兢,态度谦卑的不能再谦卑了。

随着虎贲军和高车虎贲再次进入北凉,各种各样的谣言也传遍四方,有说魏国要来攻打北凉了,又说沮渠牧犍已经准备去国投降了,还有说沮渠菩提和孟王后都在魏国军队手里,这次是给名正言顺的世子撑场子来继承王位的…

北凉的商队因为可能发生战争的缘故,都通通像是发了疯一般往魏国或者刘宋跑,北凉各地因为商路发达而繁荣的城镇一下子萧条了起来,很多人根本就不敢在北凉多待一天。

在这样的情况下,贺穆兰和狄叶飞率军进入鸣沙郡时,就产生了不小的麻烦。

之前血披风说出沮渠菩提可能在鸣沙郡的卫城时,素和君就怀疑过这里恐怕已经被孟家完全控制,所以罗睺和孟王后才能安心在这里停留,然而不管他们如何猜测,都没想到卫城的城守根本就不让他们进入鸣沙郡!

“没有大王的手令,我不可能放他们进鸣沙郡。”此地的郡守叫做王兴,是个汉人,对魏国人显然大为忌惮。

“我得到的文书里,魏国使团已经启程离开北凉,我怎么会让一支来历不明的军队经过卫城!”

沮渠牧犍派来的官员黄明仁脸色难看,这灵州的刺史是坚定的世子派,和王子继位的沮渠牧犍并不对付,他们甚至不承认沮渠牧犍就是新的凉王,迟迟不肯回姑臧庆贺新王继位,而且对京中的来使也多有防备。

但他们居然敢在这种时候弄出这种事情!

他们真当魏国人是吃素的吗?

“王兴,你给我开城!我是尚书令,按礼你该出来拜见,居然就在城头上和我呼喊,成何体统!”

沮渠牧犍重用汉臣,所以大部分朝中新上任的官员都是汉人官吏。

黄明仁气急败坏,素和君却是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的外城城郭。

矮小的城墙看着像是随便就能爬上去一样,卫城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军事要镇,如今商队也得到消息纷纷避走了,为什么这些人情愿冒犯新王和魏军也要阻止他们入城呢?

不过是在外城郭内驻扎补给而已。

“尚书令不是刘使君吗?怎么变成黄使君了?”王兴在城头上大笑,“不是不给进,这么多人会惊扰到城中的百姓,诸位最好还是给个章程,这近万人马,我这小城可容纳不下。”

“答应他,安排其他人在城外驻扎,安排一千精锐入城。”素和君悄悄告诉贺穆兰,“城中必有古怪,你、狄叶飞和我入了城肯定要被这些官员绊住参加宴席的,想法子让盖吴带着一些精锐趁夜溜去普宁寺,打探沮渠菩提的下落。”

贺穆兰听到素和君的话,点了点头要求黄明仁安排,黄明仁见贺穆兰没有生气,反倒做出了退让,脸上神色才算好看了一点,对着城头大叫起来。

王兴也知道不允许他们过去是不可能的,将人数从七千多人变成一千入城已经是很不错了,当下下了城头,亲自给虎贲军开了城门。

卫城的卫戍兵和北凉其他地方的不太一样,满身彪悍之气,而且有许多发型和打扮奇装异服,让贺穆兰多看了几眼。

那吊儿郎当的镇戍校尉王兴见贺穆兰对他的兄弟十分好奇,撇了撇嘴说道:“别看了,都是些马贼投诚,又或者是当地游手好闲的刺儿头收编,我们这里可不太平,手软点的都没命了。”

贺穆兰这才想起这条商路上鱼龙混杂,诸多城镇常有争斗,恐怕就是这个原因,这里的守卫才有一股彪悍的气质。

那王兴只是地方军事武装的长官,很快郡守和县令都满脸大汗地跑了出来,在狠狠地骂了王兴一遍(纯粹做给魏国人看)之后,毕恭毕敬地说城中宴会已经安排好,劳军的辎重也准备好了,就等将军们赴宴。

贺穆兰等人已经知道恐怕是避不掉了,私下里嘱咐郑宗和盖吴两人带着一干身手敏捷的虎贲军偷偷潜入城中,找到普宁寺后想办法摸进去找到沮渠菩提。

盖吴并非魏国使团入编的使臣,郑宗则是精通各国语言,沟通上会容易一些,他颇有急智心眼也多,所以贺穆兰不怕他惹麻烦。

晚宴很中规中矩,拜可以入城休息所赐,贺穆兰和虎贲军都能开始注意个人的形象,不再说满身馊味蓬头垢面,但即使如此,一个个晒成煤炭黑的样子也实在是不雅。

相比之下,没那么黑的素和君和狄叶飞就明显很受欢迎,不少舞姬和侍女拼命地往两人身旁贴。

尤其是狄叶飞,简直是男女通杀,各种狂蜂浪蝶找着法子和他搭话。

贺穆兰在外面从不喝酒,所以每一杯端上来的酒都被赐给身旁的陈节喝了。

很少有人知道陈节是海量,但今天酒量惊人的陈节喝到了一半,竟然感觉腹中有些不适,顿时就警惕了起来,摸到贺穆兰耳边说道:“将军,我想闹肚子…”

自从大行驿死在北凉王宫,贺穆兰对酒水这种东西很敏感,立刻小声问他:“是不是酒有问题?”

“应该没有毒,酒上来的时候我看着那侍女自己先喝了一杯。”这是接待外宾的程序,以示酒没有问题。

“不过我有些憋不住了,别是泻药…”

贺穆兰立刻沉下了脸,让陈节去方便,暗中却悄悄让那罗浑带着几个武艺高强的亲卫跟在陈节身后,如果有谁要下毒手,立刻想法子活捉了。

素和君坐在贺穆兰对面的席位上,见陈节和那罗浑继而连三的离席,忍不住露出关切的神色,在厅内守卫的王兴也感觉到有些不对,派了几个侍卫去看动静。

这一下动作就大了起来,整个宴会厅里人人都心不在焉,太守和县令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频频向身旁的随从吩咐着什么。

没过一会儿,厅外就传来了老大的动静,一个满脸是灰的小子被那罗浑提了进听,往厅中一掷。

他身后的虎贲军绑着四五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每个都是不甘的神色,却不见有多惶恐。

“将军,这几人在厕房里埋伏,要不是我们跟去了,陈节恐怕就要被他们暗算了!”那罗浑蹙着眉指了指地上那个身形矮小的孩子,“这个小子应该是主谋!”

见到虎贲军从厅外押出来这么一大堆人,而且还言之凿凿的样子,郡守震惊地站了起来,满脸不安。

鸣沙郡的治县是卫城,是以在这里的,大多是灵州当地的大族、卫城的富商以及北凉的官员,这些人见一向老成的郡守站了起来,气氛也变得极为怪异。

很多人都在琢磨是不是郡守真的做了什么。

可也没听说过这位有什么大的抱负啊?平日都是得过且过,怎么敢得罪魏国人?

那小子在地上扭着,听到那罗浑指认他,立刻梗着脖子叫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些人害的我们城里所有商人都跑了,我想教训教训他们不行吗?”

听声音尚且尖细,恐怕都没有变声,还是个孩子。

贺穆兰听不懂卢水胡话,郑宗和其他译官都不在身边,身边随同来的卢水胡人小声和她说了他在喊什么之后,素和君开口相询:“敢问他是谁?这样的宴会,为何什么人都混的进来?”

“真是抱歉,这是犬子!”郡守满脸大汗地离席奔了下来,对着地上的少年就是一巴掌,拍的他整个人埋到了地上。

“这是我在外面的外室所生,最近外室死了才回我府里,是我没教好,来人啊,将这孽子给我拖到…”

“等等…”

贺穆兰觉得这很荒谬。

“在我们的酒中下毒,又带着人在厕房里埋伏,一句孽子就完了?”

贺穆兰冷着脸走出席外,从地上将那个少年一把拖起,半点也不相信郡守的鬼话:“你到底是谁?在酒里下药是什么目的?”

那少年也是倔强,被他从地上拉起,愣是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满头乱发被贺穆兰一拉一扯抖落开来,露出一张有些熟悉的脸来。

这少年稚气未脱,看年纪最多十来岁,搁前世不过是小学生的年纪,却想不到这么恶毒。

看郡守的表情,肯定不会做出这种事,北凉现在岌岌可危,除非想要马上打起来,否则做出这种事就是找死。

别说郡守紧张,就连黄明仁等北凉官员都是恨不得咬死这少年。

“土漠使君,虽说你这是你的儿子,不过冒犯他国使节是大罪,为了平息众怒,你还是将他处置了吧。”

黄明仁咬了咬牙,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