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穆兰看了看身边正在小声议论着什么的白鹭官,心中也有了些不满。

“柔然人开始退了!”

那罗浑眼尖,看到吐颓山北面那些柔然人突然开始拔营,立刻撮哨一吹,震的虎贲将领全部登上高坡。

只见得对面的柔然人开始拔营卸帐,连木柱都不要了,只收起帐篷,就把所有的东西往牛羊上装,更有大批柔然骑士开始改变阵势,阻挡在靠南的方向,掩护营中其他人装载物资。

这是要逃跑的迹象。

“柔然人大概收到陛下回京的消息了,或是得到了什么其他的消息。”贺穆兰心中有数,冷笑着抽出腰间的号角。

“想跑?抢了我们的牛羊女人就想跑?”

呜噜噜噜噜…

进攻的号角声突然传遍三军。一干贵族子弟们早就等着杀敌等的蠢蠢欲动,这次是来真格的,又不是虎贲军的演练,顿时一个个摩拳擦掌,开始更换冲锋用的战马,命令马奴牵走自己的替马,驾马来到贺穆兰身后的虎贲军两翼。

“花将军,你这是要做什么!”

穆寿终于驾着他的坐骑匆匆赶来。

“你是要夺权吗?没有陛下的圣旨…”

“宜都王,京中有人发动宫变,陛下令我们保护您回京,以免家宅有失。”几个被俗称为白鹭官的候官曹官员立刻举着拓跋焘的手谕挤上前去。

“得罪了!”

穆寿脸色大变,刚准备发作,就见的虎贲营里整齐划一地出阵了一千骑士,守住四方位置将穆寿包围了起来。

丘穆陵家毕竟是大族,拓跋焘也不想做的太过分,穆寿脸色又青又白,最终选择自己就了台阶下,跟着白鹭官走了。

从头到尾,贺穆兰都没理穆寿一下,也没管他到底是什么想法,号角之声又一次响起,两万的骑兵齐齐出现在高高的山坡之上,亮出了自己的兵刃。

在柔然人看来,这两万多人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神兵一番,他们只听得蹄声杂沓,人喧马嘶,就见到那远方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的鲜卑人阵中突然出现了无数的人、无数的马、无数的闪光。

闪光的正是烈日下被日光反射而熠熠生辉的兵刃,柔然人见势不好,哪里还顾得身后百夫长、千夫长们在大声喝令,顿时阵型也不管了,命令也不听了,纷纷开始调转马头往北而逃。

大营里乱成一片,有些将领还顾得自己掠来的女人和壮丁,有些人甚至连这些都顾不上,反倒驱赶他们抓来的魏国百姓替他们阻挡身后的骑兵,好伺机逃跑。

贺穆兰肩头有伤,不能向往日一般冲锋在前,唯有举起磐石,剑指前方,大声嘶吼了起来:

“冲锋!冲锋!将他们驱赶到北面去!”

“吼!”

“杀啊!”

霎时间,地动山摇,旌旗招展,由虎贲军作为前锋而发起的冲锋终于凝聚成一股庞大的力量,对着柔然人的阵中疾冲了过去。

“什么情况!前面那些女人是怎么回事!”

独孤诺跟着那罗浑冲锋到了坡下,只见到柔然人纷纷呼号着败逃,没见到一人回身回击,倒出现一群衣不蔽体的女人,哆哆嗦嗦地出现在他们的骑兵阵势之前,顿时大惊失色。

这些都是没有上过战场的初哥,哪里见过“人阵”的架势,更何况这“人阵”还是魏国自己的百姓,最最孱弱无辜的女人,一个个控辔勒缰,大呼小叫,没有一会儿就摔了一堆掉下马去。

那阵势立刻就乱了一乱,左翼出现一个巨大的漏洞,要不是主持冲锋的是毫不动摇的虎贲军,对方的柔然人又只知道逃跑,这一下就能让魏国骑兵吃了大亏。

贺穆兰站在高高的坡上,拄着磐石观望着战局,这是她第一次不在阵中杀敌,而看到的结果也实在让人恨不得下阵去把这些子弟兵抽上一阵才好。

经验丰富的虎贲军都知道在踩踏到这些“人阵”之前利用长兵器将这些人扫到两侧去,哪怕还是有些倒霉蛋会摔断了脖子或者还是被后面的马踩到,但至少不会因为突然勒马而摔下马去,让两方都断了脖子。

这样的结果也彻底让贺穆兰坚定了“兵贵精不贵多”的想法,看着原本还很有气势在冲锋,没一下就蹩脚的不忍让人看的阵型,贺穆兰只能无力地捂了捂眼。

“将军放心,有那罗将军在,不会出太大问题,蠕蠕们只顾着逃跑,就算有一两点失误,也不影响大局。”

陈节陪在贺穆兰身边,看着山下的动静也是摇头。

“亏了那么好的衣甲…哎呀,宇文家的那位怎么回事?怎么还救了一个女人上马!这是英雄救美的时候吗?”

贺穆兰再一看,果真如此!

乱了,全乱了套了!

好在没有一会儿,虎贲军终于追上了柔然人后撤的骑兵,将对方杀的人仰马翻,贺穆兰的虎威旗和“花”字旌旗一展,蠕蠕们顿时大惊失色,纷纷叫嚷着“砍头将军!”、“砍头将军!”慌忙逃窜。

贺穆兰当初在柔然大营砍了无数人的脑袋,甚至把大檀的头直接割了下来提在手上,“砍头将军”的名声不胫而走,蠕蠕们可谓是越传越是可怕,再见这两万多突然出现的骑兵,还以为是那砍头将军带着的虎贲军杀到了,只知道溃逃。

溃逃一旦开始,等待着他们的就是败亡的结局。其实他们对阵的都只是在父辈耳中听闻战场的贵族子弟,要是真的拼死抵抗,士气衰落大退的说不定是这些平日里只会打马游猎的纨绔子弟。

然而杀溃逃的人就真的如砍瓜切菜,就算第一次杀人下不去手,看到身边的人都杀的入砍瓜切菜,这气氛也是会传染的,很快也都杀红了眼。

鲜卑人以人头计算军功,私兵不似虎贲军,虎贲军还犹有余力先杀人后打扫战场,这些贵族子弟带着的私兵里有一支专门就是“收割”的,这都是祖辈们积累下来的经验,负责“收割”的私兵们一个个专门举着巨大的斩首刀砍着首级,将首级丢到马后的囊中,凶残的让许多虎贲军都差点吐了出来。

蠕蠕们自南下开始,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他们沿途也不知抢了多少村庄和小镇,还以为魏国的士卒大多是守城军士的水准,如今再见到魏国军中居然连专门“砍人头”的人都有,吓都吓尿了,拼了命往死里逃。

鲜卑儿郎们越杀越凶残,越杀越面目狰狞,直杀的昏天黑地,尸体倒伏一片,死马死人堆积如山,吐颓山下的草地石头上全是鲜血,染得暗黑紫红,连柔然人来不及带走的牛羊都在颤抖,许多牛吓得全部跪在地上,不停的悲鸣,只求这场杀戮过去。

还有许多人杀红了眼,追着柔然人跑出了老远,好好的阵势被拉成了一条长长的蛇形,蜿蜒散乱。

贺穆兰看完了整个战局,他们驱赶柔然人去北方的任务已经完成,北方有拓跋崇和长孙道生的骑兵正以逸待劳等着他们,而他们的马经过一次冲锋和拼杀已经没有了马力,再继续追下去很容易被分而食之,所以立刻下令鸣金,收兵回营。

下令撤军的金柝声响了一遍,虎贲军立刻闻令收兵,开始打扫战场,然而还在积攒着“军功”的“私家兵马”还在追赶,根本不愿意罢手,贺穆兰气的脸色都青了,下令旗官在高处挥了几下旗号,山下的那罗浑立刻带着贺穆兰的亲卫队五百人改变方向,直奔已经跑疯了的卢家兄弟等将领前方,拦住他们的去路。

“让开!他们要跑了!”

卢家小郎眼睛通红,叫声嘶哑。

“你快给我滚开!”

“将军已经下令收兵,不得违令!”

那罗浑肃然地摇头。

“让…”

唰!

唰唰唰唰!

五百亲卫纷纷拔出刀剑,指着还想继续追赶的众人。

“军令如山,令出必行,违者当斩!”

那罗浑可不是这些童子鸡,他的杀气早已经练到了凝如实质的地步,五百亲卫顿时散发出滔天的杀气,惊得这些已经杀红了眼的纨绔子弟们一下子清醒过来。

另一边的独孤诺已经收拾了足够的“军功”,志得意满的准备回营,再见这些好友们还在和花木兰的左卫率争执什么,心中一惊,立刻大叫了起来:

“我说你们几个,不去打扫战场,还在那里跟柱子一样排着怎么回事?人头要都被砍完了,你们可就没军功了!”

这一下犹如给了个台阶,一群家将们立刻开始催促家中少主去“打扫战场”,其实这时候人头都已经砍得差不多了,哪里还需要他们去动手。

再见远处山坡上的贺穆兰一身鲜红的披风在风中猎猎抖动,这些儿郎们都觉得后背一阵抽痛…

被花木兰抽可不是好玩的,他们都在虎贲营里见过他用那柄赤蛇鞭直接挥断了一根木柱!

“走走走!”

“撤军!”

见到所有人都开始撤退回来,贺穆兰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拓跋焘每次出战带着那么多自愿跟随的宗主、权贵是怎么指挥的,她只是带着两万人就觉得操碎了心,拓跋焘出征动辄就号称“十万大军”,至少有一大半都是这些人…

就不会扯后腿吗?

想想也实在是不可思议。

也许她指挥几千人的战斗已经习惯了,又没有经过系统而正统的训练,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感觉吧。如果真让她做大军的主帅,恐怕还没有狄叶飞和若干人来的轻松。

贺穆兰的心头飘过如此的想法,忍不住摇了摇头。

想这个做什么呢?拓跋焘让她去哪儿,她就去哪儿,最多不过战死沙场罢了。

“报!长孙司空的战报!”

“宣!”

“花木兰率领虎贲军与蠕蠕战于吐颓山下,蠕蠕大败而退,此一役生擒斩杀敌将三百余人,斩杀蠕蠕士卒八千余人。郁久闾乞列归与其伯父郁久闾他吾无鹿胡往北溃逃,被长孙司空生擒,正在押解平城途中。建宁王继续追赶蠕蠕余部,已往漠南而去。”

“好!好!好!司空果然妙计,将蠕蠕们一举全歼!”

拓跋焘笑着拍案而起。

“立刻安抚漠南和六镇的平柔户,并让长孙司空押解俘虏从受难的沿途州郡转一圈再回平城,适当杀一些人,平息民怨!”

如今正是深冬,四时之中主杀,正是杀人的季节,要等到明年开春,又要候到秋后处斩,拓跋焘恨死了他们老是反复,一开口就是杀人。

拓跋晃坐在他的下首,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崔浩一个眼神立刻递了过去,摇了摇头,拓跋晃抿了抿唇,最终还是低下头来。

一屋子的朝官都在欢欣喜悦的讨论此次的大捷,突然有鸿胪寺的官员快步到了殿外,脸色古怪的递了一封国书进来。

竟是沮渠牧犍派人送来的国书。

自狄叶飞的计策在北凉发挥出效果开始,北凉就陷入了混乱之中,几乎每天都有听闻沮渠菩提来“解放”该地的大户豪族举族来投,沮渠牧犍的势力范围也在被一步步蚕食。

拓跋焘原本还以为沮渠牧犍递交国书来是为了祈求饶恕、退位让给沮渠菩提的,加之心情又大好,就让那使官把国书先让堂下议政的官员们传阅一遍,再递送上来。

谁料一各个官员们看完之后脸色古怪,有些甚至是当场就瞪大了眼睛,还有看完之后立刻抬头看向拓跋焘的,把拓跋焘盯得也是云里雾里。

“怎么了?难道不是沮渠牧犍那小儿的乞饶信?”

拓跋焘让人把国书送上,展开一看,只见依旧还是老生常谈,想要以“退国割地”换取魏国的册封,甚至愿意娶魏国的公主为后,并且对魏国之前斥责他们明明迎回了兴平公主却秘而不宣的原因做出了解释。

“一派胡言!”

拓跋焘整张脸气成了紫色。

“居然敢把脏水泼到花木兰头上,以为我们都是傻子不成?!”

兴平公主被救回后不久,就发现怀了身孕,知道她没死的人太多,沮渠牧犍也不敢灭口,只好将她幽禁起来,封闭消息。

但消息还是渐渐传出去了,兴平公主之前那些“劣迹”也被佛门故意翻出来宣扬,以帮助魏国得到“受害者”的处境。

结果沮渠牧犍竟破罐子破摔,对着四国散布国书,宣称魏国的迎嫁将军刻意引诱了兴平公主,两人有了私情,甚至为了私奔而故意进入风城,导致虎贲军受损,只为了两人一起逃出,浪迹天涯。

铁卫营许多北凉士卒都看到花木兰是为了救兴平公主被风卷走的,还有人信誓旦旦说他们是乘着同一匹白骆驼跑的,只是风暴大的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结果一双苦情鸳鸯最后还是各自落难,没有如愿。

被救回国后的兴平公主容貌已毁,自惭形秽,后来又被发现怀了身孕,百般“晓以大义”之下,最终说出了孩子的父亲是迎嫁将军花木兰。

这一封国书实在是荒唐,却狠狠的打击了魏国的脸面,如果真的传遍四国,那拓跋焘头上绿油油的帽子这辈子也摘不下来了。

沮渠牧犍已经料定魏国不会留下北凉,灭国只在指日,竟彻底撕破了脸。

第464章 解决之道

北凉的战事比北燕发展的要快的多,可谓是烈火燎原一般,北燕全境几乎已经被攻下,只有龙城和龙城周边的州郡还在抵抗,龙城被大军团团围攻,已经是强弩之末,等高句丽人一退,必定就会分出结果。

而沮渠牧犍本身并不占劣势,整个北凉几乎是一份为二,北境和西境支持沮渠牧犍,南方和东边则支持魏国和沮渠菩提。

就人口密度来说,南方的经济实力要强于北边,可就“能打”来说,北方却是民风彪悍,几乎男丁人人都能控弦作战。

但北凉有个最大的问题,这问题甚至比魏国还严重,就是凝聚力。

北凉是无数个部落、部族以及中原动乱时西进的汉人门阀组成,沮渠蒙逊是第一代国主,建国也没有多少年,各自因为利益才聚集在一起,一旦无法满足他们的既得利益,对他们来说,换个国主没有什么区别。

沮渠牧犍的根基在北方,北方官员希望借由沮渠牧犍的声望和地位更近一层,进入姑臧的政治中心,可吐谷浑人打来了,他们不能放弃掉自己的大本营去援助正在难关之中的沮渠牧犍,如果这样做,沮渠牧犍又没获得最后的胜利,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在这种情况下,狄叶飞驱虎吞狼之策十分奏效,为了保护自己的庄园及包荫户的北凉宗主们,不得暂时将沮渠牧犍的安危放在一旁,寄希望于姑臧城自身的防卫,然后退回酒泉和敦煌,优先处理吐谷浑的问题。

然而等到他们回到酒泉和敦煌,却发现“沮渠菩提”的人马早已经帮他们赶跑了“敌人”,保卫了他们的生命财产安全,当地的百姓和荫户也对他们感激涕零。正是因为有这样好的契机,素和君和郑宗终于找到了和这些“宗主”们对话的机会,动摇、分化、刺杀、收买,无所不用其极的让他们倒向菩提这边。

已经乱了阵脚的沮渠牧犍又做了一件蠢事,他在朝中提出北凉已经不可能守住了,只要魏国大军一到,必定是要覆灭的,最好是这时候弃城西进,带着军民攻下鄯善、高昌等国,伺机等候复国的机会,就如以前弃姑臧而走的南凉。

这是曾经孟王后劝谏过沮渠牧犍的话,也是北凉一旦灭国后唯一的希望,原本是一条非常好的退路,但问题是,现在北凉还没到灭国的时候呢。

于是乎,自他提议开始,沮渠牧犍不愿意到遥远西域去的堂侄沮渠万年,率部出城投降了小叔沮渠菩提的队伍,一下子引起了连锁反应。

姑臧城里许多贵族已经在北凉经营了两代,哪里愿意去遥远的高昌和鄯善?许多朝臣和大族豪酋买通了守城的守军,纷纷非降就逃,也不投靠哪一方,只带着所有的力量返回家乡去,以这种行为作出无声的抗议,告诉沮渠牧犍他们不愿意离开北凉。

内忧外患之中,沮渠牧犍感觉到自己大势已去,日日在后宫荒淫无度,他接回了已经被孟王后送走的嫂子大李氏,将她圈养在东宫之中,用各种让人羞耻的手段宣泄自己的焦虑,又命令心腹和亲眷从国库中拿走金银财宝,一点点藏匿到其他地方去,做好破城后逃跑的准备。

大李氏自和孟王后合作之后,原已经远离了宫廷,在姑臧近郊一处庄园安享余生,此番因为大军围城,又被沮渠牧犍以安全为借口掠回宫里,心中痛苦不堪,只想着要报复他,让他后悔。

沮渠牧犍生性多疑,体格又粗壮,大李氏无法得手,只好寻求孟王后的帮助。她在宫中生活多年,对宫中情况了如指掌,伺机放走了被幽禁在后宫之中的孟王后,引起宫变,孟王后带着宫中效忠她的侍卫杀出城去,在监牢之中救出了源破羌,又策反了姑臧城几位武将,护送他们逃出姑臧城。

孟王后原本就武艺超群,源破羌也是人中龙凤,两人虽在北凉受到幽禁,但并没有受过刑,逃出去后立刻召集旧部,发动了疯狂的报复。

孟王后命令各地通告檄文,直指沮渠牧犍十大罪,包括扰乱日常和弑父杀君、暗害兄弟等等,此檄文由孟王后亲笔手书,散遍北凉,一时间,沮渠牧犍民心大失,连姑臧守城的百姓都不想再坚持了。

狄叶飞也在酒泉和敦煌稳扎稳打,以沮渠菩提的名义驱赶北上劫掠的吐谷浑人,赢得各地各部闻风而归附者十几万人,正在挥兵南下,前往姑臧。

这种情况下,沮渠牧犍为了反击孟王后的“十大罪”,也开始命文人撰写文书洗脱罪责,其中就包括解释“藏窝兴平公主、备防王人”这一条。

兴平公主回宫后迟迟不出,又有大李氏被强召进宫,许多人甚至怀疑沮渠牧犍罔顾人伦到对妹妹下了手,毕竟兴平公主是出了名的美人儿,而且已经有了“失踪”的名声。

沮渠牧犍知道大势已去,等狄叶飞的大军一到姑臧只能城破受降,恐怕想要死的像是一位人君,最后关头竟一改之前颓废淫乱的作风,开始积极理政、亲上城头鼓舞士气。

他甚至把花木兰如何无耻引诱了美丽的兴平公主,导致如今两国关系受损的事情散步出去,让北凉的百姓一个个对兴平公主和花木兰义愤填膺,恨不得生啖其肉,成功的使得百姓转移了对他的指责和渐渐产生的各种矛盾。

于此同时,得知这个传闻的众人,所作出的反应也皆不相同。

张掖地方。

“我呸!她居然敢说花将军和她情投意合,珠胎暗结?那么多人一起回平城,将军每天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哪有狗屁时间和她风花雪月!这些北凉人脑子都被驴踢了,还信?”

郑宗气的踩死了沙地中一直钻出来的无辜虫子,用脚将它使劲碾使劲碾,像是把他当成了沮渠牧犍,迟早要一脚踩死一般。

“咳咳,别激动,就算北凉人都信了,陛下是不会信的,你别担心。”素和君憋笑憋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可还是得装作对贺穆兰很有信心的样子劝现在的主心骨:“这只是普通的攻心之计,狄将军你也别动怒,没必要为了这个加快行军速度…”

狄叶飞原本气质偏向阴柔,然而一头白发之后,那阴柔的气质也变得越发冷酷,倒像是某种会食人的妖魔,在战场上一旦浴血,能吓傻不少信佛的北凉人。

正因为他一步步稳重成熟起来,素和君也不在把他当之前微不足道的小将军,正正经经地开始以平等的身份开始和他议事。

就如这传闻传到张掖地方时,狄叶飞建议在民心生变之前攻下姑臧,就被素和君好言制止了。

在他看来,这种话题没办法打击到魏军的士气,拓跋焘戴不戴绿帽子,也不会影响世子派官员和将领们效忠拓跋焘的问题。

“不行,我们得赶快灭了北凉!”郑宗踩死那只虫子,眼神阴毒地说道:“兴平公主想把肚子里的贱种栽赃给花将军,事情过去大半年了,虎贲军又死了那么多人,现在任凭他们北凉人添油加醋。陛下大度还好,可花将军的名誉肯定要受损,说不定京中还有人趁机以此攻歼花将军。只有现在打进姑臧,将兴平公主抓出来,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花木兰就没这个能力!她不可能和女人生孩子!”

素和君和这两个倔驴争了一天了,心口一阵烦躁,脱口而出。

狄叶飞:“为什么?”

郑宗:“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狄叶飞听到郑宗说知道,素和君也一副后悔的样子,忍不住纳闷地开口。

“咦,你应该最清楚才是,花将军不喜欢女人,对吧,素和使君?”

郑宗看了看素和君。

素和君以为郑宗知道花木兰是女人,再加上郑宗平时对花木兰极为忠犬,当即也赞同地点头。

“花木兰不可能和女人有什么首尾,这一点陛下也知道。只要陛下不会问责,哪怕名声坏一些,等日后北凉被灭,真相自然会大白于天下。”

“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为何只有我被蒙在鼓里的样子?”

狄叶飞冷若冰霜的神色这下更像是凝结成了冰,周身散发着可怕的寒气。

素和君有些架不住这样的狄叶飞,拍了拍郑宗的肩膀,“你和狄将军解释,我出去看看白鹭官们回来没有”,然后拔脚就跑了。

只留下狄叶飞和郑宗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郑宗也是乖觉,他不敢让狄叶飞知道他曾经偷听过他和花木兰说话,只是用一种茫然的神色问他:“你不知道花将军不喜欢女人吗?”

“与其说我相信他不会喜欢女人,不如说我相信他的人品不会做出动主君的女人这样的事情。人言可畏,我不能让他遭受这样的罪名。”

狄叶飞不愿和郑宗交浅言深,匆匆带过这个话题。

郑宗心中同情狄叶飞的“苦恋”,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遇见这种事当然也要同仇敌忾,见素和君已经走远,郑宗压低了声音,悄悄在狄叶飞耳边说道“要不然,我们先斩后奏,率军先拔营急行军南下?都拔了营,素和君想要制止也来不及了!”

“这样不妥,我们要等源将军那边的消息。”

狄叶飞老成地摇了摇头。

“源将军刚逃离姑臧,正是急着先夺城抢功的时候,他不慎被俘,又让你出了风头,如果这时候再没些贡献,肯定是给别人做了嫁衣,怎么会主动急着让你去援助?源将军和花将军关系又有些不睦,万一破城之时,那位兴平公主有个万一,那真叫死活都说不清楚了…”

郑宗从来都是把人往最阴暗处想。

“素和使君处事谨慎,凡事都希望有了确切的消息再动作,这是白鹭官的优点,也是白鹭官们的通病,我看现在,就该先拔得头筹,让我们的人马先进城才是!源将军地位虽高,可你现在功劳也不小,他日论功行赏,地位不见得在他之下,何必现在让他?”

郑宗怂恿着狄叶飞。

“你不想让花将军感激你替他洗刷了冤屈吗?”

这句话像是直接敲到了狄叶飞的心上,加上狄叶飞从生理及心理上都厌恶沮渠牧犍兄妹二人,在思考了一番之后,缓缓点了点头。

“好,就依你之言…”

吐颓山一战,大获全胜,贺穆兰率领着虎贲军及公子军班师回朝,斩获的首级用牛车马车都载不尽,虎贲军和这些纨绔子弟的人马均是威风凛凛、鲜衣怒马,顿时像是给平城百姓打了一记强心针,人人都迎出城去,去参观这支“威武之师”,顺便劳军。

百姓们为了迎接得胜归来的大军,直直迎出几十里外,独孤诺等人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景?就算见识过的,也从未当过这种事的主人公,一个个挺胸抬头,绷着自己的脸皮,努力做出“英俊强壮”的姿态来。

还真有不少女人看到这些年轻英俊的儿郎们挺着腰板而通红了面庞,露出一副呼吸不过来的样子,更是激起了他们的虚荣心,将腰挺得更直一点,将肩背板的更宽阔一点。

简直让贺穆兰笑的差点栽下马去。

这一群二缺,难得也有这样的时候!

“花将军你赶紧别笑了,笑的人身上鸡皮疙瘩直起!”宇文家的郎君和独孤诺这段时间都跟在贺穆兰鞍前马后,俨然一副脑残粉的样子。

“虽然你没我们英俊洒脱,但不笑的时候也还算英武,这么一笑,实在是大煞风景…啊,天气真好…”

宇文郎见陈节有拔槊的架势,赶紧转移话题。

独孤诺还是一贯的口无遮拦,竟接着宇文郎的话继续往下说了下去:“是啊是啊,花将军从北凉回来以后,脸晒的越发黑了,可那牙依旧还是白灿灿的,一笑起来,黑脸白牙,看着真让人难受,您还是别笑了!”

“咳咳!”

“咳咳咳!噗!咳咳…”

贺穆兰一张笑脸顿时僵在脸上。

“而且啊,你看我们都穿着明晃晃的铠甲、提着武器,威武不凡,将军你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皮甲,还吊着胳膊,看起来就像是残兵败将一样,这样其实不好。我就说你该走到最前面,那样还会有女郎因为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虎威将军而上来自荐枕席,现在这样,我们这些兄弟只好替你分享了美人恩,恩,我也不行,九娘还在家等着我呢,我是不是该和家将换身衣服…”

独孤诺突然就思维发散到奇怪的地方去了。

就在独孤诺取笑贺穆兰因为肩膀上的伤无法穿戴更威武的全甲时,突然有许多鲜花丝帕如同下雨一般朝着贺穆兰的方向被投掷了过来,一群浑身带着熏香的女郎们娇笑着涌上前来,拦住了贺穆兰等人的战马。

这在魏国十分常见,不光鲜卑人,很多汉人女郎也十分豪爽,见到喜欢的儿郎也会调笑一番,贺穆兰身边除了独孤诺和几个已经定亲的,其余全是家中幼子,兄长们没成婚前注定没有对象的,一见到这群青春明媚的女郎们笑着过来,一个个心跳加速,眼神发直。

为首的女郎凑到贺穆兰的马下,仰着修长白皙的脖子,对着贺穆兰递出一块丝帕:“将军满头大汗呢,擦擦汗吧?”

贺穆兰莫名的接过丝帕,继续看着马下的少女。

那女孩看贺穆兰接过了她的“礼物”,笑的更加明艳了:“花将军,外面那些传闻我们都是不信的,但如果你真的喜欢上了哪位公主,请一定要大大方方给对方幸福,不要继续挂着我们的念想…”

她行了个半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