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梅给闺女使眼色,“你也给女婿递一块儿。”真个没眼力的丫头。

白木香实在受不了她娘的唠叨,忙拿了一块给裴如玉,“你也吃,赶紧堵堵我娘的嘴。”

“死丫头。”李红梅笑骂一句,与裴七叔道,“从小叫我跟她爹惯的,还跟小孩儿一样,亏得女婿懂事,才叫我放心。”

裴七叔凡东西从不多用,寒瓜也只略用一小块,用帕子擦了擦手指,笑道,“木香有木香的好,如玉是男人,原就该多分担一些。”裴七叔挺喜欢白木香,贪吃不算什么,直爽也挺好,能做事业,这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本领。

大家吃过水果才散了,白木香泡脚的时候就同裴如玉说了小九叔要回帝都的事,问裴如玉有没有什么捎带的。裴如玉现在虽是在书房起居,可他晚上要和白木香一起泡脚洗漱,偶尔俩人也会一起读书。早上一大早就过来白木香这屋里洗漱梳头,白木香不乐意,裴如玉就说怕丈母娘瞧出蹊跷。白木香也只好答应啦。

裴如玉想了想,“我都被出族了,不好再给家里写信。你给家里写一封吧。”

“什么出族不出族的,你也写一封,到时跟我的信放一个信封里,请小九叔带去就是。难道出族就不来往了?你可真想不开,有出就有回,不用把老爷子的气话当真。”白木香道,“我可是得给老爷子写封信,还有你娘、你祖母,我都要写一封,告诉他们我可是把你好好的送到月湾县来了。”

裴如玉唇角勾起,侧眸看向白木香那幅邀功的神色,几乎能想像白木香信里会写什么内容了。

果然,今晚白木香没有读书,挑灯写了半宿信。写的那信的内容,裴如玉偶瞥一眼都哭笑不得,什么路遇大雪,没有东西吃,她把仅有的一块肉干留给裴如玉吃。天气如何冷,她又如何大公无私的把最厚的衣裳给裴如玉穿。没影儿的事,都叫白木香写的有鼻子有眼。

裴如玉摇摇头,继续写自己的家书。

小九叔在月湾县休整五天,赶上司书他们从董大人那里回来,大家正好见了一面,小九叔就要押运着货物回帝都去了。临行前,小九叔专门寻个时间问了问白木香关于裴如玉的事,白木香神色轻松,“我们挺好的呀。”

“这不是不和离了吧?”小九叔揉揉眉心。

白木香神秘兮兮的从袖子里摸出鸳鸯小玉梳给小九叔看,继续神秘兮兮的同小九叔说,“裴如玉送我的。我估计他现在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了,非但送我鸳鸯梳,每天晚上都要跟我在一起磨唧。小九叔,你说有什么办法呢?我原想把他踹了另寻个好的,他又这样死求白赖上赶着讨好我,少不得再给他个机会啦~”

白木香一幅得了便宜还卖乖硬要假装无可奈何的口吻,小九叔看她一眼就牙酸,说她,“好就好好过,别总一会儿好一会儿歹的,叫旁人跟着你们担惊受怕!”

“我再考虑考虑吧。”白木香翘着唇角,一副伪矜持样儿。

小九叔觉着,再多看一眼白木香这小人得志的嘴脸,眼睛都能瞎。当下不再理白木香,准备回帝都的事去了。

☆、第46章 绝对不对!

小九叔实在有些搞不清白木香和裴如玉的是是非非了。

以往待白木香疏离有礼的裴如玉突然就亲近温柔起来, 先前提起裴如玉就咬牙切齿的白木香,现在竟拿着裴如玉送的鸳鸯梳臭显摆了。死不对眼的俩人,明明和离书都写下了,现在甜蜜的仿佛刚成亲的小夫妻一般。

冷风一吹,小九叔才想起来,没问问白木香, 既是好了, 有没有圆房啥的。好吧, 这事儿小九叔一介外男, 也有些问不出口。不过,小九叔的想法和李红梅一样淳朴,那就是,既是好了, 不如先生几个孩子。毕竟, 有了孩子,才能在婆家站住脚啊!

另则,小九叔防的也是俩人一时好一时歹, 万一转眼又闹掰,有了孩子,那就是铁板钉钉, 想掰都掰不了的了!

思及此, 小九叔着紧把李红梅托他买的东西给李红梅送了去。

尺见方的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红匣子, 满满的一匣, 拿手一掂里头的份量, 已令人满意。李红梅开了匣子略翻了翻,笑着点头,“还是小九你做事叫人放心,瞧着就都是上等货。”

小九叔很谦逊,并不居功,“这不都是为了木香和如玉,他俩好了,咱们做长辈的也能放下心来。”

“可不是么。说起这丫头就叫人急。”李红梅简直一肚子的心事无人诉说,正好小九叔回来,虽则小九叔与裴如玉是同龄人,奈何辈份大,李红梅一向也拿他当个主心骨儿的,苦口婆心的数落起闺女来,“平时觉着挺机灵,偏就不知待女婿体贴着些。有什么好吃的,她抢先吃。有什么好用的,她也要抢女婿前头。你说说,年轻时这样,是直率可爱。以后年纪大了,女婿能有不嫌她的?女孩子,得温柔。这都成亲一年了,也没个动静,叫人急的不成。”

李红梅一面说一面叹气,她就愁她闺女这事,愁的都没精神找下家了。

“这回也不用急了,有嫂子你安排着,我瞧着也快了。”小九叔喝口茶,眼中掠过一抹促狭,茶盖半掩着唇,眼神露出三分神秘,微微朝李红梅方向侧身,悄与李红梅道,“都是年轻孩子,嫂子你与他们住一个院儿,晚上他们什么动静,你略留些神。怎么能没孩子呢?要是哪里不对,嫂子你指点着些。”

李红梅仿佛被人醍醐灌顶,登时茅塞顿开,啪的一巴掌拍在小九叔给她的红匣子上,“你这话很是!”又叮嘱小九叔,“这可别说出去,他们年轻小夫妻,脸皮儿薄。”

“嫂子放心,我嘴最严了。”小九叔笑的意味深长,“那我就等嫂子的好消息了。”

“一准儿叫你听着好消息。”李红梅也悄声与小九叔道,“不过,自从离了帝都,我看他俩一日较一日更好了。”

这倒是。小九叔也很认同这一点。

司书晚上呈上董大人给裴如玉的书信,细禀了董大人那里的情形,董大人就任的乌伊县离月湾县三五百里远,县城较月湾更小,也更贫困一些。司书从乌伊回来,竟是觉着月湾很不错,每天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司墨说与他道,“刚来的时候也是冷冷清清,从咱们大奶奶收棉花,这才热闹起来。知道大奶奶这里有茶砖布匹,也不只是棉花,许多外县人带了家里种的粮食或是牛羊过来找大奶奶换茶换布,大奶奶也肯换的。这消息传出去,一来二去的,人就多了。”

“大奶奶可真了不得,这就要办作坊织布了吧。我看县衙里好些木料,又有工匠在忙。”

“那是在造织机,待织机造出来,作坊就能开始干活了。”

司书压低声音,“我记得在家时,大奶奶还为不能出门照看生意闹过气。这在外头,大奶奶亲自张罗,大爷没说别的吧。”

“路上俩人就那样好了。”司墨朝司书挤挤眼,笑,“就是说,也说大奶奶干的好。现在大奶奶成天在外头收棉花,大爷有空还过去帮忙。”

司书也笑了起来。

他们自幼跟着裴如玉,一起读书玩耍,说是伴读,与裴如玉在一起的时间比裴家其他小爷都长。他们也都是识字的,只是学问不及裴如玉。如今已是隶属裴如玉名下,当然是盼着裴如玉好的。在两人看来,大奶奶虽有些江湖气,也不失为磊落直率之人。又肯跟着大爷千里迢迢来北疆吃苦,是个贤惠女子,自是盼着俩人情分好的。

*

裴如玉和司书说过话,打发司书回房休息,自己举步到白木香屋里洗漱。结果,刚掀帘子进屋,就见窈窈和小财都围着白木香说话,窈窈刚说一句,“这颜色可真正!”,听到门口响动,回身见自家大爷进来,忙把手里的凤仙花汁的小瓷瓶放到桌上,从炕沿儿上下来,给大爷见礼。

裴如玉这才看到白木香正在炕上伸着两只胖脚丫,一只脚丫的指甲已经涂的颜色,另一只还没涂。裴如玉视线忍不住再瞟了一回白木香涂了颜色的脚趾,轻咳一声,移开视线,对窈窈道,“打水来,我洗漱。”

窈窈下去端温水,裴如玉坐在炕沿一畔,“怎么想起染指甲了。”近看才发现,白木香手上十根手指都染了红指甲,正伸着晾干。

白木香十指灵活的翘起落下,抬手朝裴如玉晃了晃,“好不好看?小九叔从新伊带回来给我的。这里头加了香料,香香的,跟寻常的凤仙花汁可不一样。”

裴如玉的视线在白木香胖嘟嘟的手指上一溜,觉着还成,就点了点头。其实不涂也好看,白木香的指甲本就带着天生的浅粉色,透明似水晶薄片,这样一染,格外扎人眼眸。似是引着你去看,一看再看。

窈窈端水过来,裴如玉洗脸净牙泡脚,小财就继续给白木香的脚趾甲染指甲油,窈窈在一畔拿着脚巾,从旁指点,一个劲儿的夸,“大奶奶,你脚可真白,这指甲油一涂,就显得格外亮。”

“谁的脚还能是黑的不成?”白木香一向大方,她从不吃独食,“还有好几瓶,你俩一人一瓶,拿去使。”

窈窈小财高兴的谢过白木香。

窈窈问,“大奶奶,要不要试试小九爷给您买的香浸胭脂?”

“也好。”

白木香只用胭脂略沾唇,窈窈建议她用些粉,白木香对镜照照自己的唇,“现在正年轻,不用浓妆艳抹,等年纪大了再用粉不迟。”

裴如玉侧眸,掠过她鲜艳的唇瓣,“你嘴本就颜色鲜润,胭脂也不必多用,就很好看。”

“这大约就叫天生丽质吧。”白木香眨巴下大杏眼,自信满满。

裴如玉其实不算恭维白木香,白木香生就一双明亮有神的大杏眼,高鼻梁,嘴巴不大不小,脸也是小圆脸尖下巴,本就显得小,浓妆艳抹并不适合,反会有种装大人的不协调感。

俩人正说着话,小福过来送一匣子蜜饯,说是李红梅让送来的,晚上夜长,吃零嘴儿打发时间。

打发走小福,白木香没忘问一句,“董大哥那里情形如何?”

“比咱们这里还要略差一些。”

“哎,那岂不是连我们村儿都不如了?”白木香一向认为月湾县跟她们村差不离的样子。她唇上刚涂的胭脂,忍不住伸出舌尖儿舔了一下。

裴如玉眼眸一沉,垂下眼睫遮住眸中神色,擦脚上炕,白木香递给她一条狼皮毯子盖住脚,以免脚冷。裴如玉看她两只脚丫子晾的有些冻红,给她一起裹上。白木香叫唤,“我指甲油还没干!”

“管它干不干,别把脚冻坏了。”倒两盏蜜水,递一盏给白木香,自己喝一口,“正因地方贫苦,才需我等朝廷官员过来治理。董兄素有才干,你只管放心就是。”

白木香想想,倒也是这个理。

白木香另有事同裴如玉商量,“小九叔这趟回帝都,信咱们都写好了,要不要给你家送些年礼回去?”

“年礼就算了,咱们刚来月湾,自己这里都是千头万绪,就是送年礼,无非就是咱们刚采买的这些东西。不差这些,再说,北疆寒苦,众所周知。托小九叔带信则罢,年礼这些事,不妨等咱们以后日子过起来再说。”裴如玉并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性情,同白木香道,“今天我见了见给咱们种地的几家佃户,以前的职田,他们都是种稻米,稻米必然得是水田才种的好。我问了问,咱们那十顷地,大部分都是水田。种棉花怕是不成,我在书上看,棉花并不是在水田种植的。”

“水田不行。地略干些没什么,太湿种不好棉花的。”白木香想了想,“正好小九叔他们回来了,收棉花的事交给阿文,明天我去瞧瞧咱家的地。要大部分都是湿地,不如跟别人换着种。其实,就是种稻米也无妨,稻米一样能卖钱,先去看看地吧。”

“这不必急着去,略等几日,等我空下来,咱们一道去。我想在附近多走一走,带上几个熟悉种田的老农,一起看看这里的田地。咱们县地方不小,人口却是不多,还有将一半人是牧马放羊为生,并不耕种。县里也没个确切的舆图,不过,听余主簿说,可开恳的荒地极多。咱们一道看看。”

白木香问,“是要着人开荒么?”

“现在不急开荒的事,先心里有数为好。”

商量过这些事,俩人就一人一本书,头对头的看了起来。裴如玉是习惯了每晚读书的,白木香虽也时常读书,却不是这种每晚苦读到深夜的读法。委实如今冬天,昼短夜长,早上天迟迟不亮,也不能晚上一摸黑就钻被窝睡觉,她又不喜做针线,便只有读书了。

中间小福又送了一回烤山芋,白木香和裴如玉闻着山芋香,还真有些饿,招呼着窈窈小财,大家把一盘子烤山芋分吃了。

小福第三回送东西没送进去,人家里头插上门,她没敲门,揉着冻的泛红的鼻尖儿回屋,悄悄跟自家太太说,“太太,大奶奶屋里的灯熄了,想是睡了。大爷书房的灯亮了。”

“这怎么回事,刚你不说俩人有说有笑,又说在一起读书,这怎么老晚了,姑爷倒往书房去了。“李红梅寻思着不对,她是过来人,刚成亲的小夫妻,那是只恨夜短,只愿时时刻刻腻在一起的,谁还有心思晚上读书啊!闺女女婿读大半宿书,这就不正常。如今一屋灯熄了,书房灯倒亮了,窈窈小财住东厢,并不住正房值夜。那书房里断不是旁人,定是女婿。

李红梅倒盏热水给小福暖手,悄悄交待小福,“过一盏茶的功夫再出去瞧一瞧,看姑爷什么时候熄灯!”

这不对!

绝对不对!

☆、第47章 出城

在某些事情上, 李红梅有着可怕的敏锐直觉。

她觉出不对后,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封住小福的嘴,叫小福不许把这事告诉第二个人。第二件事则是按兵不动,继续观察。

这对于一向乍乍呼呼、大惊小怪的李红梅而言,是多么的具有严谨的逻辑与不动声色的智慧。

李红梅一直憋了十天,憋到小九叔休整后, 带着族人与大批货物离开月湾县, 踏上回帝都的行程。一直憋到闺女女婿去县外看职田, 李红梅心下想, 不过是寻个由头出去玩儿。

一大早闺女就梳好辫子,涂好面脂,嘴巴也抹上香浸胭脂,洒了好些木香花露在身上, 穿着新做的小皮裙小皮袄, 戴上皮帽子。女婿怕她冻着,还给她围上狐毛的皮围脖,围的浑身上下就露出两只大眼睛, 小两口这才手牵手的走了。

今天日头好,俩人骑马去,带着巡检衙役, 也不担心安全问题。

李红梅数日观察, 她闺女女婿成亲一年了, 按理说不算新婚小夫妻了, 可俩人还好成这样, 不像是有什么矛盾的。那为什么晚上会分开睡呢?李红梅摸着下巴,眉头皱成个小疙瘩,百思不得其解。

*

白木香完全不知道她娘为她和裴如玉的事愁去半条命,她自幼在乡下长大,天生喜欢往外跑,让她成天坐屋里绣花是绝对不成的。自离开帝都,白木香就一日比一日快活,尤其今天是跟裴如玉一起出来,她喜欢跟裴如玉在一起。

衙役牵了马来,白木香问给她牵马的那衙役,“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丁大山。”

待出门,赵巡检带着十来人在外侯着,还有司墨也在一畔,有个穿老羊皮袄的黑脸老汉,白木香同赵巡捡打过招呼,又问那老汉姓名,这人姓余,因脸生得黑,正应他这名,这人单名一个铁字。听说同余主簿是远亲,一直跟在余主簿身边做事,对县里田地再熟悉不过。

路上尚有薄雪未消,不过并不影响马儿走路。

有风吹来,因穿的厚,也并不觉着冷。偶尔树枝草尖儿上有不知名的鸟儿跳跃鸣叫,有一种棕黄羽毛黑嘴儿小鸟,这里时常见到,白木香还不知道名字。突然有一道棕黄的影子从路上蹿过,白木香喊裴如玉,“裴如玉,有兔子!”

裴如玉笑,“看到了。”

“哎,可惜没带弓箭,不然能猎几只兔子回去!”白木香急。

“你会弓箭?”

“我不会你会啊。”以前她就见过裴如玉和朋友出城打猎,白木香那会儿就特想跟着一起去,偏生她彼时和裴如玉半个仇家一般,谁都不理谁。那一次裴如玉带回好些野味儿,白木香还嘴上十分嫌弃的喝了碗野鸡汤。

裴如玉说,“今天先出城随便走走,以后有空还能出来。”北疆这里野味儿多,他们来的路上就遇到过野羊野驴,还有野兔野鸡之类,听说这里还有雪豹,不过是极难见到的野物了。

“我以前也逮到过一只兔子。”白木香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是在田里捡到的,一只母兔子正在生小兔子,我没忍心吃它们。抱回家养了半个月,兔子们就自己打洞逃跑了。”

城外是大片的田地和原野,积雪融化后,有黄绿色的冬小麦冒出来,这种冬天的绿没什么精神,颜色既深且暗,不过开春就能返青,五月就能收一季小麦。白木香说,“我们老家都是种小麦,这里既是种小麦,怎么还能种稻谷,我听说稻谷都要种在水里的。”

余铁道,“大人的职田就在河边儿,挨水渠近,方便引水灌溉,是咱们这里为数不多能种稻谷的地界儿。”

白木香看裴如玉一眼,心里就明白了,裴如玉的职田肯定是占据了月湾县最肥沃的土地。裴如玉没什么特别的神色,这是必然的,职田绝不可能是贫瘠的田地。哪怕是在这贫寒的地方,官员的职田也会是贫寒里最丰美的那块。

裴如玉虽然没有白木香自小在乡下的经历,但自出城以来,他就发现,县城东面的麦田明显比西面更加密集整齐,如果他所料不差,刚刚那位老农说的河流,应该也在县城以东。

白木香的视线则多是停留在县城以东,她时不时还会跳下马,跑到田里去,拨开冻雪,摘下手套,摸摸冻的极硬的泥土地。裴如玉问她,“看出什么来了?”

白木香翘起下巴,一幅神秘状。

裴如玉驱马在她身畔,说,“东边的地比较适合种棉花?”

“棉花虽然也要雨水,实际上不怕旱,倒是地太湿润不大好。你看这边儿的田地,麦苗都疏疏拉拉的发黄,等明年开春雪化了,这麦苗会长的好一点,可如果这块地真的肥沃湿润,麦苗不会出成这个样子。肯定是块旱地,这种地种棉花最好了。”白木香一边套上羊皮手套,很有经验的说。

“少奶奶也懂种田?”余铁平时除了在余主簿身边帮忙,家里也有田地。

“当然懂了,我家就是在乡下,自小种地长大的。”白木香说。

裴如玉侧眸看白木香一眼,他没忘记当初白木香同他讲过,说从小没有下过地的。面对裴如下的注目,白木香只好再解释一句,“以前我家的田地是都赁出去的,后来织布得从收棉花桃开始干。见得多也知道了,什么样的地适合种棉花,什么样的地种出的棉花好,就心里有数了。”

裴如玉唇角勾出一抹笑,“还真是个行家。”

“那当然。”白木香眼梢轻扬,“但凡棉花叫我看一眼,我就知道大概什么价位。棉布叫我摸一下,我就知道织的时候用多少支纱。”

慢行约摸一个多时辰才到了职田地界儿,也远远的看到那冰雪覆盖的自远山蜿蜒而至的蓝色长河,职田都在这大湖不远,湖面被冰雪冻住,仍有白色的水鸟远远飞来,再远处能看到黑色的莽原山林。余铁介绍说,“那林子瞧着近,其实远着哪,到那边儿去地经过大片草场,没固定的路。有牧民在草场放牧,也有狼,有野羊之类的野物,很不好捉。这河就叫月湾河,河里的水是从天山上流下的雪水。每年天旱灌溉都是用这河里的水。大人的职田就在这一片。”余铁大致比划着,“那边儿是余主簿的四百亩,那边儿是赵巡检的三百亩,这里是汤巡检的三百亩。大人们的职田都在这一块。”

白木香惬意的双手扣在脑后,遥望着起伏连绵的山脉,反射着阳光的透明冰雪,目及所至的湛蓝色的大河,以及蓝天下的大片原野与田地。

风吹来时,白木香微微眯起眼睛,忽然说了句,“裴如玉,这就是我们的县城啊。”

“是啊。”裴如玉驻马在白木香身畔,望向这片土地时,眼眸里有种淡淡温柔。

☆、第48章 新织机

两人早上出城,中下午的时间就回来了。

李红梅现在神经紧绷而敏感, 追着闺女问,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没多玩儿会?”

“娘, 跟你说是去看职田的, 正经事,不是去玩儿的。”白木香在炭盆边儿的扶手椅坐下,伸出手烤着火, “这大冷的天, 出城风更大,可不得早些回来。又没带帐子吃食, 就是水囊里的水,经风一吹立刻能冻出一层浮冰。”

“哦, 那的确是要早些回来。”李红梅问,“女婿也没吃哪?叫女婿一起过来吃饭。”

“进门时汤巡检说, 有一批兵器从府城押送过来。裴如玉肯定先忙那事儿,你不必担心他, 那么大人了,还能忘了吃饭。我同司墨说了, 告诉刘牛, 用木耳黄花鸡蛋做浇头,再放一两块焖羊肉, 给他烧一碗热腾腾的汤面。要是没面条, 就做面片汤, 裴如玉爱吃这个。再盛一碗绿豆芽拌的凉菜,清爽的很。”

李红梅欣慰,叮嘱闺女,“做人媳妇,就得知道体贴男人。”

待小财把白木香的午饭端上来,李红梅那点欣慰全都化作一口老血,险没喷闺女脸上。小财端来的,就是黄花木耳鸡蛋做浇头的汤面,上面还有两块焖羊肉散发着勾人的肉香,旁边一碟凉菜赫然就是凉拌绿豆芽。李红梅怒,“你这不是把女婿的午饭端来吃了吧?”

“就不能我中午也吃这个!”白木香挪到小炕桌儿上吃饭。她中午想吃汤面,才顺带交待了厨下一嘴,让裴如玉也吃这个。裴如玉现在还不是她男人,她这么关心他做什么?顺带脚吩咐一声已经仁至义尽了。

李红梅追过去,坐小炕桌另一畔念叨闺女,“你以后得事事以女婿为先,知道不?”

小财给自家姑娘倒了杯热茶水放在手边儿,李红梅打发小财,“小财你出去玩儿吧,这里没事了。”

待小财走了,李红梅沉了脸,“我的话你听到没?”

“听到了。我待裴如玉还不好?娘你甭成天就知道挑的不是,人家别人的亲娘,只怕女婿待闺女不好。你这倒好,正好儿大相反,你不是裴如玉他娘假扮的吧?”白木香挑筷子面条,稀里呼噜的大口吃着,显然是饿了。

“我还不是为了你。”李红梅终于按捺不住,问闺女,“你同我说实话,女婿到底待你如何?”

“还成吧。现在已经知道我的绝世不凡了,只是还不够迷恋我啊。”

“你有个屁的不凡,真这么不凡,怎么女婿晚上睡书房?”李红梅问了个冷不防,白木香险叫面条噎着,她胡乱的咽下嘴里的面,捞起茶喝两口,擦下嘴,斜睨她娘,“娘你可真行,半宿听我们动静啊?”

“我还不是为你着想,都成亲一年了,肚子半点动静都无?就是女婿不急,帝都里你那刁婆婆也急的不成了!”李红梅说闺女,“你不趁现在跟女婿关系好笼络着他些,怎么反倒跟他分屋睡?”

“心情不好。”白木香心眼儿经她娘少说得多一万个,她转眼就想了个说辞,哼一声,“你也知道以前他怎么待我的?没正式跟我赔礼道歉,难不成就想这么糊弄着就和好?没这么容易,不给我个说法,这事儿就不算完!”和离书难道是想写就写的!

李红梅急道,“争这长短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