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有些紧张地问。

“以前开过刀?”她的手绕到他的身前慢慢地摸索着,直到找到道并不明显的伤疤,“知道自己胃不好你还敢去喝酒?活腻了?”她一边说,一边张口咬他的肩膀。

他吃痛地闷哼了一声,忍了片刻,才缓缓地说:“以前太年轻,总觉得自己是铁人,一忙起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不过我不是早就洗心革面了,你看我平时多注意,今天……实在是有应酬,推不掉。”

“那喝了那么多,难不难受?”

“还好。”他摇摇头。

她不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他。过了很久,她以为他大概疲倦至极而睡着了,她才突然说:“纪暮衡,你要知道,失去一个人的感觉,我是没办法再承受一次的。”

说完这句话,她有些颤抖地收紧了手臂,像个胆怯的孩子一般,抱着他不肯放手。

他心底一颤,一股暖流飞快地蔓延开来。

“秋晨。”

“嗯?”

“你搬过来好不好?这样就有人给我做饭了。”他很诚恳地说。

秋晨抬起头来,看见他满脸期待地看着他,眉头微微一皱:“你还真会顺杆爬啊。”

“好不好?”他还是看着她,神色认真,还有些紧张。

“那你负责洗碗。”她想了想说。

“好。”

“还要每天准时下班,陪我买菜。”

“好。”

“没经过我允许,不许出去吃饭。”

“好。”

Chapter 10 星光幽黑,疼比告别更疼:谢谢你不介意爱一个千疮百孔的我,谢谢你带我走出那片泥沼。

秋天的第一片黄色的树叶飘落的时候,纪暮衡带秋晨去了云南。出发前秋晨往行李里塞了很多药,生怕他到那边饮食不规律会生病。

结果到了高原上,生病的人反而是她自己。起初还好,她只是有些微的高原反应,整个人没什么力气,可到了梅里雪山脚下的那天,也许足白天受凉感染了风寒,她竟然从晚上开始发高烧。

她的脸颊烧得绯红,嘴唇也干得起皮,靠在床头裹着厚厚的被子吃药,整个人看上去几乎都缩水了一圈。

“我不要喝这个冲剂,好苦。”她一边推开纪暮衡的手,一边嘟嘴说,“我要喝蜂蜜柚子茶。”

纪暮衡当场叹叹气,放下手里的药教育她:“这里哪有什么蜂蜜柚子茶,不吃药怎么能退烧?”

“我不喝。太苦了,喝了我会吐的。”她大小姐脾气上来,就是不理他,“没有蜂蜜柚子茶,喝咖啡也行。”

“不行,必须喝。”他眉头一皱坐下来,几乎是捏着秋晨的鼻子把药灌了下去。

秋晨从小到大,周围的人都是哄着她的,什么时候被人这样用暴力对待过?一杯热腾腾的药喝下去,眼眶顿时就红了,连自己都分不清是烫的还是气的。

她一怒,转头蒙起被子就装睡。纪暮衡却不理她,自顾自地去洗杯子,然后回来再收拾东西,整理好明天要穿的衣服,给手机相机充电,忙得不亦乐乎。

秋晨偷偷掀起一点儿被角看了一会儿,发现他好像没有要答理自己的意思,愤愤地重重地翻了个身,使劲儿吸了吸鼻子。没过多久,她觉得自己额头上搭上了一条凉凉的毛巾。

她闭着眼睛把毛巾拽下来,捏在手里。可接着就又有一条毛巾搭了上来,她再拽下来,就这样重复了三四次,终于房间里的毛巾都跑到了她手上。她闹脾气玩着这样孩子气的游戏,玩到最后,其实自己都有点儿想笑,只好把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努力克制着。

纪暮衡在她身边坐下,俯在她耳边说:“生气了?这么小心眼?”

她不理他,只是把脸往枕头里藏。

“奶油糖要不要吃?很甜的。”

秋晨腾地一下掀开被子翻身坐起来:“纪暮衡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

“没有。”他很认真地摇摇头,“我把你当我们家无忌,好好说不行就使用暴力。”

“你才是小狗……”,秋晨气愤地要推他,可手刚伸出去,手腕便被他一把拧住。

接着,他低头亲她,一边亲,一边用舌头从自己嘴里推了一颗奶油糖到她嘴里。她起初还在垂死挣扎,可不知不觉地就变成了缠绵炙热的纠缠。她含着糖筋疲力尽地闭上眼睛,往他怀里倒去。

“以后还敢小敢不听话了?”他脱了外衣坐进被子里,咬着她的耳朵问。

“哼。”她还是不肯认输,手臂却下意识地紧紧环上他的腰。

她本来就已经烧得难受,刚才折腾了一番,更是一丝力气也没有了,“是不是很难受?”他摸摸她滚烫的额头。

“还好。”她撇撇嘴,“你欺负我我才难受。”

他笑笑:“那没办法,你已经上了贼船了。”

她想瞪他一眼,可是眼睛却已经睁不开了。

“快点儿睡吧。”他伸手关了灯,黑暗里,有些微凉的手抚在她的额头上,很是舒服,她火气早已经全消了,抱着他只觉得头晕。

“嗯。明天早上还要起来去看日照金山呢。对了,你有没有把三脚架放到房顶占位子?明天早上人肯定很多,现在不占好,明天早上肯定拍不到照片了。”

“嗯,房顶最前面一排,早就占好了。”

“闹钟呢?闹钟有没有设好?”

“嗯。六点半。”

“你记得叫我起床……”秋晨迷迷糊糊地说着,很快就昏睡过去。

睡到一半,秋晨模糊地感觉到有人给她穿上了衣服,又把她从床上捞起来。

“你女朋友烧到多少度了?”有人压低了声音问。

“三十九。”

“糟糕。高原上发烧很危险的。但是天黑了不能开车啊……”

“诊所有多远?我背她过去。”

“走过去可能要半个多小时,都是上坡。你一个人行不行?”

“没问题。走吧。”

秋晨其实已经醒过来,听得出来纪暮衡在跟他们的领队阿峰说话,只是她觉得很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着他帮自己裹上羽绒服,背起来走出门。

嗅到门外新鲜冷冽的空气时,她突然清醒了一点儿,慢慢地睁开眼睛,看见纪暮衡耳后短短的黑发,和她熟悉的脖颈的曲线。

周围一片漆黑,没有灯也没有月亮,阿峰走在前面,手里拿着电筒,发出非常微弱的一抹亮光。

“暮衡。”她很轻很轻地叫他,“我们去哪里?”

“带你去诊所。你还在发烧呢。”他说起话来有些艰难,气息不稳,“你冷不冷?”

“不冷。”她摇摇头,“要走多远?”

“快了。”

“你累不累?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没事,我不累。”

“哦。”她应了一声又闭上眼睛。

他的背一点儿也不宽厚,可她趴在上面,却觉得无比舒服安稳。

她想到了什么,突然一个人偷偷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纪暮衡问。

“说出来你不许生气。”

“好。”

“那个……黄蓉在铁掌峰上受伤了,郭靖也是这么背着她去找一灯大师看病的。”她小声地俯在他耳边说,“不过郭靖太笨了,我不喜欢,还是萧远山比较好。”

他冷汗直冒。她烧了多久,他就担心了多久,紧张得心急如焚,她竟然还有空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你看,黄蓉伤得那么厉害,最后不还是好了。我也会好的,你别担心。”她又继续说,声音有些干哑无力。

他怔了一下,接着不自觉地微笑起来:“嗯。明天还要看日照金山呢。”

“就是。还有,你都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叫萧远山呢。”

“等我们回去我就告诉你。”

“你不许耍赖啊。”

“当然。”

她心满意足地搂着他的脖子,滚烫的额头贴在他的耳边,几乎要把他的整颗心融化掉。

第二天早上,秋晨躺在纪暮衡的怀里醒过来。他们就在一家小诊所的折叠躺椅上打着点滴挤了一夜。秋晨睁开眼睛,默默地看着他。不过是一夜的工夫,他的脸色却完全变成了灰白色,显然是整晚都没怎么睡过。她一点儿也没动过,只是看了他一会儿,他便感觉到了似的,也跟着睁开眼睛。

发觉她醒了,他第一反应就是低头吻她的额头。“还好,终于退烧了。”他大叹一口气说。

秋晨抬头看着他如释重负的表情,突然觉得心底里涌起一股无限温暖的甜蜜。她抬起手,伸出一只手指慢慢地摩挲着他略带胡楂的下巴,几乎无法自拔地凝视着他的眼睛,那里面里映着她小小的影子。

“秋晨。”他轻叹一声抱住她,“以后我们再也不出来玩了。再这样来两次,我非得心脏病不可。”

“那怎么行,我还等着你给我拍旅游大片呢。再说,你不是每年都要出去玩一次吗,难道丢下我,一个人去啊?”

“我也不出门还不行吗?”

“不行不行,我们不能因噎废食。”

他又叹了一口气,似乎这两天里他叹气的次数,比平时一年还要多。

而秋晨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烧退了精神好了,整个人愉快无比。

“几点了?我们去看日照金山啊。”她推推纪暮衡。

“都八点多了,看什么看。早没了。”他疲惫地闭上眼睛。

“啊?那我们位子都白占了?”

“我根本就没去天台上占位子。”他按住她乱动的脑袋,“你烧成那样,我哪有心情去拍什么日照金山。”

“……对不起哦。”她往他怀里钻了钻说,“以后有机会我们再来看好了。”

他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全身的力气都松懈下来:“没关系,人生总是有遗憾的。”

那天出发去下一个目的地的路上,车里的团友都在互相传看自己早上拍到的照片,秋晨又忌妒又懊悔,恨不得让司机掉头回去,让她再住一晚,明早起来再等一次日照金山。

她有些闷闷不乐地转头看着窗外。漫山遍野的碧树黄叶红花,美得炫日。

车在山边停下休息,大家都下去放风,秋晨刚想下车,就被纪暮衡瞪了回来。

“你在车里待着,省得吹风再受凉感冒。”他眉头一皱,她便想到昨晚他说的“好好说不行就使用暴力”那句话,顿时缩了回去,只好坐在车上,把车窗开了条小缝透气。

纪暮衡下车以后,跟领队阿峰站在山边聊了一会儿,两个人接着就鬼鬼祟祟地绕到不远处的一片小树丛里。

再回来的时候,纪暮衡把手背在身后,笑得神秘莫测。他走到车边,敲了敲玻璃窗,示意秋晨把车窗开开。

“怎么了?”秋晨拉开车窗,高原上干燥而清凉的秋风撞了个满怀,刚才的一点儿郁闷一扫而空。

他抬起手,把小小的一束高山杜鹃拿到她面前:“好不好看?”

“嗯,好看。”秋晨笑着伸出手去,把花拿了进来,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挺香的,带回去做成标本好不好?”

他只是笑笑,又走近一步。窗外的阳光正好,明媚得令她睁不开眼睛。他站在阳光下,眼里依稀有一个她的投影。

他看着她半眯起来的眼睛,收起了微笑,神色认真地说:“赵秋晨,我爱你。”

有那么一秒钟的叫问,她有些恍惚,仿佛自己是在幻听。她从未怀疑过他对自己的心,却也从来没听过他说这三个字,更想不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说。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强烈地撞击着她的心房,满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和他刚才低沉柔软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神,只觉得自己的一生都已经沉沦其中。很久,她才回过神来,启唇一笑。那三个字仿佛已经到了嘴边,却打了个转,不知怎么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她只好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去。

他探头过来吻她。隔着车身,两个人只有唇齿交融在一起,像两条游在水里接吻的鱼。

周围有人吹口哨嘘他们,秋晨颇为尴尬地转过头去,看见他们团里的一个旅友冲她晃了晃手上的DV:“都拍下来了哦,回去我放到网上。”

“那请你先发一份拷贝给我看看,我要检查一下效果。”纪暮衡挑了挑眉毛说。

“行啊,没问题,等你们婚礼的时候,就用这个做开场节目。”

海拔四千米的微风有些凉,她却觉得全身都充盈着无限的暖意。

从云南回来,秋晨一度很焦躁。她本来答应了旅游编辑,回来交一份游记给她。可她对着电脑整整一个周末,写来写去,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不太记得看到的星空是什么样子,却记得跟纪暮衡半夜坐在客栈院子里喝茶;她不太记得松赞林寺多么雄壮美丽,却记得寺里的一个小喇嘛赞他们有夫妻相;她不太记得古城里的街巷,却记得跟他在酒吧里听过的歌看过的书。这种十几岁的青少年才会有的小女儿情怀让她很挫败,非常挫败。

事实上她真正十几岁的时候,还整天想着拯救世界,济世救人之类的远大理想,反而没把谈恋爱当一回事。可她现在连上班的时候想得最多的,都是晚上回去做什么菜,是不是该把夏天的被子晒晒收起来,周末带无忌去哪儿玩,每天一到下班时间,就迫不及待地收拾东西要回家,搞得Ms. Bauer跟她的电话会议都变成了晚上到家再开。

“写不出来就不要写了。”纪暮衡见她对着电脑捶胸顿足,忍不住走过来嘲笑她,“你承认自己江郎才尽就可以了。”

“都怪你。”秋晨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怪我什么?”他一脸无辜地在她身边坐下。

“哼。”她支支吾吾地不肯答。

“我还不是一样,你看我这次照片拍得多烂,还大部分拍的都是你。”他很坦然地说。

这倒是真的。一路上更多的时候,两个人都是腻在一块儿玩,连相机都没打开。

“那我岂不是罪过?”

“那有什么关系。这种事本来就是寂寞时候用来消遣的。只有孤独的人才会一个人出去旅游拍照。”他不以为意地打开电视。

“咦,看不出来,你还会说这么文绉绉的话啊。”秋晨关上电脑,拿他的腿当枕头躺在沙发上,“那我们以后光出去玩,不拍照了?”

“拍不拍都无所谓。我们在一起就行。”

他一边说,一边拎起她的手腕,很随便地套了什么东西上去。那东西凉凉的硬硬的,好像是个金属的镯子,漂亮的流线型,简洁大方,却熠熠生辉,很像他会喜欢的东西。

秋晨坐起来仔细一看,发现那镯子中间一段其实是双层的,上面一层的金属盖子打开来,中间竟然是一枚指南针。

“咦?这么好玩的东西,哪里来的?”她把手伸到灯下去看。

“好好戴着,以后出去玩的时候,你就不会走丢了。”他一边说,一边拿遥控器转台。

“才不会,我又没走丢过,而且跟着你,怎么会丢呢?”她喜滋滋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们下次去哪儿?”

“海拔两千米以下的地方,哪里都行。”他搂着她,轻声地说,“只要你想去,我都陪你。”

“那环游世界。”

“好。”

“坐游轮逛遍五大洋。”

“好。”

“说话算数啊。”

“如果我做不到,你可以告我欺诈。”他竖起手指保证,“但是我坐牢的话,你得给我送饭。”

“哎呀,我的莲子百合汤!”他提到做饭,秋晨才突然想起来,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冲进厨房,“都怪你,跟我东拉西扯的。”

“无忌,你看女人多不讲理,你以后千万不要惹她,当心她把你炖了。”他语重心长地跟无忌说,笑得秋晨前仰后合。

一天跟方子明吃饭的时候,秋晨又被他狠狠地嘲笑了一通。

“我以为你多与众不同呢,弄了半天女人谈起恋爱都是一个样子的。”方子明说,“跟我吃饭都只能挑中午,很明显是重色轻友。”

“我们晚上说好去看话剧的,票都买了。”秋晨解释。

“去吧去吧,早点儿把你嫁出去,我也省点儿心。”方了明挥挥手。

“我什么时候让你不放心了……”

“我不是对你不放心,以前嘛,我是怕你欺负顾知其,搞出家庭暴力来。现在看来有些人应该能治住你了。”方子明完全无视她的愤慨,“话说回来,你今年过年打算带他回家见见你爸妈吗?”

“没想好。”秋晨很老实地说,“这么快就见家长,我怕太急了。”

“你爸妈不急着见你的神秘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