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衡久只能同意夏佐跟随。

晋省是民族的发祥地,被誉为华夏文明的摇篮,女娲补天的传说便发生在此地。

这里山环水绕,矿藏丰富,尤以煤炭资源出名,到处都是矿场煤窑,开采车队往来不绝。

入秋后气温慢慢下降,刚下过一场雨,便更觉得凉风嗖嗖。

衡久他们这次装作是能源商人,打着实地考察的幌子,开始搜寻线索。

晋省大面积灾荒,不仅地里的庄稼如蝗虫过境般颗粒不剩,许多村子养的家畜禽类也一夜间消失殆尽,只剩下满地皮毛碎骨,看上去特别惊悚。

要知道农家人大多就指着秋收过日子呢,如今发生这样的事,不仅物价上涨,人心惶惶,还弄得许多家庭生存不下去。

有当地的老人说,这不是人为的,一定是因为晋省作恶太多,怨气四起,才会引来天罚神怒。

夏佐对此嗤之以鼻:“都什么年代了,还天罚神怒,再说哪儿能全省大面积广泛作恶的,国家不管的吗?”

衡久望着远方黑烟,冷冷一笑:“你没发现?一路走来,到处可见矿场煤窑,那些地方奴役着多少孩子你根本无法想象。”

“非法征用童工,不要命了啊。”夏佐根本不信,啧啧叹道,“你不会怀疑咱们要找的孩子被卖到这里了吧?要真是进了黑煤窑,估计不死也残了。”

豪门世家娇养的少爷,哪里能扛得住黑煤窑的折磨?

万一要是真死了…到时候只怕酬劳不高啊。

夏佐越发觉得这个任务不划算。

衡久干咳一声,不自然地转开眼,到现在还没告诉夏佐真相,见她如此兴致勃勃地分析线索,心里不由生出一丝愧疚来。

段铮拎了一袋饮料回来,分给他们一人一瓶,坐在驾驶位上道:“休息好了我们继续走吧。”

晋省海拔偏高,是典型的高原地区,为了行动方便,他们直接租了辆越野,几人轮流开车。

“咦,不去煤窑看看吗?”夏佐好奇地问,“不是从资料里分析出了目标人物很可能被卖进去当了黑工么,难道不要先去找找看?”

段铮哼笑道:“你没看见每个入口处都有好几个人把守吗,怎么进去?”

夏佐瞥了一眼,不以为意地一笑:“徒有外表而已,我一个人就能撂倒他们十个!”

门口守着的壮汉虽然体型彪悍,凶神恶煞,但下盘虚浮,跟他们这种专业训练出来的根本不能比,也就只能吓唬吓唬一般人。

段铮翻了个白眼:“妹子,你这么暴力会嫁不出去的!”

夏佐微微一笑,一拳悍然击出,段铮猝不及防下被打了个正着,登时鼻血长流,酸疼刺激得眼泪都飙了出来。

车子猛地打转,画了个*的曲线,差点就翻进沟里去了。

段铮捂着鼻子,眼泪鼻涕齐流,混合着鲜血,别提有多凄惨了。

“你们这群人,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段铮苦逼着脸,囊生囊气地抱怨,“好不好的就动手!”

衡久肩上的小奶猫满脸幸灾乐祸,欢快地甩着尾巴,龇牙咧嘴地糊了他一脸嘲讽。

“别闹了,好好开车!”衡久皱眉看向窗外,心情明显不是太好。

受灾的地区并没有什么特别,就好像有什么怪物,将东西席卷而走,然后再随心所欲地到下个地方进行掠夺。

毫无规律可循,便让衡久他们摸不着头绪。

“去y城吧。”段铮提议,“到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y城辖区内的解镇是目前已知的最后一个受灾区,衡久点了点头,开始查看当地的风貌人情。

解镇还是十分著名的旅游景点,不仅有盐池,还有关帝庙等,当地旅游业发达,十分富饶。

不过如今奇异的灾难弄得人心不安,衡久他们到的时候,路上行人稀少,家家大门紧闭,竟显现出萧条之感。

夏佐显然还惦记着要压亚度尼斯一头,摩拳擦掌地问:“那边也有两个煤窑,我们要不要去探查一番?”

“先别去,免得打草惊蛇。”衡久面色不变,一本正经地问,“博士,可看出什么问题吗?”

唐柏润戴着橡胶手套,捏着块碎骨细细研究:“看齿痕,不像是一般的野兽所为。”

段铮皱眉上前,若有所思地盯着满地狼藉。

“怎么了?”

段铮叹了口气,低声咕哝道:“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不然就麻烦了…”

衡久看他的表情,忽然后悔将夏佐带了出来,早知道这么危险,当初就应该想别的办法。

“这也不做,那也不做…”夏佐嘟嘟囔囔,伸了个懒腰,暴躁地开口,“那我们干脆回去睡觉好了!”

段铮点点头:“先休息吧,等明天再说。”

夏佐立马狠狠剜他一眼,气鼓鼓地先走了。

镇上不少酒店都关门休业了,最近发生了那么多诡异的事,生意自然不好做,再加上很多人出外打工谋求生计,也难怪许多家店面支撑不下去了。

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衡久他们找了家干净的旅馆,随意吃了点贵的要死的晚饭,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洗完澡,衡久倒了点热牛奶喂给小白,小奶猫恹恹地趴在桌子上,四肢摊平,伸长了舌头懒懒舔上两口,便不再喝了。

衡久担忧地摸了摸它的脑袋:“怎么了,是不是坐车太累了?”

小奶猫没精打采地晃了下尾巴,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房门突然被人轻敲两下,衡久拍了拍小白,示意它将牛奶喝完再睡,才起身打开了门。

果不其然,来人是段铮,身后还跟着唐柏润,两人面色都有些凝重。

“说吧。”衡久将两人让进屋里,“你们白天究竟发现了什么?”

段铮叹了口气,示意唐柏润来说。

“我带了块碎骨头回来研究,蟒蟒闻出了上面的气息,吓得哭了好久。”

话音刚落,一缕黑烟缓缓飘出,渐渐凝聚成一条粗长大蛇,一圈圈盘旋叠缩着,依然差点挤爆屋子,坚硬的鳞片刮花了墙壁,头顶的灯管砰地碎裂开来。

黑蟒庞大的身躯挤满了房间,将几人挤得紧贴着门后,惟独中间桌子上的小白,被蟒蟒小心翼翼地绕了开去。

只可惜,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发现。

“你就不能变成人形吗?”段铮没好气地道,“要不就变小一点,这么大块头,显摆是吧!”

蟒蟒眨了眨水润的大眼,满脸无辜,不好意思地小声道:“一千多年没变过,忘记了呢…”

段铮简直对它无语,挥了挥手懒得理它,直接问道:“快说正事吧,你到底闻出了什么?”

蟒蟒双眼迅速蓄满泪水,一眨就啪嗒啪嗒往下掉:“好可怕呀嘤嘤嘤,吓死宝宝了…”

唐柏润忙不迭地转过身,安抚地拍了拍它:“别怕,蟒蟒最厉害了,快告诉大家,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蟒蟒满眼惊恐,抽抽搭搭地道:“气息很淡,应该是龙。”

衡久面色微变,怒瞪段铮:“这就是你说的绝不会拿别人生命谋取利益?要是博士和夏佐出了什么差错,我死都不会放过你!”

段铮苦笑连连:“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当时接任务虽然有意选个难度稍高的,但考虑到博士和衡久都不懂道法,也没接那些危险等级离谱的…谁想到,协会情报有误,生生将一个sss等级的任务划到了a级里。

一条傻不拉几的蠢蛇,三魂七魄还不全,又被层层禁制困住,都险些要了他们的命,更何况是传说中的龙?

衡久面色难看至极,要知道那可是只在神话中出现的,可以呼风唤雨的龙,他们如何能有胜算?绑一块儿恐怕都不够它一爪子挥的!

段铮见她心生退意,连忙开口安慰:“放心,不会有事的。目前为止,虽然所有的粮食蔬果,畜牧野兽都被它卷走,可没有一个人员伤亡。”

衡久冷冷一哼:“明天我就想办法将夏佐支走!”

唐柏润毕竟经历过,而且他有蟒蟒守护,可夏佐却什么都不了解,她决不能让她轻易涉险。

段铮从兜里掏出符纸,一一分给他们,认真叮嘱道:“贴身收好,希望关键时刻能有用。”

唐柏润立马如获至宝地接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研究:“怎么用?”

衡久皱眉:“我们又没有灵力修为,根本不会用。”

段铮笑着解释:“这些可是最高级的保命符,能够抵挡一次伤害,不需要你们有灵力,关键时刻它自然会起作用。”

唐柏润对着光线细细查看:“这东西防水吗,那么薄会不会不小心弄破了?撕烂了还有效吗…”

段铮瞬间黑下脸:“不要还给我!”

唐柏润立马揣进怀里,推了推眼镜认真地道:“我会小心珍藏的。”

段铮哼了一声,看向衡久:“其实你们大可不必那么紧张,蟒蟒几近化龙,虽然只是蛟龙,但实力也不容小觑。博士的安危交给它,问题应该不大,最不济还能跑嘛!至于久妹,你身边跟着小白呢,没发现连蟒蟒都对它满怀畏惧吗?你根本不用担心!”

衡久怔了怔,摸着小白毛绒绒的脑袋叹道:“小白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算了,这么晚了,你们先回去吧。”

蟒蟒乖巧地道了声晚安,化作一缕黑烟钻入了唐柏润的手腕,大家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衡久沉思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抱着小白躺在床上,只求千万别让夏佐有事。

衡久本打算天一亮,就编个借口让夏佐远离晋省,没想到一觉醒来,才知道昨天半夜,她竟然一个人偷跑了出去!

若不是留了信息说她去执行任务,衡久还不知道该多着急呢。

段铮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希望真如她说的那样,可以以一挡十!”

“她知道个屁!”衡久脸色愈发阴沉,怒不可遏地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些黑煤窑不仅势力强大,连当地政府都在包庇他们,人命在他们眼里算什么?早就无法无天惯了!”

衡久不是担心夏佐对付不了几个守卫,而是担心她不知轻重,冲撞了当地势力。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她身手再好,又能打得过多少人?

“博士,查到了吗?”

唐柏润十指飞快,键盘敲得劈啪作响,盯着屏幕皱眉道:“这里信号本来就不太好,更何况煤窑在地下不知道有多深,根本搜寻不到,只能追踪到凌晨三点,最后方位在这个地方。”

衡久将地图放大,当机立断道:“立即出发,先去这里看看再说。”

三人带上装备,开车飞速前往,所幸夏佐跑的不远,没多久就到了地方。

路上,唐柏润一直在坚持不懈地试图联络上夏佐,可不知道是不是她将通讯关了,还是她所处环境无法接通,直到最后也没能成功。

衡久面色阴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段铮叹了口气,问:“从昨天下了飞机起,你就一直不对劲儿,到底怎么了?”

衡久摇了摇头,若无其事地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不好的事…到了吗?”

“到了,就是这里。”

夏佐最后出现的地方,就在这两个村子之间,不远处刚好有一个煤窑,四周十分荒凉。

段铮对着后视镜理了理衣服,下车帮衡久拉开门,恭敬地跟在她身后。

“你们是什么人?”

窑洞口的守卫握着木棒,凶狠地冲他们嚷道:“这里不是玩的地方,赶紧滚!”

衡久毫不畏惧,微微一笑道:“你们好,罗老板应该跟你们说过了吧,我们是宏发能源公司的业务代表,过来做实地考察的。”

这个身份是提前就设计好的,除非专业人士抽丝剥茧地去一点点验证,否则没人能发现破绽。

对方闻言果然放下了武器,笑容满面地上前,在裤腿上蹭了蹭手,伸出来道:“哦哦,罗头儿…不对,罗老板,啊,罗总!罗总跟我们说过的,还以为你们下午才能到,没想到这么早就来了,那什么,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衡久摆着官方笑容和他们一一握手:“没关系,是我们来早了。唉,因为我们的技术唐工行程比较赶,所以就提前过来了。你们看,唐工晚上就要赶去d市考察下一个单位,不知我们能不能先进去看看?”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犹豫道:“井下到处都是煤,肯定干净不到哪里去,不如…”

“没事!”衡久打断他们,意味深长地笑道,“反正我们也不是第一次下去了,煤窑里面有什么,我们心知肚明,放心好了,大家早就习以为常了。”

说着,露出个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表情。

对方忙笑呵呵地开口:“既然这样,那我让小陈给你们带路,下去了可得小心点!”

“那就多谢了,出来请你们吃饭!”

“客气客气,应该我们做东才是!”

衡久不再跟他们多说,戴上安全帽,打开上面的灯,在微弱的光线下,跟着小陈往窑洞深处走去。

这些违法的私人煤窑,设备自然简陋,根本没有什么安全设施,开采过程中哪里有煤挖哪里,也不管保安煤柱和通风,很容易聚集瓦斯发生爆炸。

可以说这些黑心的工头,完全是在用工人的血汗和生命来赚钱!

一进入洞口,阵阵阴风夹带着让人作呕的味道扑面而来,熏的几人都不由皱眉。

唐柏润面色一白,差点没忍住吐出来。

“怎么回事?”这里跟他设想的煤矿相差太多,让他忍不住悄声问了出来。

衡久目光沉沉,露出个讥讽的笑容,没有回答。

越往里,路越不好走,几人为了装得像点,都是西装革履,穿得十分正经儿,非常妨碍在井下行走,没一会儿,鞋子里就灌满了泥水,连裤腿都湿了大半截儿。

经过一组组开采的工人,那些人全身黑漆漆的,只能看见两个眼白,麻木地不停忙碌着,丝毫不敢懈怠,看见来人,全部都微微瑟缩,了无人气。

这些工人个个骨瘦如柴,段铮越看越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走过去老远才猛然反应过来。

竟然大部分都是童工!

段铮胸中涨满了愤怒和阴郁,恨不能一个霹雳符甩过去将这个黑煤窑彻底摧毁。

“你们放心,我们这儿的煤炭产量高,质量好,绝对物美价廉。不是我自夸,在附近几个城市里,就咱们这儿的窑矿信誉最好了!”小陈一路上喋喋不休地介绍,将此处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丝毫看不见工人被奴役得猪狗不如的悲惨。

衡久淡淡一笑,掩饰不住眼中的嘲讽:“哦?这里这么大,你们管理起来也很费劲儿吧。”

“费啥子劲儿!”小陈咧嘴一笑,“不干活就木的饭吃,看他们还勤不勤快!”

段铮面上凶光一现,看向小陈的眼神已经跟看死人无异,冷冷地勾起了唇角。

不知道走了多久,回头早已看不见入口,小陈打开锁链开关,笑着道:“咱们坐电梯下去,底下深着呢,走的话不知道得走到什么时候。”

唐柏润皱眉打量一番,怀疑地问:“这安全吗?万一塌方了怎么办…”

小陈面色一变,顿时连呸数下:“先生别见怪,咱们这儿可不兴说晦气话!”

段铮连忙笑着打圆场:“哎,我们唐工技术一流,专业水平谁都比不过,就是为人太木讷,说话还直,小兄弟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没事没事,不知者无罪嘛,唐先生也不是有意的。”小陈率先跳上升降机,笑着招呼大家快来。

几人便硬着头皮上了简易电梯,这电梯一次只能站五个成年人,四周都是木板拼接,十分不安全。

小陈显然习惯了,等大家扶稳,就伸手拉下了电闸,哗啦啦锁链传动声响起,电梯一点点缓慢下降。

半空中摇摇欲坠,除了小陈,其他几人难免绷紧了神经。

突然一声脆响,长长的铁链落了下来,电梯猛地倾斜,小陈半个身子直接甩了出去,吓得当即哭爹喊娘。

衡久还没来得及出手,一根接一根的铁链断裂,三人迅速反应,敏捷地抓住剩余的链条,眼睁睁看着小陈尖叫着坠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