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去休息,我很快回来。”秦远转身出去了。

安宁又回到望仙楼上自己曾住过的那间房,房间一如从前般富丽秀雅,不过短短数月,自己却似已不是从前的公主自己了。

等了好一会儿,秦远才笑吟吟地回来,手里还拎着个包袱。他把包袱放桌上,又拿出那锭金子还给安宁道,“你收起来吧。”

“为什么还我?”安宁愣道,“都给出去了,用着也是一样的。”

“我可不花女人的钱。”秦远笑了笑道,“我吩咐他们准备了香汤,一会儿就送上来。包袱里有你换的衣裳,弄完了,咱们再吃饭。”说着便往外走。

“你又要出去?”安宁道。

“我就住你隔壁,现也得去换换。”秦远指着自己身上道,“这可没法穿了。”忽又附在她耳边轻道,“你若是让我在这陪你,那也行呀!”眼见安宁大窘,他呵呵笑着退了出去。

解开包袱,里面的衣裳精致华美,俱是上等的绫罗绸缎。还有全新的胭粉用具,一闻便知芳香而昂贵。安宁微蹙了蹙眉,习惯了粗衣素裳的简单朴素,对这些奢华之物不觉本能的有些排斥。

梳洗罢,想了想,还是换了桃红色的新衣,长发半湿,只松松的绾在脑后。

刚收拾停当,秦远便来敲门了。

门开的一瞬,安宁有些恍惚了。门前一位贵介公子,淡青色的衣饰华贵非常,面貌俊雅,似笑非笑,说不出的风liu倜傥。

秦远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讪笑道,“怎么,不认识了?”

“你,你的胡子呢?”听到熟悉的声音,安宁才反应过来。

“跟你的面具一样。”秦远笑了笑,“我叫了一桌酒菜,现让他们送上来吧。”

安宁点头,看着他仍有些不太适应。

一时饭毕,换上香茶。

屋内沉香飘渺,阳光从碧纱窗外悄悄爬进来,一寸寸地侵袭上暗红的地毡。火盆烧得正旺,熏得人恹恹欲睡,静静的午后闲适而慵懒。

“我们要在这里住多久?”安宁道。

“住几天吧,看看再说。”秦远淡淡道。

“哦。”安宁轻轻应了一声,“会有追兵过来么?”

“应该不会。”秦远道,“那李家村是楚国辖地,这镇子倒是越国的,即使楚国那边官府要追查,也不好过来。”

“是啊。”安宁忽问道,“那为什么不回山上去呢?”

“你愿意回去了么?”秦远打量着她,“我以为你不想回去,所以才来这里的。”

“你可以回去呀。”

“那你呢?黄茂才一家子都走了,你一人还能指望谁,能上哪儿去?”

屋里很暖,手心已然沁出微微的汗,是啊,还能指望谁?安宁盯着红彤彤的火盆,为自己的柔弱,有些黯然。

“你不问我昨晚情况么?”秦远笑着打破僵局,“想知道李富贵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他是怎样的?”

“那个人呀,长得肥头大耳,走起路来全身的肉抖啊抖的,跟山上厨房里喂的那大肥猪差不多。”

安宁扑哧笑了起来。

“昨晚到了他家,他正在屋里大吃大喝呢。我带着金宝冲进去,本想一刀结果他的。可惜他的肉实在太厚了,害得我用了两刀。”秦远似有些不满。

“就这么简单?”安宁怔了怔。

“就这么简单。”秦远轻笑道,“可能是他坏事干多了吧,见到金宝都不敢反抗,只知道呆坐在那里,等着送死。”

真实情况,当然没这么简单。若不是大白天,又要护着冯金宝,秦远想,应该会更容易些。有几个保镖护院的功夫还真不弱,要不是不想多生事端,自己也不至于挨上一刀。

见安宁仍有些将信将疑,秦远凑近了道,“现在我可帮你们报仇了,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安宁的耳朵一下烧了起来,她推开秦远嗔道,“你这人,怎么总是这样?”

秦远皱紧了眉头,哼了一声。

“怎么啦?”她方才那一推,恰巧触到秦远的伤处,“你是不是受伤了,让我瞧瞧。”

“没什么大事,就是这里被砍了一刀。”秦远抚着右手臂道。

“那你让我瞧瞧。我有上好的金创药,比外面买的强。”安宁起身去里面拿出了一盒药盒。

“那就有劳了。”秦远笑着挽起了衣袖,轻轻揭开包裹的地方,一条长约七八寸刀痕露了出来,伤口四周已经红肿了起来,还在不断的渗着血。

“这么深!”安宁倒吸了口气,打开盒盖,伸指挑起些纯白如玉色的药膏,轻轻抹上。

“皮外伤,又没有毒,没什么要紧的。”秦远不以为意。

药膏抹上,出血立时止住了。安宁专注的给他绑扎着伤口,没留意鬓边的长发垂下几绺,轻轻拂在秦远的胳膊上,撩起一阵酥痒。

呼吸间,是她身上的淡淡幽香,不是寻常脂粉,却清雅妩媚得令人心醉。真好奇她那面具底下,原本该有的,是怎样的美丽,以致于要用那种极端的手段来加以掩饰。

“好了。”安宁打好结,轻轻放下秦远的衣袖,不经意的抬头间,竟对上一双不加掩饰的眼眸。

那眼眸里,燃烧着一种炽热的东西。安宁心一惊,她看不懂,也不想懂。

本能的向后退却,却更加激起征服者的yu望。

下一刻,安宁只觉腰上一紧,被环上了一个霸道的怀抱。直直的对上那双眼,她的心好象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飞速地坠落。

安宁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好似从天边传来,“你,想干什么?”

回答她的只有一笑,那笑里包含的意思却比任何言语都要明了。

秦远毫不犹豫的吻上了他渴盼已久的那双唇。是的,这女人是他的,他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柔嫩的唇舌如娇美的花瓣,甜蜜的滋味让人疯狂,待到掠夺者心满意足的暂时放开时,久违的空气才回到安宁的胸腔。

好半晌待她清醒过来时,却发现自己被人带到更加危险的床榻之间。浓烈的男性气息紧紧包裹住她,暗哑的声音在她耳边重重喘息。

“不要!”安宁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徒劳的挣扎,可根本阻挡不了这男人要前进的方向。

疼痛如期而至,粉碎了她最后一点念想。

第二卷 第七十一章 盟誓

光阴掂着脚尖,轻巧地从屋里一点一点抽离,暮色幽幽,无声地召唤着万家灯火。

晶莹的泪珠滑过脸庞,迅速湮灭在枕席之间,晕湿了一片。

秦远几乎用尽了所有温柔,仍止不住安宁的眼泪。淡淡的愧疚终于浮上心头,可他很快就找到了自以为最好的解决方法。

“你等着!”秦远匆匆忙忙跳下床,穿好衣服出去了。

过了片刻,就听得脚步咚咚,楼中人来人往,甚是嘈杂,如此忙乱了快一个时辰,方渐渐静了下来。

安宁房的门又开了,秦远进来点亮了灯,坐在她床边笑道,“我的公主殿下,你快起来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安宁没有回头,秦远无法,只得将她连被抱起,哄道,“看一眼,就看一眼。”

安宁仍是紧闭着双眼,秦远想了想,笑道,“你再不睁眼,我就呵你痒了。”

“你,你就会欺负人!”安宁微睁开眼,泪珠又滚落下来。

“我怎么舍得欺负你呢?”秦远指着桌上火红华丽的凤冠霞帔道,“你瞧,我今日要娶你过门呢。外头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新娘子换了衣裳,咱们就拜堂去!”

安宁低着头,无声的啜泣。

“好了,不要再闹脾气了。”秦远柔声道,“方才是我不好,可现娶了你,总算将功补过了吧。”

安宁还是不作声。

秦远一急,语气略重道,“事已至此,你不嫁我,还能怎么办呢?”

安宁身子轻轻一颤,是啊,事已至此,不嫁他还能怎么办?她低声道,“你先出去。”

“出去?”

“我要换衣服。”

“你答应了!”秦远大喜,“要我帮你么?”

“你,你去给我打些热水来,我要梳洗。”安宁道。

“好!”秦远无不应允。

?里啪啦的鞭炮声欢快的响起,震耳欲聋,青色的硝烟弥漫在小楼中,让周遭的场景有些虚幻起来。触目所及,是大片的火红,热烈的让人眩晕。喧天的鼓乐,高亢地直逼人心,赶走了最后一丝?念,让人如坠五里梦中。

大红盖头被挑开的那一刹那,恍惚的感觉愈发强烈。

眼前站着的这个人,就将是自己的夫君了么?放在早上,安宁都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嫁给他。大红的礼服更加彰显出秦远身上的气质,那分明是尊贵无比王候之气。安宁模模糊糊的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是谁?

秦远也怔住了,眼前这人到底是谁?

脸似芙蓉,目若秋水,轻抹胭脂、淡扫蛾眉,樱唇一点娇艳红,两靥一对笑涡浓。

秦远满脑子只剩下一个词,光彩照人。

许久许久,他才小心翼翼地伸手轻抚上安宁的脸,生怕稍用力会让这美丽的光芒消失不见。

“你是谁?”秦远傻傻的问。

“你怎么啦?”安宁奇道。

熟悉的声音让他放下心来,加重了些手上的力度,温暖柔腻的感觉提醒秦远,面前是确实是活生生的人,还是,他的女人。

秦远忽无法扼制的哈哈大笑起来,“你,你怎么变了这副模样?”

“怎么啦?”安宁吓了一跳,起身端坐在菱花镜前,自忖没什么不妥呀,忽想起来道,“是不是我摘了面具,你不认得我了?”

秦远一把抱起安宁,在屋中兴奋地转着圈,“天啊!天啊!怎么让我娶了一位天仙!”

“快放我下来!”没两圈安宁就觉得头晕目眩起来。

在地上站稳了,安宁才红着脸道,“其实,其实我脸上之前的红印不是得病留下的,而是,是守宫砂。”

“哦。”秦远早就心中了然,微微一笑。

“我小时容貌甚肖我娘,一直招人注目。我娘她吃够了貌美的苦,怕我遭人觊觎,便想了法子,买通宫中太医,借我生病之机,偷偷在我脸上点下这大片的守宫砂。”

“嗯。点得好!”秦远把她拥在怀里笑道,“若非如此,我怎会有缘娶到如此佳人?我太开心了,简直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是谁你是知道的,你还没告诉我,”安宁把他推开些道,“你是谁?”

秦远脸上笑容一敛,“我是应该告诉你的,你上次已经猜到我是晋国皇室中人了。我便是晋国二殿下,姓秦,名慕远。离宫之后,我就把名字拆开,自称秦远。”

“原来如此。”安宁心中微微一惊,“那你是哪位娘娘所出?”

“晋后是我生母,太子是我嫡亲兄长。”提到家人,秦远的眼神却微微一沉。

安宁眼中满是诧异,本以为他是没有根基、不得志的王孙,没想到他的身份竟如此高贵,那又怎会轻易离宫?

“你不要问我为何离宫。”秦远似是猜到她的心思,微叹了声道,“总之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反正我也不会回去了,那些前尘往事就无须再提。”

“好。”安宁稍放下心来,她最怕的便是再次卷入皇族纷争。

犹豫了一下,安宁道,“有件事,我须如实告诉你。”

“何事?”

安宁咬了咬唇,“我爹,我爹其实是老吴王的第十一个儿子,父讳愉,与现今的吴王是兄弟。”

秦远愣了一下。

安宁眼圈红了,轻声道,“我娘命苦,自幼被人拐卖,流落到烟花之地。十六岁时,被人从姑苏河上买了献与吴王。虽得荣宠,可吴王凶残狠虐,我娘极是怕他。后来,后来机缘巧合,结识了我爹…”

秦远不忍见她为难,接了下去,“他们二人却两情相悦。”

“是!”安宁用力地点头,“我爹在宫中无权无势,不受重视,但他性子温良,醉心书画,和我娘情投意合,只是他们没有法子在一起。小时候,爹来教我书画,有时没人,他便静静地看着我娘,我娘也就那么看着她,他们那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对于不能守护我娘和我,我爹心里一直很难过,便终生未娶。”

“平日里,我娘常写一首诗,写了一遍又一遍,我以为娘是喜欢这首诗,便偷偷记了,有一日大声地念了出来,‘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可是娘却重重的打了我一巴掌,然后她就哭了,哭得好伤心,一天都没有吃饭,也不肯理我。”

沉默了半晌,安宁又道,“我十岁时,娘不知被吴王送到哪里去了,她临走时在我手里放了一颗青玉莲子,让我交给我爹。爹再来时,知道娘不在了,我把那莲子放在他手里,他抱着我不停地默默流泪。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男人也会哭的。”

秦远长叹了一声,“莲子、怜子!若不是因为有了你,恐怕他们早就活不下去了。”

“爹的本来身子就不大好,自娘走后,就越发瘦了。”安宁哽咽着道,“爹撑到我十五岁,刚过完生日不久,就不行了。好不容易,我找了个机会去看他,他躺在床上,瘦骨嶙峋,只是用手指着我,似是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爹去的时候眼睛不肯瞑目,手里还紧紧攥着那颗青玉莲子,我知道他是惦记着我娘。”

秦远侧过脸去,戚容毕现。

安宁嗫嚅道,“你,你会不会笑我?”

秦远一愣,“笑你什么?”

安宁咬了咬唇道,“笑我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

秦远伸臂把她揽在怀里,“你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你爹和你娘虽不能在一起,可这不是他们的错。你是你爹和你娘最心爱的公主。以后你就是我最心爱的妻子。”

安宁眼睛里泛着泪光,“谢谢,谢谢你。”

秦远抚着她的头道,“你爹和你娘真心相爱,可比世上许多貌合神离、甚至互相伤害的夫妻好太多了!”

“你跟我拜拜我爹娘吧。”安宁终于放下心中大石,她取出一个荷包道,“这里是我爹和我娘的头发。我既嫁了你,咱们总该拜拜的。”

秦远正色道,“正该如此。”

安宁把荷包摆上香案,燃了香,和秦远一起行礼跪拜道,“爹,娘,今日女儿嫁于晋国秦慕远为妻。望爹娘在天之灵保佑我们夫妻和顺,百年好合。”

秦远拜道,“岳父岳母大人在上,今日小婿有幸娶得令嫒为妻,此生必当心如磐石,善待她一生一世。天地为证,日月为凭。”

行完礼起来,安宁望着他微微一笑道,“我们还没有婚书呢。”

“这个我却有准备,只是空着,正准备写呢。”秦远拉着她来到书案旁,提笔写了两份婚书,然后道,“咱们再立个誓言吧。”

“什么誓言?”

秦远见她笑靥如花,妍丽无比,戏谑道,“得此佳人,如不知珍惜,天当罚晋国倾国倾城,罚我孤独终老!”写完他从脖子上摘下一块龙纹玉佩挂在安宁颈上,“这是我出生时,父皇赐予我的礼物,上面有晋国皇子的标记,从今以后就归你了。”

“那我也送你一样东西。”安宁从脖子摘下一块翡翠金锁,“这是我的长命锁,从小带到大的。”这长命锁正面一块翡翠上阳刻着“安康宁祥”四字,后面包的黄金上绘着蝙蝠捧寿,中间阴刻着“长命百岁”,下面一行小字是安宁的生辰八字。

“你这块玉刻的倒象块印章。”秦远挂在自己脖子上道,“我会好好收着的。”

“答应我,永远不要带我回到宫里去。好不好?”安宁道。

“好!”秦远笑道,“你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咱俩就在民间做一对平凡夫妻。”

安宁抬头望着他的眼睛,坚定地道,“我是你的妻子,以后无论你去到哪里,我就去到哪里。生死相守,不离不弃。”

秦远抱紧她,动容道,“有你这句话,就是让我做一辈子山贼强盗都是快乐的!”

第二卷 第七十二章 求证

吴国都城。

御林军小什长程国安的心情很不错,他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个有趣的年轻人。忘了是怎么开始攀谈的,反正没多久就坐进了旁边的小酒馆,天南海北聊到了现在。

突然一阵冷风袭来,他的头脑一阵清明。糟了!刚才自己一时嘴快,把上次送公主成亲的事情也跟他讲了一遍。别的倒没什么,怎么把丢了个名叫青瑶的宫女一事也说了?这可不大光彩。他有些着急,但转念一想,比起丢的那万两黄金,丢了个宫女又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多一个人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他摇了摇头,笑自己大惊小怪,踉踉跄跄回了家。

这两日,宣华宫的陈公公也遇上件好事。

宫中值守的小太监说宫外有人想打听仙华宫的旧事,还说愿出酬谢重金,陈公公一听就乐颠颠的跑了去。

那个年轻人看起来一表人材,但却有些呆头呆脑,说自己家的姨娘早年进了吴宫,听说在丽妃娘娘身边服侍。现在家中父母年长,思及这个小妹,心中挂念,让他前来寻问一番。

丽妃宫中早就没人了!若是自幼进的宫,都得改名换姓,这十几二十年的,谁知道他要找的是哪一个?不过看着这年轻人一身的珠光宝气,陈公公动了些小心思。

他顺着这年轻人的话,把一个仙华宫早就故去的宫娥指成他的姨娘。见这年轻人似乎对仙华宫的旧事颇有兴趣,便跟他唠起了许多往事。当然,也就顺便讲到了红姑青瑶青琼的形貌,隐晦的也提了提安宁公主的脸疾。那傻小子出手倒真阔气,一下就送了他一对大金元宝,乐得陈公公合不拢嘴。

只是他在掏金元宝时,不小心掉出了一根银簪,让陈公公觉得有些奇怪。这根银簪跟以前丽妃娘娘常戴的那根几乎一模一样,后来给了安宁公主,这小子又上哪儿弄来的?

那傻小子听说自己刚买的这根簪子跟宫中物事很像,高兴得不得了,连说这钱花得不冤。陈陈公公暗忖,许是那工匠多制的吧。

又过了几日,城中最富盛名的古董店宝墨轩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那客人年纪轻轻,讲话也斯斯文文,他递上名帖后,掌柜的却极为礼貌的亲送这年轻人去了唐敬尧的宅院。

当朱景先被请进后花园时,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正在池塘边垂钓,朱景先没有上前惊动,离着十来步,恭恭敬敬的候在那里。

大半个时辰后,那老者才回过头来,冲他微一俯首道,“随我来。”

到附近的凉亭坐下,小僮端上茶水便远远的退在一旁。

朱景先跪下,郑重行了一礼,“景先拜见唐爷爷。”

“起来说话吧。”唐敬尧眯眼瞧了瞧他道,“你爷爷可好哇?”

“劳唐爷爷挂念,爷爷身体安泰。”朱景先道。

“你爷爷让你来干嘛?”唐敬尧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道,“是不是让唐爷爷带你也去见识下姑苏河上的风花雪月?”

“唐爷爷所言甚是。”朱景先心知他已经猜出自己的来意,“爷爷惦记的,正是姑苏河上旧风光。”

“都多少年了!”唐敬尧呵呵笑道,“我以为这老家伙早该想明白了,谁料他偌大个年纪,仍是勘不破个情字!”

朱景先不好接话,只得默不作声。

“我知道你爷爷让你来问什么,五年前,他亲来时,我没说。是因为我答应过那个人,不告诉你爷爷。”唐敬尧忽诡异地一笑,“可我没答应过,不告诉你爷爷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