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夫人道,“那是官话,心里话娘对神明说了,求神明保佑咱一家大小平平安安的,你早日脱离那皇宫,嫁得如意郎君,早点让娘抱个大胖小子!”

梁淑燕嗔道,“娘!”

梁夫人笑道,“这可是最好的实话,爹娘要撑着这口气,将来抱孙子呢。不过先说好,大孙子得姓梁!”

梁淑燕的脸更红了,“娘,您都想到哪儿去了!”

梁夫人她想着美事,笑得脸上皱纹都开了花,“娘可是真盼着那一天啊。”

*****

朱景先这几日忙得很,总是早出晚归,晚饭也不回来吃了,家里就安宁和赵顶天作伴。

赵顶天道,“六姐,明日就是端午了,你想吃些什么,玩些什么?我去给你买!”

安宁道,“也不知大哥在忙什么?他明日有没有空回来一起吃饭?”

赵顶天道,“我瞧着多半没有,再说,他四叔家就在旁边,他该去那边过节才对。”

安宁点头道,“是哦,小弟,那明日不要问大哥了,就当没这事,免得大哥为难。”

赵顶天微笑道,“反正咱俩作伴,也不会寂寞。”

安宁道,“嗯,也不知这晋都怎么过端午节的,我记得以前在吴国,是要划船赛舟,很热闹的。”

赵顶天道,“咱们南方是这样,可这北方,我可没瞧着什么河呀湖的,也不知他们怎么过节,倒是街上卖粽子艾叶的多了许多。”

安宁想了想道,“还是不要买了,咱们就装作不知道吧。小弟,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赵顶天笑道,“萝卜白菜就好!”

*****

朱兆稔瞧了朱景先一上午了,方道,“景先,你有心事?”

朱景先从堆积如山的账册中抬起头来,“没有啊,四叔。”

朱兆稔也不追问,“明日是端午,你们一起来家里吃饭吧。”

朱景先想了想道,“他们就算了,我过来。”

朱兆稔沉默了半晌,还是道,“随你。”

尤掌柜进来了,“东家,那天那人又来了。”

朱兆稔眉头一皱道,“怎么又来了?我去看看。”又道,“把他们主事的请到下面客厅里,我一会儿下去。”

尤掌柜应了下去了。

朱景先道,“四叔,我陪您去。”

朱兆稔道,“不用,先晾他一会儿。”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朱兆稔才慢悠悠地起身往下走去。不过一盏茶工夫,他就上来了,面色似有些不悦。

朱景先道,“四叔,怎么了?”

朱光稔道,“景先,你来这晋都可得罪过什么人么?”

朱景先想了想道,“应该没有吧。”

朱光稔皱眉道,“那就奇了,那人不是寻我,却是在寻你,追问他半天,他才道是为了什么‘君情复何似’,我也闹不明白,先把他打发走了。”

朱景先眼神一沉道,“我知道是什么人了。四叔,下次他再来,便直接领来见我吧。”

朱光稔道,“那人瞧起来,似乎是宫里的人。景先,要不要四叔做些什么?”

朱景先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却又低低叹息了一声。

*****

端午佳节。

一早,当安宁还未睁开眼睛,却闻见香草的味道。等到她睁开眼睛,推开门,却瞧见门外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香包,各种造型的都有,林林总总,五彩缤纷。楼下院子里,扎着巨大的艾虎和艾人,摆了许多鲜花,喜气洋洋,甚有节日的气氛。

晴云笑吟吟的道,“姑娘端午好!”

安宁怔道,“这些是哪里来的?”

晴云道,“是大少爷吩咐人连夜摆弄的,还有这五色荷包,姑娘您配在身上,保佑您平平安安,无灾无难。”

安宁接过荷包道,“大哥呢?”

晴云道,“大少爷出去了,说今儿忙,不能回来陪你们过节了。厨房里粽子点心什么都准备好了,不过大少爷交待,那雄黄酒可不能多喝,只尝一小口便罢了吧。”她又笑道,“姑娘一会儿用了早饭,若是想出去逛逛,马车已经备好了,大少爷说,您可以和顶天少爷一起出去,只小心些,今天街上肯定人多,别走散了。”

安宁来到楼下,楼下客厅里挂起副钟馗图,摆了一桌子美食小点。

赵顶天见她来了,“六姐,你瞧,大哥怎么悄无声息的准备了这么多东西?我昨晚睡着竟一点不知道。”他打开自己的荷包,从里面取出枚金钱道,“你瞧,这铜钱可真有意思。”

安宁打开自己的荷包,里面除了香料,也有枚金钱,蜈蚣、蝎子、蛇、蟾蜍、壁虎五毒依次排列在铜钱的左方,手持宝剑的钟馗耸立于钱币的右旁,“勒令”两字铸于方孔之上,精致小巧。

晴云道,“这钟馗祛五毒金钱,是我们北方过端午时佩戴的,大少爷说你们应是没见过,便也准备了。”

安宁道,“大哥真细心,什么都想到了。”眼神里却流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再多的物事又怎比得上一句亲切的问候?

赵顶天道,“六姐,咱们吃了早饭,我带你出去逛逛吧?”

安宁摇摇头道,“小弟,你若想去便去吧,我不想出去。”

用了早饭,安宁闷闷不乐的上了楼,赵顶天见她心情不好,便陪她聊天。

*****

梁府。

梁夫人一早便张罗着在小楼客厅里摆了酒菜,遍插艾叶菖蒲,角落里还洒了不少雄黄。梁淑燕和周复兴都在旁边帮点小忙,不多时都弄妥了,三人便等梁相国回家。

梁相国今日要先上朝,送去礼品,再向晋王晋后朝贺后方能回家。

梁淑燕从怀里取出个五彩荷包道,“周大哥,这个送你。”

周复兴低头瞧那荷包上,当中绣着只五彩燕子,极其精致,这些天一直瞧梁淑燕在做这个,可花了不少心思。他见梁夫人在场,有些不好意思接。

梁夫人笑道,“复兴,你拿着吧,这是我们晋国风俗,用五色丝线绣的荷包,端午佩着,避邪驱鬼的。燕儿,去给你周大哥系上。”

梁淑燕走上前来笑道,“周大哥,我给你系时,你可不能说话。我说好了,才许说话的。”她动手就系在周复兴的腰带上。

等她说“好了。”周复兴才问道,“方才为什么不许说话?”

梁淑燕道,“方才要是说话了,就不灵了。”

梁夫人道,“这荷包戴上了,可不能随便解下,等今年夏天第一场大雨的时候,再把它解下扔进河里,会把你的灾难疾病全部带走的。”

周复兴笑道,“小侄谨记。”

梁夫人道,“燕儿,你过来,娘也给你戴一个。”

梁淑燕道,“娘,我来给你戴。”

梁夫人道,“不用你戴,你爹出门前便给娘戴了一个。”

等不多时,梁相国回来了,见周复兴笑道,“贤侄,东西我全送进去了!”

周复兴深施一礼道,“多谢相爷。”

梁相国道,“这有什么好谢的?来来来!都坐下吧,咱们一家也坐下过节。”他和夫人坐在上首,梁淑燕挨着娘,周复兴便挨着梁相国坐下。

梁相国呵呵笑着,端起酒杯道,“来!祝大家端午吉祥,平平安安。”

周复兴忙站起身来,“小侄祝相爷、夫人身体康泰,称心如意。”

梁夫人道,“复兴啊,你别这么客气,今儿过节,咱们可没把你当外人。这样,你以后叫老爷伯父,叫我一声伯母就行了。”

梁相国道,“对,就该如此。”

周复兴只得又唤了声伯父,伯母,梁夫人这才举起酒杯道,“坐下吧,大家一起干了这一杯。”

今日喝的仍是家中自酿的米酒,甘甜芬芳,不易醉人。周复兴涉猎甚广,讲些各地端午风俗,跟端午有关的趣事逸闻,听得梁相国不住点头,连梁夫人和梁淑燕都频频举杯,一家子和乐融融,自是不提。

第三卷 第一百四十九章 端午

第一百四十九章 端午

晋宫里,待参加完繁琐的宫廷礼仪和酒宴之后,秦远回到自己宫中,已是傍晚了,他瞧见屋里堆着不少礼品,皱了皱眉,瞧都没正经瞧一眼。

旁边太监道,“二殿下,今日梁相国也送了礼来,说请您务必留意。”梁相国私下塞了些银两,才让这太监如此卖力。

会是周复兴托他送进来的么,秦远道,“那呈上来吧。”

太监端上一个盘子,里面无非是雄黄酒,香袋等等。秦远心想,这些有什么好瞧的?正要人撤下去,忽瞥见下面有个荷包上隐约有字,他道,“把那个荷包翻上来。”

太监忙把这荷包递了上来,秦远接过一看,这是只蝴蝶造型的荷包,上面用五色丝线绣了个六字,他心里一动,把这荷包收到袖中,自回了书房,翻来覆去仔细瞧着,看了半天也没发现线索,可怎么会无缘无故绣个六字在上面呢?他忽想起那次掉下山崖,周复兴用竹篓扔下传食物和书信之事。再仔细一看,才发现荷包封口的丝线较别处松散,他找了把小刀,小心的把那里拆开,见里面塞着的除了香料,还有块白色的丝帕。丝帕上下面绣着连理枝,上面绣着对比翼鸟。

秦远一下站了起来,狂喜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二哥找到安宁了!这丝帕定是安宁所绣!他一下冲到殿门口,却又慢慢退了回来,现在天色尚早,他不可能出宫的。他努力按捺着激动的心情,无比迫切的等待着天黑,他今晚一定要出去!可想着门口森严的守卫,他有些担心,自己的轻功出去是可以的,但想不惊动人就太难了。怎么办?

秦远想了想,命人把张侍卫.和雷侍卫传来,“今日是端午佳节,我跟你们比跟其他侍卫略熟识些,便邀二位前来饮酒,还望不要推辞。”

张侍卫心知有异,但也不好推辞,只得欣然允诺。

秦远命人上了酒菜,酒是清甜的.米酒。张侍卫尝了,确无异样。秦远也不劝酒,随你喝多喝少,他也不争,慢慢吃着酒菜,等到天交二更,命左右侍从退下方道,“张侍卫,我还记得在回宫的路上,你曾向我保证过,等送我回了京城,便出来寻我那妻子,可你寻到了么?”

张侍卫听他突然发难,跪下道,“.二殿下,此事确是卑职有负所托,殿下要杀要剐,卑职毫无怨言!”

雷侍卫也跪下了,“这事卑职也有份,请二殿下一并.责罚。”

秦远道,“我不想杀人,更不想剐人。我只想寻到我的.妻子!”他一使劲,捏破了手中的酒杯。

张侍卫一惊,明白秦远的功力已恢复了几成。

秦远道,“我不怕实告诉你们,我的功力已经恢复.了一些,但我并没有想过逃离。”他坐正了身子道,“我知道我妻子现在就在这晋都之内,我今晚一定要去寻她!你们俩是打算去母后那儿告密,还是神不知鬼不觉的陪我出去,天亮前再赶回来?”

张侍卫和雷侍卫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秦远道,“我说过.不逃,便不会逃。不管今晚寻不寻得到她,天亮前必会回来。若是寻到她,我明早自会去求母后,迎她入宫。”

张侍卫皱眉想了半天,方道,“既如此,那卑职便随殿下走一遭。卑职的家小俱在晋都,若是殿下临时起意,卑职只好自刎于殿下面前。还望殿下面谅!”

雷侍卫道,“卑职亦是如此!”

秦远道,“好,那咱们现就准备出发!”

张侍卫道,“这样却不可,老雷,你去寻套侍卫服来给殿下换上了,咱们再走!”

*****

梁府。

今日梁相国和梁夫人都甚是高兴,在小楼里直呆到掌灯时分才回去。

回了房,梁相国叹道,“复兴这孩子真不错!今日这一深谈方知,你瞧他天文地理、经史子籍,可有不通的么?若是他肯去应试,入朝为官,无论文武,这富贵功名唾手可得。”

梁夫人笑道,“怪道你一天拉着他不停的问这问那,原来是在考他呢!”

梁相国道,“若不是燕儿出了这档子事,咱家就招个他这样女婿,虽是布衣,却也不输朝中哪家子弟。只要给个机会,必定大放异彩!”他又摇头道,“可惜啊,可惜!”

梁夫人嗔道,“才知道这孩子好啊!我早说你还不乐意。这兵荒马乱的,当官有什么好?备不准哪天就被派去打仗了,倒不如做个小老百姓,太太平平过完一世才是福气。”

“夫人,话却不是这么说的。”梁相国道,“以复兴的才华,在这乱世之中,若投得明主,必能成就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光耀门楣!”

梁夫人道,“我可不指望他去干什么大事业,我只盼着他早点把燕儿弄出来,守着燕儿过一世便好。”

梁相国道,“这却不可!男儿当以经邦纬国为重,岂能限于儿女私情?若是将来时机成熟,定要他去闯荡一番,方不负他一身才学!”

梁夫人笑道,“好好好!那你就慢慢等着吧。”

周复兴今晚却一直没睡。

梁淑燕上了楼,瞧见下面一直亮着灯,便重又下了楼来道,“周大哥,你怎么还不休息?”

周复兴道,“我在等人。”

“谁?”梁淑燕奇道,“都这么晚了,还有人会来么?”

周复兴笑道,“你倒猜猜看!”

梁淑燕想了想道,“今日没做什么呀?”突地她灵光一闪,“你难道在等他?”

周复兴点了点头。

梁淑燕道,“他出得来么?”

周复兴道,“他若是瞧见了那丝帕,以他那急性子,无论如何都会想法子出来的。”

梁淑燕忽有些伤感,低下头了道。

“怎么了?”周复兴温言问道。

梁淑燕道,“我过几日就要回宫了。”

周复兴道,“你放心,今日他若来了,还有层意思,就是要他想个法子,如何里应外合,把你尽早弄出宫来。”

梁淑燕想了想,还是问道,“周大哥,你相信他么?”

周复兴怔道,“怎么?你不信他?”

梁淑燕迟疑了下,方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总觉得宫里的人好似都有许多心事,是外人想不明白的。你瞧,我姐姐入宫前不也好端端的一个人,知书识礼,温文娴雅。怎地入了宫,竟似完全变了个人一般。”

周复兴皱眉道,“三弟,他不至于吧?”

“但愿是我杞人忧天。”梁淑燕垂着头暗自叹了口气,实不敢对秦远抱太大希望,半晌却又抬头微笑道,“我信你,周大哥!你别让我等太久!”

周复兴凝神瞧着她,却有些不敢答应。

忽听得门外有异样动静,周复兴马上站了起来,“谁?”

一个黑影出现在门前,低声道,“二哥,是我!”秦远走到灯光里,瞧见梁淑燕也在,倒是一怔。

周复兴迎出来道,“你瞧见了?”他往屋外一瞧,见院子里还有两个黑影。

秦远点了点头道,“那两个是我的侍卫,她现在何处?”

周复兴转身从桌上拿了张纸给他道,“她便住在那里。”

秦远接过道,“多谢二哥!”便欲转身离去。

周复兴道,“等等!你寻了她,准备怎么办?”

秦远奇道,“什么怎么办?”

周复兴道,“如何安置小六?如何安置梁小姐?”

秦远道,“小六定是要跟着我的。至于她,”他往屋内瞟了一眼,“是她家把她送进宫来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周复兴道,“可梁相爷也是被迫的。”

秦远道,“那二哥打算让我如此处置她?”

周复兴道,“找机会,送她出宫!”

秦远道,“这却不是我敢答应的。”

周复兴心中一凉,“那若让你找机会协助呢?”

秦远有些不耐烦道,“若是二哥有什么好办法,最好现在就把她送走!若是再回宫里,宫禁森严,我也爱莫能助。这事以后再说吧,二哥,我先走了!”他回身就出了院墙,三条黑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周复兴有些失望,皱起了眉头。

梁淑燕道,“周大哥,你怎么不去?“

“我去哪儿?”周复兴愕道。

梁淑燕道,“你不带他去见小六姑娘么?”

周复兴道,“他们夫妻久别重逢,我去凑什么热闹?淑燕,你先回房去,我得想些事情。”

梁淑燕上楼了,周复兴想起秦远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暗自犯愁,三弟确实是这性子,若是他不感兴趣的东西一向漠不关心,那淑燕该怎么办?

*****

朱兆稔府内。

朱景先独自站在庭院之中,仰头望着空中一轮弯月,半晌不语。

朱景明走到他身后道,“大哥!你在想什么?”

朱景先回过头来,“景明,我要出去一下,一会儿回来。”

朱景明道,“好,大哥小心些。”

见朱景先转身出了门,朱兆稔才从角门处走出来,“你大哥他回去了?”

朱景明道,“大哥只说他要出去一下。爹,我觉得大哥挺不容易的,每天看那么多东西,想那么多事情。他嘴上不说,心里定是极累的。”

朱兆稔叹道,“外人都羡慕我们朱家长房,觉得咱们风光,掌控朱家大权。有谁知道咱们长房的苦处?其他几房的子孙可以选自己喜欢的事情做,每年等着分红就行。只有我们长房,要为了一族老少生计奔波,从来不敢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