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朱景先惊道,“爹,您放我一年假?”

朱兆年道,“爹难道还骗你不成?”

朱景先怔道,“可家里那么多事…”

朱兆年呵呵笑道。“儿子,家里的事是永远也忙不完的。你不用担心,爹还不老,景亚也该多担些事情了,你们放心去玩吧。”

朱景先仍有些难以置信道,“真的什么都不用管?”

朱兆年道,“你若是闲得慌,就好好看看天下有些什么可以赚钱的买卖。这天下眼看就要大乱了,咱家也该多寻几条财路。”

朱景先心想,就知道没这么便宜的好事,“爹。这个题目太大了吧?”

朱兆年斜睨着他道,“谁要你立了借据?又给那吴不胜提供军备,这天下就是大乱,只怕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呢!”他喝了口茶道,“你那借据我估摸着要近三十万两银子,你外公那里不能只给成本,我让你四叔也算了五分利钱进去。咱们做生意的,若没有利息,谁给你倒贴?”

朱景先点头道,“爹说得很是,我自己当时也是这么估算的。”

朱兆年道,“咱家借据规矩你是清楚的,不能动家族生意,按年成倍计息。你这笔钱说大不小,说小不小,若是放得时间太长,滚得也厉害呢!你打算几年收回来?”

朱景先道,“若是顺利,十年之内,若是波折,二十年也是有可能的。”

朱兆年道,“吴不胜此人野心颇大,你四叔查了些他的资料,我瞧了瞧,他做乱世枭雄足够了,可要问鼎天下却还要些运气的。”

朱景先却笑道,“爹,您看顶天如何?”

朱兆年道,“那孩子心志坚坚毅,聪颖过人,若是假以琢磨,前途不可限量!”

朱景先道,“那周复兴呢?”

朱兆年道,“那更是个奇才,不过他生性淡泊,没什么争强好胜之心。”

朱景先道,“爹。顶天马上要去吴不胜那儿去了,周复兴会在辽东发展。这天下能人异士甚多,接下来若有合适的,我还会投人进去。即使吴不胜倒了,总有一个会冒出来的。我不求他一统天下,只要能在北方盘据足矣!咱家生意还是以南方偏重,北方我也想拓展一下。”

朱兆年道,“这个我也想过,南方虽然富庶,但这边几国的国君孱弱,不似北方剽悍。若真是乱起来,家里明面上的生意影响颇大,账面上不好看哪!”

朱景先接道,“但暗地里的生意却更好做了!爹,若是局势不稳,账面上不好看就这样吧,无非是大伙儿结利时都减些,也说得过去的。”

朱兆年笑道,“咱长房做牛做马这么些年,总得有些马失前蹄的时候,我早想着找个机会减一减,让他们习惯一下,咱们也好喘口气。”

父子俩会心一笑,之后沉默了。

“爹!”朱景先忽然叫了他爹一声,又不吭声了。

朱兆年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朱景先道,“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的眼神中难得的流露出迷惘之色,低低地道,“我从来没想到过会遇上她,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喜欢这样的一个女子。爹,我不是为了她的容貌喜欢她的。”

朱兆年点头道,“爹知道。”

朱景先道,“我该拿她怎么办?”

朱兆年笑道,“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呗,景先,这次爹放你的假,也是让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该拿她怎么办。”

朱景先叹道,“爹,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心里总是惦记着她,瞧见她笑就很快乐,瞧见她哭就很难受。上午出门跟她走散,把我吓得魂都飞了,好不容易找着她,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回来要跟她发这么大脾气。我知道爹拉着她后来做那些事情是为了我好,但是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接受她。因为我不能确定,对她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情,是责任、道义、怜惜还是喜欢?哪一种更多呢?她现在这种情况,她还记得多少感情呢?她到底会不会想起过去?她又愿意做我的什么人呢?”

朱兆年摇头道,“这个问题,爹不能回答你,所以爹让你带她走,让你们俩好好相处一段时日。你好好问问你自己的心,也让她来体会一下她的感情。将来你想让她做你的女人或是妹子都可以,但你得自己拿主意。”他忽地笑道,“儿子,人生并不总是象咱们算账似的那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总要有些事情来让人困惑,让人担忧,只有这样才活得象个有血有肉的人。”

朱景先点头道,“谢谢爹!”

朱兆年嗔道,“傻孩子,跟爹还客气什么?你们到了哪里,别忘了给家里报个平安就行。这一路上多加小心,可别把她又弄丢了!”

朱景先笑道,“再不会了!”

朱兆年道,“赶紧回去吧,你这几日准备准备,带她去罗大夫那儿再瞧瞧,看路上还要备些什么药材,自已想细些,都准备仔细一些。”

朱景先应了回了小院。

安宁正等着他,见到他便笑道,“你回来了!”

朱景先道,“喝药没?”

安宁瘪起了小嘴,一下如泄了气的皮球。

朱景先笑着让晴云把药端了来道,“你乖乖把药喝了,大哥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安宁道,“是不是可以不喝药?”

朱景先道,“药是不能不喝的,不过你若是乖乖喝药,大哥带你出去游山玩水!我们可以出去玩很长时间哦。”

安宁道,“很长时间是多长?”

朱景先道,“直到你玩累了,要回家为止。”

“回家?”安宁道,“是回到这里来么?”

朱景先道,“不是这里,咱们回爹和大哥的家,在香溪,一个到处开满鲜花的地方。那里有座小楼,还专门等你去住呢。”

安宁道,“那你住哪儿?”

朱景先道,“我有我自己的屋子呀。”

安宁道,“那咱们还住一起好么?”

朱景先道,“本来就在一个家里呀。好了,药凉了,快喝!”他一手搂着安宁,一手把药端到她的嘴边。

安宁忽道,“大哥,你也受伤了,你怎么不喝药?我分你喝一点好不好?”

朱景先忍俊不禁道,“大哥受的是外伤,搽药就好了。你受的是内伤,必须喝药。”

安宁叹道,“那我以后宁愿受外伤,不愿意受内伤。”

朱景先道,“胡说,你以后无论什么伤都不能受!你好好跟着大哥,不许再胡乱跑了,知道么?”

安宁点了点头,终于还是把药喝了。朱景先直瞧着她睡着了才回了房。

早上,安宁蹑手蹑脚的刚走进他的房间,朱景先就睁开了眼睛,“小莲子,你怎么来这么早?”

安宁还未梳洗,披散着长发,穿着睡袍,笑嘻嘻的凑到他跟前道,“我来给你上药啊!”

朱景先道,“你不要弄了,我一会儿让他们弄吧。”

安宁撅起小嘴道,“大哥,你让我弄吧。我保证很轻,不会弄痛你的。”她转身在桌上拿起药膏,就往他的床上爬。

朱景先只得起身,解开上衣,露出后背。安宁拿药膏很认真的抹着每一道伤痕,她的手又软又柔,还不时吹着气,就象羽毛拂过,朱景先的嘴角微微噙着笑意。

等抹完最后一道伤痕后,安宁忽好奇的用手指头戳戳朱景先没有受伤的胳膊道,“大哥,为什么你的肉是硬的,我的是软的?”

她还把自己的胳膊伸上前来道,“不信你摸摸!”

朱景先扑哧笑道,“小莲子,好了,快下去!”他赶紧套上衣服,免得安宁又骚扰他。

安宁仍追问道,“大哥,你还没说为什么?”

朱景先道,“因为大哥是男的,你是女的。大哥又练过功夫,当然皮粗肉厚些。”

安宁道,“那别人也是这样么?”她的眼里有些好奇。

朱景先收敛了笑意,马上打断了她想找人尝试的念头,严肃地道,“你可不能去摸别人,知道么?你要敢摸别人,别说爹要打你,我也要打你!打得你每天还要多喝两碗药!”

安宁吓得马上点头道,“好,我不去摸别人,我只摸摸你就好了。”

朱景先眼神一沉道,“大哥你也不能随便摸的,知不知道!”

安宁应了一声,似有些不高兴了。

朱景先道,“你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

安宁伸出两手,她手上的红印子已经浅了许多,朱景先轻轻的抚摸着柔声道,“还疼不疼?”

安宁摇了摇头道,“只有一点点疼了。”

看来他爹打她真没下什么力气,朱景先又瞧瞧她的手腕,青痕全部消了。他满意的笑道,“好,你快回去洗漱,今天大哥带你去罗大夫那儿复诊。”

第三卷 第二百零一章 招赘

第二百零一章 招赘

无病堂。

“你要带她去哪里?”罗春霖问道。

朱景先道。“打算往北方一带走一走。”他可不光是游山玩水,还肩负重任,得操心替家里赚银子呢!

罗春霖道,“那要多长时间?”

朱景先道,“大半年总是要的,然后我们就回楚国了。”

罗春霖皱眉想了想道,“你带她出去走走是好的,不管她能不能恢复记忆,让她多见识见识,起码能让她熟悉生活中的常事,开启她的心智,让她也能过上正常的过日子。”

朱景先望着正坐在椅上玩着银针的安宁道,“您的意思是说,即使她过去那一段空白了,但她仍然可以恢复正常人的生活?”

罗春霖道,“当然可以!她又不是真的五岁,她只是忘记了过去的经历,并不是什么都不会了。生活中一些常事,比如说读书写字、女红针线,她若是以前常做的,让她再学学。多练练,她应该还能学会。不过你也别太着急,顺其自然,慢慢的让她熟悉起来。”

朱景先点头道,“好,我记着了。罗大夫,那她路上的药怎么办?”

罗春霖摇头道,“这个却不行,哪有管一年的方子?她现在情况虽然稳定了,在调养之中。但还是得不时有人把脉,根据她体内变化来增减药方,最好还是长期跟随她,熟悉她体质的人来才行。”他顿了顿又为难地道,“按理说,老夫是最合适的人选,朱公子你这回帮了无病堂大忙,老夫理应陪你们走上一遭。可无病堂分堂正在筹建之中,病人又实在太多,我若走了,这些徒弟们着实弄不下来。”

朱景先忙道,“罗大夫您是千万不敢劳动的,实在不行,你开个方子,我们一路上寻着大夫再问问吧。若有疑难之处,再传信给您?”

罗春霖沉思片刻道,“要不这样,我在徒弟当中选一个的陪你们去。我把她的病情体质详细告诉徒弟,徒弟跟着你们,若有些不清楚的,只要他能把脉象传信回来,我就能指导一二了。”

朱景先喜道,“如此甚好,只是太劳烦高足了。”

罗春霖道,“不必客气!做大夫的,本就该四方行医,多了解各地药材,接触各地不同病情。我这无病堂的徒弟们,出师前都让他们外出行医一年,增长见识,这次能跟着你,老夫更是放心。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朱景先道,“过了中秋就走。”

罗春霖道,“那行,我定了人选,让他准备准备,你定了时间派人来知会一声,到时我就送他到府上。”

朱景先深施一礼道。“如此多谢罗大夫了。”

在回去的马车上,赵顶天道,“大哥,你们走的那天,我就去投军吧。”

朱景先正色道,“小弟,你想好了?沙场无情,那可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地方,你真的确定要走这条路么?”

赵顶天点了点头道,“大哥,这是我爹的遗志,也是我从小的志愿,我若是不去,那就太对不起我爹给我起的这名字了。”他一时又望着安宁笑道,“莲子姐,咱们过几天便真的要分开了,你会不会忘记我?”

安宁怔道,“我为什么要忘记你?你是小弟啊!”

赵顶天道,“是,我是你的小弟,你一定别忘了我!”

安宁笑道,“我不会忘记的。”

赵顶天道,“你那记性可着实不好,我真怕你过两天就忘了我。”他望向朱景先道,“大哥,我这几天能跟莲子姐多玩儿会吗?我不带她走远,就在家里附近玩。你放心,绝不会把她弄丢的!”

朱景先道,“只要你不带她上街。去哪儿都可以。”

两人一时都笑了起来。

从这天起,赵顶天停了功课,每天陪着安宁玩,还买了各种新奇的小玩具回来逗安宁开心。吹树叶、翻筋斗,放风筝,踢毽子,使出浑身解数,只为博安宁一笑。朱景先也不去打扰,在旁边看着只是微笑。

*****

周复兴的婚礼如期在朱家别苑里举行了,来的宾客很少,只有朱家的几个人。虽不能大操大办,但别苑里布置得喜气洋洋,婚礼依然办得隆重热烈。

但梁守成和夫人依然十分满意,在父母的心目中,有什么比让孩子找到称心如意的好归宿更加让人满意的呢?

在看着周复兴和梁淑燕拜天地的时候,安宁似乎触动了记忆深处的某根弦,她的眼神迷惘了一下,随即又湮灭了,好奇的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朱景先笑道,“在拜天地。”

“拜天地是做什么?”安宁追问着。

朱景先道,“拜了天地就是夫妻了。”

“夫妻又是做什么的?” 安宁继续追问着。

朱景先道,“夫妻就是他们俩这一辈子以后都可以在一起了。生儿育女,相亲相爱的过日子。”

“那要什么样的人才能拜天地?”安宁又问道。

朱景先道,“一男一女,情投意合,彼此喜欢。”

“什么叫做喜欢?”安宁不依不饶。

朱景先有些犯难了,旁边朱兆年笑眯眯的答道,“若一男一女不是兄妹,又愿意天天在一起,便是喜欢。”

安宁转头望着他道,“爹,那我和大哥是兄妹么?”

朱兆年摇了摇头。

朱景先生怕他爹诱导安宁说出什么话来让人笑话。忙拉开安宁道,“你瞧,这喜糖要多吃点,沾点喜气!”赶紧拿糖把安宁的嘴巴堵上了。

朱兆年似笑非笑的望着儿子,不作声了。

用过喜宴,送走宾客,周复兴回到洞房,有些置身梦中的感觉。

目之所及,是一片红彤彤的海洋。大红的新房,大红的烛台,还有大红的新娘。他慢慢的走上前,掀开新娘的红盖头,凤冠霞帔下,是娇艳动人的脸庞,如此美丽,如此妩媚,这一切,竟是真的么?

梁淑燕羞红了脸,一直低着头,静静的也不知多长时间,周复兴的手才轻轻的落在她的头发上,慢慢滑下来,托起她的下巴。

梁淑燕不敢抬眼,低低轻唤道,“周大哥。”

周复兴坐了下来,轻声问道,“淑燕,这是真的么?”

梁淑燕愣道,“周大哥,你说什么呢?”

周复兴道,“我有些不敢相信。”

梁淑燕又低下了头,羞涩地道,“我…其实也有些不敢相信呢。周大哥,你说这是真的么?”

周复兴道,“我从来一个人惯了,自师父过世后更是如此,可现在。我有了你,还有了爹和娘。”

梁淑燕嗫嚅着道,“周大哥,我,我以后一定都听你的。”

周复兴轻笑了起来,“你为什么要全听我的?”

梁淑燕道,“你是我夫君,我当然要听你的。爹娘说,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一家之主了。”

周复兴笑了,一时又感动地道,“岳父岳母对我实在太好了!”

梁淑燕鼓起勇气问道,“周大哥,你…你会不会觉得委屈?”

“委屈?”周复兴愣道,“为什么?”

梁淑燕使劲捏着手指道,“毕竟,我,我嫁过…”

周复兴忙轻掩住她的嘴道,“别乱说!”他微笑的望着他的新娘道,“我只怕会委屈了你,你从前是千金小姐,以后却要跟着我颠沛流离。说不定,还要当土匪强盗呢!”

梁淑燕忍俊不禁,笑了起来,“那我也欢喜!”

周复兴轻轻拥着她道,“谢谢你,淑燕,谢谢你肯嫁给我,也谢谢爹娘肯把你嫁给我。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好好待咱们的爹娘。”

梁淑燕靠在他的胸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周大哥,我第一次见到你,便问你是不是神仙派来搭救我的,现在我知道了,你真的是神仙派来的!”

想起初相见时的情形,周复兴也笑了起来,打趣着道,“淑燕,我可不是神仙派来的,我是土匪窝里出来的!你不知道吧?那晚其实我早就到了,在屋顶上偷瞧了半天,你们在里面做什么,我全看到了!”

“啊!”梁淑燕低低惊呼一声,脸烧得发烫。

周复兴不逗她了,忽道,“其实,我还应该感谢小六,若不是因为她,我不会来晋国,更不可能遇见你。”

梁淑燕道,“说起来,她真算得上是我们的大媒人呢!若不是有她,我也不可能在宫中全身而退,你说我们要怎么谢谢她呢?”

周复兴道,“无以为报,只好一生与她为善,看日后有没有机会为她做些什么了。”

梁淑燕道,“安宁姐姐真可怜。”

周复兴道,“我只盼她将来能够一帆风顺,平安幸福。”

梁淑燕道,“朱公子很疼她呢!”

周复兴道,“是啊,他真的对她很好。我倒宁愿小六最初遇上的是他,也许她现在早就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了。”

梁淑燕道,“你说她以后会怎样?”

周复兴道,“这可真说不好,谁也不知她会不会想起过去,想起以后又会怎样。但愿她这一世就此把过去种种全部忘记,珍惜眼前人就好了。”

梁淑燕微笑着,她相信,她的夫君以后一定也会好好珍惜她这个眼前人。

静默了一会儿,周复兴有些吞吞吐吐地道,“淑燕,我跟你商量个事好么?”

梁淑燕道,“你说呀!”

第三卷 第二百零二章 中秋

第二百零二章 中秋

周复兴却轻轻推开梁淑燕。略有些尴尬道,“淑燕,我想,我们还是等到了辽东,再圆房好不好?”

梁淑燕的脸上立即飞起两朵红云。

周复兴忙道,“你别误会,我不是不喜欢你。而是咱们在朱府打扰了这么久,不好再拖,明日便要启程了,从这儿到辽东,我算过,至少要走一个多月,旅途颠簸,起早贪黑没得休息,实在辛苦得很。你又从来没出过这么远的门,若是…若是我们圆了房,这一路之上,你可就太辛苦了…”

梁淑燕的脸跟熟透了的柿子一般,忸怩了半天才低声道,“我,我说过。我什么都听你的。”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