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道正在屋子里和三个妾打麻将,脸上印满了胭脂印子,一边打还一边说,“这回是谁输了,可不许赖,不然就把你们送到别院去。”

一个妾多嘴道,“老爷别说这小话儿遮羞脸,您把西跨院的姐妹们全送回别院,全为着怕太太不高兴而已。可是啊,您赖在这儿不走,可怜我们要在别院独守孤灯。”

沈之道立即大怒,掀翻牌桌骂道,“小浪蹄子,你懂什么。太太是我的正妻,跟我苦过来的当初我还是走街串巷的货郎时就嫁给了我。哪像你们,全是白享清福的,我让她高兴点有什么错?你多嘴,现在我就着人送你回去z!”

那妾也是恃宠而娇的,听了这话也不怕,哼道,“走就走,反正太太好静,在这边连吹弹唱、游戏游戏也不许,真是闷死人。

沈之道听这妾顶嘴,更是生气,指着那妾的鼻子刚要骂,沈涵就向前急走几步,跨进屋门道,“老爷这是跟谁呀?生这么大的气。”

沈之道一愣,随即明白自己的三儿子定是有正经话要说,于是不耐烦地挥手道,“都滚都滚,没一个省心的东西。惹急了我,敢天全把你们卖了,我还落个清静呢。”

大概他平时总用这些话来吓唬人,所以妾们并不怕,但到底不敢太惹他,溜着门边都跑了,只剩下一地的狼藉和父子二人。

“有什么事?”沈之道抹了抹脸上的胭脂印子,坐在椅子上,从刚才到现在,哪还有一点在外人面前的斯文尊贵样子。

涵沈见左右无人,就把方初晴的事,还有自己对大房行为的分析说了一遍。沈之道面露喜色道,“这是好事呀。闹腾得越凶越好,最好大房二房成了冤家对头,那样就离分家不远了。等分了家,你我爷子二人的机会就来了。”

沈涵点头称是。

沈之道又道,“我到底是沈家之主,沈家现在的家业,是当初我一手一脚打下来的,其中的关节细致处没人比我清楚。我是怕你娘妒气太盛,这才主动避居别院的,落个省心逍遥也就得了。但倘若一分家,我和你娘必还在一处的,澜二那小子想插手也没道理。”

“若是娘要跟您也分家呢?”沈涵问。

“那样更好。”沈之道笑得志得意满,“你娘什么都好,但就是善妒。女人家,哪有不吃醋捏酸的?可也得有个限度。你屋里不也有人,可见玉清没结没完吗?还有一占,就是太纵着老四。老四在外花天酒地,你娘拿出不少体已钱给他堵窟窿。真分了家,老四没澜二镇着,一准儿地疯起来没边,家里就是有座金山,过个三年二载也给败光了,还准得把你娘也牵连进去。到时咱们只要在暗处守着,让这家财败到咱们手里就行。至于大房,一群妇道人家懂什么,就是斗来斗去的在行,很容易收了他们那份的。澜二是个傲性的,别看他现在占着家产的一大份,还总管着全局,但当年他娘那么对你娘,他心里一直有愧,那份家产铁定不要。就算他要也没关系,咱们爷俩儿把沈家大部分产业收了去,再重新做起生意,把他没明白的道都趟趟,他也没什么蹦哒劲儿了。至于景鸾。。。既然分了家,他能管着老二的事,还能管别人的吗?”

沈涵听沈之道这么说,再想象一下掌握大权的感觉,心里也很高兴。在他看来,老爷年纪大了,又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待将来他氢沈家生意往来的路子都弄明白,老爷子就可以享清福了,他则要大展宏图。

沈涵不能在此处久待,坐了一会儿也就走了。当他的背影消失,沈之道狎琐贪财的神色别渐渐消失在了脸上,哪还有半分昏的模样,眼晴精光四射。

他图的是更大、更重要的东西,沈家虽然已经到了富可敌国的程度,可和整个天下比起来,又怎么能入他的眼呢?

微笑,在他脸上浮现,那么深谋远虑,同时又是那么狼子野心。

第八十六章 被传

两天后的下午,沈澜正要去太太那儿告知方初晴的事,太太却先派人叫他了,还让他把方初晴也带上。

原因,自然是田玉清“无意间”说起自己受到惊吓的事。说是正在园子里赏花,突然看到一个鬼鬼崇崇载帷帽的女人。她好奇之下,追过去看,结果那人慌乱中把帷帽丢掉,让她看到一张扭曲的脸。

“就跟活鬼似的。”她拍胸脯,还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可把我的魂都差点吓掉了。”

“说笑话吧?”太太知道这三儿媳一向是个嘴上没把门儿的,根本没当回事。

可田玉清却赌咒发誓说这是千真万确的,“说起来那个人您还认识。”她补充道。

“越说越没边儿,难道我还认识鬼吗?居然还卖关子!”太太心情好,开玩笑道。

“人家之前可不是鬼,还是个美貌的小娘子。可惜呀,一张脸就给人毁了,现在人见人怕。”田玉清一脸戚戚然,“说来您都不信,正是无思无我的奶娘,被二哥要到广武院去的人。”

在太一听她说得有鼻子有眼儿,不禁信了几分,也严肃了起来,忙问,“到底怎么回事?你掂量好了再说,要是胡说八道,我可打你板子,不看你们家老三的面子了。”

田玉清连忙摆手道,“这事我哪敢胡说,不然不是咒人家嘛。真事!听说是二哥院子里那个晴翠争风吃醋,用一碗热汤面把方初晴的脸给烫了,哎呀,也是个美人,现在都看不得出!”

太太望着田玉清,好半天后才确信她没瞎编,真是又惊又恐,跺脚道,“孽障啊!我早说他不要脏的臭的全往屋子里收,可他就不听,这不做出祸来了吗?那个方初晴可怎么样?”说到这儿,又转头对梁竹月道,“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梁竹月本来在一边安静地坐着,听到这消息时也露出了如假包换的惊讶神色。但田玉清注意到,她放在腠盖上的手握紧了,抓皱了裙子,一边的李佳如似乎也向这边瞄了一眼。

可梁竹月听到太太此问,连忙回话道,“自从她被二弟要到了广武院去,我就一直没过问她的事了。”

“无思和无我,不还是吃她的奶吗?”太太又问。

“那倒是。”梁竹月点头,“不过延庆大娘和青苹嫂子说,每回都把无思无我抱到外院就被留下,没见过一直在内院的方初晴。所以,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

“听说哦,上回方初晴挨了板子,棒疮发作得厉害,但她硬是没吃过药,怕奶水受影响,对无思和无我不好呢。”田玉清插嘴道。

太太叹了口气,“不管她这个人怎么样,对无思无我却是尽心尽力的。这样的人,怎么能遇到这样的惨事?那个什么院的姑娘也真下得了狠手!”

“勾栏院的出身,装出个温柔大方的样儿,可是能心善到哪儿去!”李佳如也插嘴,“一准是妒忌方初晴受二哥的宠爱。”

“这话可是乱说。”太太伸手接过紫瞳递过来的茶盏,手都哆嗦了,“我也听绿眸说过,府里是这么传的。但澜那儿么疼这一对侄儿,怎么会动他们的奶娘?你们都是过来人,该知道喂奶期间要是。。。对奶水怕不好的。澜儿如果想要怎么着,自然有的是美貌佳人,断不会这么不懂眉眼高低。”说到这儿,脸色微红。这么大年纪了,却浮现出优雅的羞涩神情来。

“把二哥叫来问问吧?”田玉清提醒太太。

此话正是太太要说的,于是立即吩咐绿眸把二爷给叫来。

沈澜自然知道是方初晴搞的鬼,他却什么也不说。虽然方初晴这种报复行动会给他带来诸多不便,但他在这件事上有错,既然没什么好弥补的,既然不能代替她的痛苦,也只能尽力补偿,所以二话没说,带着包成阿拉伯妇女模样的方初晴到了蘅芷院。

太太一见方初晴的穿戴,心里就凉透了。虽说是儿子那院发生的事,但毕竟是在沈府里,她管着这个家,却出了这种事,实在说不过去。

再说,要人家方初晴今后怎么办呢。

她要方初晴摘下蒙脸布来瞧瞧,可方初晴说怕吓到太太,主是不肯。

这时候梁竹月柔声劝道,“之前你三奶奶已经说过了你的情况,太太和我都有心理准备。这也不是让你们露丑,实在是怜惜于你,不必扭捏,太太必会给你做主的。”

她太高兴,也太好奇了。高兴的是,在等了这么久后,晴翠那贱人终于动手了。好奇的是,方初晴的脸究竟伤成什么样了?

其实这样步步紧逼,是冒着被牵连出来的风险的,但她必须这么做。其实让方禄晴变丑并不是她的最大目的,她只是必须让方初晴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既然杀人风险太大,而且不容易实现,那么毁了方初晴的脸也是个办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脸不是原来的,人也就不是原来的了。

不过,毁容对于方初晴的痛苦,算是她达到目的的甜头,是额外的快乐。

死而复生太离奇,离魂症的说法不太靠谱,可虽然是她亲眼看到这身体因为死亡而渐渐冰冷,但她更确信,这世上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人,就连无思无我那么相像,也有细微的差别。那么,方初晴和那个图国女人很可能是同一个人,只不过失去了记忆。

而那个人身份高贵,突然失踪这么久不可能没人寻找,万一真有图国人发现这奶娘的真身,万一再治好了眼前方初晴的脑子,倒大霉的人就是她了。

所以,她绝对不能现在的方初晴被人认出来!绝对不能。

方初晴看着梁竹月,两个女人的眼神在无声无息中激烈交锋。方初晴知道这狠毒的白雪公主后妈是想验货,看看亲自导演的伤害大戏的后果是什么。而她当然不能示弱,还等着下一声对决呢,这时候怎么能退缩?

于是,她慢慢揭开蒙面布,勇敢地原地转了一圈,坦然面对各种神情。然后,她在梁竹月那惊恐及同情的脸上,看到了她眼神中的幸灾乐祸,还有。。轻松?

为什么会轻松?难道梁竹月真的喜欢沈澜,要伤了她的脸,让她再没机会“色搭”沈二才能放心?

不会吧?这么雷!爱上小叔子的事都出来了。看来宅门真是花团锦簇,但又藏污纳垢的地方呀。

第八十七章 太太怒了

“可怜见儿的,怎么伤成这样?今后这可怎么办是好。”太太用帕子拭掉了眼角溢出的泪水,真是动了同情心了。转念,又恨那个下这样狠手的贱人,继而迁怒那个非亲生的二子,生气道,“澜二,这事你怎么说?”

“太太放心。”沈澜安安稳稳地说,“儿子自会给受害者一个公道。”

“这事到底是因何而起,又是怎么动的手呢?”太太问。

于是沈澜把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都说了一遍。这些细节是在坐在各位第一次听到,因此沈澜说话期间没人打断,只是不停地低声惊呼,想不到晴翠居然用这样的招数,简直无法想象。

“那天恰好皇上去广武院了,知道了这件事,非常震怒,但事已至此,为了免于皇上觉得我们沈家家风不严,这事自然不能轻松放过,必是要严惩的。”临了,他又加了一句。

太太连忙点头道,“家导不可外扬,可这事不但扬了,还扬到了皇上那儿,真是丢人丢到家了。作为管着这个家的,我也不会姑息,做出这么黑心的事,不管是谁,也要严惩不贷,还要借此事立下规矩,不然今后都有样学样,可怎么得了?”说到这儿,她又叹了口气道“可是初晴今后的生活要怎么办?再嫁是不用想了,可惜还年轻着呢。唉,不然就养在沈府吧,反正无思无我很喜欢她,将来就算长大了,多个奶娘照顾也不错。”

“方奶娘倒跟儿子提过,想到北方偏僻的地方去隐居。我琢磨着,让她去管马场倒是正好。”沈澜道。

啊,他说谎!她何时说过这种话了。不过,他倒知道她的心意,明白她不愿意待在沈府。或者,他还考虑到他是图国人,所以要放她到遥远的北僵吧?不过她到底是不是图国人,她哪里知道呀,郁闷!

“那样也很好。”太太想了一下道,“我倒是忘记了她会养马,你不就是为的这个,才把她要到广武院去的吗?不过,那个乱事的贱婢,你要怎么惩罚?她毕竟是自由之身,要不要送到官府去?”

“皇上口谕,要儿子自行以国法和家法处置。”沈澜略皱了下眉,继续说谎不眨眼,“本来儿子想,那贱人毁人脸面,无异于杀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儿子不会沉迷于美色,罔顾天地正道。只是。。。经过审问,那贱人却说还有幕后主使。”

啊?!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不过别人都比较自然,田玉清的表情却有些夸张,而梁竹月

则眼皮一跳,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的抓紧了裙摆,但很快又放开了。

只是方初晴一直盯着她,这细微的动作自然瞒不过她的眼睛。原来,作贼心虚这句话是千古不灭的真理。原来,梁竹月心机这么深沉,心里却也是紧张的。那样就好,因为她今天本来就是打的心理战。把松风园的人牵连进这件事,仅凭晴翠的证词是不够的,但如果逼她们自乱阵脚,只要逼得紧,就一定会有机会!

“她不是胡说八道吧?”梁竹月虽然想过会受到牵连,但考虑到晴翠没有证据,之前并不太担心。可现在这话从沈澜嘴里说出来,感觉就大不一样了,不禁有些慌乱,连忙先做铺垫,“她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随便攀咬别人是可能的。她现在只求自己减罪,说出的话,还能信吗?”

太太一听也对,望向沈澜。

“这个倒不至于。”光澜答得从容,虽然事先并没有和方初晴练习过,但却似乎知道她心意似的。

“开始时,她一口咬定是自己所为。但儿子想,平日她虽有骄纵之行,但实则却并没有那个胆量。就算妒心大盛,扭曲了心思,也不会突然变得如此大胆。于是暗中使计,结果诱使她无意中说出,确实 是有人帮她出的主意。她一时冲动,这才酿下如此大祸。”

“那毕竟也是她做的,她难辞其咎!”太太越听越生气,“不过那出主意的人更是可恶,其心当诛!澜儿,快说说究竟是谁在背地时使坏。没想到呀没想到,我们深府里居然有这种人,亏的你们平时总是给我唱喜歌,却原来沈府里早就藏污纳垢,竟容利害种人托庇生存了!”

“太太,所谓树大有枯枝。咱们沈府是大户人家,人也难免良莠不齐,出个把败类不算什么。只要咱们这回亡羊补牢,为时就不晚。而且,还有个惩治作用,今后看谁学敢背后给人捅刀子、下绊子?”田玉清平时疯言疯语的不招人待见,可此时这番话却说得好,说到了太太的心坎里。

于是太太点头道,“说得对,咱们这样的人家,原是容易被人钻空子、做坏的的。我看这事也别拮着盖着了,干脆把几房管的、负责的全给我叫到蘅芷院来,我今天要恶锄奸,警告世人!”

方初晴一直躲在角落里保持沉默,听到这话乐得差点蹦起来。人越多、行动越忆公款某些突然陷入困局的人心理压迫就越大。倘若人少,或者时间越长,她们就有机会思考、应对,像她这种没有真凭实据的控告情况只怕就达不到预想的效果的了。

“我们家老三和老四要不要找来?”田玉清知道有大戏好看,舍不得自己老公没份儿观赏。如果有可能,最好让沈涵把老爷子也偷偷叫上,这才叫一个热闹呢。她倒要看那个圣女似的大姐姐、大嫂子,还有什么脸面!就算这事扳不倒她,至少也让她难看好一阵。天天摆个冰清玉洁的轻薄样儿给谁看呢!

“都叫来!”太太只说了三个字,但那怒气却掩盖不住。初听这惨事,她还只是震惊,可后来却慢慢动了真怒,老爷已经变成那个德行了,她要的,不过是这个家安安稳稳,平平静静,开始,她还只是怪澜二管束不住自己的人,却原来府里还隐藏着这么狠毒的小人。她怎么能容忍呢?如果此事传到别的府里,她的颜面何存?她拼拼命的努力,不就是为了让沈府摆脱暴发户的身份,回复自己娘家那种诗礼传家的门风吗?所以,别的事好说;这种事绝对绝对不会姑息的!

第八十八章 掉转枪头

梁竹月心里忽然着了慌,有极其不详的预感。

事情为什么失控了?为什么方初晴一直盯着她看,已经到了很无理的地步了。听到太太说要严办速办此事时,方初晴居然微笑。这让她毛骨悚然。

那天,那个女人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笑着望她。好像是说: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你仍然将失去一切!

怎么办?

本来她并不怕晴翠咬出她,否则她也不会冒险去挑唆。因为,她是这府里正宗嫡子明媒正娶的正房太太,她说的话和一个妓女说的话分量自然不同,旁人会信谁毋庸至疑。再说一家之言,不足为信。说不定到头来,她还能博得别人的同情,可怜的寡妇被人诬告陷害,只要是有人心的,断没有反欺侮她的道理。

可现在情况不同,方初晴突然发难,而且似乎很有准备,最可怕的是沈澜在帮她!这位右师王是鼎鼎大名的讲诚们,哪怕是对敌人只要是承诺的,他都从不食言。这样的人说出的话,绝对比其他任何人的说词都更有让人信服的力度。

但是这个“二弟”是什么意思?难道忘记了小时候的情分了吗?就算他明知道幕后主使是她,也应该压下这件事来,为什么还要到太太这里报告呢?难道他真的看上了方初晴?

这想法令她的心有如火焚!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方初晴或者是她的前身?沈沈沅、沈澜兄弟两个,还有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上江无忧,为什么都喜欢那个女人!或者,沈澜和江无忧目前只是对现在的方初晴感兴趣而已,但这已经让她无法容忍了。

要知道她和他们三个才是青梅竹马,为什么从那么小培养出来的感情,到现在却经不住一丝考验?为什么她努力要留在身边的,总是会失去?她不甘心!她恨!

而现在旧仇未去,亲仇又来。可惜王妈妈留在松风园里打理事情,没有跟来,待会儿就算被招为,也没有机会商量对策了。现如今,也只有咬牙关、死不认帐,那时又能如何呢?对,就这么办。

她打定主意,就装出一幅又是柔弱又是坚定的从容神态来,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因为太太面如寒霜,显然正在生气。她也不说话,和其他人一样静默着。

不久后,蘅芷院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进和,里面开始嘈杂起来。

太太抚了抚额头,对紫瞳道,“瞳丫头,这里地方小,你把人都带到后面的丈室去,那里禅椅多,前面的庭院又宽敞,北面没窗,足够暖和。爷和奶奶们就在室内坐着,管事后下人们就站在当院里,这会儿太阳足,也不至于冷着。 这事,只怕一时半会儿闹不完呢。”说到后来,冷哼一声。

紫瞳应声而去,其他人也乖巧地跟上。等人都走光了,绿眸才不无担忧地道,“太太,这事这么个解决法儿,好吗?万一那个背后指使的是。。。主子辈儿的人,太太到时可要为难了。”

太太轻轻捶捶了胸口道,“不这么办,就没法平了各人的怨气,你要知道,管一个家要一碗水端平,即使端不平,像我,就偏着你四爷,表面文章也得做足。你没看出来吗?玉清只怕是早知道有这一出的。所以提前在我这儿洇着。别人,听怕也听到过风吹草动,就咱们,守在这院子里,成了傻子。而且,做这事的人太阴毒了,要容了这一回,下回保准变本加厉。所以,快手拨了这棵才发芽的毒苗是必须的!”

绿眸点点头,觉得太太说得对,但想了想,忽然红了眼圈。

“太太真命苦,一心为着他们,他们还未必领情呢。”她抽了抽鼻子道,“I不如尽早把家里这些杂事交出去,太太好好画花功草,过点安生日子多好。”

太太拍拍绿眸的手,长叹道,声音里充满着无尽的无柰和寂寞,“老爷变得那么无耻,沅儿。。。又丢下我去了,我只剩下这几个巷孽障,不守着,任他们自生自灭,我这一生岂不有如废墟,算是白活一趟了?别说这个了,我有你和紫瞳两个知道孝顺的,也知足了。来,扶我起来,咱们到底看看是谁在背后使坏,放着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偏要生事来着。”

绿眸“嗯”了一声,扶着太太到了丈室。眼见丈室外已经站了不少妈妈、婆子、管事和丫头了。而丈室内,除了刚才的几个,三爷、四爷和景鸾也到了。令人意外的,老爷居然也要,就坐在主位上。

太太愣了一下,随即有点厌烦,但老爷毕竟是名义上的一家之主,这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赶他走,也只得走过去,僵硬地坐在他身边。

“到底出了什么事,这般大张旗鼓的?”太太一落座,老爷就问,“我刚在园子里溜弯儿,看到这么档子事就过来瞧瞧。”

方初晴听到身边的沈澜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鄙视之意浓厚。

太太好像很累的样子,只摇了摇头,却没说话。紫瞳和绿眸是打小就侍候太太的,又都聪明伶俐,当然明白太太的身体语言,于是紫瞳口齿爽利、语音响亮的帮太太把事情说了一遍。

而她才说完,室内室外就一片议论声。大家都没想到沈府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同时又是同情又是好奇,都想看看方初晴到底伤成什么样,那张脸是不是像活鬼一样。

当然,这其中也有不少人是做戏,明明幸灾乐祸或者志得意满,再或者是心中忐忑,脸上却都不表现出来。反正是各怀心思,上演同样的精彩。

幸好,太太没令方初晴摘掉帷帽,令大家观看一番。

”还不把那个晴翠带上来,让我看看澜二收到屋子里的什么女人,阴毒到这个程度。”老爷看大家议论得差不多了,立即说。

太太明知道他是针对沈澜,却无法发作,只得对沈澜点了点头,沈澜却似乎完全不以为意,拍掌叫人把晴翠带上来。

此时的晴翠已经没有了当初风华绝代的骄傲劲儿,好在在方初晴的安排下,她身上头上整齐干净,也没饿得走路打晃,一张毒脸因惊恐和紧张而青白着,眼睛里所见都是人,却又都看不清谁是谁。直到被带到丈室之中,才算是惊魂微定。

她一一对上座的人行礼看到梁竹月的脸时,目光微微一滞,但随即不转开了。

正是这个貌似高贵的女人拿她当枪使了,如今她要掉转过头,可惜方初晴让她瞄得偏一点,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第八十九章 对峙

“晴翠,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话说?”太太怕老爷说出什么不顾体面的话来,于是抢先问道。

晴翠匍匐在地,哽咽道,“晴翠一时糊涂,闯下大祸,没什么好辩解的,死不足惜。。只是,一想到还有逍遥法外者,以后还可能害人,就觉得不说出来就是继续犯罪。当时做出这等下作事,确实是晴翠自己的错,但心中生出这恶念,却与那人的挑唆不无关系。事后 ,晴翠也曾悔过,于是更恨此人。人常说,世上无坏事,只有恶人行。如果没有恶人在旁煽风点火,晴翠又何至于犯下如此大错?万死而不能赎。现在只求老爷太太做主,揪出那个人来,别让她在府内害人了。”说完,不停地叩头。若不方初晴太了解晴翠的心意,甚至都产生了错觉,以为她已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呀,不愧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果然会说话。

“那个人是谁?你不妨直说。”太太道。

方初晴立即感到气氛的紧张,好像空中有一条看不见绳索,骤然勒得人喘不过气来一样。而晴翠静默了一会儿,就更增加了这种感觉,然后她回身一指,支支吾吾地道,“是。。。是。。。松风园的贵人。”

此言一出,人群大哗。

怎么会是松风园的人呢?大房那边说不上是各房的典范,却也从不生事。而且还是个贵人?那只有大奶奶和小世子,小少爷了。可那两个小东西连话还不会说,自然不会害人。难道晴翠指的是大奶奶?不能吧?大奶奶的为人大家都清楚,温柔善良,从不讲是非,也从不克扣下人,平时连蚂蚁也舍不得踩死一只,怎么会暗箭伤人?

再勉强点,贵人中似乎也包括王妈妈和两个有脸的大丫头依依和阑珊。要是这三人中的一个,只怕阑珊的可能更大些。听说她早就恋着二爷,可是二爷放着水灵灵的年轻姑娘不要,偏偏色搭了一个失婚丧子的丧门星奶娘,肯这不服气吧。

大家议论纷纷,猜测不止,而身在丈室内的梁竹月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梅辱和打击,先是惊得瞪大了无辜的眼睛,之后脸色唇色全白了,站起身来,哆嗦着手指,怒气在眼神中汇聚,指着晴翠,半天也没说出话来。其演技之高超,现代这影帝影后如果有幸看到,都应该立即服毒自尽,以身观众才是。

太太一见梁竹月这模样就心疼了,立即喝道,“你把话说清楚点,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真话便罢,倘若有半字虚言,咱们右师王治你重罪时,没人会为你求一句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直接称呼儿子的官位。

晴翠再度匍匐,哭道,“老爷太太明鉴,晴翠做出这么天理难容的事,死会会下十八层地狱,如今还敢再乱攀扯别人,增加自己的罪孽吗?”

她说得情真意切,痛彻肺腑,论演技不输梁竹月,顶多也就是金奖和银奖的差别,周围的人立即有几分信了她的话。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编排我?我可曾得罪过你吗?”梁竹月突然开口指责,声泪俱下,“可是有人指使你来诬陷我吗?”

“满府里这么多的人,我为什么要单独编排松风园呢?大奶奶这话说得好奇怪。”晴翠对梁竹月说话却不是十分客气,显然面对“仇人”时,不淡定了。

一边的方初晴生怕晴翠不理智,坏了大事,不由得分外紧张。这可是最关键的时刻,这边只要把梁竹月逼到死角,那边她真正的目标必然会现身。

只听梁竹月冷笑,“你急于脱罪、减罪,出口乱咬人已是不对,现在还专门找我们孤儿寡母的欺侮,你良心何在?居心又是什么”我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何苦害我?

晴翠令牙俐齿的应道,“大奶奶说得是,我即与松风园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来害人?晴翠敢对天起誓,所说没有关字虚言,不然让我来生变猪变狗,永世不得超生,大奶奶可敢说这个话吗?”

这个誓起得好毒,众人自又信了晴翠一分,眼睛齐齐瞄向梁竹月。

梁竹月一愣,因为迷信,因为心虚,实在不敢开口。可她立即狠一决心,也想照样发一个誓,但她毕竟停顿了几秒,给人感觉气势上就弱了,说话的证明力也差了很多。

“整个松风园大了,你大奶奶又是好性儿的,哪知道这么多事?哪能替所有人都担着?”田玉清凉凉插了一句嘴。

现在她看明白了,方初晴的目标不是梁竹月,而是另一个重要的人物。

既然如此,她这敲边鼓的人该出手了。说完,她瞄了一眼自己的相公,得到他赞许肯定的目光,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方初晴,真是个聪明的女子呀。以后能不惹她,还是尽量不要产生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