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小而软, 脸上一笑,暧昧的气息就消散了。

容屿心里有些失落, 却又感到轻松。

“欺负?”他嘴角微动,坐回去,“才这种程度, 怎么算得上欺负?”

说话的同时,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又摇摇头, 赶紧驱散。

她正要开口说什么——

“倪歌?倪歌在不在?”医生探头出来, 见她坐在塑料椅上,招手道, “来,来看看片子。”

“你坐着吧。”容屿主动起身, “我去拿。”

倪歌抬起手, 示意性地碰碰他的手指:“谢谢你。”

容屿一脸不屑:“嗤。”

然而被她碰过的地方……

直到他回到家, 还在微微发烫。

***

倪歌的脚踝没什么大毛病,医生分别开了内服外敷的药,嘱托她回去好好照料自己。

容屿起疑:“你不会蠢到连药都不会用吧?”

倪歌大着胆子用小指头戳他, 反正自己现在只有一条腿能动,他应该也不忍心揍她:“我哪有你说得那么蠢。”

小指头戳在容屿硬邦邦的小臂肌肉上,每戳一下,就让他的体温上升十度。

大老觉得,再这么下去,他可能会热到自燃。

所以护送倪歌安全回家之后,他冲进浴室,洗了一个降温的澡。

然而半小时后……

他在梦里,又遇见了倪歌。

容屿:“……”

她还是那副扮相,化着最适合这个年纪的清淡妆容,肤如凝脂,唇红齿白,不同的是,她在梦里是长发。

是她最初回来那天,他无意间在无人机显示屏中看到的,后来却被他给弄坏了的——飘逸漂亮的长头发。

她没有脱裙子,晚会那件衣服仍然穿在身上,层层叠叠的薄纱缀在最外面,绕过他的大腿,堆积到地上。

——对,没错,饶过他的大腿。

因为现在,倪歌坐在他腿上。

容屿:“……”

两个人的姿势非常色气,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整个身体与他无缝贴合。

……对。

无缝。

容屿从没经历过这种事,在梦里害羞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假装严肃,一本正经地扶住她的肩膀,想要拉开她:“我们不能这样。”

她微微动了动身子,引得他也微微一颤,头皮发麻,下意识咬住牙:“啧……”

“我……”她的身体太过柔软,容屿咬牙切齿,“我是你哥。”

倪歌软绵绵地伏在他肩头,动作极其有规律,热气残留在他耳畔。

“我……”容屿的道德底线快崩溃了,“我们这样!有悖人伦!”

倪歌终于抬起头。

她微微喘息,湿漉漉的眼睛一动不动看着他,表情很无辜,语气很平静:“这不是你的梦吗?关我什么事?”

容屿像是被人猛地甩了一耳光,立刻自梦中惊醒。

他倏地睁开眼,望着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呼吸。

正值午夜,雨还没有停,风声雨声争相扑在窗玻璃上,发出呜呜的低鸣。

他发了会儿呆,口干舌燥地披衣爬起来,按亮床头灯。

——视线稍稍偏移,一眼就看到了被自己摆在床头的那件,倪歌穿过的衬衣。

……突然觉得更热了。

容屿舔舔唇,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以一个极其颓败的姿势,坐到书柜前。

“我认罪……我有错。”

“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她有那种奇怪的想法。”大佬两只手肘抵在膝盖上,手指插进短发,像一头斗败的雄狮,一副对自己非常失望的样子,“我发誓,我真的一直把她当妹妹。”

屋里一片寂静。

大佬难过极了,不愿意接受事实,半晌,受伤地抬起头:“难道,我跟宋又川一样,进化不完全,是一头禽兽吗?”

书架上的航模们:“……”

“不对。”突然想到什么,他赶紧又自问自答,“我没干过宋又川那种禽兽事,我是一个正直的人,她叫了我那么多年哥哥,我关心她也是应该的。”

书架上的无人机们:“……”

满柜子模型在这一刻化了形,同情地望着底下痛苦纠结的容屿。

“至于那个梦……”他舔舔唇,心里这一关反反复复,还是过不去。

五分钟后,大佬在一众模型的注视下,非常认真地从储物间里拖出本买回来就没人看过的《梦的解析》,开始逐字逐句地研读。

而与他的水深火热和怀疑人生相比,倪歌那头就显得十分风平浪静。

青年文学赛的复赛快要开始了,老孙像过去每一年一样,风风火火地张罗赛场和竞赛训练,大清早就把小课代表召唤到自己身边。

“下午那个竞赛讲座的老师就过来了,我这边文科组要开会走不开,你带上你那个小朋友……叫什么,什么媛的来着,你叫上她,你俩一起去接一下老师,啊?”

倪歌乖乖应下:“好。”

“还有,我这儿现在事儿太多了走不开,你再帮我个忙。”老孙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抽出一沓竞赛资料,“你上去帮我送一下卷子,左边这一摞给黎婧初,让她自己先拿着,不着急发;右边这一摞就让她先发掉,我下节课过去讲。”

倪歌笑吟吟:“好。”

老孙人近中年,只有一个独生的儿子,平时皮得像只猴儿,不比小姑娘乖巧可爱。

因此当他眼前站着一个听话懂事,还长得特别好看的小姑娘时,他恨不得把全世界的溢美之词都叠加在她一个人身上。

“倪歌啊。”

“嗯?”

“你成绩这么好,长得好看性格也好,好好学习,别早恋。”老孙语重心长,“你未来路还长,平台肯定也会很大。你身边现在这些男生啊,那跟以后的,都没法比!别被这些小男生的伎俩给骗了。”

倪歌愣了一下,没懂他怎么突然提这个。

但她还是点头应声道:“好。”

离开办公室,她一瘸一拐地往楼上走。

医生开的药有奇效,一夜过去倪歌的疼痛就缓解了很多,但仍然没有完全恢复。

没走几步,就有路过的男生主动来扶她,穿着高三的年级服,有些不好意思:“同学,我帮你吧。”

倪歌总共只拿了两摞薄薄的纸,一点都不沉。

她有些受宠若惊:“谢谢你,不过没关系,我自己拿得动。”

“那我扶着你上去吧。”男生真情实意,“你脚是不是受伤了?”

“我……我没事,不严重,不影响走路。”倪歌有些不自在。

她不喜欢陌生人碰自己,也不明白这才过去一夜,路人甲怎么突然就对自己这么热情,“谢谢你,不用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男生不好再强求。

只好跟她保持一段距离,并肩走在她身边。

课间走廊上人来人往,不时有人回头看过来,倪歌没多想,学生时代,男生女生并肩总是令人瞩目。

然而走出去没几步,男生忍不住问:“你是倪歌?”

倪歌微怔:“对。”

“你昨晚那个……”男生有些局促地挠挠头,“舞跳得很好看。”

“啊,你说这个。”倪歌一听就笑了,非常诚恳,“我姑姑跳舞比我好看多了,等明年她的舞团全国巡演,你也可以去看呀。”

男生还想说什么,两人停在高三一班门口。

倪歌刚要进门,又被他叫住:“那个,你……”

“嗯?”

“……算了,没事。”男生欲言又止。

然后难过地转身走了。

倪歌:“……”

今天学校里的人,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她没多想,转身进一班,腿还没完全跨过去,就听到一阵魔音穿耳的喧闹声:

“我艹,容屿今天早上没来上学?他要是来上学了那才不正常好吗!昨天校庆结束我回礼堂拿东西,你们猜,我看见什么!”一个高个儿男生浮夸地站在椅子上,以一种宣讲的姿态,呼朋引伴地大声吼,“就屿哥啊,他脱了衣服把我们的新校花按在怀里!!”

周围围满了吃瓜群众,没一个人信他的鬼话:

“不可能,容屿根本不喜欢女生!他眼里只有他那几架破飞机!”

“你做梦呢吧!你他妈都跟容屿相处三年了,这个学校除了宋又川,你见哪个女生入过他的眼!”

“是啊,容屿他平时那么……不是,等一下——”宋又川突然反应过来,“我他妈怎么就是女生了!”

……

一片乱七八糟的讨论声里,目击证人捶桌嘶吼:“是真的!我用命根子保证!我还听见倪歌在哭,一边哭一边喊疼!”

空气沉默三秒。

爆发出一阵尖叫:

“啊啊啊!现场传回贺电!你昨晚去看现场怎么不叫我!这种事情不成群结队还有什么乐趣!”

“我日,我见过铁树开花都没见过容屿谈恋爱啊,大佬不愧是大佬,一上来就这么刺激!”

“不是,那姑娘昨天晚上刚被论坛热帖评成新校花,今天你就告诉我们人家有主了??大佬下手也太他妈快了点吧?”

“要不说人家是大佬呢,这速度,这禽兽事儿,不是狠人都做不出来。我就问问你,这要是你,你敢大庭广众?你敢大晚上的,就在礼堂里头?还不关门?”

……

在快要将天花板都掀翻的尖叫声里,倪歌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她小心翼翼地放下试卷,打算先溜。

然而下一秒——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一道清越的男声划破嘈杂的讨论,容屿单肩扯着书包,懒散地抱着本厚厚的书,一边打哈欠一边走进来,“来,大声点儿,让我也好好听一听。”

站在椅子上的电线杆男生从看他进来的那一秒就开始怂了,说话都结巴起来:“我……不是,屿哥,我这不是……”

“来。”容屿语气很温和,“没事的。”

“我真没……”

“你听不见我说话?”下一秒,容屿语气陡然加重,一把将手里厚厚的书拍到桌上。

“咣”地一声巨响,满室瞬间鸦雀无声。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声音带点儿狠意,一字一顿,“再大声讲一遍,让、我、也、好、好、听、一、听。”

☆、燥热

容屿今天凌晨三点半醒过来, 坐在书架前读《梦的解析》读到天亮, 没敢再回去睡觉。

他怕再梦见倪歌。

哪怕在梦里,他依然希望自己是个人, 而不是一头禽兽。

可今天大清早一进门,就看见一群人站在里头,兴高采烈地讨论昨天的事。

而他的小姑娘抱着两摞卷子茫然地站在门口, 尴尬得不知道该退该近。

他积压了一夜的火山,在这一秒天雷地火, 轰然爆发。

“你是不是闲得慌?啊?”

容屿语气很重,男生被凶得不敢吱声,在心里求大佬饶命。

“离高考还有几天?你现在考多少分?离重本线有多远?”容屿沉声冷笑, “不做题,不学习,智商全用在以讹传讹上?你他妈亲眼看见了吗你就敢传?年纪轻轻, 脑子里哪儿来这么多黄.色废料?!”

电线杆:“……”

容屿背脊笔直, 眉峰微聚,吼:“说话!”

门内一片死寂。

门外的倪歌已经看蒙了。

今天之前, 她从没见过容屿凶别人。

容家也是世代武将,他骂起人来格外有气势, 让她想起父亲训练新兵的场景。

这么一对比……

她突然觉得。

他对自己, 好、好像还挺温柔的?

“对不起……”半晌, 电线杆嗫嚅出一句话,“我确实,确实没亲眼看见……”

吃瓜群众发出一阵嘘声。

容屿看也不看他, 直指门口,冷声:“去道歉。”

一群人转过头,才看见教室门口站着个姑娘。

也不知道在那儿杵多久了。

倪歌见他们突然望过来,被吓了一跳。

电线杆倒很大方,大步走过去:“对不起,学妹,我不该造谣。”

倪歌还沉浸在刚才容屿凶巴巴的训话里,没回过神来:“没……没关系。”

她本来是来送卷子的,结果在这儿围观了这么久。

有点儿不好意思。

放下卷子,她从前门退出去,打算离开。

垂着脑袋走到后门,又被人堵住去路。

倪歌知道是谁,耳根突然红了:“容屿。”

“嗯。”容屿轻应了一声,垂眼看她,“不高兴?”

“没。”倪歌坦然,“我就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那么说。”

容屿松了口气:“他们高三闲得慌,作业布置少了,我叫老师多给弄点儿作业就好了。”

“这样。”倪歌想了想,“那你跟他们说清楚,我们昨天,昨天……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