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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墨远宁借着苏家女婿的身份爬上来,恐怕总裁的位置当年就要轮到他来坐。

今天是新总裁上任后的第一次公司例会,原本苏季是从来不在公开场合露面的,但现在她已经彻底放弃了只做一个幕后董事长。

当她抵达大楼一层的时候,接到消息,带着人出来迎接的方宏面带微笑:“苏总,欢迎您来指导。”

苏季对他笑了下,这就是她为什么在诸多人选中挑中了方宏的原因,他很懂得审时度势,即使面对一个明知没有任何公司管理经验的小学妹,也能谦卑地亲自前来迎接。

被方宏带领着,身后是浩浩荡荡的高管队伍,苏季被请到了会议桌的最上方。

她带着微笑坐下,对方宏说:“你们开始吧,我听着就好。”

即使方宏表面功夫做得再好,苏季也在他的眼眸深处,捕捉到了一丝轻视。

他没道理真心佩服自己,苏季心里清楚得很,关于公司事务,她也是真的不懂。

她大学时主修历史,毕业后更是连一天的“正式工作”都没有做过,就回家里继续做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还有新婚的甜蜜的小妻子。

这样一个“董事长”,以前要不是因为有墨远宁在,谁也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可她居然不知死活地要踢走了墨远宁,换上外人主持大局。

要不是她对方宏许以高位,并且承诺年底会将一定的股份当做奖励转给他,方宏也不会在扳倒墨远宁的时候那么尽心尽力。

方宏向操作投影仪的秘书点了点头,会议很快就开始了。

凭心而论,墨远宁并非那种结党营私,刻意培植自己势力的人。

相反,他在公事上的态度,称得上公正廉明,整个苏康在他手下时井井有条,运营相当良好。

甚至良好到即使他被公开辞退,整个集团的业务也没有受到太大的打击,连昨天受舆论影响,暂时波动的股价,今天也已经有了回稳的趋势。

一个个部门的简报在投影屏幕上快速滚动,在墨远宁时代来临后,苏康一向高效的高层例会,前后不过1个小时就全部结束。

苏季像所有不常插手具体事务的大老板一样,全程带着微笑,似懂非懂的样子,仅是结束会议时,起身向在座的所有人躬身笑了笑:“辛苦大家了。”

不意外地得到一片“应该的”,“苏总太客气”之类的场面话。

方宏毕恭毕敬地将她送了出去,还亲自带她去各个楼层看了一下,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苏季当然也没想要在这座她并不喜欢的办公大楼里多留,只是被方宏带着四处转悠。

等从一楼的后勤部门,一直转到顶楼的总裁办公室,方宏才笑着说:“我搬上来太匆忙,还有好多墨总的东西没收拾,可能有些乱了。”

墨远宁被赶走得太急,为了防止他带走泄露公司机密的文件,当时只给了他10分钟时间收拾自己的个人物品,还得在几个保安的见识下。

而墨远宁也足够潇洒,他连10分钟都不用,仅从办公室里拿了外套,带走了他自己的钱包和证件,其他的东西原封不动,全部留了下来。

他昨天刚走,方宏也是昨天刚从下面的副总办公室搬上来,因此走道里都堆了一些文件盒,显然是还没有整理清楚。

墨远宁还在的时候,苏季从来不过问公司的事,他的办公室更是没来过。现在他都走了,苏季对这个即将成为方宏办公室的地方,也丝毫不感兴趣,于是仅是笑着说打扰了,就准备下楼。

然而她刚要抬步,就看到那间办公室里走出来一个抱着纸盒子的年轻女子。

她穿着黑色的套装,长发高高束起,看起来就是干练的职业女性,在看到苏季的时候,她明显愣了一下,却没有像公司里的其他人一样,立刻就笑着躬身叫她“苏总”,而是飞快绷紧了唇角。

苏季不管公司的业务,并不代表她不知道公司里的人员,在脑海里搜索了片刻,她就肯定了面前这个女子的身份,她叫简妍,平时被墨远宁称作“Jane”,身份是总裁助理。

昨天墨远宁离开时,在一片难堪的寂静中,唯一失声对着电梯口喊了一声:“墨总!”的人。

现在简妍直视着她的眼睛,突然冷笑了一声:“苏小姐,陷害自己的丈夫,是不是感觉很愉快?”

她连“苏总”都不叫,摆明了已经不把她放在眼里,方宏脸色微变,呵斥了声:“简助理,注意你的言辞!”

简妍的笑容则更讽刺:“别叫我简助理了,我辞职,辞呈放在你的桌子上,方总。”

她叫那声“方总”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语气,十足嘲弄。

苏季微勾了下唇角,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应该表现地更像一个坏人,就笑了笑,柔声说:“简小姐,您这么替我的前夫打抱不平,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更深刻的关系呢?”

简妍的神色果然僵硬了起来,她身材属于高挑的类型,踩着高跟鞋,足足比苏季要高出半个头。

僵持片刻后,她用眼角看了苏季一眼,冷冷说:“苏小姐,我为墨总感到悲哀,他这些年来最大的错误,一定是娶了你。”

说完她也不再停留,抱着纸箱子径直向电梯走去,空中还飘来她的声音:“辞呈请尽快批准吧,违约金就当是我赏给你们的。”

突然辞职,她的确是需要赔偿一笔违约金给苏康,以她的年薪来看,估计还不算少,可她也像墨远宁一样,走得非常潇洒,只留下一个背影给他们看。

方宏不知为何,像是对这个昔日墨远宁的亲信有点顾忌,等电梯门关上,才悄悄松了口气般,开口说:“苏总,简助理的个人风格一贯泼辣,让您见笑了。”

苏季微微一笑,充分显示了一个世家小姐的风范:“没关系,我不在意。”

她有什么好在意的,认真讲起来的话,墨远宁的确是她和方宏联合起来陷害的。

什么税务问题,什么巨额资金去向不明,疑似勾结黑市洗钱,都是子虚乌有的东西。

没办法,墨远宁实在是太干净了,干净到她用尽方法调查,也只调查出他简直就是一个金光闪闪的敬业楷模,还像个机器人一样几乎从不出错。

这样一个人,就算他不是自己的丈夫,在公司里也足以服众,要拉他下台,那才是民心向背。

她没有耐心再跟他虚情假意地耗下去,只能做了一系列假账,栽赃给他,这才勉强有了几个在董事会面前拿得出手的理由。

但这又怎么样呢?历来的权力斗争,总来都没有对错之分。墨远宁做得再好,苏家的东西也只能是苏家的,苏家要他滚蛋,他只有听话地滚远。

在墨远宁离开后的第一天,苏季视察了属于她,却一直被他管理着的公司,在他原来的办公室外逗留了几分钟,见到了他曾经的助理,还被她大大讽刺了一通。

苏季觉得,这样的一天也算愉快轻松。

因为实在没有什么事情好做,她不到中午就赶回了苏宅,赶上了家里的午餐。

端上餐桌的食物还是按照这几年来的习惯准备,无一例外都是温和养胃的。

这是苏季特地交待的,因为墨远宁的胃有些不好。

那是结婚后一年苏季才察觉出来的。

本来他那种工作狂,再加上喜欢喝黑咖啡的习惯,会有胃病也不奇怪。

不过他像大多数上班族一样,只有轻微的慢性胃炎,症状并不明显,苏季有次看到他在饭前吃胃药,才意识到他的胃可能出了问题。

既然知道他病了,自己就不能无动于衷,苏季从那天开始,就让厨房注意调理饮食,不仅是早餐和晚餐,连他不常在家吃的午餐也一样。

并且每晚在睡觉前,她都让厨房单独给墨远宁加一道养胃的煲汤。

当那碗被特别烹饪的汤第一次被苏季亲手端着,作为宵夜送到墨远宁面前时,他微顿了顿,接着才抬头向苏季笑了笑:“小月,谢谢你。”

苏季绕过他面前的书桌,从椅子的侧面抱住他的腰,她的手恰巧可以轻放在他的胃部,用手指在那里轻绕着圈,她在他耳侧小声说:“这个身体是我的,要好好爱惜懂吗?”

她的性格并不像看上去那样温顺无害,只要是和墨远宁在一起时,她就会无意识流露出一点骄横,亲昵里更有几分全然的信赖,仿佛笃定他会包容自己的一切无理取闹。

墨远宁果然笑着任她说着占有欲这么强烈的话,把她的身体拉过来放到自己腿上抱住,而后去吻她湿润的双唇。

而在后来那一年中,那道汤就变成了放置慢性毒药的最佳容器。

在一年的时间里,她每天都在那道汤里放少量的锌盐,有那么两次,她还故意多放了会导致急性中毒的剂量,然后看他在深夜里痛苦的呕吐发热。

她曾想过再这样坚持几年,看他中毒更深,甚至死于心血管疾病,可最后还是缺乏那样长久的耐心。

她在餐桌前坐了太久没动,一边的孙管家就看出了点端倪,轻声问:“小姐,需要让厨房重做吗?”

她从小就喜欢口味偏重一些的事物,酸辣咸一类的,这几年为了迁就墨远宁,才刻意改了习惯,看她长大的孙管家又怎么会不记得?

但她却摇了摇头:“不用改,以后还是这样就好。”她说着,抬头冲他笑,脸上依稀还有那种属于少女的纯真透彻,“就算是养生,也是越年轻开始越好。”

是啊,她还年轻,就算经历了一段失败的婚姻,现在的她,也不过是个不到二十五岁的年轻女子,还有很多年的时间可以挥霍。

就算她已经孑然一身,也是一样。

在离开墨远宁的第二天晚上,苏季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了从前,可惜不是记忆中幸福的时光,而是她第一次给他下毒的时候。

她说不上来是故意还是无心,在悄悄给他下毒的第一天,她就下重了分量,数百毫克的摄入量,不但远多于安全的标准,还足以引起急性中毒。

那晚他刚睡下就出现了症状,躺在她身边,呼吸粗重了很多,脸色也开始苍白。

她故作担心地问他哪里不舒服,他还握住了她的手,安慰她说可能吃坏了肚子,没什么。

可那晚他还是折腾了半宿,他腹痛不止,起床去洗手间吐了几次,渐渐地发起了烧,额头都是冷汗。

她害怕叫医生来检查出端倪,找了热牛奶来给他催吐,照顾他直到他渐渐平息下来。

他浑身有些无力,被她紧抱着躺在床上,身体都靠在她的肩上,眉头虽然还是微蹙着,却已经勾着唇哄她开心:“小月,我这么狼狈的样子,明天你一定要全部忘掉。”

她还觉得有点紧张,却也忍不住说:“哪里能说忘就忘掉!”

他于是就笑起来,抬起手,用略微有些冰凉的指尖轻抚过她的下颌和唇瓣:“不忘掉也可以,不过我不想看到小月这么愁眉苦脸的样子,笑一个给我看?”

她心头一酸,更加笑不出来:“别闹了。”

她的语气大概十分不好,他也终于不再努力逗她,轻咳了几声闭上眼睛。

也许真的是筋疲力尽,他很快就昏睡了过去,只是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还握着她的手。

她就着床头灯昏黄的灯光,看了他许久。

他的脸从来都俊美到有些不真实,在这种虚弱的时刻,反而更加有一种脆弱的美感。

她看了一阵,还是低下头,在他微抿的薄唇上吻了吻。

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不如就在此刻把他杀掉,然后自己再殉情,也许会更好。

可也仅有那么一瞬间,那个瞬间过后,她已经在想:她果然还是不爱墨远宁的,不然不可能眼睁睁看他受苦,却无动于衷。

作者有话要说:

第3章

墨远宁是这世上唯一会叫她“小月”的人。

那是她的乳名,在她很小的时候,她被母亲抱在怀里,母亲温柔地告诉她:“小月呢,就是小月季的意思,月月生新花,季季发新枝…生机勃勃的,好不好?”

父亲从来都是严谨地直呼她“苏季”,哥哥也是如此,唯有母亲,坚持叫她的乳名,亲昵中有浓浓的宠爱。

可是母亲没能陪伴她太久,她在苏季七岁那年就患病去世。苏季那时都还不能理解死亡的真正含义,只知道妈妈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在她和墨远宁新婚后共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她和他做#爱,喜忧参半,疼痛里又有陌生的快感。

她记得自己哭泣了很久,最后被他捞在怀中抱着,他的怀抱温暖无比,他一直用手臂轻抚她的后背和头发,让她慢慢平静下来。

心跳还没有完全平复,她却凭着本能觉察出身后这个紧拥着她的人,一定是她后半生的依靠,所以她小声告诉他,她还有一个名字,叫“小月”,自从母亲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唤过。

她那时应该是在撒娇吧,觉得自己被人宠爱,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要撒娇。

她记得他的反应,他低头亲吻了她的额头,轻声说:“那么我就叫你‘小月’了,好吗?”

她只觉得甜蜜和满足,整个人都要飘荡到天空中去。

要是时光能永远停在那一刻,她也不会觉得余生有任何遗憾。

她第一次开始真正看清墨远宁,是在她被绑架并刺伤后。

失血过多,她当时很快就昏了过去,当她再次从黑暗中睁开双眼,听到窗外有小鸟的轻啼浅鸣,鼻子间慢慢闻到消毒水刺鼻的味道。

从身体深处涌上的疼痛和虚弱告诉她,她的生命还没有结束。

既然心跳还未停止,那么她就要继续面对墨远宁,想到这个事实的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又停顿了几秒,那种沉闷和绝望,让她无法再做任何事情。

她的动静和异常显然也惊动了守在床边的那个人,她听到了那个熟悉的,总带着几分宠溺和温柔的声音:“小月,你终于醒了。”

他的嗓音微微嘶哑,似乎是因为一直守在她的床前没有离开,所以微有些疲惫。

苏季抬起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他的神色果然疲倦了一点,目光却仍旧是澄澈幽深的,一眼看过去并不能看到底,那层水光也就更加明亮欲流。

仿佛盛着无比的深情,又仿佛只是幻影。

墨远宁从来都是个只用看一眼,就能让人陷落进去的男人,他太过完美。

墨远宁温柔地低头亲吻她的额头,他的声音里有太多的宠溺和心疼,听上去反倒显得不真实:“小月,你受伤很严重,感谢你能醒过来。”

苏季没有回答他,她侧过去看着他的脸,仿佛这是四年来她第一次认清他。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专注,墨远宁微微顿了一下,才握住她的手,声音还是不变的温和:“小月,你还有我。”

她久久没有回应,墨远宁又低下头来,在她苍白无色的唇上轻吻了下,他温热的气息就在她耳侧,语声缱绻:“小月,如果觉得累,就继续休息吧。”

苏季于是就只看了他一眼,就重新合上眼睛。

重伤失血之下,她只觉得累,无力去思考更多的事情。

不停地睡睡醒醒,苏季真正再清醒过来,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在这两天里,每次她睁开双眼,无论是在白天还是在夜里,总能在第一时间看到墨远宁的身影。

他似乎从未离开,不是守在病床前,就是坐在病房的沙发上撑着额头休息。

如果苏季不是在昏迷前看到了他脸上的神情,她真会以为他深爱着自己,才会如此对她关怀备至。

她永远都会记得那一刻的墨远宁,他的脸上带着她从未见到过的冷酷和残忍,陌生到可怕。

醒来后,她先将视线移到病房的屋顶上,等待焦距逐渐清晰,才又移回床边。

墨远宁正在床边守着,看到她的目光,就露出一个略显疲惫的笑容:“小月,伤口还疼吗?”

他大概几天都没有怎么休息,不仅脸色有些不好,眼睛下也有了淡淡的青色瘀痕。

苏季扯动唇角,蛮强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她不明白事到如今,他怎么还能如此坦然的在她面前做戏。

她明明记得那时他的目光在倒在地上的她身上停留了许久,久到她从满心惊讶再到震惊不甘,也让他足以看清楚她脸上每一寸表情的变化。

他们都应该彼此心知肚明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他的这种态度还真让她觉得好笑。

应该是看到了她眼中的不屑和讽刺,他顿了一下,才又笑了笑说:“看来小月你是真的清醒了。”

他这么说着,就从床头拿过一叠文件,半是强硬地将一支笔塞入她的手中,语气却还是那样温柔:“小月,你才是苏氏的董事长,有很多地方,必须要你的签名才可以。”

苏季只微滞了一下,随即就了然,她父亲多年经营,去世时虽然仓促,又怎么会不留下后招。

她记得那份遗嘱里规定她和哥哥两个人共同继承苏氏,但这个继承却是有条件的,在继承遗产的同时,她和哥哥都签署了一份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