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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好像还有些疲惫,苏季过去的时候,他还是像那天在别墅里那样,双手交叉在胸前,微微低了头闭目养神。

苏季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看到他的脸色没比前几天在医院里躺着输血的时候好多少。

她笑了下说:“墨特助这种状态,能保证正常工作吗?”

墨远宁这才睁开眼睛抬起了头,挑了唇角笑:“加班也是可以的。”

他还真能为了工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这几天住院,苏季虽然没有再去,但因为是她付的账单,那个主治医生也认定了她是病人家属,还打过几个电话跟她说明治疗过程。

住院第二天,她走了后没过几个小时,墨远宁被获准可以进流食,但一道汤没喝完,他就全吐了出来,之后又开始胃出血,一通折腾到第二天凌晨才稍微好转。

以后那几天也没闲着,他好像有点进食障碍,没到厌食症那么严重的地步,但也容易在吃过东西后反复呕吐。

搞到后来主治医生给苏季打电话时口气已经不是很好:“你丈夫的病不是光从生理上治疗就可以,心理上也需要疏导,你怎么能不见人影呢?”

苏季从小所受的教育让她面对医生的时候本能尊重敬畏,除了连声应是外毫无辩驳的余地。

几天下来,墨远宁是直到前天才真正好转一些,不用躺在床上,吃了东西也不会再吐。

结果他只多待了一天,就干脆利索地自己办了出院手续,然后就一大早来苏宅跟苏季谈合同和公司的事。

苏季都不知道是该夸他敬业,还是别的,笑得都有点僵硬:“你敢加班,我不敢让你加,救护车和住院都要钱的,我不想请回来一个员工,没几天就又要送回医院。”

她说着,想到上次的医疗费,就熟练地翻开聘用合同给他看:“你入职之前的医药费本公司是不报销的,不过鉴于我已经个人给你垫付了,所以会从你之后的医疗保险和工资里扣除…或者你自己还给我,那么就不用麻烦了。”

墨远宁笑了下:“不能分期慢慢从工资里扣?我现在可是囊中羞涩,就等着工资好养家。”

苏季对钱从来都没有太多概念,刚才那么说也只是因为最近刚学了一些管理公司的方法,想要学以致用表现自己不是完全外行而已。

被墨远宁这么一说,她开始默默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苛刻,不过就是一点医药费,她相信以自己的身家,都替墨远宁付了也没有什么。

倒是墨远宁自己又接着说下去:“账单我出院前已经看过了,的确是不小的一笔费用…”他说着,苍白着脸轻咳了咳,才接着说下去,语气分外无奈,“真是生不起病了。”

苏季听着,觉得自己额头有什么东西跳了几跳,照着这风向再说下去,没几句话她就成吃人不吐骨头的万恶资本家了吧?

活生生把员工累到吐血,还要别人自付医药费,逼得员工连医院都不敢住,提前出院抱病工作。

她是怕了墨远宁了,不等他再开口,就抬起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医疗费的事情不要再提了,就当是给特聘员工的福利,我全包了。”

达到了目的,墨远宁果然笑得更光芒万丈了一点,微微颔首:“那就谢谢苏总了?”

他已经大方地在聘请合同上签了字,剩下的只要盖上苏康的公章,这份合同就可以生效了,他也正式再次成为了苏康的员工,的确要叫苏季为“苏总”。

签他回公司本来是苏季一手安排的,现在给他一笑,又突然觉得像是落到了他的套儿里,原本应该不错的心情也灿烂不起来了。

这么一想苏季连客套都懒得了,起来转身就走,准备继续回书房去刷自己的网页。

结果她刚走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先生,您怎么了?”

墨远宁在苏宅住了四年,做了两年的男主人,就算孙管家对他不亲近,也不代表其他佣人不喜欢他,他们叫墨远宁“先生”已经成了习惯,现在这声呼唤里更带着浓浓担忧。

苏季心里揪了一下,一瞬间几乎以为墨远宁又要吐血给她看了,飞快转身,只看到他扶着沙发的椅背似乎是站立不稳,旁边来收茶具的佣人在旁边站着准备扶他。

着实被小小惊吓了,苏季说话就没了好气,皱了眉:“没事还真知道到处表现!你多住几天院也没人说你,你以为你病歪歪的别人看着就舒服了?”

苏季的脾气其实一向不好,只是多年来的教养让她即使生气,别人也不太看得出来,唯独对着墨远宁,她还会不自觉将最差的那一面展现出来。

话音刚落,她就知道自己说重了,果然接下来就是一片沉寂,刚才出声惊呼的那个有些上了年纪的女佣也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有些藏不住的谴责。

还是墨远宁往日积威够深,苏季下意识又后退了一步,防止自己又像之前挑衅他的时候一样,被他反调戏回来。

结果等了一阵,他也只是慢吞吞站直了身体,抬头冲这边笑了下:“抱歉。”

他也没再说其他话,而是点了下头:“那么我就先告辞了。”说完就干脆地转身,带着文件走了。

苏季还呆愣在原地,又一次目送了他走远的身影,许久才狠狠跺了下脚,转身上楼去。

作者有话要说:虐心+虐身是一个都不能少的,小墨墨暂时委屈个…十万二十万字?嘿嘿嘿。

小剧场:

某谢:小墨墨啊,你老婆后来都没去医院看你,还嫌弃你病歪歪,对此你怎么看啊?

小墨:滚。

某谢:被加戏的男主角真大牌,台词就说一个字╮(╯_╰)╭

第7章(下)

合同上写的是签订之后三日内到公司上任,墨远宁也真会掐时间,直到三天后,这一周已经快要结束的周五早上,才到了苏康的大楼报道。

苏季从第二天起,就每天到苏康蹲守着等他这位大牌特助上任,但这个人本来就是自己空降进来的,身份又这么敏感,她不在场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墨远宁还没有大楼门禁的身份识别卡片,进门时就让接待处直接给苏季打了电话。

苏季马上亲自下楼去接,一面庆幸人终于来了,一面又身为董事长却不得不亲自去接自己的助理感到悲哀。

她走得很快,下去时看到墨远宁就站在一楼的接待大厅,唇边含着笑意接受来来往往注视的目光。

现在正是上下班的时候,短短一会儿工夫,苏康大楼里办公的半数员工都匆忙看到了自家这位刚卸任不到一个月的前总裁,赫然又出现在公司里。

不过两天时间,他脸色就已经好得多了,没有之前在苏宅时的那种苍白虚弱,整个人神采奕奕,光站在那里就光芒四射。

如果不是苏季清楚记得几天前他的样子,还会以为他根本就没病过。

走过去跟他客套地握手,苏季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墨特助请跟我上楼。”

墨远宁也回以微笑:“苏总亲自来接我,真是太荣幸了。”

带着墨远宁,还有跟她一起下来的人事总监上了专用电梯,避开了大部分员工,苏季才压低了声音开口,很有些咬牙切齿:“墨特助不愧是做惯了总裁的人,我还以为我得三顾茅庐才能请墨特助出山。”

墨远宁笑了声,语气还是温和,话却一点都不软:“我记得是苏总告诉我要养好病再开始工作,我只是遵照苏总的安排而已。”

身边毕竟还站着个外人,苏季没办法把脾气发得太明显,只能吸了口气,僵硬一笑:“呵呵。”

苏季把墨远宁的办公地点安排在董事长办公室里,也就是顶楼不属于总裁办公室的另一边。

就算苏季不常来公司,董事长办公室里那只宽大的办公桌也不能给助理来用的,所以墨远宁的办公桌被安排在门口的位置,小小一个,不比普通职员的办公桌大多少。

苏季看着墨远宁在那个逼仄的办公桌上放下自己的公文包,心情不知为何又好了一点,有种欺负了小媳妇般的恶劣快感:“那么就请墨特助尽快熟悉工作,协助方总再创佳绩。”

墨远宁笑着对她微微欠身:“职责所在,不敢怠慢。”

苏季决定赶快离开,免得又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她正想说自己要先走一步,低下头就看到他垂着的手掌边缘有一道黑色的伤痕。

墨远宁也注意到她正在看自己的手,举起来展示了一下手指的灵活度笑着:“在家里做饭时不小心烫伤了皮肤,不会影响工作的。”

那伤痕的确不算很大也不严重,涂了药膏看起来严重,但估计用不了几天就会完全愈合。

苏季想起来那天去他住的别墅里,看他灵活娴熟地掌勺做菜,怎么都不像会是笨手笨脚在厨房被烫伤的样子。

之所以会受伤,恐怕是因为他前几天刚从医院里出来,元气大伤连站都站不稳,又要自己做东西吃,出点小意外也不奇怪。

她沉默了一阵,最后还是淡看了他一眼就走出了办公室。

她的表现也许太冷酷,但自从知道墨远宁生病极有可能是他自己安排的苦肉计时,她就没办法再对他温柔一点。

她妈妈从她记事起就体弱多病,后来更是英年早逝。

她一直觉得健康的身体本来就是命运给予的厚待,多少人想要一个健康的身体而不能,不但不珍惜自己难得的幸运,还刻意将之毁坏的人,简直不能原谅,也不值得同情。

从自己办公室出来,苏季又被方宏请到了总裁办公室。

这间昔日墨远宁的办公室已经面目全非,不知装潢成了方宏的风格,简洁干练中不失大气,只是整体色调比墨远宁在的时候张扬了不少,所以苏季一般不大喜欢去那里。

方宏刚才已经和墨远宁简短见过一面,双方都客气无比地寒暄了几句。

看到苏季进来,方宏也没再隐瞒,开门见山地说:“苏总,您以后打算怎么办?”

他怕苏季误会,连忙又加了几句:“我不是说工作上的事情,苏总给了我保证,我一定不会再多嘴。是我冒昧了…不过墨特助是这种身份,苏总的私生活多多少少会影响到公司,希望您能谅解我这么问。”

既然苏季已经明示过不会动他的位子,方宏也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他现在这句以后怎么打算,问得是另外的内容。

苏季又沉默了,她明白方宏的言下之意:被陈氏攻击,情况紧急之下让墨远宁回来也没什么。但时间久了呢?还让墨远宁留在公司,她会尴尬,其他人也尴尬。

可等事情平息后再赶墨远宁走?这种飞鸟尽良弓藏的作风太明显,难免会让公司里的其他职工有其他想法。

这个问题她想过,却一时想不出好的解决方法,最好当然是墨远宁自己离开…可这又是墨远宁的意愿,她不能勉强。

方宏也知道问得急了,看她不回答,就说:“我只是越俎代庖,冒昧给苏总您提醒一下,苏总您一定有自己的考虑,是我多虑了。”

他顺势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苏季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笑笑:“没关系。”

两个人又说了一些场面话,方宏就送苏季下楼回家。

返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方宏没有先去走廊另一头的董事长办公室见墨远宁,而是给一个人打了个电话。

越洋电话等待的时间有些长,电话接通后方宏就带着苦笑开口:“学长,你的这位妹妹心思太难捉摸,我有些顶不住了。”

那边那个人也不意外,闻言只是温和地笑了笑:“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他说话的声音清醇温雅,乍一听跟墨远宁有些相似,却又比他更多了一层刻到骨子里一般的温柔,即使隔着电话线传来,也仍旧如熨帖的三月春水,让人顷刻间就能消弭所有烦恼和怒火。

方宏在他这种声音下也稍稍冷静了一点,叹息了一声:“她又把那个冒牌货弄回来了。”

那边那个人听到就笑了声,语气里有恰到好处的责怪,反倒让人觉得他即使出言指责,也全部都是为了说话人本人好:“这么说对墨先生太冒犯了,你不是还要和他共事?”

方宏笑了起来:“处处像你,却又处处形似神不似,难道还不是冒牌货?”

他这么说着,突然就压低了声音:“顾学长,你还是回来吧,这一次再错过,也许就真的是终身遗憾了。”

作者有话要说:某谢:小墨墨,你情敌要出来了快看!

小墨:这样的?还不够看。

某谢:哎呀人家都说了人家才是原装,你是假冒伪劣。

小墨:…

第8章(上)

墨远宁回苏康后没几天,苏季就带着他参加了一个慈善晚宴。

以前这种场合都是墨远宁去应酬的,苏季从来不去。那时候他总是后到先走,捐上一笔款,还要回家吃晚饭。

这次就不同了,苏季带着他早早去了现场,又带他端着酒杯到处去应酬。

就算苏季不热心交际,但她毕竟是苏家大小姐,在这方面的训练是从小就开始的,现在穿着晚礼服,带着一脸得体从容的微笑,周旋在宾客之间,看起来也相当拿手。

苏季不常喝酒,却继承了苏伟学的千杯不醉,已经下肚了几杯香槟,还是神采奕奕,眼眸仿佛还比喝酒前亮了许多。

墨远宁却只端了一杯果汁跟在她身后,遇到相识的人就寒暄几句。

苏季抽空揶揄他:“墨特助原来酒量不是不差么?现在怎么只敢喝果汁。”

墨远宁脸上带着笑,还认真回答:“这段时间胃有些不好,害怕喝了酒再去医院,只能用果汁代替了。”

他因为什么不喝酒,苏季能不清楚?这么说无非就是想取笑他一下,还用得着他这么正经的解释。

她侧头看了看他,觉得他脸色比前几天是好了不少,就又笑:“要是我要求墨特助喝酒,墨特助不知道会不会照办啊?”

墨远宁挑了下唇角:“苏总吩咐的话,当然不敢推辞。”

苏季又想接着开玩笑,转脸就看到一个身影,连忙挽住墨远宁的手臂,带他一起转身,面对来人:“这不是陈总吗?陈总也拨冗到这里来了?”

那人三十多岁,身型高挑消瘦,样貌也说得上英俊,只是眼睛狭长,眼梢上挑,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阴沉。正是陈氏的现任总裁陈柏岳,也是董事长陈朔的长子。

身为H市两家实力相当的资本集团,陈氏和苏康的关系一直处于制衡的状态,很是微妙。

不过墨远宁主持苏康这两年,用的是大力拓展的风格,触动了不少陈氏的利益,再加上墨远宁有时的确会特意针对陈氏打压排挤,所以陈氏才会下定决定要和苏康一较高低。

至于墨远宁已经被踢出了苏家,那对陈氏来说是完全不影响先前的决定的,还能趁苏康更换总裁的空档,谋取更多利益。

今天苏季亲自带墨远宁过来,无非就是想给陈朔看一下,墨远宁她带回来了,不但带回来,还完全控制了他。

陈柏岳走过来,目光在苏季和墨远宁挽着的手臂上停顿了片刻,才又抬起眼微点了点头:“苏总,墨特助。”

他说到“墨特助”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语气,他人本就阴沉,这么一说,听起来特别讥讽。

面对这位昔日对手,墨远宁的神色也没变化,这时刚好一个端着托盘的服务生从他们身边经过,他就把手里的果汁放上去,取了一杯MARTINI对陈柏岳笑着举杯:“陈总,幸会。”

苏季来不及说话,就看到他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他这么爽快,连酒都敬了,陈柏岳就没办法再说话,也举杯将自己杯中的酒饮进,皮笑肉不笑地挑挑唇:“不打扰两位了,告辞。”

苏季的胳膊还在墨远宁的一只手臂上挽着,等陈柏岳走开一些,她就没好气拉拉他的袖子:“我不会再替你付医药费了!”

“公司员工不是可以报销一部分?”墨远宁竟然反应很快,“没关系,我既然已经入职了,就不会再影响工作。”

苏季觉得自己的一腔好意完全被当成了驴肝肺,虽然她自己也的确没说什么类似关心的话。

白了墨远宁一眼,她放开他手臂转身要走,却突然想起来自己还得跟他秀恩爱,回身又拉住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说:“别再喝酒了,去取杯热饮。”

她没回头,也就没看到身后墨远宁翘起的唇角,还有眼眸中那无法掩盖的温柔。

盯着墨远宁喝了几口热牛奶,苏季还皱着眉看他:“没觉得不舒服吧?”

墨远宁看起来心情不错,悠悠说:“谢谢苏总关心。”

苏季绝对不能承认:“呸,谁关心你,我只是怕我带的人当众昏倒,太丢人了。”

“放心,我不会。”墨远宁唇边含笑,似乎也愿意多说几句话,而不是一味噎她,“无论情况如何,我倒还不会在别人面前失态。”

难道他昏睡在自己面前还吐了血那次是假的?苏季心里暗暗嘀咕一句,接着才意识到他的意思是她不是那个“别人”。

这话里的意味实在太亲密,苏季竟然也不想立刻反驳回去。

她只是沉默了一阵,就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拿手指头去戳他的胳膊:“今天给我表现好一点,你丢人了我更丢人懂不懂?”

她一味发泄自己的小情绪,没注意到这动作和话语实在太亲密无间,还带着点撒娇般的孩子气。

墨远宁微微笑了下,反转手掌,握住了她的手:“小月…”

被他在这种场合叫了有些久违的乳名,苏季一时也没察觉到不对劲,而是觉得他的手太凉,眉头皱的更紧:“你跟陈柏岳喝什么酒?你自己又不是身体太好。”

“不是你让我喝酒的?”墨远宁随口笑着说,看她生气的抬起头,就又紧跟着解释,“陈柏岳这个人太烦,不喝一杯赶不走他,我不想跟他废话。”

陈柏岳虽然还比不上陈朔老谋深算,但陈朔近年退居幕后,他已经算陈家的半个当家人了,年纪不大做事却深得陈朔真传,谋略狠辣兼具,在H市也绝不是一个可以轻视的人物。

但墨远宁就能用毫不在意的口气说他“太烦”,偏偏他这么说的时候,仿佛纯属自然,无可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