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翻到一本颇有名气的此类小说,看到里面富有多金,英俊邪魅的男主角对出身贫寒的女主角百般折磨,就暗暗感叹这样居然也能虐出感情?

当时她还没有和墨远宁离婚,看着就想到假如她是个男人,而墨远宁是个嫁入豪门的灰姑娘,她天天虐待墨远宁,会是个什么样子?

当时她想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惹得正在一边的书桌上继续用笔记本工作的墨远宁抬头看着她笑:“怎么了,这么高兴?”

她扑上去抱住他的脖子,吃吃笑着在他耳边说:“远宁,要是我对你不好,你还会看在我很有钱的面子上继续爱我吗?”

墨远宁在此类无聊的问题上一贯一阵见血,勾了下唇角说:“我爱你的话,跟你是否富有没什么关系。我如果因为你富有才爱你,也不算真正爱你,而是贪慕虚荣。”

她听完就笑了起来,笑得那么得意,还有种无法言喻的满足。

她后来知道,那是她以为自己跟墨远宁两情相悦,知道你爱的人也正好爱着你,本来就是天底下最值得开心满足的事情。

可到了后来,她都想去问墨远宁一句:“你是真的爱我,还是…贪慕虚荣?”

她坐得时间有些太久了,久到夜深了,管家和佣人都去副楼里睡觉,楼下的灯也被关掉,只剩下二楼小客厅里这一盏台灯。

她还在发呆,就看到走廊另一边的门无声打开了。

地上的地毯很厚,所以墨远宁走出来时,也没有发出多大声响。

他还穿着上班时穿的衣物,只不过比之前稍微凌乱了一点,看起来他刚才是直接穿着衣服躺在床上休息了。

苏季这才想起自己只是安排他住下,却并没有交待人给他备下睡衣还有生活用品。

墨远宁似乎也没有预料到苏季还在客厅里,脚步顿了下后才笑笑:“苏总。”

苏季看他走过来,问:“墨特助要做什么?要不要吃点宵夜?”

墨远宁摇了摇头,略带歉意地说:“不用了,还是有点吃不下…我出来倒杯水喝。”

之前他们住在一起时,卧室里总有常年保温饮水箱,里面的山泉水温度总被调的不高也不低,正好入口。

墨远宁胃不好,苏季就处处留心给他养生,这还不过是一点小细节。

现在他被安排在一间不怎么住人的客房里,怎么也不会有当初他们在一起时方便。

当初他们还恩爱的时候,哪里还用他半夜疼得不行了,自己出来找水,苏季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心酸。

她站起来回房间去取了水杯,又倒了一杯温水端出来递给他。

墨远宁在沙发上坐了,姿势还是有些不自然,喝了几口水就被呛了,低咳了好一阵才停下来。

苏季知道他可能疼得岔了气,等他平定下来一点才说:“我记得你的胃病之前没有这么严重…起码你上次走的时候还没有。”

墨远宁把水杯放在桌上缓了一阵,才笑笑:“的确是…也就最近一个月,总是没有办法正常一点进食,让苏总见笑了。”

他最近的确是消瘦了一些,苏季曾经最欣赏他的体格,偏瘦却仍旧能有六块腹肌的人不多,他偏偏就是那些人之一。

这几天他脸部的线条却又更凛冽了一些,整个人也更加清瘦,如果不是苏季昨晚刚见识过他的肌肉,她都要怀疑他已经变得弱不禁风。

她说:“你的意思是我的背叛让你很痛苦?”

这问题太突然也太尖刻,墨远宁一愣,随即就下意识般回答:“也没有,只是我自己…”

苏季打断他的话,仿佛她对此没有半点兴趣,她只是试探般问:“如果我说,你能主动向我坦白一切,比如你到底是谁,以前是什么身份,现在回来又打算做什么…”她语声缓慢,有浓浓的诱惑意味,“只要你说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好不好?”

墨远宁看着她,她唇边噙着笑意,半边身体隐在黑暗中,半边身体包裹在昏黄的灯光里。

她此刻不再像是当初那个让他只要看到就觉得温暖,并且一心呵护的柔弱女子,而像极了拿着毒苹果诱惑他的魔女。

他想了片刻,就笑了:“就算我全都说了…你还是不会和我重新开始,对吗?”

苏季看阴谋被拆穿,也不气急败坏,仅仅是耸了下肩:“好吧,你没说错…我只是好奇心作祟。”

墨远宁也只是又笑了一笑,没再说话。

从他在那张离婚协议上签下字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从此后苏季也许还会爱上什么人,但绝对不会再是他。

她是那么决绝,把决裂和对峙都选在了同一天,仿佛不怕他跟她来一场鱼死网破的搏斗。

她刚才问他,是否觉得痛苦?

他直觉得要否认,并不是想要掩饰,而是他也不懂,这些是否就是痛苦——夜以继日的肉体折磨?还是闭上眼睛就无法醒来的噩梦?

他并不是生平第一次经历这些,那些日子里他都熬过去了,这次不可能不行。

他也并不认为她曾经背叛过他…他这一生,只有背叛别人,却不会被人背叛。

因为只有付出过信赖的人才能被背叛,而他在这么多年来,从未真正信赖。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喜闻乐见的小剧场:

某谢:小墨墨啊,下章开始就转你的视角了啊,据说要神转折了你开森么?

小墨:滚!

某谢:你看大家都开始怀疑你只会说这一句台词了…咦,我脑袋后怎么顶着什么东西了,这触感…

小墨:闭嘴。

某谢:好。【突然灰常乖顺】

第10章(上)

十年前的弗吉尼亚州里士满,每天公共图书馆开放的时间,都会出现一个亚裔的年轻人。

说是年轻人,他其实看起来更像个青少年,清爽的短发,秀丽却略显稚气的脸庞,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样子。

可他没有穿那种在青少年中很流行的卫衣和肥大裤子,而是每天都穿着剪裁合体的西服,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的位置看书。

2003年网络已经相当普及,很少有这样年纪的人到公立的图书馆里整日的读书,所以上了点年纪的图书管理员觉得他应该是个不怎么合群的孩子。

托尼来找他的时候,就看到他正抱着一本黑格尔的《自然哲学》,专心致志的侧脸看上去分外清秀。

托尼在心里无声地叹息了一下,这个少年有时候实在太出人意料,比如他现在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干他们这一行的,倒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书呆子。

托尼是个金发碧眼的高挑青年,他相貌很英俊,唇边又总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所到之处无不众人侧目。

不过他也早习惯了这种瞩目,将手插在西裤的口袋里晃悠着走过去,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他面前说:“墨,有新任务了。”

他们这样的人,名字都相当简单,比如他,他就是“托尼”,没有姓氏,没有亲人,没有过去…Just Toni。

面前的这个少年也是,两年前第一次搭档,他曾经轻视过这个还处在发育中的消瘦少年。

亚洲人很少能拥有媲美白种人和黑种人的健壮体格,那时候他面前的黄种少年还没有后来的高挑,身高也只超过他的肩膀一点点,看上去弱不禁风,一只手就能掐死的样子。

可当任务结束,他们两个坐在一栋楼房的楼顶边缘,面前是纽约璀璨的夜景,他摸出装着伏特加的钢壶灌了一口,然后递给身边的少年:“小子,你很不错。”

沉默地接过酒喝了一口,墨随即就咳了几声,脸颊上泛起一些红晕,显然是还没有习惯这种烈酒。

托尼发出有些快意的恶质笑声,又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下次带你抽雪茄,最好的古巴雪茄!”

墨只想了一下,他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开口说:“我不喜欢站在尸体边抽雪茄。”

托尼于是就笑得更加放肆,他们的收入不算低,却绝对不够支撑穷凶极奢的生活,他们见惯了这座城市的权贵富豪,游走在最有权势的人中间,却始终不属于那个世界。

他们是这座城市的影子,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如果一定要用个被世俗理解的单词称呼他们,那么就是“Killer”。

听命于某个组织,用最干脆利索的手段彻底抹杀一个人的生命,大概就算作“Killer”。

即使他们处在这个行业金字塔的顶端,也不过就是一把杀人的利器而已。

所以托尼说到最好的古巴雪茄,墨就知道,大半是下次执行任务的时候,趁机摸鱼的行为。

就比如刚才,他们明明已经完成了任务,托尼却额外从那个俄罗斯雇佣兵身上搜出了这一壶伏特加,并带走了它。

那是一个S级的超高难度任务,对方有7个人,4个保镖,1个一流身手的雇佣兵,还有1个俄罗斯大佬,以及他的情妇。

他们得到的指令是在那间酒店里暗杀掉那个俄国大佬,也就意味着现场的7个人都需要解决掉。

这种难度的工作,分配给两个人去做,并且有一个还是新人,托尼接到任务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被组织抛弃,是要去做一场自杀式袭击。

但那个跟他一起去送死的新人偏偏极其认真地制定了一场看起来漏洞百出又极端有效的方法。

根据组织的情报,他们知道那个大佬虽然喜欢女人,但也同样喜欢玩弄清纯的少年。

于是买通了酒店,当那个大佬又打电话叫了特殊服务时,由墨假扮成性感妩媚的少年,进入那个总统套间,约定3分钟后托尼和他将共同发起攻击。

托尼从来自傲与自己的行动能力,3分钟后,他只用了大概二十秒,就放到了走廊和外间的三个保镖。

当他冲进已经毫无动静的里间,正以为将要看到同伴尸体的时候,就看到了站在窗口,已经给自己系好了安全绳索,准备撤退的少年。

那个大佬仰面倒在地上,颈椎骨已经被拗断,而那个号称身手一流的俄罗斯雇佣兵,则满头鲜血地晕倒在地上,早就失去了行动能力,至于那个情妇,看样子她是被吓晕过去的。

愣了一瞬间,托尼暗暗咂舌,组织里行动如此之快的人不是没有,但他被送进来时接受了武器检查,可以说手无寸铁。

这么短的时间内,没有凭借武器的他不但解决了目标对象,还能控制力道,不造成其他伤亡,这份游刃有余的掌控力,着实可以让人惊艳一下。

窗口的少年还穿着他被酒店客服送进来时套着的宽大白色衬衣,刻意花了点妆的脸妩媚到雌雄莫辩,他看着没什么动作的托尼皱了下眉,仿佛不解他为什么浪费宝贵的逃离时间:“零一?”

为防止泄露身份,任务中不能叫搭档的名字或简称,所以他们就互相称呼“零一”和“零二”。

托尼回过神,手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他弯下腰,从俄罗斯雇佣兵的怀里,摸走了一只装着伏特加的扁平钢壶。

之后他们在警察到来前顺利离开,在路上经过的一栋楼顶休息片刻。

一切都很平常,像之后他们曾经搭档过的无数次任务一样,顺利又平淡——除了那些在他们手下一个个消失的生命。

那是2003年的夏天,站在里士满市的公共图书馆里,托尼像往常一样,笑着对他的搭档说:“我们有个任务。”

他面前高挑起来的年轻人已经称得上成年了,脸上还残留着的最后一点独属于少年的清丽,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完全褪去。

只是那双从他们初见时就浓黑无比的眼眸中,还是冰冻般毫无情绪的痕迹。

他合上书本,站起来说:“好。”

托尼头疼般叹口气:“冰山少年,求你解冻好吗?装酷不好玩。”

两年过去,他还是习惯称呼他“小子”或者“少年”,随意中透着一股子亲昵。

他们之间并不是没有出现过未成年人,可墨更特别,他从未展现过一丝一毫符合年纪的轻浮和懈怠,冰冷、高效、不惜一切——仿佛是一把天生的武器。

托尼曾经对他年轻的搭档笑谈过,不知道十年后他会长成怎样的一个男人,会仍旧是移动冰山,还是像他这样和善又讨人喜欢。

可惜他没能等到可以亲眼见证的那一天,就是在那次任务中,托尼被那次的指挥官命令着,冲进了二三十人组成的包围圈。

他终于还是被派去执行了最后一次自杀式任务,他的性格和行事作风太张扬,引起了组织的不满。

托尼始终是杀手中最优秀的一员,那一次他干掉了十八个人,刷新了组织的单挑记录。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从来都低调无声,在不执行任务时,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存在的“墨”不见了。

青涩的少年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极富魅力的男人,他拒绝了组织安排给他的所有搭档,坚持独来独往。

他可以混入最奢华的酒会中,勾走所有千金小姐的芳心,当然还有某个老头子的老命。

也可以单枪匹马闯入公海上的游艇,清理完整个游艇上所有的人,再放一把火烧掉,干净利落不留后患。

他比任何成员都要优秀,也比任何成员都要耀眼。

作者有话要说:某谢:小墨墨,采访一下你的心路历程,杀人的时候跟杀鸡的时候比,心理有什么不同?

小墨【斜睨】:你想亲身体验一下?

某谢:亲爱的小墨墨,你说话的时候为毛盯着我的脖子?

托尼酱:我是炮灰呜呜呜,我还没有和亲亲小墨墨发展出一段基情…

某谢:领了便当的自己蹲一边咽去!

三三在抓狂扔了一颗地雷

三三在抓狂扔了一颗地雷

多谢╭(╯3╰)╮

第10章(中)

多年后的墨远宁优雅、温和、风度翩翩,深谙周旋之道,脸上无时无刻都带着沁人心脾的温柔笑容。

没人能想象到,他少年时曾是个冰冷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杀手。

现在墨远宁还时不时会在晚上梦到年少时的事,他在那个行业做了那么多年,手下亡魂无数,如果说晚上睡觉会梦到被他杀死过的那些人的脸,实在有点太矫情。

况且他不认为自己滥杀过无辜,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对手通常是一群同样武装过的亡命之徒,他那时脑海中所能想的,只有如何杀掉所有人。

只要有丝毫的差池和犹豫,死的人就会是他,哪里容得下他分神。

他做梦时,会梦到的总是那些很琐碎的小事,已经被深埋在某个爆炸废墟中的托尼,在梦中还是和他开着玩笑,笑容仿佛无忧无虑。

还有他远离组织,躲避在里士满市立图书馆中无所事事的那些下午,阳光那么温暖,似乎可以让他远离那些黑暗的往事。

只是不知为何,梦境明明平和又美好,他却总认为那是个噩梦,只要没有睁开眼睛,他心底中总有一个声音在说:离开,快点离开。

…也许只是因为,他心里早就明白,无论过程中经历过再多的美好,最后来临的结局总是浸透着一片血色。

而那片血色,将他禁锢到无法呼吸。

当墨远宁又一次从梦中醒过来,睁开眼睛看到的是H市明媚的晨曦,还有苏宅客房里,那挂了精致水晶灯的天花板。

他按了按疼痛欲裂的前额,翻身坐起来,希望自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到尽可能好的状态。

身为一个曾经的职业杀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保持最佳体能的重要性,可现在早已今时不同往日。

他想起自己曾在苏季面前失去过意识,就要忍不住在心里苦笑。

四年来朝夕相处,是他有生以来和另一个人保持过的最长久的关系。

身体永远比意志更诚实,即使他提醒自己不能再和她太过亲密,他的本能也已经习惯了她的气息。

在理性到来之前,他的本能已经放任自己毫无反抗之力地躺在她怀中。

那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近似依赖的感情,他知道即使他说了,苏季也不会相信。

这就是他的可悲之处,过去犹如跗骨之蛆,即使他看似已经脱离,却仍旧深陷其中。

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墨远宁从客房走出来时,苏季正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一边用平板电脑翻看着新闻,一边对他说:“早啊。”

“早。”墨远宁在他身边坐下,微微对她笑了笑,“今天心情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