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得冷笑:“你小小一介从七品的中书舍人,还敢跟朕提什么尸位素餐,朕没革了你的职,还真是高看你了。”

她也是气糊涂了,人家本来就是来辞官的,听她这么一说,就立刻拜倒下去:“谢陛下隆恩。”

虽然在梦里头,她还是有些意识的,心想果然他官阶很低,只是从七品,可一个从七品官员的去留,如何能让皇帝亲自过问并大发脾气?

她心里在这里嘀咕,梦中的那个女皇帝却已经冷静下来,只冷冷看了眼地上的人,就挥手让身后的从侍端上来一杯酒。

她吓了一跳,都想从意识里伸出一只手阻止了:女皇你等等啊,人家只是要辞官,不能赐死啊!

不过似乎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女皇冰冷冷地开口,有着些阴森的味道:“既然你去意坚决,朕也没有强留的必要,只是墨卿身怀绝世武功,就这么走了,朕着实不放心…这杯酒喝下去,可强行散去全身内力,墨卿真要辞官离开,就给朕饮下这杯酒,如何?”

她这么说,和她一体同心的苏季是很清楚用意的,大概是想为难一下那个人吧,毕竟对一个武林高手来说,散去他全身功力,比杀了他还要残忍一点。

可出乎她的意料,那人仅是又俯身拜下去:“臣谢陛下恩典。”

她无法阻止地看着,看那个人从侍从手中的托盘里端起那杯酒,而后一饮而尽。

她心中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喊:不能喝,他已经身中剧毒,再散了功力,连最后一点生路都要断了!

偏偏不管她心里想着什么,梦中的那个她却像是没意识到一样,仅仅是用带了些怨毒的目光盯着那个人,看他把酒喝完,还冷哼了声。

散去功力的过程应当是痛苦的,她看到他虽然一声没吭,汗水却很快濡湿了鬓边的头发,连青色的官服上,都有汗湿透出来。

被意识分离出来的那个她在不停呐喊,心如刀绞,然而梦中的那个她却只是冷酷地看着,未发一言。

不知过了多久,梦中的那个她似乎终于对此失去了耐心,冷冷开口:“好了,你可以给朕滚了。”

还在不停落汗的那个人俯低□体,头抵在石砖上,瞬间就是一片湿印:“谢陛下。”

这时好似又有什么人来了,梦中的她惊喜地转过身去,声音瞬间柔和下来:“你怎么来了?不过一些琐事而已,不必忧心。”

那是一个穿了身白衣的挺拔青年,她看到他的脸,心里说果然是顾清岚,也只有他能让梦中的自己青眼相加了吧?

顾清岚却只看了眼还跪趴在地上的那个人,语气担忧:“宁熙兄…这是怎么了?”

原来梦中的那人叫“墨宁熙”,她明显是不想顾清岚管这件事,语气柔和却带着强硬的回答:“他要辞官回家,我准了,我们快些回去吧,别再这里耽搁了。”

对着地上那个人,她口称“朕”,对着他,却是“我”,亲疏立判。

梦中的她见了顾清岚就完全不想再去理还在地上跪着的那人,握住他的手,转身就走。

混乱中,她似乎听到那个人在他们身后低声说了句:“祝陛下大婚万喜,福祚绵长。”

她急得快要跳起来,梦中的她却只是一步步走远,不曾停留,也再未向后看一眼。

也许是她急到了顶点,她的视角突然脱离了梦中那个她,转头看向了身后。

她看到从都到尾都跪拜在地上,从未抬起头的那个人,此刻正抬起了脸,看向着她离开的方向。

他的脸色苍白到毫无颜色,那双黑色的眼眸上更像蒙上了什么白雾,居然已经看不清瞳仁。

她看到他眉宇间舒缓开来的褶皱,还有他唇边不散的温柔笑意,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小,倒退在无穷无尽的殿宇之间。

她心里在不断地想着,再看他一眼,因为她知道这次之后,他们此生再无相见之日。

他会离开她,然后在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死去,从此后世间再无墨宁熙…

“远宁!”她忍不住喊了出来,睁开双眼,却发现全身早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还是在度假村的房间里躺着,身边有一个明显高于平时体温的熟悉身躯,她忙伸手搂住他,又把头后退一些以便自己能够看清楚他的脸。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做的梦一个比一个逼真,上一个梦还是有点荒诞意味的公主和驸马,这次居然已经是女皇和臣下…而且细节那么具体,她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小说看多了,都开始学会在梦中自行编造情节了。

现在天已经亮了,墨远宁却还是没醒的样子,被她又喊又晃,才终于勉强睁开眼睛,对她笑笑:“小月?”

苏季翻身起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虽然不如昨晚那么烫人,但却还是比正常体温高了不少。

她本来以为吃了药睡上一晚,第二天墨远宁怎么也会好转一些了。谁知道她一觉醒来,身边的人却还是没退烧。

她还在为那个梦心悸不已,忙用手拍他的脸颊,想让他清醒一些:“远宁?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她下手也许重了,墨远宁给她拍的轻皱了眉,侧了头看她,仿佛觉得无奈:“大小姐,就算昨晚的事你觉得后悔…也不要虐待我。”

苏季是真没有虐待他的意思,事实上她现在看着他,都怕他是琉璃做的,再用点劲拍一拍,就会整个人碎掉了。

昨晚无论怎么看,被半强迫着上了的人是她吧?怎么搞得他才像是被蹂躏的那一个?

她有点尴尬的住手,谁知道墨远宁却又抬手按住了胃部,轻吸了口气侧了侧身。

她顿时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做,看了看这个深陷在被褥中不怎么愿意动的人,小心问:“胃疼?”

墨远宁轻“嗯”了声算作回答,隔了片刻又简洁明了地甩出一个字:“饿。”

苏季顿时啼笑皆非,他昨天中午就没吃饭,晚上更加不用说,现在距离他吃上一顿饭,都过去差不多24个小时了,不饿才奇怪。

别说他,就连她被这么一提,也觉得腹内空空饿到有些脱力。

他们现在这样子,全部都一身凌乱的,走出去撞上苏禾和顾清岚,该有多尴尬不用别人提醒了。

苏季想了又想,还是打了客服电话,要求酒店把早餐给送到他们房间来。

她还特地要求饭菜要是中式好消化的养胃餐点,并且加了急。

打完了电话,她没忍住,又回到床边,这次她也不怕脏,就半坐在床头的地毯上,趴在床边,看着他的睡颜。

被她这么注视着,墨远宁隔了会儿就有所觉察,睁开眼看她,唇边带上了笑意:“大小姐,你这又是干什么?”

苏季憋得心里发慌,就趁这个时间,把刚才的梦说了,还顺带把上次做的那个公主驸马的梦也说了。

苏季从小就睡得不踏实,没少做梦,可除了梦到过去的事情外,一般都是模糊到醒来后立刻就会忘记的梦,像这两次一样情节什么都还记得清清楚楚的,实在少见。

墨远宁听她讲的绘声绘色,开始还很认真听着,越到后面就越忍不住想笑,就算他勉强忍住了没笑出声,弯下的眼角和越挑越高的唇角却骗不了人。

苏季正讲到生死离别的动人处,没好气捅了他胳膊一下:“笑什么?你都死了,两次!”

墨远宁用肘部撑起了一点头,侧身躺着姿势相当怡然自得,微微笑着看她:“没什么…只是在想,死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显然不是我的风格。”

苏季吓得又捅了他胳膊一下:“别瞎说!都怪你没事说这些吓人的话,害我没事做这种莫名其妙的梦,我都不敢虐待你的身体了好吗?”

墨远宁倒是第一次知道,她关心他身体是因为这个,唇边的笑意还是不减:“我还不知道你有这个心思,原来小月是害怕我出了什么事情,你会愧疚。”

他说的还真没错,苏季虽然之前曾经下毒害他,还恶狠狠说想要看他痛苦死去,但那都是色厉内荏的气话。

也许就是因为曾经有过那种恶毒的心思,让她面对他时,一直有些不自觉的愧疚。

所以会想东想西,乃至做出这种真实感很强的梦,大半都是她的内疚心理在作祟。

她垂着眼睛不想接话,头顶突然被墨远宁的手掌心轻轻覆盖,他现在正发着烧,手掌也不再冰凉,盖在她头顶有暖暖的温度。

他轻揉了揉她睡的有些散乱的长发,笑着说:“小月,我是一个有自保能力的成年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用替我担心。”

苏季抬起头,就看到他含着笑意的神情,那唇角的温柔弧度,竟跟她梦中最后看他那一眼惊人相似。

忍住心中突如其来的悸动,她不由自主地乖乖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是要继续转折的,没忍心,所以继续甜了一章,小墨墨,看我对你多好!

小剧场:

某谢:小墨墨啊,你看你都在小月梦里死了两次了,再死就没震撼了啊。

小墨:所以请你停止诈尸的恶趣味可以吗?

某谢:哦吼吼吼…可以╮(╯_╰)╭

小墨:【10分钟后】…等等,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某谢:╮(╯_╰)╭

第35章

第16章(中)

墨大少爷胃疼兼之正在发烧,昨晚还消耗了巨大的体能,所以就算酒店把早餐车送到房间里来,他老人家还是四平八稳地躺在床上。

苏季只能忍气吞声地把早餐端到床边,然后去推他:“远宁,不是饿了吗?吃点东西。”

墨大少半睁眼睛,蛮强瞥了下那碗鸡茸蛋花粥,淡淡说:“不喜欢。”

之前天天坐在一起吃饭那么多年,还真不知道他有挑食的毛病。

苏季轻吸口气,忍下吐槽的冲动,继续微笑着说:“你胃不好,喝豆浆会涨的,我记得你喜欢吃中式早点。”

墨大少倒是承认了:“中式好一点,不过我现在想吃面,鸡汤细面好一些。”

如果苏季手里有一碗鸡汤面,她不介意倒他脸上去,可看着床上那人苍白的脸色,还有他侧过头轻咳的虚弱样,脾气不怎么好的苏大小姐还是忍了。

把他拽着抱起来半坐,苏大小姐状似体贴,其实很粗暴地往他背后塞了个靠枕,笑眯眯说:“我知道你想吃细面,可现在又只有粥,不然你再等半个小时,我让他们再下碗面给你?”

看她手中勺子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是准备着墨远宁不同意,她就准备开始硬塞。

识时务者为俊杰,挑剔的墨大少见状也只能勉为其难地皱了下眉:“好吧…”

话音未落,盛满了粥的勺子就送到了他嘴边,看来…永远不能高估苏大小姐的耐心。

不过苏季显然也饿了,给了墨远宁一勺后,很快就给了自己一勺。于是一碗粥,几乎是一人一勺,很快就只剩下碗底。

一起送来的还有其他精致的早点,都被他们很快瓜分完毕。

墨远宁还是胃口欠佳,到底是没吃多少东西,笑着看苏季上手捏着最后一只虾饺塞到嘴里:“苏大小姐,你的形象呢?”

苏季轻哼了声,还去舔手指:“形象是给别人看的。”

言下之意,墨远宁不是外人,不用注意。

墨远宁都不知道是该荣幸还是其他,笑着往床上躺:“求你,别抠脚。”

苏季倒真给噎了一下,手指头也没兴趣舔了,侧头看他虽然在笑,却还微蹙着眉头,就知道他还是胃疼。

她倒想起来一件事:“我们下午就要回城了,你还行吗?”

墨远宁高烧未退,胃里也翻腾着不是很舒服,觉得闭着眼睛还好一些,笑着说:“苏总可不可以准我一天假…今天坐长途车,回去后可能有些吃不消。”

苏季想了下,就俯身在他还苍白着的脸颊上轻吻了吻,出去找苏禾和顾清岚了。

苏禾和顾清岚早就吃完早点,已经在庭院中坐着喝茶。

昨晚她进了自己房间后就再没出来,她的房间又和墨远宁的房间想通,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现在见了哥哥和前暗恋对象,苏季当然觉得有些不自然,她只能走过去清清嗓子,掩饰尴尬:“哥,清岚哥哥…你们昨晚还好吗?”

苏禾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情,仿佛知道妹妹和前妹夫又搞到一起去了,他也没什么所谓:“挺好的,除了晚餐菜太多,没吃完。”

那菜是四个人份的,他们两个去吃,当然会没吃完…苏季又清清嗓子,继续把话题岔开:“是这样的,墨特助昨晚犯了胃病又发了烧,今天还没有大的好转,所以今天他就不回市区了,哥哥和清岚哥哥如果想要回去的话,我让司机先送你们。”

她没说自己要留下来,可看这个安排,她是打算和墨远宁一起留下来了。

苏禾这才抬头看她,皱着眉不是很耐烦:“他怎么又生病了?”

苏季顶着哥哥的质疑,硬着头皮说:“可能我也有点责任。”

苏禾可能还是头一次遇到在你情我愿的情爱后,男人生病,然后女人说我也有责任的,而且这个事情还发生在他妹妹头上。

他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有点震惊,又看了苏季几眼,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仿佛是不想再看着他们俩添堵,苏禾抽了下唇角说:“我们马上就走,不等下午了。”

苏季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专门为了让苏禾宽心的度假变成这个样子,她也很过意不去,可又不能真放着墨远宁不管。

苏禾动了气,嘴上没说什么,但马上就吩咐人收拾行李离开。

顾清岚从头到尾都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抽空笑着对苏季说:“代我向墨先生问好,让他好好休息。”

苏季只能略带尴尬地笑着答应。

等她回了房间,墨远宁早就又睡了,他现在十分心安理得,很有种天塌下来砸不着的气度。

苏季看着他的睡颜,努力了一把,才忍住了去捏他鼻子把他弄醒的冲动。

虽然说了要多留一天,但墨远宁的情况真的不算很好,苏禾和顾清岚走后,苏季干脆又换了另一个更加精巧的别墅。

那个小院统共只有一栋小楼,上面卧室,连带温泉在内都是室内的。

酒店有值班医生和医疗设施,苏季换过房子后,就将医生请了过来,检查后确定墨远宁只是胃炎加呼吸道感染。

为了快速退烧,医生最后给墨远宁挂了吊针,又开了一堆药才离开。

苏季看着躺在床上安心养病的某人,最终很郁闷地托腮说:“难道是因为你上次胃出血我没去医院看你,所以这次惩罚我必须得陪着你养病?”

墨远宁只是觉得难得有这种隔绝外界一切联系,单纯休息的时间,因此一边安心躺着,一边笑着跟她说话:“苏小姐大可以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跟上次一样,把账单付了就好。”

苏季叹了口气:“墨美人,朕已经为了你把皇兄和他国太子都得罪了,求你别再说这种让朕心寒的话了。”

墨远宁听着忍不住笑:“原来陛下还真难做…”

苏季于是继续苦大仇深地叹气。

无论如何,在只有她和墨远宁的这方小天地里,苏季觉得自己暂时不用去思考太多。

上午输了液后,墨远宁的体温就渐渐降了下来,晚上总算能恢复正常的胃口。

他们晚饭后泡了下温泉,在顶棚和四面全是玻璃房的温泉浴室中,雾气氤氲,潺潺水流伴着屋外淋漓的小雨。

窗外天地萧瑟,秋雨寒凉,里面却温暖如春,是只属于他们两个的私密空间。

苏季在温暖的池水中靠近了墨远宁,然后她抱着他的身体,抬起头和他接吻。

肌肤间的温度隔着水互相传递,她有那么一瞬,觉得他们像是回到了过去:仍旧单纯地相爱着,从来不曾有猜忌和怨恨。

前一晚的性爱已经够激烈,他们最后当然还是没j□j,只是在泡过温泉后就上床并排躺着。

墨远宁搂着她,笑着说不要她也被传染感冒了,苏季却只轻哼着回答:“我抵抗力没你那么弱。”

原本打算周一晚上回去,结果因为墨远宁要连续输液三天,所以他们一直到周二下午才出发回市区。

苏季回到苏宅时略微有些心虚,苏禾这周四一早就要趁班机回意大利了,她却乐不思蜀地跟墨远宁一直厮混了几天才回来。

如果在他们离婚之前,这还好说,毕竟是夫妻间的事,苏禾也容易体谅。

但他们已经离婚,苏禾也明确表达过了对墨远宁的不喜,他们却还是纠缠在一起,难免有点名不正言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