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远宁松开扣着他脖子的手臂,退开两步笑了下:“无论Michelle做了什么决定,你都要遵守…质疑是你没有的资格。”

Merle还是对他有所戒备,获得自由后立刻就退开几步,转身和他远远对峙,他脸上挂了彩,神情显得更加阴鸷:“大小姐只说了不能伤害你,没说过不能伤害你身边的人。”

墨远宁看着他无所谓地一笑:“所以…那些人里随你喜欢,挑几个出来杀一下?”

组织对墨远宁仍有所控制,Merle当然也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从关系冷淡的前妻,到本来就是他报复对象的爸爸和哥哥。

这几个人里,他无论想伤害谁都易如反掌,可看墨远宁的样子,说不定杀了那几个人还正中他下怀,替他省了不少力气。

想到这里Merle只能冷笑几声,脱□上的白大褂,随手扔在天台上,拉开楼道的铁门,下楼而去。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墨远宁才抬手按住自己手臂上那道伤口。

他当然不会任对手持有武器太久,开场没多久,他就将那把匕首从Merle的手中踢飞。

但在那之前,锋利的匕首还是在他手臂上留下了一道伤口。

他现在按下去,觉察到满手濡湿,才暗暗庆幸身上的衣服虽然是白色的,但好歹宽大且并不贴身,要不然这一大片血迹当时就会晕染出来。

也许就让Merle看出了机会:他是因为严重胃出血住院的,再流了这么多血,怎么看都是勉力支撑的强弩之末。

可即使他凭借毅力和经验,战胜了Merle,也成功让他离开,他现在也渐渐感觉到再度失血带来的麻烦。

眼前有些昏黑,力气也在不停流失,他握了握拳,勉强走到楼道的铁门处,只是拉开门走出去几步,他就差点栽倒在楼梯上。

只能扶着一旁的墙壁,缓慢坐下来,他能感觉到手臂上的伤口还在不断流血,虽然没有伤到大的动脉,看起来也碰到了其他血管。

他微微调整着呼吸,估计着剩下的力气还能够他走多远,接着他就又想到…这样的流血量大概是不会死的。

但假如他没有移动到可以呼救的地方,又一直没有人发现他在这里,那么他也许会变成一个死在医院病房大楼里的悲剧的家伙。

这么想他突然就又觉得眼下的情况有那么些可笑了——如果深陷困境的人不是他,那么就更加好笑了。

失血状态下,他对时间的估计有点模糊,可能是过了几分钟,他就听到,空荡荡的楼道里回响着一个焦急的声音:“远宁!远宁你在哪里?”

那是苏季的声音,她不知道已经找了他多久,原本柔丽的嗓音里都有了些破音,听上去更加急切,透着浓浓的担忧。

他想开口回应,却只低低地咳了几声。

刚才Merle挂彩不少,他虽好一些,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们又不是古代高手过招,讲的是一击制胜,所以免不了各自带些小伤。

Merle知道他因为胃出血住院,当然就出拳刁钻,除了头部和胸部的要害之外,他的腹部也是Merle重点攻击的对象。

他纵然挡开了大部分,但总归也有一两下是扫到了的。

坐下来后,他早就察觉到胃部只怕又出了状况,他喉间的淡淡的血腥气,不仅来自于外界,还有些是从腹腔里面翻涌上来的。

身体软弱无比,就算勉强做了点什么,也有更加严重的后果在等着,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叹声气。

但就是那两声低咳,他很快就听到有脚步声急迫地在靠近,他低着头,视线并不大,于是就只看到她的腿和脚。

她连袜子都没有穿,仅是光着脚套在鞋里,可想而知出来得有多么匆忙。

接着他的身体就被她抱在怀里,她的声音都发着抖:“远宁…你怎么了?”

他不知为什么,在她怀中的时候,总会出乎意料地软弱,之前是如此,现在也没有改变。

好像他知道,在她那有些消瘦的肩膀上,可以放得下他身体的重量,又或者干脆是,哪怕在她怀中死去,也并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事情。

“小月…”他没有干净的手可以用,就用额头抵住她的,微微勾了唇,他轻声说,“不要放开我。”

他其实想说,这么多天来,没有一句冷言冷语是出自本心。这样被她照顾着,再多的怨气也早就消弭。

更何况他原本就没有想要怨恨她,一切现状,不过皆是出自他的选择。

是他选择来到H市,继续那一场没有结束的上代恩怨。

是他选择和她结为夫妻,又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才和她离心离德。

是他到了离婚这样的地步,还是没有试图对她坦白解释,才让她不得不一次次违背自己的本性,做出残酷的事情,说出刻薄的话语。

他明明是知道的,从他在那间咖啡店里偶遇她开始,到后来三年间相依相伴的生活,都让他明白,她是一个心地多么纯白,待人多么善良的人。

是他的出现和自负,给她染上了其他的颜色。

可即使再多的悔恨和无奈又如何?他依然是逃不开那张生死的大网,依旧必须自己去面对所有的黑暗。

“小月…”所以他第二次叫她,对她笑得更加用力了一些,“放我走也可以,只是…不要忘记我。”

苏季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她不过是睡了一场午觉,睡梦中却像是一直被什么追赶,出了满头大汗,没过多久就被梦魇惊醒。

再然后她从休息室里出来,就看到病房里已经空无一人。

她看了下墙上的挂钟,距离她去里面睡觉,不过是半个小时的时间,为什么好好在病床上躺着的人就不见了?

她知道墨远宁最近对她一直冷淡,但她也同样知道,他从来没有,也绝对不会连个招呼不打就擅自离开——她会担心的,他知道。

抱着一线希望,她跑去问楼层值班的护士,得到的却是他从未从电梯方向离开过的答案。

这个楼层没有洗漱间茶水室之类的地方,全是一间间封闭严密的病房,他又能去哪里?

他又去楼梯间做什么呢?在她毫无头绪的时候,好在一直坐在楼道接待处的护士有观察情况,告诉她病人可能是和一个医生去了楼梯间。

于是她又跑到楼梯间,大楼有十几层,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从这里下楼了,还是去了更高的楼层,她上上下下跑了几层楼,还是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最后她顾不得会制造噪音,在楼道里放声呼唤他,几声过后,听到的却只是不注意去倾听,就会忽略掉的虚弱低咳——来自更高的楼层。

她拼了命地跑上去,就终于看到了他。

他垂着头坐在楼梯的台阶上,身体都依靠在墙壁上,左手臂在流着血,垂着的手指下,甚至已经积了一小滩血迹。

她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又在这里受苦,只能俯身去抱住他,用力地想要感受他的体温。

但他却低声叫了她“小月”,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对她露出近似温柔的笑容,他说着“不要放开”,却又在说“不要忘记”——和她曾说过的一样,不要忘记。

只不过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远远没有承载着如此多的悲伤。

仿佛是早已知道,不可相守,唯有不忘。

所以那话语中的眷恋,明明是那么柔和的,却又如同可以刺破心脏般锐利,足够镌刻到灵魂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小M,大家有呼吁你做男2,对此你怎么想?

小M:那自然是因为本大爷魅力无双,就出场那么几分钟,就秒杀那些大叔无压力。

某谢:唔,虽然我也基本赞同,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那些大叔”指的是谁?

小M:当然是前王牌那种啦!

小墨:…导演我提前杀个龙套不犯法吧?

第50章

墨远宁并没有因为失血过多失去直觉,但却没有办法走到楼下去。

苏季下楼去喊了医生和护士,又抬来担架,才把他移送到了病房里。

他手臂的伤口并不严重,因为凶器足够锐利,切口平整,缝合起来后,反倒没有留下疤痕的隐患。

只是他的静脉血管的确被割破了,失血不少,整个人更加虚弱,脸色也苍白得吓人。

医院给他安排了输血,接着就是为什么病人会在医院里割破手臂,而且是称得上严重的伤口,

Merle的匕首当然被他自己带走了,医院苦找凶器无果,去问墨远宁时,他就淡笑着说,只是自己偷上天台透气时,被天台上的铁架子刮的。

这话说出去连谁都糊弄不了,可他就这么坚持了这种说法,无论怎么问,都是带着淡淡的笑容说只是自己刮的。

他那种苍白的脸色,也没人敢逼问,只能就此作罢。

至于他有可能再次胃出血,医生检查了一遍,说情况不是很严重,只有少量,但因为他手术创口还没长好,所以伤口处也有一些崩裂,还是又缝了针,进一步观察情况。

主治医生给他检查身体的时候,虽然没有多说话,但看神情明显是觉得这是病人自己不爱惜身体,态度没有好到哪里去。

医生交代完注意事项,让护士留下来时刻关注病人情况,就离开了。

他手臂上的伤口被纱布包着,苏季就坐在一旁,一直握着他的手,她时不时会旁若无人地抬手抚开他额头被冷汗沾湿的碎发,神情专注无比。

墨远宁没有对她回应太多,但当他目光转到她的脸上,总会有那么片刻的停留。

那些他在虚弱中说出的话语,纵然像美丽的肥皂泡一样,瞬间就破灭掉,可还是留下了痕迹。

苏季最后吻在他的面颊上,轻声说:“休息一下吧,远宁,我在这里。”

这句话如同带着魔力,他没过多久就合上双目,只有长长眼睫,在眼窝上投下淡淡阴影。

墨远宁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阒静的深夜里。

苏季还坐在他的床前,握着他冰冷的手,她感到他的手轻微的动了下,然后她连忙抬起头,就看到他缓慢睁开了眼睛。

也许是还陷在梦境中,他的目光还带着些怔忪,却在看到她的脸后,立刻就流泻出了满溢的柔和,她看着他勾起苍白的唇角,对她轻声说:“小月…”

他终于又叫了她“小月”,自从他在天台上这么叫了她之后,有些什么东西,就像从深埋在地底的盒子里被放了出来。

于是在初醒的时刻,他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叫了出来,好像那些痛苦的回忆只是一个幻梦,梦散去了,她还是他的“小月”。

她想要回应他的呼唤,但她还没来得及张开口,她就看到那正温柔看向她的双瞳中,逐渐浮上了其他的光泽。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眼神,那里面分明没有丝毫的痛苦和挣扎,只是像一片水波潋滟的清澈湖水,却在逐渐龟裂碎去,最后只剩下满地废墟。

他略显僵硬地侧过头去,轻声咳了几下,当他再将目光转回来,苏季就又看到了他这几天最常见的目光,平静又克制,彷如镜面般毫无波澜。

苏季握着他的手更紧了一点,她突然觉得害怕,他明明就在她身边,虽然是在医院里,但这些天他们几乎形影不离,在离婚后,他们很少会有这么长久的亲密相处。

可她却还是感到自己正在一点点失去他,他离她那么远,几乎是在一条巨大河流的对岸。

墨远宁也逐渐觉察到了自己的手正被她握着,他的神色还是没有变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并开始对眼前的形势进行判断。

苏季看到他又笑了下,这次的笑容里却多了几分尴尬,他的声音还是不大,带着些喑哑:“我失去知觉了?对不起,实在抱歉。”

苏季没有回答他,她在这时光流转的刹那间,感到她似乎失去了什么,不是此时此刻才开始失去的,而是远在她意识到之前,她就已经不断失去了,她竟然就那么毫无察觉。

等了一阵,还是等不到她的回答,墨远宁的眼睫就微垂了一下,他的神色还是没有丝毫变化,目光却刻意地避开了她的眼睛。

良久,他终于自嘲般又笑了一笑:“是我的错…我不该乱跑。”

苏季没说话,只是泪水顺着她的眼眶滑落下去,流过她的面颊,又落在床边的织物上。

她已经有好几次想要落泪了,都强自忍住。

她没办法忘掉那个画面,她焦急着要找他,听到他的低咳后,冲到楼顶,就看到他一个人靠着墙壁低头坐着。

她能看到他白色的衣衫上沾染了鲜血,但瞬间的工夫,她没能看清那是哪里的血,更无暇猜测是怎么沾到了他身上。

她只看到天台漏进来的细碎日光中,他脸色苍白,白衣被鲜血沾染,仿佛是早已昏睡过去,而这幅影响,又随时都可以乘着光亮消失。

那个画面像是在一瞬间,就被刻到了她的心里,心脏里涌上来的刺痛,让她无力招架。

她从未曾想过,有一天她会因为心疼一个男人,心疼到整个心脏都是疼痛的,仿佛她已经病入膏肓,无法再呼吸。

像是要把被压抑住的恐惧和悲痛都哭出来,她就在他面前一直哭,哭到后来,也不再是无声的啜泣,而是极力压抑的哽咽。

墨远宁像是看了她很久,他沉默了好一阵,才再次开口:“小月…我虽然不能很快出院,但身体也没什么大碍了。”

她以为他是要劝她不要担心他,忙抬起蒙着水雾的眼睛看向他,小动物般楚楚可怜。

墨远宁的语气也更放柔了一些,他还是没什么力气,声音柔了后,更是低微:“小月,我没什么事情可以为你做了”

苏季一瞬间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更加茫然地看着他。

他却显然理解错了她的想法,努力对她又笑了笑:“你别担心,方宏会帮你的,家里的事情,也有孙管家不是吗?少了我之后,你的生活并不会有太大改变”

他感觉到了她的恐惧,可他却不是很清楚她的恐惧来自何方,只能尽力从事实上去开导:“陈家不会继续为难你的,假如他们有什么动作,怎么对付的方法,我也告诉方宏了,短期内不会出现问题的。”

这次苏季总算懂了——他醒来看到她哭红了眼睛,握着他的手坐在他床边,是因为她害怕他离开后,自己的生活将会发生改变。

他从来没想过她这样是因为担心他的身体,他以为她会这么对他,只因为她还有事情要他去做。

苏季一直在落泪,这时却突然觉得一切都是荒诞的,而造成这种荒诞的最大因素,竟然是她自己。

她不敢再放开心怀去对待他,也不敢直视自己对他的感情,于是她仍旧像原来那样,对他百般讽刺,冷眼旁观他忙忙碌碌,做好那些繁重又耗费心力的工作。

她彻底陷在她给自己划下的牢笼中,以为只有她的痛苦才是痛苦,她居然从来没有试图站在他的立场上去想过。

那么长久的冷漠对待,她甚至没有想到要给他一点希望。

所以他才始终不肯相信,她是真的爱他,没有任何企图地,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并不是为了她的家族,也不是为了她的公司。

可即使被她这样刻意忽略抗拒,他还是站在她身边,在神志刚恢复的时候,就只想着要去开导她。

她俯身过去抱住了他,他还躺在床上,所以她只能尽力将身体靠上去,将头埋入他的肩膀。

她听见自己的哭声了,带着点压抑,却又肝肠寸断。她想要说点什么,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开口说话。

苏季实在哭了太久,最后连墨远宁也有些无从招架。

他刚醒来实在全身无力,也只能头疼地低声重复:“小月,别哭了。”

苏季摇摇头,将脸埋在他的手臂间,小动物般去轻轻蹭着他的身体。

深夜里医院很安静,能听得到窗外的风声,现在是冬天,万物萧瑟,H市的寒冷也早就降临。

墨远宁安慰她了很久都没有结果,又怕她真的哭到脱水,只能想了下,转移话题:“小月…你发现了吗?快要下雪了。”

苏季听了半天“别哭”,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不同的,果然抬起脸看着他问:“为什么?”

墨远宁见她上钩了,就勾起唇角,笑了笑说:“我在天台上闻到了,风里有雪的味道。”

苏季有些惊讶地将哭得红肿的眼睛长大一些:“真的能闻到,我怎么不知道?”

她的眼皮红肿了起来,鼻尖也红红的,样子太可爱也太好笑,墨远宁忍不住就笑出了声,他一笑,就带动了腹部的刀口,就又咳了几声。

结果他自己眼角也咳出了一点水汽,平复了一下,才带着笑容说:“当然是骗你的。”

苏季刚刚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不能自拔,现在眨了眨眼睛,才有些回过味来:“远宁…你开我玩笑!”

墨远宁只是又笑着转过头去,他倒真不是纯粹开玩笑,除了近身搏击外,他的另一个长项是远程狙击。

那是一种相当枯燥且需要毅力的工作,每个狙击手都需要对天气和风向的变化非常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