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秀川恭顺地道了声“是”。

高太妃仰起脸,面容严肃:“你好好查吧!”

“小人谨遵太妃意旨。”

他和赵雄恭送太妃离开。

高太妃挺直脊背,慢慢地走着。

黄莺跟了上去,悄声道:“太妃娘娘,要不要…”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高太妃惨笑了一下,道:“难道你也认为是我吩咐人去害朱紫的?”

黄莺低下头,没说话。

说实在话,她是真的有点怀疑。毕竟王爷过于宠爱朱侧妃,以至于不愿意迎娶名门贵女当正妃,连侧妃和小妾都不愿意要,这是大伙儿有目共睹的。

如果朱侧妃不死,王爷绝对不会迎娶正妃的,更不用提什么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了。

如果她是高太妃,心里也不会太高兴。

高太妃继续往前走,她觉得自己插手的话反倒让赵贞怀疑,导致母子之间出现缝隙,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那就让韩秀川去调查吧!

高太妃大步往延禧居走去,新出生的小孙子还需要人照料呢!

赵雄和韩秀川在一起商议了一会儿之后,赵雄自去禀报王爷,韩秀川则命王府亲卫兵分两路,一路按照产婆秦氏提供的那个高府管家的模样进行搜捕,另一路搜捕秦氏的家;他自己却再次提审秦氏,以确定那个所谓的高府腰牌的具体式样。

赵雄来禀报的时候,朱紫已经再次醒了过来,软软地倚在软枕之上,赵贞正端着一碗鸡汤慢慢地喂着她喝。

赵雄是进了内室隔着屏风禀报的。

他刚说完,赵贞正在沉吟,朱紫已经虚弱地说:“绝对不是太妃。”

赵贞看着朱紫,也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怕是有人要陷害太妃娘娘。”

他命赵雄:“让韩秀川负责这件事吧,嘱咐他,不要把高府腰牌给忘了!”

朱紫喝完鸡汤,没过多久又睡着了。

赵贞让银铃进来守着朱紫,又命清水去偏房把高太妃请了过来。

高太妃正在偏房的内室里,看着奶娘红梅喂二公子吃奶,听说王爷想见她,知道自己这里不方便,就走了出来,来到产房隔壁的正堂。

一看到赵贞,她就问道:“朱紫好一点没有?”

赵贞点了点头:“已经脱离了危险。”

高太妃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神色疲惫,端起一杯茶刚要喝,赵贞忽然在她膝前跪了下来:“儿子不孝,让母亲受委屈了!”

高太妃满腔的委屈澎湃在心中,半晌无言,良久道:“朱紫都给我生了两个孙子了,我就算有别的什么心思,也会考虑到小世子和刚出生的二公子,难道我不怕将来世子和二公子恨我吗?”

赵贞跪在地下,握住了母亲的手,和母亲相似的凤眼看着母亲,眼中满是慕孺之情,却没说话。

高太妃知道他的想法,叹了口气道:“我当然希望高府能够保全,可是如果…唉,你看着办吧!”

赵贞只是道:“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母亲,您放心吧!”

他不愿意多聊这个,高太妃知道他不愿意自己受委屈,也信任他会为自己洗清冤屈,母子就此揭过此事。

高太妃吩咐人端来了午饭,自己陪着赵贞简单用了,母子两人俱漱完口,这才问道:“二公子的名字想好没有呢?”

想到刚出生的老二,赵贞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一点:“母亲,老二叫赵杉如何,杉树的杉?”

高太妃点了点头:“杉树高直,就叫赵杉吧!”

她看着赵贞,发现他面色苍白,容颜倦怠,很是心疼,就道:“你留在这里照顾朱紫,我带着赵杉回正院吧?”

赵贞点了点头:“有劳母亲了!”

朱紫这一睡,等到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了。

她睡着的时候,赵贞也睡在她旁边以恢复体力。

她一醒,赵贞也醒了,命银铃请许大夫和侯大夫再过来诊治一下。

许大夫和侯大夫检查过后,俱是一脸笑意,道:“朱侧妃已经脱离了危险,只需细细养着就行!”

侯大夫又重新开了药方,这才和许大夫一起离去了——这一天一夜,他们也累得够呛。

夜深了,清珠和清波在偏房候着值夜——奶娘红梅已经带着二公子跟着高太妃去了正院。

卧室里,朱紫倚着靠枕在床里,正和陪着她一起倚在靠枕上的赵贞喁喁细语。

朱紫的嗓子有些哑,声音很低:“老二怎么样了?”

赵贞侧着身子看着她:“挺好的。”

朱紫忍不住问道:“他生得像谁啊?”

赵贞看她额头上有汗,拿了帕子拭了,才道:“现在还看不出来呢!”

朱紫想到若又是一个小赵贞,不由有些好笑,脸上顿时显露出些微笑意。

她脑子稍稍一转,脸上马上做出一幅虚弱不堪的样子来,气息也弱了下来,低声道:“王爷,妾身只有一个愿望,望王爷能够成全。”

赵贞诧异地看着她,除非是在人前,否则朱紫是不会这个样子用敬称和谦称跟他说话的。他知道朱紫一定是要出什么幺蛾子了,垂下眼帘道:“你说吧!”

朱紫却还不知道自己的刻意已经引起了赵贞的警惕,还在扮演一个临终前托付丈夫的妻子形象——眼神恳切,表情哀戚,声音断续:“老二的小名…就叫…”

赵贞已经明白了过来,美丽的凤眼在烛光下幽深难测,声音低沉而危险:“叫小馒头?还是小汤圆?抑或是小饺子?”

朱紫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赵贞拆穿,有些恼羞成怒,“哼”了一声,拉上被子蒙头盖脸的,不理赵贞。

赵贞拆穿了她,可是看到她病弱至此,还这样执着于赵杉的小名,也有点好笑。

他已经松动了,却先不吭声。

过了一会儿之后,赵贞低声道:“要是等你身体恢复了,亲手给我做酸汤水饺的话…”

“好呀!”朱紫正在被子里沮丧呢,听到这个好消息马上拉开了被子,大眼睛恢复了神采,在烛光下闪闪发光,“那就叫小馒头吧!”

赵贞想象着作为食物的小馒头的样子,再想想刚出生的老二赵杉,凭空居然为赵杉委屈起来。可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也只好答应了。

朱紫虽然依旧病弱,身子挪动一下都很疼,可是精神却好得很,依偎着赵贞,畅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老大是小包子,老二是小馒头,老三是小饺子,老四是小汤圆,我们真的吃货一家人啊!”

赵贞却皱着眉头道:“没有老三老四了!”

朱紫大是吃惊,她可是一向很清楚赵贞恨不得自己生一堆儿子,好满足他上阵父子兵的理想的,怎么这么快就变了?

赵贞先是坐起来,帮着朱紫换成了侧躺着的姿势,然后才道:“生产太危险了,咱们就要赵梓和赵杉吧!”

他这次是真的怕了。

上次朱紫生产,他没在身边,还以为生个孩子很容易。这次朱紫生产,他全程陪护,还被人钻了空子,可见,女人生孩子完全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他不会让他的朱紫再受这个苦了。

朱紫弥留之际只想着能够活着就行了,可是如今身体逐渐开始恢复,精神也变得强大起来,伸手握住赵贞的手,慢慢道:“我这次是特例,哪能都这么危险呢?人家都说了,生孩子这件事呢,是越生越熟练,据说生得多了,就像便便一样,憋了一口气,‘噗通’一声,孩子就出来了!”

赵贞闭上眼睛,就是不理她。

朱紫自己说了半日,也累了,就不再说了。

反正现在她对赵贞,有点捏住了赵贞七寸的感觉,想怎么拿捏他就怎么拿捏他。

朱紫很愉快地想:我这叫不叫失宠生骄啊?!

三日之后,韩秀川过来延禧居内院的正堂见王爷。

如今赵贞不放心朱紫,所以一直在卧室隔壁的正堂处理各项事务,这样的话,朱紫就在卧室里躺着,他才放心。

“禀报王爷,秦婆子的丈夫和儿子被人杀死在去润阳码头的路上,看上去像是劫财杀人,那一千两黄金并没有找到。”

“那个所谓的高府管家起初是住在歪子胡同,朱侧妃生产之后,他们就离开了,是往码头方向。”

“那个高府腰牌,小人已经飞鸽传书请京城暗卫核对过了,确实是高府大管家高成的腰牌,不过,高成辩称他的腰牌两个月前丢失了。”

赵贞点了点头,道:“继续追查,尤其是要弄清高成的那块腰牌是怎么丢的。”

韩秀川抬头看着赵贞,清俊的脸上带着坚决之色:“王爷,属下请求去一趟金京,彻底调查此事。”

赵贞点了点头:“好。我会让白子春配合你的。”

“谢王爷!”韩秀川告辞退下。他是一个做什么事情都有始有终的人,王爷既然把这个案子交给他来调查,他就一定要把这个案子调查得水落石出。

赵贞和韩秀川谈话的时候,隔壁的朱紫正醒着,自然听得清清楚楚。她待赵贞进来了,马上道:“和太妃娘娘没有关系,一定是别人嫁祸与她!”

赵贞在床边坐了下来,摸了摸朱紫垂下来的长发,这才道:“我知道。”

朱紫就不再多言了。

朱紫的身子底子好,年轻健壮,又过了五六天,她已经能够下床了,就吵着要去太妃娘娘那里见赵杉——赵梓天天过来请安,她还能见着;赵杉太小了,太妃娘娘根本不让红梅带着他离开屋子,自从赵杉生下来,朱紫还没见过呢!

赵贞觉得她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不让她出去。

小世子赵梓在旁边听着,动了动小心眼子。

看完母亲回了正院,他就把母亲的请求颠三倒四地叙述给了祖母听:“娘想…弟弟…”

高太妃听明白了,就带着奶娘抱着赵杉去看朱紫。

倚在靠枕上的朱紫一见高太妃,依旧是老样子——高太妃也是日日来瞧她的,倒是不稀奇。

当奶娘红梅抱着个小襁褓上前给她请安的时候,朱紫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来,让我看看二公子!”

当看到赵杉的丹凤眼的时候,朱紫心情颇为复杂,看看高太妃,看看赵贞,再看看赵梓,觉得丹凤眼的遗传基因怎么这么强大呢!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在山里转了一天,晚上10点多才到家,迟到的第二更!漠漠很抱歉哦!

第一百一十二章封正妃双喜临门

高太妃看着朱紫脸上的表情,自己也觉得朱紫看着一屋子的丹凤眼,是够郁闷的。她笑着安慰朱紫:“你呀,将来再努努力,给贞儿再生个小郡主,说不定小郡主长相随你呢,也有一双好看的双眼皮大眼睛!”

朱紫不由也笑了。

赵贞没有接腔,他看了朱紫一眼,转移话题道:“母亲,洗三您已经操办过了,满月酒还摆不摆了?”

高太妃的注意力果真被转移了,她想了想道:“到时候朱紫的身体也恢复了,不如双喜临门?”

她看着赵贞,眼神中带着询问。

赵贞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母子之间仅靠眼神交流,已经达成了共识,只有朱紫被蒙在鼓里,犹自看着赵梓和赵杉乐得不行,看看这个,亲亲那个,这两个都是她的心肝宝贝啊,是她生命的延续!

高太妃带着赵梓和赵杉离开之后,赵贞命人在延禧居的松林边摆了一个竹榻,铺排好之后,他就扶着朱紫走了过去。

许大夫和侯大夫交代过的,让朱侧妃平时多走动,这样才能早日恢复身体,所以赵贞一到清晨和傍晚天不太热的时候,就扶着她出来走动。

这时候已是夕阳西下时分,阳光穿过松林的过滤斜射而来,照在朱紫身上已经很舒服了。

朱紫躺在竹榻上想心事,赵贞坐在一边看文书,一时之间静谧无比。

在赵贞的悉心照料下,到了赵杉的满月酒前一天,朱紫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她肤色莹润,行走自如,笑容嫣然,俨然又是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了。

这天,赵贞一大早就有事出去了,朱紫由银铃等人陪着,去正房向高太妃请安,顺便看看自己的两个宝贝儿子。

高太妃如今带着两个孙子,心气更足了,瞧着面色红润眼睛明亮,仿佛更年轻了一般。

朱紫一进来,她就吩咐黄莺给朱侧妃准备一个舒服的坐垫,然后招呼着朱紫坐下。

赵梓这时候跟着乳燕从花园回来,听说母亲来了,忙跑了进来。

进来之后,他观察了一番,发现父亲不在,这才大胆地跑到母亲身边,依偎着母亲,亲热个没完。

奶娘红梅听到黄莺的传话,把二公子赵杉也抱了过来给朱侧妃看。

朱紫抱着赵杉,发现赵杉又白又嫩,胖乎乎的,生得很像赵梓小的时候,就在赵杉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赵梓看母亲亲弟弟,很是妒忌,把自己的脸硬凑了过去,嘴里道:“娘,亲亲!”

朱紫莞尔,忙在他脸上也亲了一下。

高太妃端着一杯清茶喝着,带笑看着朱紫母子三人腻歪。

正在这时,守在外面的女官喜鹊走了进来,禀报道:“王爷带着宫里的人过来了!”

高太妃忙带着朱紫前去迎接。

“…独阳朱氏长女,柔嘉成性,端庄娴静,温良克俭,躬全懿范,与南安亲王实为良配,册封朱氏为南安王王正妃…”

宣旨的太监被带下去招待了,赵贞也跟着出去了。

朱紫如在梦中,有些恍神。

高太妃看着她不敢置信的样子,也有些心疼,她知道朱紫能够走到今日有多么的不易。

高太妃给银铃使了个眼色。

银铃会意,忙扶着朱紫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朱紫清醒过来之后,忙起身给太妃行礼。她跪在地下,端端正正给太妃行了个大礼。

行完礼,朱紫抬起头,柔美的大眼睛已经湿润了,却没有多言,声音有些哽咽,沉声道:“谢谢母亲了!”

听她已经改口叫了母亲,高太妃心绪激动,眼睛也有些湿润了,把朱紫扶了起来,道:“以后和贞儿一起好好过日子吧!”

到了晚间,朱紫刚洗过澡,正在妆台前梳理长发,赵贞这才回来了。

清珠和清水忙避了出去。

赵贞原本身子板正,标枪一般直立着,待卧室里正剩下他和朱紫了,他稍稍弯下腰,轻轻道:“小人赵贞给王妃娘娘请安了!”

说罢,抬起头,俊美的脸上微微漾着笑意。

朱紫觉得幸福极了,却摆出大模大样来,高傲地仰着脸,垂下眼帘,瞥了赵贞一眼,伸出左手摆在赵贞面前,老气横秋道:“小贞子,今晚本王妃临幸与你,给本王妃侍寝吧!服侍得好的话,自会好好的赏你!”

说罢,她已经笑不可抑地倒在了赵贞身上。

赵贞带着微笑,半扶半抱地把朱紫弄到了床上。

坐在床上,朱紫一时睡不着,就缠着赵贞聊天。

说起明天的满月酒,朱紫很兴奋,对赵贞说:“一定要把润阳城的贵妇贵女们都请了过来,我要让她们低下她们骄傲的脑袋,匍匐在我的脚下!哈哈哈哈!”

朱紫越想越觉得可笑,大笑起来,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赵贞没有笑。

他看着朱紫,微挑的凤眼看似平静如水,心中却满是理解与包容:“好,我如你所愿,把那些看不起你的女人都请了过来,让她们跪下给你行礼,把你的荣耀显示给她们看,然后斥责她们…”

朱紫一听赵贞给她设想的前景,“扑哧”一声笑了,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赵贞,我只是开玩笑呢!”

她凑了过来,依偎在赵贞身上,低声道:“我才不愿意把杉儿好好的满月酒变成那个样子呢,咱们一家人凑在一起,安安静静在一起就行了!”

又道:“把她们请过来,她们巴不得呢,正好得一个交际机会,回头还要在背后腹诽我!”

赵贞看她居然这么懂事,不由诧异道:“朱紫,你真的长大了!”

朱紫伸手打了他一下,爱娇地笑了。

赵贞拥着她,低声道:“睡吧,明早还要早起呢!”

第二天一大早,朱紫还在睡,赵贞已经起床了。

林蕉瘦送来了韩秀川从金京发来的飞鸽传书。

赵贞展开看完之后,把信纸放在书案上,半晌无言。

他先去见了高太妃。

“母亲,这件事怕是真的和外公府里有关,而且,事情还牵涉到了东枢国。”

高太妃站在窗前,看着外面葱茏的花木,眼中起了一层薄雾。她自从十四岁入宫,和家人见面也不过是每年寥寥的几次。将近三十年过去了,亲人还是亲人,却沾上了权势和利益。

儿子还是娘家,她必须做出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第一更!

第一百一十三章撒娇痴赵贞训妻

良久,高太妃回过身来,望着静静等待自己回音的赵贞。

赵贞最近又瘦了一点,下巴似乎变尖了,因为面容严肃,俊美的脸看起来有点清寒,凤眼幽黑,如同刚从深海出水的冷玉。他身上穿着一件绣银云纹的白锦常服,黑玉带束腰,显得长身玉立,步履风流。

早晨阳光从他背后照了过来,仿佛能够看到他脸上细细小小的绒毛,使人明白,原来赵贞的脸上还带着少年的轮廓。

高太妃想起来自己这个独子今年刚满二十一岁,他还这样的年轻,却经历了那么多的磨折与苦难。

她是他的母亲,是赋予他生命的人。

高太妃一直深沉地爱着他,她明白,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使他和他爱着的人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