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意识回笼,昨夜疯狂的画面一齐涌上来。

苏北低“啊”了声,一下子把被子拉过头顶。

太羞耻了,太羞耻了。

陆崇南听到声音,进了卧室,看她在被子下面拱着,走过去把她脑袋扒拉出来,“醒了?”

苏北不敢看他,抓着被子努力把自己藏起来。

他低笑了声,拿了她的衣服过来,跪在床上给她穿衣服。

苏北躺尸,任他动作,他亲了亲她发红的耳朵,笑说:“昨晚不还嚷着要在上面吗?这会儿害羞了?”

苏北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拿脚丫子踢他,“你流氓!”

他握住她脚腕,依旧笑着,“嗯,我流氓。”

第三十第三十四章

4.

后来苏北一直想, 她大学时候总共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她把自己彻底交给了他。

二是第二天早上醒来,他送她回学校的时候, 在校门口看见蒋慧琳女士。

那天飘着雪,雪花碎片似的纷纷扬扬落下来, 落在蒋慧琳女士大衣的毛领子上,落在她冷漠的眼角,和发根泛白的头顶。

她站在那里, 像一尊无畏而圣洁的雕像, 让苏北莫名觉得有点儿慌,至于慌什么,她那时只是觉得自己害怕母亲会阻拦她和小叔在一起。

很久之后回忆起来的时候,苏北才想明白, 她那时害怕的, 只是母亲会为难陆崇南,也害怕,他会放手。

她知道甜蜜是人生最难得到的东西, 它总是转眼就消失,转眼就变质。

她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子, 也很独立,她从不让父母操心,所以更害怕自己会失败。

但没有人永远是不败的,她也不能保证陆崇南一定会娶她,她也不能保证最后他们真的会修成正果,所以她有些慌乱。

爱是大事, 不可轻率。

但她已经轻率了,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那雪纷扬着落在三个人之间,却毕竟挡不住视线。

苏北躲无可躲,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讷讷叫了声,“妈,你怎么来了。”她嘴角吐出一片白雾,朦胧地飘在眼前,转瞬就散。

蒋慧琳女士轻轻抓住她的手,缓慢而镇定地开口,“昨晚打你电话没人接,我就想着过来看看,妈等你很久了。”她目光笼在苏北身上,尔后凝落在她的脖子上,那里浅浅的布着些红痕,她是过来人,不会不明白。

苏北不自然地缩了缩脖子,知道母亲已经发现了。

可母亲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目光变得有些让人难琢磨。

苏北想,母亲真是难得的淡然,她总是爱唠叨,很小很小的事都会絮絮叨叨好久,也爱生气,一点儿看不惯的地方都会生气地骂人。

可今天她真镇定呀!像一个护犊的老母鸡,趾高气昂地站在那里,虽然没说话,但杀气已尽显。

苏北感觉到另一股恐慌。

天呐,这该怎么办?

陆崇南知道这一天总会来临,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上前一步,没有像往常一样叫她“慧琳姐”,而是叫了声,“蒋老师。”

其实他之前就已经改口了,蒋慧琳不仅在公司做会计,周末也在培训机构做培训老师,她这样说的时候,陆崇南就顺势叫了她“蒋老师!”

蒋慧琳起初并没多想,只是现在才觉出不对。

那是什么时候?

她想了想,应该是九月份。

哦,所以从那时就开始了?她打量了他一眼,以前只觉得,他年轻能干,教养很好。

可这会儿,只觉得他荒唐可恨。

苏北扯了扯母亲,“妈,我们去附近咖啡店坐坐吧!这儿太冷了。”

母亲说:“好啊!”然后又去看陆崇南,“崇南也来吧!”

他不敢不从,长到这个年纪,还是第一次这么惶惑不安。

三个人沿着校门口宽阔的街道往北门口去,北街小道,都是吃喝玩乐的地方。

“这雪下得真大。”苏北没话找话。

母亲轻声“嗯”了一声,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她在想苏北小时候,那时候她那么小,总是很乖,可其实她这个做母亲的最明白,她那乖巧里,藏着倔强和固执。

苏北是个顶固执的人,认定的事情,就算九曲十八弯,要绕八千里路,也是会走到底,很多时候她都能达成所愿,因为她虽然面上看起来很容易妥协,也很好说话,可其实她是个能把曲线救国用的极致的人,于她来说,没有不可以做到的事。

她很少去管束苏北,因为苏北很像年轻时候的她,内敛而骄傲,浑身的自负都刻在骨子里,从不会妥协。外人看不见,自己最明白。

蒋慧琳兀自思考着,很快便看见一家星巴克,陆崇南推门,等着她先进去。

她瞧了他一眼,他对她笑了下,那笑有些不自然,但还算大方得体,他是个好孩子,她一直都知道。

其实他要是能和楠楠在一起,倒是挺好的,如果他再年轻几岁。

既然被发现了,苏北索性坦荡了起来,深吸一口气,扯着母亲说:“妈,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三个人进了咖啡店,围坐在窗边一张小圆桌前,母亲坐正了,才对苏北说:“你说吧!”

苏北舔了下嘴唇,觉得这事真不好开口,尤其是刚刚被捉住自己夜不归宿的时候。

她还未开口,陆崇南却忽然对苏北说:“楠楠,先去给阿姨买点儿吃的。”

苏北瞅了他一眼,忽然想起来母亲的话,“妈等你很久了。”

那应该很早就过来了,苏北竟没想到,她是否吃过饭。

蒋慧琳知道,他是故意支开苏北,于是也说:“随便买点儿什么就好。”

苏北应了一身,起身去了。

她有点儿担心,担心母亲会说不好听的话给小叔,虽然母亲平日里并不是刻薄的人,可毕竟非常时期,母亲的表情又那么难看,她说不好。

所以跑得很快,她觉得自己从离开到回来,不过是十几分钟,可再回来的时候,小叔已经不见了。

她这下真的有点儿慌,“妈,他呢?”

母亲语气平静,“有事,先走了。”

苏北才不信,坐在母亲身边儿,哭丧着脸问她,“你骂他啦?”

蒋慧琳挑了挑眉,“我为什么要骂他?”

“…”

母亲深深看了她一眼,“要骂,我也是骂你,你有没有点儿分寸?”

苏北撇撇嘴,“我都这么大了,能自己做主,这件事妈你就别管了。”

母亲脸色沉下来,“长大了,翅膀硬了,所以妈妈多余了是吗?”

“不是妈,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妈从来不反对你谈恋爱,是的,你大了,有自己想法了,可你也得考虑一下实际…”

苏北打断她,“妈,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这世上没什么是有定数的,没道理相差十岁就不能恋爱,妈我喜欢他,特别特别喜欢,如果这辈子要结婚,我肯定是要嫁给他的,如果不能嫁给他,这辈子我都不会幸福,不会开心。”苏北赌气似的说着。

可是一句一句,都是心里话。

蒋慧琳气得要打她,“你这孩子,怎么什么道理都听不进去呢?”

“你说的没道理,我自然是不听。”苏北反驳她。

两个人不欢而散,苏北不想和母亲吵架,也知道这件事是自己做的欠妥,借口自己有课,让母亲先回去了。

苏北出了星巴克的门,就迫不及待地找手机给小叔打电话,她想问问他,母亲到底和他说了什么,她真害怕他生气啊,害怕得手都是抖的。

可忽然想起来,自己手机掉了,应该是昨晚就掉的。

所以母亲才会打不通她电话吧!

怎么就这么惨,再拖一段时间,等她毕业了,等两个人关系更安稳一点儿,那时候即便母亲反对,也不会反对到哪里去吧!

怎么就这么背!

她几乎是跑着回了宿舍,手机没了挺不方便的,她没带现金没法坐校园穿梭车,也骑不了共享单车,从北门到二区学生公寓,苏北连走带跑走了半个小时,气喘吁吁地上了楼,推开门就问,“婷婷,见我手机了吗?”

陈雅婷正笼着暖宝宝缩在床上看视频,闻言看了她一眼,“哦,对了,在林阳那里,昨天你喝醉,他在那儿照看你,怕你把手机掉了帮你拿着,结果你走的时候他忘记给你了,昨晚还打电话给我说呢!他说待会儿帮你送过来。”

苏北放下心来,问陈雅婷要了手机给小叔打电话,那边没有接,苏北以为他是生号拒接,忙发了条短信,“我是苏北。”

他还是没有接听,苏北不知道他怎么了,急得眼泪差点掉出来,然后他的短信终于过来,“楠楠,给我点儿时间。”

-什么时间?

-我妈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你不要听她的…

可苏北发了几条,他都没有再回复。

苏北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发寒,咬着下嘴唇给母亲打电话,劈头盖脸问她,“妈你到底跟他说什么了!”

母亲的声音依旧平稳,“我让他先不要联系你,你好好学习,不要想些有的没的。”

她终究是露出大家长的威严来逼迫她,苏北只觉得整个人都难受透了,她红着眼,一句一句说,“好,妈妈,你要是想让我和他分手,我可以分手,但这辈子您甭想我嫁人了,绝无可能,我说到做到。”

两个人争执数次,谁也说服不了谁,母亲始终觉得陆崇南年纪和家境和她不合适,两个人的未来十分不明朗,苏北始终觉得合不合适要看两个人,和那些外在的无关。

两个人算这样杠上了,苏北再也没有去和小叔联系,答应给他时间,也不愿让他夹在中间为难。

就这样一直拖到春节的时候,苏北考完试回家过年,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没有求情,也没有服软,她想,时间能说明一切。

她从来都是这样固执,蒋慧琳又怎么会不知道。

家里像往常一样,准备年货,购置东西,忙碌而喜气,苏北不愿意在这样欢乐的节日里给家里添堵,她一句也没提过陆崇南。

哥哥回来了,把嫂子也带回来,一家人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开心准备过年。

直到年夜饭的时候,有人敲开家门。

苏北去开的门,一推门就看见陆崇南,他那么高,站在那里像座小山,苏北好久没有见过他了,恍惚觉得像是在梦里,她强迫自己不去找他,她强迫自己给他时间,那天之后她几乎没有联系过他,可其实她真的,很想很想他。

他在笑,眼神温柔,苏北却差点儿哭出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下子扑进他怀里。

把脸埋在他胸口,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你怎么来了呀?”

他笑,低头看她,“来娶你呀!”

第三十第三十五章

5.

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吧!

停在这喧嚣欢腾的年夜。

停在漫天碎裂的焰火声中。

停在他温柔的笑靥里。

她的心砰砰直跳, 虽然知道他不过是玩笑,可恍惚间, 仿佛她的就要披上白纱,和他共度余生了。

真美好啊, 她在这一刻强烈的觉得,语言是这世界最大的奇迹。

它予以听者无穷的想象空间和强烈的感染力。

苏北震撼而感动,恨不得扑死在他怀里。

当然, 这就有点儿恐怖了。

苏北忽然笑起来, 推着他出去,把他按在墙上,踮脚吻了上去。她这动作快得让人猝不及防,甚至于连她自己都震惊于自己这突如其来的热情。

他唇瓣那么软, 温暖而带着浅淡的从室外带来的未消的凉意, 沁凉如薄荷,带着透人心脾的穿透力,苏北无法抗拒, 只好先舔为敬。

门虚虚关着,声音透过狭窄的缝隙清晰地传出来, 屋里电视机隐约在响,是春晚喜庆的歌舞,母亲在厨房和嫂子一起准备年夜饭,油呲着锅底,嗞嗞地响着,哥哥和爸爸的谈话声音那么近, 仿佛就在耳边。

这不是个适合做些偷偷摸摸事情的地点和时刻,但苏北已控制不住想念。

分别本不难挨,难挨的是未知的未来和杂草一样疯长却不得不拦腰砍断尔后更加猛烈生长的思念。

如果说苏北有足够的定力去忍住这么长时间不联系他,那一定是在说谎,她不过是害怕给他太大的压力,让他索性抛弃她一走了之,即便她知道他不是那样轻率和凉薄的人,可人世间的事,谁又说得清。

而她又那么舍不得。

可现在他来了,只单单站这里,苏北就有了无穷的信念。

陆崇南有片刻的呆愣,缓过神的时候,唇角挂了些笑意,低声说:“我爸妈待会儿过来。”

“啊?”这下换苏北愣了。

他敲了敲她脑袋,“和你妈妈说过了,今天来拜访。”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苏北讷讷说,这消息过于震撼,她只差一个立正稍息挺胸抬头的动作了,胸腔憋过来一阵慌乱,她恨不得回房间去洗个澡化个妆穿一身像样的衣服再出来,可她知道来不及,于是特别想找个缝隙先躲进去。

他有片刻的懊恼,低头揉着她脑袋,解释说,“怪我太紧张,一心想早日安抚阿姨,忘记和你商量。”

苏北摇摇头,抬头看他,他眼底有笑意,有独属于苏北的温柔,这会儿添了点儿懊悔和愧疚。

他说他太紧张,苏北觉得好像自己听错了一样。

“你…紧张?”

“不可以吗?”

“呃,就是觉得不可思议。”苏北是真的没见过他紧张,他的小助理总是说:“我们老板没别的,就是淡定。”

他被她表情逗笑,又揉了下她脑袋,“我早就跟你说过,你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个普通的男人,有很多的缺点,你要看清楚,如果我把你娶回家了,就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他低头看她,“明白吗?他可是个精明的商人。”

苏北莫名被他这番话逗乐,又在他唇间吻了一下,看他措不及防下愕然的样子,才笑着拉他进去。

这夜过得特别特别像是梦,她带他进屋,父母和哥哥嫂子都表现得毫不意外,只说:“崇南来了?快坐。”

他把礼物奉上,和哥哥爸爸寒暄着,他说话的时候唇角带着微笑,得体而稳重,爸爸似乎很喜欢他的谈吐,不住夸奖他,哥哥只偶尔插几句话,他比陆崇南要小三岁,拿不起哥哥的架子,于是很不满地扯着苏北说:“我不喜欢年龄大的。”

苏北翻他一眼,“又不是要你嫁给他,你瞎操什么心。”

“哟,你害不害臊,这就想着嫁了?”

“…不是你初中时候逮着人小姑娘在墙角亲的时候了,那时候也没见你害臊。”

苏栎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狠狠捂住她的嘴,“你再大点儿声,让你嫂子听见,我就把你八岁还尿床的事讲给陆崇南听。”

苏北瞪大眼,“你敢!我那时候是生病。我这里还有你初恋的照片,你信不信我给嫂子看。”

“我有你小学的绘画本,你记得你画的裸男有多辣眼?”

“那是大卫!”

“你把人jj画得有胳膊那么粗。”

“你思想肮脏…我有你高中文艺汇演的光盘,还记得自己跳兔子舞舞的雄姿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