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正处于极微妙的时候,有穿着白大褂的推门进来,霍皙一怔,迅速推开沈斯亮走了,她走的时候,那大夫还服扶眼镜冲她一笑。

罗选看看霍皙,看看沈斯亮,一脸莫名其妙:“我…来的不是时候?”

沈斯亮骂他:“呸!”

推门进来的医生大概四十多岁,带着眼镜,风度翩翩,非常儒雅,他刚才见到霍皙时一愣,心想这小子艳福不浅,明明中午来了一个女军官伺候他,转眼到了晚上,就又换了一个。

踱进屋,医生朝沈斯亮打趣道:“你跟她刚才干什么呢?”说完,他奇怪狐疑的打量打量沈斯亮,不满皱眉,很威严:“不是让你别碰水吗?”

沈斯亮挂着一只肩膀,身上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天热,他把衣扣解开两个,歪歪扭扭,痞里痞气中又透着那么点儿狼狈。

“嗨,天热,冲个凉。”沈斯亮见到医生,挂上一副笑,没事儿人似的:“你怎么来了?晚上值班儿?”

医生是总院骨科的一把刀,叫罗选,是沈斯亮母亲的弟弟,论亲戚关系,沈斯亮得叫他一声亲二舅。

罗选笑一笑,,顺着窗户的光线拿出两张片子,指给沈斯亮看:“下午加了个班,去门诊把片子给你拿回来了。看见了吗,肱骨伤的最重,二三节处断裂,肩胛肌肉组织挫伤,如果后期恢复的不好,以后举,抬,这样的基本动作都会非常吃力。”

“这次是真捡条命。”

罗选的话暗含警告意味,是告诉他以后轻着点折腾,身体问题一点儿也开不得玩笑。

沈斯亮母亲去世以后,娘家跟他爸爸关系一直很疏远,但是对沈斯亮却很好,罗选又因为年轻的时候一直接受西方教育,思想不古板老派,沈斯亮跟他总是没大没小。

“哪儿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沈斯亮把片子接过来,语气暗含责怪罗选夸大病情,装模作样认真看了看。

罗选叹气摇摇头,感慨他不重视自己,又把另一张CT拿出来:“这个你前几年肋骨伤的复查,我不放心,又叫人给你拍了一张,现在剧烈运动的时候还咳嗽不?”

“挺好。”

“嗯,胸部水肿已经消失了,但是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不舒服就说,别逞强。”罗选严肃道,说完,从胸前衣袋里拿出一只钢笔,在他床尾的病历卡上刷刷写备注:“这几天我值班,护士一天二十四小时给你盯死了,甭想着找机会往外跑。”

沈斯亮住院到现在,虽说来探病的人多,但是没一个是真知心能照顾他的,亲爹沈钟岐因为自己二儿子去世,对医院有阴影,知道以后也没说话,点点头,让秘书过来看了一眼情况,表示自己知道就作罢了。

所以罗选这个当舅舅的,难免对这个外甥多分一点心,寻寻私情。

霍皙从医院里出来,疾步下楼,走到停车场,许善宇正靠着车门堵她,他鼻梁被她撞的肿了起来,见着霍皙,跟只大狗熊似的就扑了上去:“丫挺欠揍!!!”

霍皙也不反抗,许善宇举起来的拳头又讪讪落下,绕着她一圈一圈的走:“看你这脸色不太好,是谈崩了?”

霍皙上车,扭头冷然问他:“你走不走?”

“走走走!”许善宇扔了烟头赶紧跳上车,他出门为了抓她走得急,兜里就剩了一百块钱,打车花了八十多,要是给他扔在这儿,还怎不知道怎么回。

“你走那年,我跟沈斯亮一起在这儿住过院。”许善宇看她心情不好,寻思给她讲故事给她解解闷。

霍皙开着车,面无表情。

许善宇瞅瞅霍皙的脸色,接着往下说:“我俩,他肋骨折了一根儿,我脑袋缝了四针,但是他比我遭罪,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

想起那件事,许善宇很是得意。

那是个冬天,就在霍皙走后的没几个月,他们一行人去前门常去的那家小饭馆吃饭,结果碰上沈斯亮他们几个,那天店里人满为患,就剩了一张桌,两伙人几乎是前后脚进的大厅,都是常客,让谁不让谁老板娘也为难。

许善宇看沈斯亮不顺眼,沈斯亮那段时间也因为小航去世,霍皙不告而别心里窝着火,于是两伙人谁也没说什么,随便寻了个由头就茬起架来了。

那天打的是真狠呐。

彼此都把身份忘了,小馆里纯红木的桌椅抡起来,啤酒瓶子满天飞,骂声,叫嚣声,碎裂声,唯独没有告饶声。

最后不知道是谁报了警,茬架的几个被抓走,唯独沈斯亮和许善宇俩人是用担架扛着出去的。

出了事儿,偏偏双方家长都不管,放在医院里由着那俩孩子自生自灭,口径倒是出其的一致:死了活该。

许善宇邀功似的:“你不知道,那孙子让我打的多惨,都吐血了。”

霍皙一脚刹车,俩人控制不住的往前跄,又被安全带狠狠勒回去。

早晚路上高峰期,这么大个车拦在路中央,急的后头一直按喇叭催,滴滴声响成一片,霍皙死死咬着牙缓了几秒,一抹脸,挤出几个字。

“打的好。”

打的真痛快。俩都是人渣,都欠收拾。

车子重新启动,滑入茫茫堵车的队伍,霍皙降下车窗,往嘴里送了根烟。许善宇最是瞧不得女人抽烟的,他骨子里有点保守,女人嘛,就该是那种温温柔柔的,小家碧玉的,想教训霍皙,可瞧瞧她那股不羁的劲儿,又把话咽下去了。

霍皙生硬问他:“你知道老许那天给我介绍的是什么人吗?”

当着许善宇的面儿,霍皙从来不叫许怀勐爸,一个是许善宇心里本身就对自己这个身份有忌讳,第二个则是她不想让许善宇觉得自己是在和他抢父亲。

在一个男孩子心里,父亲这个词是很高大,很伟岸的,潜意识里,是不能够被替代或者被别人占有的。

一听这个,许善宇呦呵一声:“怎么,铁了心要和那厮一刀两断了?”他存心吓唬他:“还能是谁啊,老许老许,他认识的人肯定都是老字辈儿五六十岁的,听说离过婚,身边有个十六的孩子,有点秃顶,你一进门直接给人家当后妈。”

霍皙漫不经心的听着,许善宇见她当真,心里犯嘀咕,也不说瞎话了。

“那个…介绍那人你不认识,我们小时候在一块玩儿过,姓宋,叫宋方淮,前头海军大院的,一家子都是知识分子,长的白,有股文气儿,跟沈斯亮不太一样,没那小子痞,也没他豁得出去,但是这样人有一点好,稳当,踏实。”

谈恋爱过日子,讲的就是一个安心理得,轻松自在。

宋方淮。

自古淮南淮北出英雄,上有孔庄墨,下有刘项曹,霍皙咧开嘴:“是个好名儿。”

北京暴雨,忽然想起之前在弈婚里写过的一个片段,不够成熟,但确实在那段时间打动过我。时间过的真快啊。

这个夏天多灾多难,大家注意安全,希望一切都能平安度过。

第31章

今天是陶蓓蓓父亲的生日,陶家盛产男丁,老陶这代一共是兄弟三个,陶蓓蓓的爸爸排行最大,底下有二叔和三叔,除了老陶生了个丫头以外,陶家孙辈儿的都是男孩。二叔的儿子叫陶洋,三叔家的俩双胞胎叫陶戈和陶磊。

陶家聚会的时候不多,尤其是在陶蓓蓓的爷爷去世以后,家里老人没了就像丢了个主心骨,每年也就过年的时候大家伙才能真凑在一起。

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是陶蓓蓓她爹六十大寿,老陶不爱热闹,说在家吃个家常便饭,于是平常见不着的面儿的亲戚就都一窝蜂来了。

一进门,拎着茶叶的,自己带着酒的,进门就洗手下厨帮忙的,把陶家本来就不大的地方占了个满,陶妈妈在厨房一边切菜一边喜滋滋的往外看,陶家三兄弟坐在沙发上,正在聊天。

“老三,磊子那对象谈的怎么样了?啥时候结婚?”

陶蓓蓓的三婶跟大嫂话家常:“快了,想今年十一办。那对象谈了三四年了,感情也挺稳定,不能总耽误着人家姑娘。”

陶蓓蓓的妈妈很满意,转而问另一个弟妹:“那洋洋呢?现在工作还在大连?”

“过了年,就从辽宁调到海南那边去了,当舰上的参谋长,家里这些年供这个小祖宗读书,可算是熬出头喽。”

陶蓓蓓妈妈听的心里不是滋味儿,她喜欢男孩,奈何自己跟老陶就生了蓓蓓这一个丫头,因为年岁大了,怀第二胎的时候因为身体原因给放弃了,所以一看这些出息的小辈,心里总是有点遗憾。

陶蓓蓓的三婶劝她:“咱家蓓蓓也挺好,大嫂,你别总唉声叹气的,回头让蓓蓓听了多伤孩子自尊啊。闺女大了,她知道轻重。”

“要是真知道轻重就好了,尽天儿的在外头不着家,前一阵子瞒着我跟她爸谈了个男朋友,是个博士,我这一听,也行,小伙子不错,刚想说带家来给我看看,谁知道前两天耷拉着脑袋回来,一问,又跟人家闹别扭了。”

“你说那么大个子一个姑娘,从小就鼓捣她那个排球,也没什么学历,现在不好好用硬件武装自己,整天吊儿郎当的,将来真到谈婚论嫁的年纪,谁娶你啊。”

陶蓓蓓正在院子趴墙根儿,站在厨房的窗户外头想偷几个炸好的虾仁吃,一听自家妈妈跟二婶三婶说这话,也没心思吃了。

陶家三兄弟在屋里聊了会儿天,忽然老二陶戈问:“你们觉不觉着咱家屋里今天怪怪的?”

老大陶洋点点头:“是觉着挺不一样的,换装修了?”

老三陶磊打着手机游戏:“是蓓蓓不见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难怪觉着这屋里这么静,哥仨看书的也不看了,打游戏也打了,一起出去找妹妹。

陶戈问:“蓓蓓,今儿瞧着你怎么没精神呢,屋里那么多好吃的,你不赶紧去?”

陶蓓蓓坐在大哥的吉普车车顶,正有一搭没一搭的用水管子浇花,闻言她恹恹的:“你想吃你就去呗,反正我不进去。”

“诶呦喂,还闹小脾气儿了,跟三哥说说,谁欺负你了?”

这一看就是不高兴了,怎么说也是她老爹做寿,当闺女的总苦着一张脸可不行。陶蓓蓓心思浅,想干什么全都在脸上,那一张粉扑扑的小脸儿分明就是写着为情所困呐!

陶磊猜:“是男朋友?俩人闹别扭了?”

“才不是。”

陶磊靠在车上,接着猜:“那是…工作不顺心了”

她找了个排球教练的活儿,每天就在体育中心教教小孩热身和一些基本技巧,也不太像能跟人怄气,陶洋比他们年长几岁,心眼儿最多,他直接说了个人名儿。

“武杨吧?”

陶蓓蓓一激灵,水管子一歪,洋洋洒洒喷了陶磊一身,她瞪眼睛瞅着陶洋,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

陶洋得意看着老二老三,一抱手:“你看看,也就是武杨能让你阴一阵儿雨一阵儿的,跟大哥说说,他怎么着你了,要是真欺负人,哥给你报仇去。”

陶洋是海军,常年在海港皮肤晒的黑,一说话颇有气势,挺给人撑腰的。

陶蓓蓓挠挠头,这时候又有点不好意思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拌了两句嘴。”

那天他们组团一起去医院看沈斯亮,宁小诚开车,蓓蓓知道了以后中途也要去,在医院不能多待,一到了晚上就有护士把他们撵出来,正是饭点儿,小诚说请大家一起吃个饭再回去。

席间,有人问起蓓蓓和她新谈的那个男朋友,陶蓓蓓给他们介绍,一张嘴,就是我们家腾云。

我们家腾云可棒了,他研究那个控制工程说可以运用到航天器上,都申请科技专利啦。

我们家腾云很得导师器重,说要攻读博士后呢。

我们家腾云…我们家…

听着听着,全程没发一言的武杨忽然就不耐烦了。

还腾云腾云,你们家腾云那么厉害他咋不上天呢?没带着他那研究成果一起给安到航天器上和太阳肩并肩啊?

武杨这么一喊,陶蓓蓓吓了一跳,脸瞬间涨的通红,她怒拍桌子呛他:“你那么厉害你怎么不上天?”

武杨往后一靠,傲慢劲儿上来:“爷天天保卫你们安全,直升机一天巡逻三回。你说我怎么不上天?”

陶蓓蓓被噎住,梗着脖子半天没吭声,武杨心里解气,没遮没拦的提醒她:“姑娘家家别那么上赶着,好像嫁不出去着急人家娶你似的,忒难看。”

话一出口,全桌人都觉着武杨这话重了。

陶蓓蓓起身就走,宁小诚出来圆场,蓓蓓,你武杨哥今天生理期,有毛病,别搭理他,来,小诚哥给你点个爱吃的,吃完我送你回去。

陶蓓蓓难受的眼泪都掉出来了,小诚哥我不吃了,从此以后,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小诚给她揩掉眼泪,怎么哄都没用,最后一进屋,武杨想问又拉不下脸,她…走了?小诚镇静,走了。哭着走的。

武杨缩缩脖子,不说话了。

陶蓓蓓把这事儿跟几个哥哥一说,三个小子不愿意了,呸,我妹妹嫁不嫁的出去跟他有什么关系?哪儿用得着他来指手画脚!走,抄家伙报仇。

何况陶蓓蓓小的时候就喜欢粘着武杨,跟这三个堂哥不亲,陶家偏偏女孩还少,几个傻小子想跟妹妹多玩儿一会,抓不着机会,这回,可算是找个宣泄口了。

仨人浩浩荡荡往武杨家走,正好和手里拿个玩具的罪魁祸首正面遭遇了。

那天可蓓蓓不欢而散以后,他心里一直想找个机会去跟人家和好,说说软话,毕竟二十年光腚娃娃的情谊不能因为这几句话就散了,今天回家,恰好碰上表姐带着孩子来串门,小丫头手里捧着个玩偶,那玩偶长的还挺喜气,桃子造型,笑容荒诞,傻萌傻萌的。

武杨跟人家商量:“毛毛,你把这个给小舅行吗?”

三岁大的女娃眨巴着眼睛:“不行,这个是妈妈给我买的,我天天搂着睡觉的。”

武杨从兜里摸出几块巧克力:“那下回小舅给你买个新的,你先把他借给小舅玩儿两天。”

毛毛扁扁嘴,有点舍不得,可是又不舍得拒绝小舅,最后下了好大决心似的:“好吧!那我给你!”

就这样,武杨拿着从人家孩子手里骗的玩具,正大模大样往陶家走,寻思趁着她家人多去给拜个寿,到时候不怕陶蓓蓓不看他。

可没想到,他还没上门,人家倒找上来了。武杨一看,气势不对,拔腿就跑,陶戈一个飞毛腿给人按趴下:“孙子,哪儿去?”

武杨也没想到出师不利这么快就被降服,赶紧跟陶戈服软:“二哥,你这是干什么…咱哥俩多少年没见了…”

陶戈呸他:“谁是你二哥?你欺负我妹妹,还想跟我成一家子?”

“我啥时候欺负你妹妹了!”

“还嘴犟?老大,你说怎么着?”

陶洋早先在海军陆战队待过,一身腱子肉比武杨这个皇城根底下的御林军一点不差,他晃晃脖子,给陶戈递个眼神儿:“还怎么着,打呗!”

话说着,仨人就比划起来了,一开始武杨还像模像样趴在那让他们打两下报报仇,后来他觉着势头不对,陶戈陶磊这是真下黑手收拾他,一个大背摔以后,他也急了,武杨以前也是团里大比武的冠军,这回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

陶蓓蓓火急火燎的追出来,就看见三个人乱成一团的画面,她还真以为是自己这俩哥哥在打武杨,殊不知,是人家在高手过招互相较着劲呢。

陶洋拳头刚举起来,陶蓓蓓愣头愣脑就冲进去死死抱住武杨的腰:“大哥你别打了!!”

她这一冲,武杨下意识护着她的头背过身,肩膀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他疼的呲牙咧嘴:“傻啊!要是我没收住这拳就挨你头上了知道吗!”

陶蓓蓓吓得什么都忘了,讷讷的:“那你也不能这么让他们揍你啊,三打一,你不被打死了。”

俩人这一来一往,甜言蜜语,陶家仨小子一下就炸了:“嘿嘿嘿!!!嘛呢嘛呢!!陶蓓蓓你还有没有良心?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

陶蓓蓓充耳不闻,回头还恶狠狠的瞪了她哥一眼,没事儿就打人,粗鲁,讨厌死了。

武杨厚着脸皮凑过去扳陶蓓蓓的脸“让我看看,刚才伤没伤着?”

陶蓓蓓摇头,缺心眼儿似的还去摸他:“我哥给你打疼了吧?”

武杨捡起刚才掉地上的玩偶套在手上,嬉皮笑脸哄她:“你看,像不像你?我特意从张小毛手里抢的。”

“你怎么总抢毛毛的东西呀…”

“你就说你喜不喜欢?”

“喜欢。”

“喜欢下回我给你买个更大的,不生气了好吧?”

陶洋,陶戈,陶磊三兄弟抱着膀站在树底下,看着这俩人一唱一和,齐刷刷翻白眼儿,妹妹,说是自己的妹妹,哥们几个给她出头,护着她,宝贝着她,到最后怎么着?还不是给别人当了媳妇儿?

可怜他们家这傻蓓蓓,自己陷入情网还不自知。

第32章

晚上警卫排的几个兵在体育场攒了场足球赛,小规模的,就五个人,他们换了大背心和短裤往场地走,正好遇上陶家三个兄弟和武杨,闲打趣说了一嘴:“武爷,陶哥,我们踢球人手不够,凑个份子呗。”

武杨犹豫,本来是想去陶家给陶蓓蓓她爹拜寿的,这下两头脱不开身,陶蓓蓓因为母亲在厨房说的那番话心里低落,不想回家,便撺掇武杨去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