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识趣,忙说:“那你随意,有事儿招呼。”

沈斯亮吹声口哨:“哎,别看了,上楼过一眼”

劳显一乐:“走着!”

楼上包厢里人很全,门一开,乌泱泱一大帮子都站起来。

沈斯亮往身后让了让,推劳显站在前头,简短介绍:“我大学同学,劳显,这些都是我发小,打穿开裆裤就在一块儿玩的,关系都不远,怎么对我就怎么对他们,用不着客气,”

宁小诚站在最前头,挺有大哥的样子,率先跟劳显握手:“宁小诚。”

劳显在南京做的是房地产生意,跟金融风投这块接触的不多,但是宁小诚的大名是听过的,被传的蛮神的一个人。能认识,也算是缘分,能结交这样一层关系谁不乐意?

劳显伸手握了一下:“在南京的时候没少听斯亮跟我提起你,以后有机会咱俩一定合作一把。干什么你定,我都奉陪。”

“没问题。”

“别这么傻站着了,都坐下吧。”

落座后,沈斯亮又粗粗给劳显介绍武杨,陈泓几个人。劳显一一握手,眼睛在屋里环顾了一圈,有点紧张,显然是找什么人。

有人开玩笑:“找姑娘呐?今天咱们这屋都是大老爷们,女人,不掺和。”

劳显趴趴头发,一笑,低声问沈斯亮:“你那妹妹,今天没跟来?”

沈斯亮故意反问:“我妹妹可多了,你问哪个?”

劳显有点急了:“明知故问是吧?就那谁…”

武杨愣头愣脑的也问了一句,眼中警惕:“谁啊?蓓蓓?”

劳显嘀嘀咕咕:“还能有谁,你家那跟屁虫沈冬天呗。”

“还真当我妹妹多稀罕你?人家演出,早就去张家界了,甭惦记。”

一提沈斯亮这堂妹,劳显就脑仁疼,尤其是那名字,冬天,沈冬天,光说这爹妈生她的时候有多不走心吧。自己来北京第二天就让她堵在酒店门口了,他不开门,她就不依不饶的砸,开了门吧,看见门里那细细白白穿着浴袍的女人就开始瞅着他委屈的哭。

一个大二的姑娘,又是沈斯亮的妹妹,劳显又不能说狠话。只能讪讪的哄。

冬天,你看看咱俩,我未娶你未嫁,我也没答应过你啥,别哭了行吗?

沈冬天咬着嘴唇问,那我去南京,那天晚上你亲我干嘛?

劳显语塞,我,我,我什么时候亲你了?那不是喝多了,把你当成别人了吗?要知道是你,打死我也不亲啊。

沈冬天被这话彻底伤着,一下就想开了,劳显哥,以前我不懂事儿,总缠着你给你添麻烦了,以后,以后我再也不来了。

说完,小姑娘穿着浅绿色的裙子转身就跑,跑的劳显心里这个过意不去。

他担心小姑娘受刺激,回头干什么傻事儿,自己跟沈斯亮没法交代。

但是看沈斯亮今天的反应,像是不知道这事儿似的。劳显一颗心放下,给自己满了一杯酒敬在座的各位。

酒喝完,大家回到正题上。

沈斯亮不隐瞒:“都是哥们儿,我不藏着,你们都知道我俩在南京有个死对头,叫萧骏,今天也来北京了,想托着大家帮忙照应。”

武杨问:“你俩弄折一条腿那个?”

“可不是我俩弄折的啊。”劳显翘着二郎腿,叹气:“只能说他运气不好。”

“期末考核,野外生存训练,我和斯亮在林子里把方向搞错了,离标的物远了十二公里,为了轻装上阵我俩把背囊藏在一片小树林,回来的时候你猜怎么着?萧骏这王八蛋把我俩水壶里的水全都倒了,往里撒尿,撒尿不说,连压缩饼干都掰碎了用鞋踩成八瓣。”

劳显痛心疾首:“我俩已经两天一夜没吃粮食了啊!两天一夜啊!”

“为了在规定时间赶回大本营,我俩抄近路爬山,那天山上下雨,这孙子算准了我俩会去,在路上又埋地雷,一点活路不给我俩留,我俩也没对他手软的必要。”

这件事想起来,劳显心里至今痛快。觉得一点也不冤枉。

俩人趁黑耍了个心眼儿,假装走不动,等了几个小时,潜伏到下山的必经之路就等他攀岩下山,尼龙绳挂着锁,萧骏往下跳到一半,沈斯亮和劳显走到山崖边。

“劳显,你说这儿有条绳子,是干啥的?”

“还用说,敌方偷袭咱等着攀岩上来的呗。”

“那你说,咱俩就在这儿傻等着?”

“肯定不行啊,咱队长说了,要把一切危险都考虑到,然后扼杀在摇篮里。”

“那…干?”

“说干就干!”

俩人拿出插在靴子里的匕首,在那条小绳上割啊割,萧骏毫无防备,从十几米的山崖就那么下去了。

那片山崖他们以前训练的时候总去,底下是个水潭,摔不死,顶多呛两口水,就想给他个教训,但是谁也没想到萧骏挂在树杈上,落的不是地方,最后大家都归队了才发现少了个人。

当晚救护车直接给人送到了医院,惊动萧家。

学校组成调查组干涉调查,沈斯亮和劳显一概装傻,沈斯亮拍大腿,一脸沉痛,队长,我俩真不知道那绳上挂着人,生怕是敌方给自己留的后路偷袭我俩,就给割断了,再说了那底下是水潭,谁也没想到这么严重。

本来这种野外生存就各凭本事,连死亡率都是允许出现的,一个骨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然萧家不简单,但是沈斯亮也不好开罪。

学校商量了一下,又咨询萧骏的意思,谁知萧骏也是条汉子,这种野外生存谁还能不出个意外,都是同学,算了算了。

就这么,萧骏拄着拐在学校走了三个月,沈斯亮和劳显期间还买了花去看,诚心诚意给人家道歉。

萧骏收下花,恨的咬牙切齿,只能自己咽下这个哑巴亏。

他家家族遗传类风湿,经过这么一闹,长时间被冷水浸泡和骨折,萧骏算是彻底落下了病根,一到阴天下雨就疼的走不了路。

宁小诚沉思:“那这回来,他是想报仇?”

劳显叼着烟,啪的一声打着火,也不隐瞒:“报不报仇我不知道,但是他这回来北京是找朋友帮忙的,我在南京截了他一桩生意,他最近周转困难,我人生地不熟,他这笔钱要是拆借到了,我回了南京日子就不好过了。”

小诚笑了:“明白了,咱就是个拆台的,他上哪儿借,咱就上哪儿给他把后路堵死。”

劳家萧家是南京大家族里为数两个声明显赫的,一山不容二虎,劳显和萧骏之间的仇怨深,这回,是真下狠手要整对方了。

上洗手间的功夫,小诚给沈斯亮递眼色,让他出来。

他最了解他。

“劳显这忙,我帮是不帮?”

“劳显是我最好的同学,我不瞒你。要不今天,就不带他来了。”

“你到底怎么想的?”宁小诚这回倒是真不明白了。

依照斯亮的性子,虽然仗义,但不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劳家萧家之间斗争,他更不至于把自己搅合进来。

沈斯亮沉默。

靠在包厢外头的墙上,他望着小诚,忽然说道。

“小诚,当年小航死,跟他脱不了关系。”

宁小诚大惊。

第44章

“小诚,当年小航死,跟他脱不了关系。”

宁小诚大惊。

当年小航的死早就在出事儿以后交警就给出了判断,驾车超速,从高架桥上飞出去,车毁人亡。

他开的车是他大学这四年搞的各种发明,包括模型参加比赛投资方给的奖金买的,没动家里一分钱,那是他真正意义上自己拥有的第一辆跑车。

现场照片惨烈,小航被甩到十几米远的地方,当场入院抢救,手术了十几个小时,本来以为送到ICU能捡一条命的时候,大家万万没想到,他到底是没熬过那天夜里。

沈斯亮守在外头三天两夜,穿着隔离服,站在几米外的玻璃窗就那么看着。

沈钟岐因为接受不了打击在医院晕厥,父子俩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

万籁俱寂的时候,忽然医生护士全都往里冲,有人兴奋出来报喜,病人有生命体征,心跳血压由微弱开始变为不稳定上升。

沈斯亮激动冲过去,一群白大褂围在小航身边,接着,小航慢慢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在大家都喜出望外的时候。

小航忽然艰难咧开嘴,朝窗外的沈斯亮笑了一下,那个笑容虚弱无力,带着他孩子气的纯真,让沈斯亮能骤然想起之前很多个他生病的夜晚,小男孩躺在床上,对他虚弱的咧开嘴说,哥,放心吧,我没事儿。

那个笑容不过持续了两秒,体征仪发出尖锐鸣响——

沈斯亮一拳锤在玻璃上。

那个过程也就两三分钟,医生沉痛走出来,摘下口罩,给沈斯亮鞠了一躬,对不起,我们尽力了。颅内感染引发的并发症,腹腔二次出血,真的是回天无力。

整个寂静的走廊里,沈斯亮在他将近三十年的人生里第一次情绪爆发,痛苦哀嚎,他一遍一遍的砸在玻璃上,叫小航的名字,然后看着小航的脸上被蒙上白布,被人慢慢推出来。

小航对他说的话犹如电影画面一帧一帧的闪回。

他一岁,咿呀学语,第一句话说的是,哥哥。

他七岁,在学校跟人家打架,回来鼻青眼肿,被沈钟岐罚站去墙角面壁,沈斯亮放学进屋,弹他脑瓜崩,又犯什么事儿了?

在亲爹面前死不认错的小朋友扭头,见到沈斯亮,一下就哭了。

哥,他们欺负我,抢我的钱,还把我堵在厕所,我还手,被告老师,回来咱爸罚我。

沈斯亮拿纸巾给他擦鼻涕,不怕,哥给你报仇。

他上初中上到一半,因为超出同龄的人智商和一口流利英语,被送到国外寄宿学校。

在机场,初具小男子汉模样的沈斯航站在沈斯亮面前,用手比了比俩人的身高差距。

他说,哥,你等我回来,就和你一样高了。

不对,要比你还高。

沈斯亮揉他有点自来卷的头发,快上飞机吧,在那头,缺钱了跟哥说。

他十六岁,在国外一个设计比赛上拿了奖,五百英镑,那是他赚的第一笔钱,回国时给沈斯亮买了一只打火机。银色的都彭,沈斯亮接过来,心里高兴,脸上还是绷着嘱咐,小小年纪,别乱花钱。

大男孩挠头羞涩一笑,哥,以后,你少抽点烟吧。

他二十岁,打心眼儿里跟他说,哥,你跟霍皙姐好好的,我等你把她娶进门,给我添个小侄子,到时候你俩没时间带,我就教他说英语,玩航模,开跑车。保准儿打娘胎钻出来就是个小开,让幼儿园的姑娘都围着咱转。

后来,没有后来了。

沈斯亮和霍皙的爱情也在小航生命消逝的那一刻终止了。

第二天,新闻被恶意渲染,城市报纸铺天盖地的说,富二代深夜飙车意外身亡,年轻生命就此陨落。

陌生人心怀恶意鼓掌叫好,心存善意的人淡淡看过,一声唏嘘,转眼就忘,可是只有沈斯亮知道,他弟弟,绝对不会做这么轻浮猖狂的事情。

宁小诚知道沈斯亮心里一直把这件事记挂在心上,可也没想到,他能对自己这么坦白。

小航的死一旦跟别人扯上关系,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对霍皙巨大的伤害。

面对宁小诚的惊愕的目光,沈斯亮凄凉一笑,兄弟之间想说的话全都那一个眼神里。宁小诚捏了捏他的肩膀,安慰。

“不管是不是,别难为自己。”

萧骏来了北京三天,天公不作美,偏偏近日来北京阴雨不停,他碍着腿伤无法出门,每天窝在酒店里。

这天他刚起床,就接了个电话,正是那天去拜访的赵老板打过来的。

“哎呦老弟,真是不好意思,大早上的给你吵醒了吧?”

这么殷勤,萧骏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你说。”

“本来说好拆借给你的那笔资金昨天就该打到你公司的,但是这两天老哥也是有苦难言,新项目之前在银行贷了一笔款子,想着拿那笔钱给你,谁知道今天一大早银行对接业务的就给我打电话说送去的审批手续不合格,上头按着没放款。”

他这趟来北京,目的就是想借笔资金回去周转,关系太熟的,他拉不下面子去借,联系的都是跟自己以前对人家有过恩惠的,其中一个昨天打电话来说本打算卖的那只基金忽然出了问题,转脸今天就又来了这么一出。

他坐在床上点了根烟:“没事儿,也别太放在心上。我再找找别人。”

那头还在迭声道歉:“真是对不起了老弟,你说我本来都…”

萧骏没有耐心听下去,随手按了电话。

毕竟,这事儿也太巧了。萧骏不禁沉思。

最近他的情况可以说是四面楚歌,因为当初大学毕业,他没遵从老爹的意思留在部队,毅然决然下海经商已经让老爷子非常不满意了,第二年他又惹了那么大个篓子,家里为了让他出国避风头,使了不少力,这两年做生意,又接二连三被劳家的劳显中途截胡,生意日渐衰败,只怕老爷子要对自己越来越失望。

而且现在家里有个现成二房生的弟弟,事事都比自己高出一头,虽然是嫡子更被老爷子偏爱,但是难免老头也有心力不支的时候,人老了,很多事情总为这一大家子人打算的更长远一些。

可是一说起这个,萧骏心里更恨了。

他难道毕业就不想留在部队?试问将门虎子哪个不愿意落叶归根,哪个不爱那一身绿,当年毕业让他脱下那身衣裳的时候看上去是他毅然决然,心里有多不舒服,又有哪个知道?

怪只怪自己不争气,拖着一条累赘腿,他又不愿意天天坐机关谋个闲差让人戳脊梁骨,还能怎么办?走呗。

越是这样,萧骏心里对沈斯亮和劳显的恨就越深。

沉思一会儿,萧骏心里有了打算,他穿上衣服起来,身后女人搂住他的腰,睡眼迷蒙:“亲爱的,哪儿去?”

昨天在夜店瞅着这女人盘顺条亮,今天透着日光一瞅,只觉得脸上那层脂粉油腻,怎么看怎么反胃。

“一会起来了穿衣服走人,回来的时候别让我再看见你。”

刚开门,迎面撞上来接他的司机,见到萧骏,司机见他脸色不好,赶紧讨巧:“萧总,您让我打听报社那个女的,有眉目了。”

“什么女的?”萧骏把这事儿忘了,随即后知后觉想起来是那天看见的采访小妞,一联想床上那个女的,他意味深长笑了笑:“哦,什么来路?”

司机跟在他身后,越走越远:“叫霍皙…”

这边,蒋晓鲁从公司楼上下来,宁小诚把车停在路边正在等她,这丫头每回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先是一声清脆的:“小诚哥!”

宁小诚从手机中抬起头,头探出窗外示意她:“慢点跑,别着急。”

蒋晓鲁穿着一身黑色职业套装,踩着九厘米的高跟鞋,脖子上戴着胸卡,在马路对面一边看车一边朝他灿烂的笑。

在写字楼的女人都能练就一身神功,穿着高跟鞋跑一公里都能脸不红气不喘,如履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