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侧头,张绮看向背对着自己的兰陵王。他背部的肌理结实有力,仿佛可以让人依靠……想着想着,张绮无声一笑。

就在这时,兰陵王突然坐了起来,睁开了双眼。

“长恭?”静夜中,张绮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疑惑。

兰陵王没有回答,而是避开她翻身下了塌。

欢爱了这么久,他上裳都褪到了腰间,结实有力的大腿完全裸裎,只有飘摇的裳摆遮着光裸的下身。

见他提步便朝房外走去,张绮急忙从塌上滚下,她抱着他,伸手把他的上裳系好。一边系,她一边担忧地看着他:此时的他,明明双眼睁开,却似没有焦距一般。

他是怎么了?

就在张绮疑惑不安时,兰陵王突然头一歪,灿烂一笑。

这一笑,不止是灿烂,简直还带着几分童真。他烂漫而又快活地笑着,低低的嗓音,更没有经过特意的压沉,显得十分莹润动听,直能让人痒到心田。

“阿绮。”

他在唤她。

张绮抬头。

年方十九的少年,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黑暗,笑得特别纯真,他轻而腼腆地说道:“阿绮,你喜欢我的脸,对不对?”

张绮唇动了动,她还不知道要不要回答时,突然的,兰陵王垂着眸羞涩地一笑,他慢慢地,慢慢地扯开刚被她拢起的上裳。

他羞涩地把上裳脱去,然后把它温柔地塞向前方,嘴里则腼腆中带着愉悦地说道:“阿绮也喜欢我的身体,对不对?”他唇角上扬,幸福地说道:“我知道你喜欢……你现在看,看多久都没有关系”

这,这,这?

张绮睁大了眼,傻愣愣地接过了他手中的上裳。

这时,他完美的唇线一弯,凤眸弯成了一线,他羞涩欢喜地说道:“阿绮,抱抱我……”声音脆弱如婴孩。他抬头看向张绮的后方,目光中流露出一抹迷离和脆弱,“阿绮,我很怕黑,你呢,你怕不怕?”

张绮张着小嘴,正不如如何是好时,突然的,兰陵王转过身,迷迷糊糊围着塌转了两圈后,重新爬到塌上。他双手置于胸前,规规矩矩地朝塌上一躺后,便闭上双眼。张绮还在发怔时,他的轻鼾声已在殿中回荡……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张绮侧过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兰陵王。看着他轻鼾阵阵,看着他又翻过身背对着他。

直到凌晨时,张绮才迷迷糊糊地睡去。当她睁开眼时,枕畔已空,外面白日挂于中空。

张绮睁大眼发了一会怔,这才慵懒地起了塌。洗漱后,她挥退婢女,就着铜镜梳理起秀发来。

秀发如缎,光可鉴人,铜镜中的少女,眉目中还有一份稚嫩,却已妇人风情毕现。

伸出手,张绮怔怔地抚着白嫩如雪的脸蛋,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张绮连忙收起表情,绽放出一朵笑容。

兰陵王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

看到张绮,他沉着脸提步走来。径直来到她身后,他面无表情地拿起玉梳,细细地帮她梳理起来。修长有力的手指每一次穿过,墨发便纷纷而落。

他的动作很温柔,特别特别温柔……

张绮巧笑嫣然,她看着铜镜中的男人,低低的,软软地说道:“长恭……”

“恩。”

“你昨晚……”

“昨晚怎么啦?”男人抬头看向她,严肃的俊脸上,那双眼睛正深邃的,询问地紧盯着她。

张绮嘴张了张,温柔笑道:“没事……你好象梦呓了。”

“梦呓?”男人皱紧眉峰,他说道:“从来没有人说过这事。我在梦中说了什么?”

张绮从铜镜中悄悄看向他,软软说道:“你唤我了,唤我阿绮……”

“哦。”男人浑不在意,他淡淡说道:“这两天你日夜在我身侧,我唤你很正常。”

看他这样子,似是真没有印象?

也许是张绮欲言又止,悄悄打量的目光被兰陵王发现了。他眉头大皱,沉沉说道:“到底有什么事?痛快说出来”

语气中已有不耐烦。

张绮一惊,连忙说道:“没事。”见他脸上乌云密布,她马上找了个借口,“我,我刚才要了……管事说,没有你的吩咐,那避子汤,他不能呈来。”她甜笑道:“你说一说罢,再拖下去,我怕药效没了。”

从昨晚上与他欢爱到现在,也有六个时辰了吧?还有,第一次他与她弄了那么久,都没有服药,也不知会不会……

张绮认真地寻思起来,她没有注意,兰陵王的动作僵住了。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铜镜中,华美含媚的张绮。

慢慢的,他垂下眸,声音冷凝地问道:“你很想服那药?”

什么叫她很想服那药?这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吗?昨天不是都命令她服了吗?

张绮眨巴着眼,从铜镜中看着沉沉地盯住她的兰陵王,小嘴微张,喃喃说道:“我……”

才吐了一个字,兰陵王陡然把手中的玉梳朝几上重重一放,随着“啪”的一声玉碎声,他衣袖一拂,大步走了出去。

张绮愣愣地看着兰陵王远去的身影,直是呆了半晌。

他竟是这么生气

张绮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十指绞动着,直过了好久,她低下头,看着铜镜中那张白嫩绝美的脸蛋,喃喃说道:“不管怎样,还是得服药的。”兰陵王议亲的事迫在眉睫了,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有他的孩子。

今天看来,他是不高兴她避子的,可明天呢?说不定明天他又觉得自己应该避着。不管如何,身子是她的,这个险不能冒。

想到这里,张绮唤道:“把管事叫过来。”

“是。”

不一会,一阵脚步声传来,“张姬,您唤小人?”

“进来吧。”

“是。”

身材高大,一看就是行武出身的汉子走了进来。对着恭敬侯立着的管事,张绮说道:“刚才郡王交待了,令你准备一些避子汤。”

她凝声道:“以后我有吩咐,你就令人煎好端来吧。”

管事抬头看向她,见张绮静静地盯着自己,那表情与平时完全不同,竟是不怒而威。他反射性地应道:“是。”

刚应完,他又有点迟疑,便问道:“郡王他没有直接……”不等他说完,张绮已没好气地命令道:“去准备吧。”她的声音很冷,“这是妇人内室的小事,难不成,也非得郡王跟你亲口说?”

听她语气不善,那管事连忙称是。他一边退去,一边却是想道:可张姬你的事,郡王都是自己经手的啊……

这个管事虽然捉摸不定兰陵王的心意,最后还是令人端了一碗避子药过来。他忖道:暂且听着张姬的,等见了郡王,再确定一下吧。

第109章 决定

挥退管事后,张绮坐在院落里刺绣。她的绣活非常出色,传承数百上千年的世家,经常有很多珍藏的,不会流传到外面去的绝活,虽然大多数是在书画琴棋等方面的绝技,如琅琊王氏的书法等。可也有一部份是属于女眷的。而吴郡张氏,最拿手的是一手花鸟山水绣。这种绣活练到深处,可以栩栩如生,绣出的鲜花,连蝴蝶都缠着飞。

两世为人,张绮于刺绣一道,已是当之无道的高手。

她不知道在齐周这种北地,刺绣能不能售个好价,可她还是想试一试。要是能多得几个银钱,也可傍身。

手中的这副野菊绣屏,那金黄的光朵盛开的秋日的阳光下,灿烂得仿佛里面的阳光会溢出来。到了现在,也只差一些边角功夫了。

兰陵王和秋公主等人到来时,便看到了这么一副画面:还有点稚嫩的绝色美人静坐在阳光下刺绣,她的眉眼中充盈着宁静和温柔。而她身前的绣棚上,一大片的金黄野菊混合在阳光下,偶尔还有两只蝴蝶飞来,绕着绣棚翩跹起舞。

这一刻,美人如玉,阳光盛开,连风也是轻柔的,带着亘古的宁静。让每一个人的脑海,同时泛出了四个字,“岁月静好。”

阿瑜才看了几眼,马上转头看向兰陵王。

兰陵王一脸沉肃,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正在这时,身后一阵脚步声响,却是一个婢女端着一碗药水走来。看到兰陵王后,那婢女连忙福了福,恭敬唤道:“见过郡王。”

兰陵王蹙着眉,问道:“这是什么?”下意识中,他不想惊扰院落中的美景,声音压得很低。

婢女恭敬地答道:“是避子药,刚才张姬找管事要了,管事让婢子端来。”这药,是管事在知道自家郡王回来的声息后,临时令她热一热后端过来的,这话,也是管事交待的。

——那管事跟着兰陵王行武出身,深知自家郡王治家之严。他不想违背张绮的吩咐,又不敢得罪兰陵王,便想到了这一曲。

“避子药”三字一出,秋公主点了点头,阿瑜也是美目顾盼。那个贵女李映,看向张绮的眼神中也带上了一分柔和。

兰陵王却是抿紧了唇。

他直直地盯着张绮。

张绮显然没有发现他们已经到来,表情一派娴静。那墨发红颜,皓腕明眸,是如此的动人,整个人被阳光照耀着,仿佛发了光的寒玉……

“不必了”

在秋公主三女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兰陵王认真地说道:“告诉管事,这些东西不必给张姬备着了。”

他严肃着,也不知是对阿瑜等人,还是对那婢子,认真地强调道:“我年纪不小了,也该有自己的骨血了”

他年纪不小了,便非要一个姬妾生的子女?不是一回去便会议亲吗?议亲了,娶了妻,还怕没有子女吗?

秋公主看了一眼阿瑜,只觉得替她堵了一口气。她瞪着兰陵王,想了想后,尽量温和地说道:“孝瓘,这嫡长子是有说法的……”虽然明知道他也是堂堂王孙,不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窍门,可秋公主还是很温和地准备跟他辩一辩这事的严重性话刚出口,兰陵王已转过头来。

他冷冷一瞟。

这一眼,恁地不耐烦秋公主一惊间,兰陵王已是沉沉说道:“孝琬快要出发了。你们且休息一下,长恭会尽快出来。”

说罢,他提步朝前走去。

见他这样对待自己,秋公主一口气堵在胸口怎么也散不了。她眉头一挑正准备说些什么,衣袖被人扯了扯。秋公主低头一看,却是阿瑜,她眼中含着泪,正乞求地望着自己。

秋公主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而这时,听到外面动静的张绮,已放下绣栅针线,娉娉婷婷地走来。对上大步走来的兰陵王,她福了福,乖巧地唤道:“郡王”又转向秋公主几人行了一礼。

秋公主心情正不快着,对上张绮,只差双眼没有冒火。而阿瑜那泫然欲泣的模样,也让张绮大为好奇。

她还想再看时,手臂一疼,自己已被兰陵王捞到了身边。

感觉到疼痛的张绮连忙回过头来。对上兰陵王阴沉的脸,她连忙嫣然一笑,在笑容炫花了几人后,她双手抱着他的手臂,乖巧地唤道:“长恭……”

声音又柔又嗔,直能让人连骨头也酥了。

这叫唤一出,兰陵王的脸上好了些,而一侧的秋公主等人,那脸色就更难看了。

……张绮自不会在乎她们的脸色,不管将来如何,兰陵王现在是他的主子,是她的依靠,她不讨好他还能讨好谁?再说了,以她和三女的立场看来,便是她什么也不做,彼此之间也是仇人,讨好都没有用的仇人。

兰陵王侧过头,看着张绮眨巴着如小鹿一样水汪汪的大眼谄媚地看着自己,暗叹一声,伸了双手把她拦腰一抱,便这般走向院子里。

目送着两人的身影,三女站在院落门口,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从刚才兰陵王要她们休息片刻的话看来,分明是不想她们打扰了两人秋公主寻思到这里,脸色已是相当相当难看。她瞪向阿瑜,低声骂道:“阿瑜,你就是太好说话了。你看,这亲还没有议,已被人欺到头上了”转眼她又咒骂道:“又不是脚断了,怎么每次都要人抱?”

她的声音又急又快,眼看秋公主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阿瑜连忙扯着她,垂着泪说道:“正是亲还没有议,我,我才不能说话”

秋公主一怔:也是,亲都没有议,阿瑜便要管也师出无名。再说了,依孝瓘那脾气,逼急了,说不定他还不娶阿瑜了明白了这一点,秋公主点头道:“好,这口气我先吞下去”她瞪了院落中的两人一眼,恶狠狠地说道:“反正她也蹦哒不了多久”

这话不止是李映,连阿瑜也连连点头。心情调整过来的秋公主,挥手招来几个婢女,在她们地带领下,三女在外面的花园里转悠起来。

兰陵王把张绮放在腰上,他大手抚摸着她的细腰,低下头,认真地看着她美丽的眉眼,温声说道:“以后,那避子药不用服了”

什么?

张绮瞪大了眼。

对上她不敢置信中,甚至有点烦恼的表情,兰陵王侧过脸去。他直深吸了几口气,才转向她,放低声音认真地解释道:“有了孩子,我会善待他的”

张绮的声音却是有点急,她绞着十指,喃喃说道:“可是,万一怀了个儿子怎么办?你的嫡长子,岂能由我这个小小的姬妾生出?”

她想到那些正妻,那些名门世家中的主母的种种手段,不由打了一个寒颤。白着脸,张绮呆呆地说道:“嫡长子何等尊贵?由我这样的母亲生出,那岂不是生生地打你未来岳家的脸?便是皇室……你出外游冶时,也会有很多人笑话你。还有,你善待他又怎么样?一个孩子,又不是生出就够了的,他那样的身份,这一生不知会受多少白眼,遇到多少明枪暗箭,毒害攻击。”

她显然是真的很害怕,说这话时脸都白得像纸一样,眼眶中泛着泪,身子不停地打着哆嗦……

兰陵王垂下眉眼。

张绮急急抬起头来,她看着他,低低求道:“长恭,你听见了么?这种事不行的,真的不行……”他可以一时任性,可不管是她还是她的孩子,却得用一生来承受这任性的后果兰陵王却是静静地看着她。

见到她泪珠直在眼中打转,声音又慌又乱,脸色也白得可以。他低哑地问道:“你以前,也这样吗?”

什么?

对上张绮不解的眼神,兰陵王低沉地问道:“你以前,也总是每件事都想这么多吗?你的家族中,出现很多这样的例子?”

他虽然出身也不好,可他是王子,他的出生是很多人期待的。他都没有想过,会有女人对自己的孩子的出生,存着这么严重的恐惧和忧思。

张绮小嘴张了张,最后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是……我自己便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世上的”

声音一落,兰陵王陡然搂紧了她。

他搂着她,低而严肃地说道:“我们的孩子不同”他盯着她,徐徐说道:“我年纪不小了,也该有孩子了。”

听到这里,张绮简直急了,他要儿子不要紧,可那儿子不能是她生的,她不配啊低下头,兰陵王看着急得额头直冒汗的张绮,忍不住双臂又收紧了些。

他垂下眼,慢慢说道:“那我暂缓议亲”

什么?

在张绮傻呼呼的目光中,他深邃如星空的眸子闪过一抹温柔,声音更是如春风拂过,“我会缓半年再议亲。”

他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一吻,认真地说道:“还有,你不用害怕的……我的妻子,若是连你也容不下,我又何必娶她?以后我会常年出征在外,不管在哪里,我的身边有你一个就够了,娶妻也就是镇镇宅子罢了。”

他喜欢看到此刻张绮眸中闪动的亮光,因此又在她眼上亲了亲,吐出的声音更是温柔中隐隐带着笑意,“阿绮,一回国我便向陛下要求赐婚,等你有了正式的名份,也就不这么害怕了。”

他的目光晶亮着,唇角更是带笑。

张绮也含着笑看着他。

从那日河间王与宇文月联合算计他一事便可知,齐国境内,定有很多人不想看到兰陵王崛起,更不希望他能结交到一个强而有力的岳家……他能对她承诺缓半年议亲,已是把她放在心坎上了。要知道,那样强势的岳家,不是他想挑就能挑的。这一缓便是半年,也不知会不会激怒对方。

他已为她担了很大的风险了

第110章 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