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乖乖地闭上眼睛,手点了点他的大腿,“对了,你说你也哭过,快告诉我具体情况。”

“四岁的时候跑步跌了一跤。”

穆飒有种被欺骗的错觉,不甘心地问:“除了四岁那次呢?”

他拿开毛巾,修长的手指轻抚她的眼眶,“好像没有了。”

穆飒彻底羞恼了。早知道是这样,她决不会在他面前哭得那么狠狈,现在眼睛都肿得张不开。

他低笑,屈起指关节敲了敲她的额头,“恼什么呢,在我面前还刻意强调自尊?”

穆飒拉过被子盖起自己的脸,拒绝和他面对面。

“会闷坏的。”他试着将她的被子拉下来,她死活不肯,他试了几次才拉下来。

她气喘吁吁道:“你出事刚进去的那会也没哭过?我不信。”

他垂眸,安静地帮她掖被子,想了想说:“真没有骗你,人部分人在绝望的时候不会掉眼泪,只会脑袋放空,什么抓不到。”

她凝眸看着他英挺的眉目,慢慢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幸好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我有你,你也有我。”

“对,现在有了你,不会再有那些不幸。”

“嗯。”她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快乐地提议:“我们明晚去沪山上看星星吧,那里的星空特别漂亮。”

“好。”他拉下她的手,放回被窝,“现在好好睡一觉。”

穆飒做了一个梦,梦很甜美,都是她和妈妈的生活片段:她们一起划船,看海鸥翩翩掠过湖面,泛起漂亮的涟漪;她们去动物园看熊猫和孔雀,她臭美地拉起裙摆和孔雀比美;她们一起爬山看星星,妈妈一点点地告诉她什么是星等、天际和天赤道;她们一起走街串巷,吃鲜美浓郁的牛杂米粉和香嫩可口的马蹄酥…

妈妈工作很忙,但从不忽视她的成长,工作之外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她身上,妈妈永远是激情澎湃、笑声爽朗、积极乐观的,妈妈是她的亲人、偶像和精神动力。

也是她此生唯一的回忆。

如同以往的无数个夜晚,妈妈会温柔地出现在她的梦里,今晚也不例外。

只要她有思念,妈妈就会出现,即使在梦里,即使她也清楚自己正在做梦,也没有关系,因为这样亲近的感觉是真实的。

她的笑纹、黑框眼镜、classic的白衬衣,柔软的、沾着阳光气息的长发,纤细、有薄茧的手指,一切都真实无误。

宋域说得没有错,妈妈从未离开过她。

她眼眶湿热,抿了抿唇,随着梦境的深人,轻握他的手微颤。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安静地将她的手拉到自己的胸口,慢慢和她五指相扣。

隔天晚上,宋域和穆飒登上沪山观星。

西昌的星空干净、漂亮,像是无数颗碎钻镶嵌在一块深蓝色、细软的绒布上,让人心动。

穆飒对宋域说小时候妈妈带她来这里看星星,教她辨认出第一个星座,观察第一个星河,甚至是捕捉第一颗飞过头顶的人造卫星,那些美妙、深刻的经历,至今都记得很清楚。

“妈妈很喜欢星空,她说最初想来西昌工作就是看到杂志上的一幅图片,拍摄的是西昌的星空,特别美丽,她一见钟情了。”穆飒对宋域说,“很多人说她是个奇怪的女人,不要家庭,不管老公,甚至不理会红尘俗世,追逐一个别人觉得没有实用价值的信仰,太痴狂了。他们笑她骂她,她都坦然处之,依旧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走出去,她从没妥协过。”

宋域拉着她坐下,“她值得敬佩,因为她只为自己活过。”

穆飒伸手触摸遥远的星空,微微眯起眼睛,“她最喜欢这片星空,每晚都会伫立在窗前,拿望远镜看,一直看,痴迷地看。我问她为什么那么喜欢看星星,她很认真地告诉我,因为它深邃、辽阔,代表了知识、真理和正义,因为它可以是瞬间即逝,也可以是亘古不朽。”

“也因为它让我们感到敬畏,有了敬畏才会有智慧和创造。”他加了一句。

穆飒点头,依偎在他的肩膀上,“我好像越来越理解她了。其实她追求的是很简单的东西,一辈子没有改变,一直尽心尽力,她的想法很纯粹。”

“一辈子只用心做好一件事情很不容易。”他侧头,以额抵额,“这已经是最高成就。”

她对视他的眼眸,头顶漫天繁星中有一颗悄然落在他的瞳孔里。

而这一颗星星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番外二 有一天,宝宝啊

多亏了宋先生在西昌那几晚的激情澎湃,穆飒怀孕了。

升为准爸爸的宋先生淡定地翻看《育儿宝典》,表示这一切对他而言完全没有难度,他写了一堆怀孕事项,贴在客厅沙发后的墙上,和莫奈的油画排列在一起。

首先,他戒烟戒酒,保证穆飒和肚子里的宝宝有一个自然建康的环境。虽然信誓旦旦,但三个月后,穆飒发现他书房的抽屉里有一包拆封的烟,数了数,只有十八支,少了两支,她大怒,立刻找他对质。他表示这是偶尔为之,为了找设计的灵感,而且抽烟的地点是在后院,晚上风大花香,烟雾很快消了,完全不影响屋子里的空气。

坦承错误后,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说了句:“好了,以后我不会再抽烟了。”

穆飒半信半疑。

其次,他需要配合穆飒的胃口,变出丰富多彩的菜色,只要她想吃的,他一定双手奉上。城东的肉夹摸、城西的一品煲汤、城南的杏仁酥、城北的冬瓜茶,每时每刻,山遥路远,他都不负她的期望,开车驰骋而去,买回来时东西都是热乎乎的。

穆飒吃得开心,表示很满意,肚子越来越圆,宋域却瘦了两公斤。

常常,她就躺在卧室的贵妃椅上,他坐在边上,喂她吃葡萄,亲自剥了皮,将晶莹剔透的果肉送到她嘴边,等她吃完,再摊开手掌,接过她吐出的籽,扔到一边,再剥第二颗。她吃着吃着就犯困,打起了盹,他擦干净手后将越来越浑圆的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亲一亲她的额头。

再者是爱抚,怀孕后的穆飒时不时腰酸背疼,每晚临睡之前,宋域亲自帮她按摩腰背和小腿。他的手法很好,不轻不重,不缓不急,她在他温暖的大掌安抚下,心情变得平和,身体也满足。按摩结束后,在慢音乐中,他轻轻爱抚她的肚子,目光温柔而笃定,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巨大的金元宝。她觉得很不可思议,很不像他平常的作风…

随着穆飒进人怀孕中期,肚子越来越大,宋域成了三陪,陪她产检、听课、散步。

健康检查的时候,看见超声波上宝宝动来动去,两夫妻感觉不太一样,穆飒很兴奋,宋域则觉得有些困惑。也许是隔了一个肚子的关系,他始终有点难以相信,这黑乎乎、朦朦胧胧的一团是自己的孩子?

好像有点陌生。

当然,他不会将实话说出来,以免穆飒生气。

但听到胎儿心跳的时候,他忍不住一笑,“小家伙心跳得够快的。”

穆飒摸着肚子,笑得很温柔,“希望他一直健健康康的。”

虽然怀孕后的惊喜很多,但对女人而言,这依旧是一件辛苦的事情。

当穆飒对着镜子,瞅着鼻子和颧骨上的斑点、浮肿的脸颊、手臂和腰上的赘肉,自信心一泻千里:这么丑的女人,还有颜面存活下去?

发出一声叹息的时候,宋域悄然来到她身后,双手环住她的“粗腰”,目光含笑,“今天状态不错。”

穆飒听到这句话立刻皱眉。自从怀孕后,只要她比昨天胖了点,他都会称赞她状态不错,起初她认定这是称赞,越到后期越觉得这是揶揄。

“我是不是越来越胖了?”

宋域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手已经流连在她的“粗腰”上。

“脸上的斑点也越来越多了?”

宋域依旧嗯了一声。

“头发也越来越油腻了?”

宋域继续嗯。

“整体来说,越来越丑了?”语气变得阴沉。

宋域收回了嗯字,认真地看着镜子,认真地说:“我倒觉得越来越漂亮了。”

“…”穆飒回头瞪他,“你的眼神太平静了,是撒谎的眼神。”

宋域笑了,下巴轻轻搁在她肩膀上,想了想说:“漂亮不只是外表,更多的时候是一种味道,只有肤浅的男人才会一直盯着脸看,有品位的男人看重内在。”

“那我现在是什么味道呢?”

“芬芳的孕味?”他侧头,轻轻亲了亲她的额头。

穆飒轻轻吸了口气,又轻轻吐出,释然地笑了。好吧,明知道他在撒谎、但看在他用心恭维的分上,算了。

她已经认了这个事实,自己会越来越胖,胖到低头看不见自己的脚趾,胖到可以穿他的T恤和内裤,胖到他再也抱不动她。

“我是说真的,没有哄你,飒飒,你现在比以前漂亮多了。”他掰过她的肩膀,凝视着她的眼睛,慢慢低下头亲吻她的唇,一点点地深人。

很标准的法式热吻,像是一支强心剂,让肥胖的孕妇瞬间恢复了自信心。

除了赞美和鼓励之外,宋域为穆飒买了好几套孕妇装,让她的心情时刻靓靓的。她看不见自己的鞋子,他弯下腰帮她系好鞋带,打一个好看的蝴蝶结。

每天散步的时候,他们谈得最多的就是宝宝,关于宝宝是男是女,宝宝取什么名字,宝宝的成长,宝宝的教育等等。同行散步的路人看见他们都会投来一个好奇的目光和一个善意的笑容,偶尔自来熟地问一句:“几个月的宝宝了?”平素不爱搭理陌生人的宋域破天荒地回答:“已经六个月了。”

甚至遇到推着婴儿车出来散步的夫妻,他会主动上前看看车里的宝宝,再和对方父亲交流一下带宝宝的经验。

穆飒看见他弯下腰,伸出一根修长的手逗着婴儿车里的宝宝玩,心里顿时柔柔的、暖暖的。

他对别人的孩子都如此耐心,对自己的宝宝应该更温柔、更有爱吧。

回去的路上,她挽着他的手臂,笑着问:“你真的很想要一个女孩?”

自从怀孕后,他就笃定她肚子里的是女宝宝,问他根据是什么,他说是属干男人的预感。

“嗯,女孩子漂亮又乖巧。”

“如果是个男孩呢?”

“男孩的可能性不大。”他说。

“万一是个男孩呢,你会不会很失望?”

“失望?”他抬头看了看夕阳,像是深思熟虑一般,语气沉肃,“但我还是觉得是个女孩。”

“…”穆如咳了咳,“干吗偏心女孩啊?男女平等,没有区别。”

“男孩调皮捣蛋,令人头疼。”

“每个男孩性格不一样,也许是安静腼腆呢?”

“安静腼腆?概率不高。”

“为什么?”

“你问我妈我小时候是怎么样的,你就清楚了。”

“…”

这天晚上,穆飒做了一个梦。她梦到自己入院生产,护士抱着一个胖乎乎的男婴给她看,五官和宋域小时候一模一样,她满足地笑了出来。直到天亮,睁开眼睛,这个美好的、意犹未尽的梦还盘桓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就躺在床上,傻乎乎地笑了很久。

宋域俯身下来,双臂撑在她左右,低声温柔地问:“你在笑什么?”

“我梦见…”穆飒说了一半噤声。

“梦见什么?”

穆飒赶紧摇头。

他对她笑得迷人,抬起手臂,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描摹她的唇,“不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春绮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