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说我闷!”周彦无奈地回答。他就这样,从小就闷。其实,说闷不如说是,家中没有大人来贴心照顾,受了气或者说错了话,都没人给撑腰而养成的怯懦吧!

“我没觉得你闷啊,男人话多了不好。真的,你挺好的,虽然偶尔做事儿不地道,有些小人,不过心肠还是不错的。”何双双赞美道。

“我哪里小人了,你这话我不爱听。”周彦自然不服气。

何双双吃着新上的饺子,叹息道:“还不小人?你为了兄弟可以去相亲,为了兄弟能登我家门,而且你也知道我妈那脾气的,难道这些都不能证明,你对我不小人?你怎么不说话了?”

这下子,周彦不吭气了,想想也是,自己真的没对人家姑娘做过什么好事儿。于是他诚恳道歉,何双双摆手,表示自己不介意。

其实是介意的吧?何双双心里想。可是,她谁也恨不起来啊!她就这样,总是会找出理由来理解别人,体谅别人。她最好的闺蜜叫她白莲花,做白莲花不好吗?不是谁都有好命来做白莲花的,就像自己…何双双的心里在唾弃自己的虚伪,脸上依旧带着笑。

她很随意地说了句:“你今儿很奇怪呀,有什么问题吗?”

周彦不想把自己的那些事儿跟何双双说,本来嘛,工作是工作,友情是友情,男人没有跟女人分享这些东西的习惯,周彦骨子里还是很大男人主义的。

“没有,我能有什么事儿啊。就算有,你也解决不了,吃你的吧!”

何双双叹息着摇头,此人心情不好,不去触他的霉头。

小饭桌又安静了下来,周彦不吭气,只是笑眯眯地看女士吃饭。何双双脸皮厚,饺子一个接一个地往自己的嘴里丢,一点儿都不觉得不好意思。饭毕她还叫了一碗绿豆汤,吃得小肚子溜圆儿,扯着周彦,沿着马路遛弯消食。

人也约了,饭也吃了,马路也轧了,这两人突然就那么别扭起来。这个叫做约会吧?何双双的小心肝在乱颤,低着脑袋,也没敢抬头,但是她挡了脸也挡不住耳根子的涨红。周彦斜眼看了,心里也是很古怪,她脸红个屁呀?

“哎,何双双?何双双!”街的那头有人在大声叫唤,声音脆生生的。

何双双一抬头,一个女人穿着一条绿黄相间的裙子,那么欢快地,那么活泼地就飞奔而来。样子要有多小姑娘,就有多小姑娘,可惜的是,岁月流逝,此人还比何双双大一岁呢!她叫李瑶媛,是何双双的闺蜜。

“哎呀,何双双,我就觉得是你。一喊,哎呀,可不就是你!”李瑶媛的声音好似都带着些颜色,那么活泼,一点儿都看不出她有三十一了。

何双双挺尴尬的,可还是强扯了一些热情出来打招呼:“媛媛,你咋在这里呢?”

李瑶媛完全没看出何双双的冷淡,非常开心地说:“你不知道双双,要不是遇到你,我也是要找你的。那不是,我要结婚了吗?买东西呢。”她一边说,一边毫无顾忌地上下打量周彦,难免又拿周彦跟自己的未婚夫作了一番对比。个子没有自己老公高,气质也不是很洋派,看穿的衣服就能看出来。总的来说,一般吧,不过跟双双倒是蛮搭的。于是她挤眉弄眼,挽住何双双的胳膊,在她的耳边用悄悄话的形式,问着谁都能听到的问题:“这是谁呀,也不给我介绍下?”

何双双听说李瑶媛要办婚礼了,心里就一疼。她跟李瑶媛的裂缝,就产生在这个问题上。也许,按照大家都认为的那样,李瑶媛是个没心没肺的姑娘,她说什么都是没有恶意的,你该原谅她。可是,李瑶嫒说何双双是住在阁楼里的修女,并且她每次聚会的时候把何双双上个星期相过多少次亲报告给大家,虽然大家只是哈哈一乐,没觉得怎么,可是何双双就是很受伤。

有时候,尴尬与屈辱都是你最熟悉的人才能带给你的。至于陌生人,你怎么会在乎呢?

如何介绍周彦呢?何双双很尴尬,也有些不知所措,她这—年来都在远离自己的闺蜜圈子,远离自己的生活圈子。均是因为,所有人都会像她一样“好心”地打探着她的终身大事。

“徐晓亮,你过来!”李瑶媛不管不顾地问完,接着对马路那边,提着大包小包的一位男士一招手,就如同招出租车那般的手势。

那位男士艰难地提着东西,穿过马路,来到了他们的面前。他有些抱歉地笑着,放下东西,等着李瑶媛的介绍。

李瑶媛亲昵地挽着何双双的胳膊,“这是何双双,我最好的闺蜜,而且还是发小哦,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说完眨眨眼,眨巴完一扭头又对何双双说:“双双哦,这是我老公徐晓亮,我们已经领证了。我现在是已婚妇女了,呜呜…都怪他,我还没玩够呢!”

何双双打了个激灵,看着徐晓亮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觉得这人一定是常听李瑶媛说自己的相亲史。

“你好,你好,常听媛媛说起你。”说完,这人很是热情地伸出手,跟何双双握手。只是他一手的汗液,弄得双双又黏又不舒服。

李瑶媛看着周彦,等着何双双给她介绍。何双双尴尬地看了一眼周彦。她发誓,这人身上一定带着倒霉因子,而且是只对她的倒霉因子。要怎么介绍呢?何双双也是有虚荣心的,可是,李瑶媛是个大嘴巴啊!

“你好,我是周彦。”周彦笑眯眯地自我介绍,也没说自己是何双双的什么人,也没冷了场子。他指着地上的大包小包,很随意地说:“唉,结婚是个累人的事儿。大热天儿的,买了不少东西吧?”

“可不是,早上八点多就出来了。媛媛给列了一大张单子,这些才只是三分之一呢。”徐晓亮苦笑着,指指那堆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心里一泡苦水,又不敢招惹李瑶媛。

李瑶媛顿时就觉得自己没面子了。这人是怎么了?一辈子就结这一次婚,置办东西的钱也是两家一起出的,又不是他一个人出的。这人从刚才就一直抱怨,现在见到自己的闺蜜了,还这么不给面子,他是什么意思啊?顿时一股心头火涌起,李瑶媛不管不顾地开始反驳道:“徐晓亮,你是什么意思啊?从刚才起你就一直叨叨!我妈也给了钱的,又不是只花你们一家的钱!”

这话说的,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就吵了起来呢!何双双连忙拉住李瑶媛,“别呀!姐们儿,怎么了?好好的就闹了起来。你们这都结婚了,人家大包小包地提着,大热天的,多不易啊!”

李瑶媛顿时就心酸了。这姑娘没半点儿坏心眼,就是心直口快,没心没肺的。于是她也不觉得丢人地开始委屈,开始掉泪,“双双,你不知道呢!我说秋天结婚,他妈非说秋天不合适,乡下秋天农忙,怕亲戚不来。好,那就夏天结婚。这么急,火急火燎的,又是装修房子,又是买东西,一大堆的事儿,请帖一张也没发出去,他还不紧不慢的。今儿早上起来,他就开始叨叨,一边买东西一边叨叨。我这辈子就结一次婚,这还没过呢就这样,以后,我都不敢想了。”

“什么不敢想了,我看你是得了婚前恐惧症吧!”何双双训了她一句,冲着周彦使了一个眼色。一个拉人,一个帮着提东西,就进了一边的小茶座。

中午时刻,小茶室异常安静,空调缓缓地吹着,隔离着初夏的炎热。何双双朝服务员要了餐巾纸,递给正在哭诉的李瑶媛。她没有劝一句,只是看着李瑶援在那里哭,态度很是奇怪。

周彦左右看着,发现徐晓亮也不劝,只是坐在那里很是悠闲地吸烟。

李瑶媛不管不顾地哭着,哭了约有半小时,在擤了一把鼻涕后,睁着两只水泡眼看看何双双,说:“双双。”

何双双笑笑,“哎!”

李瑶媛吸吸鼻子,“我好了。”

何双双伸手拧了拧她的鼻子,笑眯眯地说:“舒服多了?”

“嗯,好多了。”

何双双指指放在一边的大包小包,用极为轻快的语调说:“多幸福啊!我都羡慕死了。去买东西吧!多好,一辈子只有一次。漂亮的床单啊,可爱的玩具熊啊,你最喜欢的紫色系,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说完,她指指徐晓亮,不得客气地说:“这人需要修理,别替他省钱,使劲儿花完他的积蓄,那才是真正地叫他肉疼。”

她说完,四个人都乐了。

看着那对小夫妻,就像从未发生过争论一般,—起提着幸福慢慢地远去。周彦站在何双双的身边,盯着她的侧脸,他看到,何双双的眼角有一股淡淡的湿意。何双双的下巴微微地上翘,就像将心中的什么东西送出去一般,嘴巴里喃喃地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嘀咕完,她拿起手机对着那两人的背影拍了几张后,扭脸冲周彦笑着叹息道:“成了,各回各家吧!”

此刻,周彦却不想走了。于是,他问她:“你刚才怎么不劝劝?”

何双双笑笑,“那人,你越劝她就越来劲。她哭一会儿就好了。她打小就这样,笑得快,哭得快,不管什么事情她都不会留在心里。她就像、就像…”何双双轻轻地摇头,形容不上来,于是背着手慢慢地往家的那边走,一边走一边组织词汇。

周彦默默地跟着她。

何双双说:“我很羡慕她,不管遇到多大的事情,媛媛总会大哭一场,但是最多半小时。哭完,她会立刻恢复原样,就像一个钢铁战士。你说,我要是那样该有多好?什么事儿都不会放在心里,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小时候,我挺看不上她的,可是偏偏就不缺人喜欢她那样的,就算她尖酸都能找出一千种坦荡荡的理由。她就是那种,我看世界是圆的,那就是圆的,你们说是方的,我就哭给你们看。你们说我不好,我还说你们不好呢!大不了我不跟你们玩了。其实,看上去她最傻,但也许她才是最聪明的那个吧!是不是?”何双双扭头看周彦。

周彦说:“啊,是呀,挺矛盾的。”

“要是我也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就好了。”

周彦说:“那是神经病!”

何双双哭笑不得。她上下打量着他,然后很认真地说:“你也很羡慕她吧?对吗?”

对的,周彦羡慕,如果哭能解决问题,那他的整个童年、青少年就都要在海水里待着了。

是呀,他羡慕,却不敢这样做。即便是这个世界已经没几个人能管束他,他也不敢坦坦荡荡地去哭,去笑了。因为,没人陪着,他该哭给谁看?笑给谁看?好吧,这应该是女人才需要考虑的问题。

天气越来越炎热,可是这一切都影响不了有着微妙情感的这两个人,他们沿着中心街,慢慢地走呀,走呀,后来,谁也没再说过话。一些很微妙的东西、细小的东西、早就注定的东西,却在不知不觉中揣在他们的心里了。

“就送到这里吧!今儿我挺高兴的,谢谢。”何双双停下脚步,跟周彦道谢。

“没事儿,该我谢谢你呢。”周彦道谢,他这才想起,今天他本该情绪低落的。

“得了,我可不会哄你,我回了。”大龄女青年转身,向后摆摆手,周彦也告别转身。但是他只走了几步,便感到寒毛突然立了一下,于是他立刻回身。果然,何双双正拿着她的手机,对着他拍照。

看到周彦皱着眉头看着自己,何双双吐了下舌头,扭身走了。周彦目送她离去,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嘴角咧得很大,心里也不知道怎么了,冒着泡泡,酸酸的,有点儿想哭。

以前,他自己难过的时候,从未有一个人能这样细致地照顾,这样默默地陪伴他。也许…哎呀,什么也许!周彦大力地晃着脑袋,打辆出租车,快速地回到家。到家后,他才发觉自己把车忘在饺子馆了。算了,算了,今儿就不去了。周彦洗了个澡,睡了一个觉。去他妈的公司,去他妈的责任,他也要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生活。他生气了,现在,他妈的他就不想上班了。

这天晚上,周彦起床后,下了一碗面条,拿着碗坐在电脑前,打开了何双双的微博。何双双果然发了一条新的消息,那是一组组合好的照片,照片里的人他都认识,也很熟悉。

石林上班的背影、秀秀择菜的背影、何副主任下象棋的背影、亮亮摸着光头的背影,还有他自己的背影。这是周彦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背影,看上去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周彦在照片下看到何双双附上的一段话,那话说得超级有哲理,总之很美好就对了。

“我永远看不到自己的背影,可是,我却能看到你们的。你们长高了,你们变老了,你们远去了,你们…我的爱…”

周彦被面条呛了一口,大力地咳嗽,看着那段话,久久的。他有些感动,于是,放下了碗,给何双双打了一个电话。

“喂!”

“什么?”她的口气恶狠狠的,“你又失落了?本姑娘现在在工作,而且吃饱了。”

“不是。”

“那你找我干什么啊?”

“那组照片,我看到了。”

“哪组啊?”

“你微博上的。”

何双双停下手里的绘图工作,打开微博,接着一声惨叫。石林的呵斥声从电话里传来,“有病啊!何双双,大晚上也不消停! ”

很快,那边关了手机,周彦抱着面碗呵呵地笑。可是,很快,当他再点开那组照片的时候,何双双的“爱的背影”里,已经没有了他的背影。

周彦很失落,面也吃不下去了,即使咬着大蒜,配着最美好的味道也吃不下去了。他坐在老板椅上,晃悠来晃悠去,一直晃悠到王叔叔给他打来电话,约他明日去北拓市附近的一座山上参加一个佛教超度大会。王叔叔写了他父亲的名字,作为儿子,王叔叔发自内心地认为,周彦应该去。

王叔叔也是个煤老板,早期的煤老板,后来他的煤矿被南方来的老板给收购了。其实山西的很多煤老板都是南方人。王叔叔为此失去了很多金钱,每当提起,他总是痛不欲生的。

周彦父亲生前的朋友不多,而能够在他死后想起他来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王叔叔这个人吧,自从发了财,就浪迹在祖国大好河山中的各个寺庙。他自己掏钱,带着一汽车的居士,修庙,办法会,参加一切宗教活动。就像当初 、周德凡走到哪里都带个算命先生一般,他们这些发起来的人,对世界的感觉是空荡荡的。即使有了钱,却也总是觉得那么不安全,无依无靠,诚惶诚恐的。

第二天一大早,周彦取了车子,一路开着往山上走,还没到庙宇,就闻到一股子沁人心脾的檀香味道。说来也奇怪,这种慈悲的味道,竟然令他平静祥和了很多。

进了寺庙,周彦一眼就看到了王叔叔的儿子华子,他披着一件宽大的海青,正在那里帮忙。他走了过去,打了一声招呼。华子一把拉住他,“怎么才来?我早上四点就起来了,累死了。快点儿,把你爷爷、奶奶、祖先的名讳都给填好。”说完,他递给周彦一支签字笔。

周彦茫然四顾,身边是熙熙攘攘虔诚的居士,远处层峦叠嶂,钟声、梵音一阵阵的,忽远忽近。周彦不是佛教徒,也不懂得什么叫超度法会。好像,以前看《西游记》,有妖精死了,唐三藏也是要念经超度的,送那些妖怪去西方极乐世界。原来,人也是要去妖精去的地方。

填好名字,周彦跟随在居士、僧侣的身后,很是感受了一上午的慈悲。中午用完斋饭,他抽了空,找到后山的一处山坳,悄悄地坐下,缩着自己,靠着岩石,听着经幡的声音。他点燃一支香烟,很有一股子惆怅的味道。

抽了半根烟之后,周彦拿出手机,将准备好的,请华子给自己拍好的超度法会上穿着海青的照片发给了何双双,还附上了一条短信:“何双双,你说,人活着是多么没有意义。今天早上起来,大太阳照着,天气很热。我突然萌发了一种念头,我觉得,我应该去个地方,于是我来到了这里。再见,何双双,我想我找到了我该去的地儿了!”

没一会儿,何双双回复:“你在哪儿?”

周彦回复:“南山寺院。”

就此,那边没了声息…

山坳边,唧唧喳喳的麻雀呼啦啦成片地在飞,天空偶尔飞过几只大的不知道什么名儿的鸟。山风徐徐地吹着,吹得周彦内心实在寂寞。他靠在石头上,仰望苍穹,有一种独立的,空荡荡的,却令他真的有一种超脱尘世的感觉。

超度了,父亲就该去一个极其快乐的地方吧?在那里,没人会嘲笑周德凡是个傻子,也没有女人会抛弃他。他想打麻将就打麻将,而且会有很多很多人乐意陪着他,不骗他,不讹他,都对他好,是实实在在的好。也许,在很多年之后,周彦也要去那个西方极乐世界。他会问爸爸:“爸?你高兴吗?”

也许,爸爸会说:“高兴呀,再快乐不过了,有很多人陪着我玩…”

两行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流得那么畅快,比周德凡死的那会儿子还要多,还要伤心。周彦突然想起了姐姐说的那句话:“憨憨呀,我觉得我可不孝了,甭管咱爸多有钱,我那会子,怎么就没想起来给咱爸买条秋裤呢?”

周彦捂着脑袋,低声地哭泣,“爸…对不起,对不起!”

但是他们究竟是哪点对不住他爸了,周彦还没总结好。

第15章 赤脚而来

何双双本来在家待得好好的,却一大早就被毛毛拉去试婚纱。虽然大人们常有隔阂,但是,毛毛跟她算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感情也算是挺好。

毛毛老公家的条件不好,她也不乐意找自己熟悉的闺蜜去陪着自己试婚纱,她知道何双双是了解自己情况的,于是她就毫不客气地拉壮丁了。

婚纱照这个东西没价格,最贵的十多万,最便宜的一千多块?按照毛毛老公的意思,有几幅照片就挺好的,多花就是浪费!

毛毛最近一直在退让,退让来退让去的,受了很多委屈,娘家不理解,婆家那边不给面子,老公这边的实际情况就是这样,她也很无奈。

—个女人,一辈子任何事情都能忍让,但是有几件事是不能忍的,婚纱照就是其中的一件。

毛毛相中的是一套三千八的套餐,有五套礼服,有外景内景,入册40张,还有油画、纳米效果,等等。

套餐效果样本做得相当漂亮,何双双很羡慕,也觉得很好。可是毛毛的老公说:“那是人家模特长得好看,毛毛这样的,照个一千七的就成了。”

他这么一说,算是把毛毛这段时间勾起来的全部气给点爆了。

“你丫看我不好,那你看谁好就去找谁去,我不结了…”

大热的天,人是越来越烦躁的。毛毛老公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他立马站了起来,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以前他就是这样拿捏毛毛的。

看老公走了,毛毛穿着婚纱站在那儿,哭得脸都花了。双双拿着纸巾一直劝,这时候是不能说对方不是的,虽然那个人双双是真的觉得一点儿特色都没有,凭什么叫毛毛一退再退呢?女人一辈子不就这一次吗?等以后有了孩子, 就像石林说的那般,孩子生下来,剩下的就是渣,女人最美丽的时光都过去了。

毛毛哭了一会儿,拿了电话就想找人给自己出气,可是硬是找不到一个人可以说。爹妈原本是不同意的,是她非要嫁。那还能找谁说呢?

“别哭了,你先把人家婚纱给还了,咱俩再找个地方说说。”何双双劝着,帮忙把那套婚纱给毛毛脱了下来。婚纱店的店长劝了一会儿,也有些后悔推荐了不合适的套餐。她知道这位小姐这一出去,怕是再也不会来了。即便是那两个人和好了,也会因为丢人而再也不来了。

大概是看到买卖没了,化妆师跟店长七嘴八舌地劝了一会儿。买卖人嘛,总是知道怎么劝是合适的。只是可惜,毛毛这次是真的被伤了,现在看上去蓬头垢面的,假睫毛都没取下来。

何双双拉着她去了冷饮店,找了一个偏僻的座位。这一顿劝,好话说了一车皮,毛毛依旧呆呆的,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只是不停地看着手机。

何双双说得口干舌燥,看劝她也没用,只好住了嘴。她这一住嘴,毛毛倒是来劲了。

“双双,你说,男人怎么就得寸进尺呢!我知道他家的条件不好,我就倒贴私房钱;我知道他爸妈供他上学不容易,为了我们结婚也到处借钱,可是我说了,婚纱钱我自己掏,他又觉得我伤了他的自尊心,我只能偷着给。我哪点儿不好…”

但凡吵架,都是贬低别人,说自己好的。何双双赔着笑脸,给毛毛要饮料来润喉。

全世界的女人都嫁人了,为什么她却总是干这种事儿,她是新娘的垃圾桶吗?何双双累得连扯个笑容都没了力气。大约是看何双双懒得说话,毛毛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双双,你看这事儿整的,浪费你时间。”

何双双趴在桌子上,懒洋洋地摆摆手,“没事儿,你说吧。你回去别跟阿姨说啊,本来阿姨就一肚子苦水了。你是不知道,阿姨为了给你买家具,大热天的,拉着我妈在那儿逛。我妈说,阿姨累得腿都抽筋了…”

毛毛又哭了起来,哭完恶声恶气地说:“不成,这事儿没完,现在都这样欺负我了,以后嫁过去我还有好日子过吗?”

何双双没吭气。这时候再添点儿什么话,人家小两口明天和好了,让她做大坏蛋吗?她才不干呢!

毛毛又拿起电话,何双双问她:“给谁打呢?”

“给他爸妈啊!我不舒服,他们也别想舒服。”毛毛恶声恶气的。

何双双连忙上去拦着,“可别,可别,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他们儿子没教育好,还不兴说吗?”毛毛推开了何双双的手。要说,愤怒的人一般是没办法和她讲道理的。

看着毛毛在那边叽里呱啦,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告状,何双双就觉得这个女人是没救了。果然,半个小时后,毛毛翻身开始回来跟何双双告状,“你说这是什么事儿!他脾气不好,是木头疙瘩,不会说话,叫我让着点儿。凭什么啊?我家就我一个,我凭什么让着他啊?到底是他的爸妈,都在为他说话!”

何双双彻底地没了脾气,只好奉陪着,手里给朋友们发短信聊天。聊着聊着,她的短信就发到了周彦那里。

那边回复:“我现在在山上,正准备出家做和尚。”

何双双囧了一下,想笑,硬是憋着,实在不敢在愤怒的毛毛面前带出半丝的喜气。现在除了特别同情,特别赞同,她是不能说其他话的。

“你今天吃药了吗?”何双双回道。

周彦不懂,“药?”

“对呀,不吃药的话,你是不会有这样的念头的。”

“你在开玩笑吗?”

“呢,我能赞美你没有幽默感吗?”

“不需要。”

“哦,你心情不好?”

“嗯,不好,很糟糕。”

“为什么?”何双双无语地看着窗外。今天是怎么了,全世界的人心情都不好吗?她不想知道,却必须问为什么,这是怎么了!

“很多事儿,不能跟你说。我只是觉得,但是、可能、也许,当初这样的词汇是最可怕的。我有许多可以做的事情都没有做,我也许有许多换一条道路走就能走到最后的正确选择也没有做,可能这跟我的性格有关系吧。你看,我总是做这样那样的错事儿…”

今天周彦的话特别地多。他发了一大段文宇,害得何双双等了半小时,随着短信一起发过来的还有一张,周彦穿着海青,双手合十,站在何双双熟悉的,本城著名的寺院门口,一脸悲天悯人,外带百倍虔诚的照片?

何双双猛地站起来,吓了坐在对面正在吐槽的毛毛一跳。

“服务员,上五大杯可乐,加冰!”喊了一句后,何双双对毛毛很严肃地说:“我有事儿,你在这里慢慢地说?我给你叫了饮料,你渴了就喝。你在这里慢慢地唠叨。你唠叨完,人家也不会回来,人家吃定了你!我要是你,现在就拿着拍婚纱照的钱,出去旅游。哪里好玩去哪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他们家也装修了,东西也买了,请帖也发了,反正你妈不同意,你不如出去待几天。你相信我,等你回来,叫他变小猫他就是小猫,叫他变绵羊他就是绵羊。有些人不能太给面子,你就是太惯他了!”

说完,何双双小跑步地就这么离开了,留下一脸惊骇,哭得眼睛肿得像桃子一般的毛毛。

毛毛盯着何双双的背影,看着她利落地拦车,上了出租车,使劲地拍车门,拍着司机的前座,大声地说着什么,然后,出租车一溜烟儿地离开了…

服务员小心翼翼地捧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五大杯加冰可乐。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托盘放下,但是何双双已经付了钱。

“您没事吧?”

毛毛苦笑着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悲哀也是要摆给别人看的,那个人就这样丢下了自己,整整四个小时,连条短信都没有,他就这么确定吃定自己了吗?

毛毛取过一杯可乐,打开盖子,又看了看手里的手机,略微思考了一下,便将手机丢进了杯子,然后离开了这里…

周彦陪着王叔叔做完佛事,叔侄俩一起在寺庙的周围转悠。跟王叔叔打招呼的人很多,大多数人见到他都会夸奖他慷慨解囊或者这场法事办得实在漂亮。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王叔叔的依附者,像是随行的保镖,虽然他从未遇到过什么危险。王叔叔的嗓门很大,一口佛理讲得比寺院住持还内行。周彦回头,远远地看着那边做完佛事,背着筐子在院子里扫地、清理垃圾的僧侣,心里不由得一阵内疚,怕是这次真的影响到人家清修了。

“想什么呢,走吧!”王叔叔回头看了下周彦,周彦应了一声,跟上去。

“我跟你说啊,我现在就信因果。我得到的是前世的因,今世有的是我的果。”

“嗯嗯!”

“你爸爸那会儿我就常劝他,别想那么多没用的,你招呼一堆,钱不少花,人家还不是把他当冤大头?看,给我说中了吧。要我说,还不如放到佛事里,种点儿善因,修下来世。哎呀,我都想好了,来世我就不做人了,做人太辛苦了!真的,来世我就成佛了,这人间的事儿啊,忒麻烦了!”

周彦无言以对,看着身边的王叔叔,心里酸楚莫名。王叔叔跟自己爸爸是一样的,都是期盼别人可以多陪陪他,都希望找到一种最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来打发时间。他们受的教育都不多,对事物的理解也很慢,但是毫无疑问的是,他们都是好人,都很善良,虽然有时候总是做一些别人不理解的事儿。

正想着,周彦的电话一阵阵地隔着他的口袋震动。周彦低声道歉,走到一边接电话。

“周彦,你在哪儿呢?”何双双说话大喘气,还有山风的声音,声音又大又急。

周彦惊讶地放下了电话,四下看。他听到了,何双双就在附近。

—件蓝色的裙子,原本绑得很利落的马尾辫被山风吹得四下飞舞,大概是上山的路走得实在辛苦,何双双的高跟鞋是提在她手上的。她赤着脚,一只手拿鞋,一只手拿着手机,站在穿着僧袍的人群中,喊着:“周彦,你在哪儿?”

周彦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赔着小心,小声地说:“我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