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意从指端一点点传上来,再没有比这更让穆飒觉得挫败的话了。他的确没有骗她,但听实话需要勇气,譬如此刻,心脏轰的一声,像是要炸开了的感觉,她都勇敢承受。

“果然只是这样。”她声音变得很涩,他伸手过来,刚探到她的指端,她就收回,双手交叉,保持一个谨慎,自我保护的姿势,过了好一会开口,“你那么聪明,应该早就感受到我对你的感情和最初不同了。宋域,我爱你,至少在昨天以前,我可以对自己,对所有人坦诚,我很爱你。和每个陷入爱情的女人一样,我会慢慢变得矫情又贪婪,无知又任性,所以我大概不能再接受你不爱我这个事实。”

空气中像是有一层水珠子瞬间凝结起来,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室内静得像是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宋域的长臂伸过来,拉住她的一只手,慢慢和她五指紧扣,形成并在一起的缠绵,他指间的热意传递到她的手上。

“我会学着爱你。”

“你要学着爱我?”穆飒一怔,声音变得紧绷又纤细,“你为什么要学?爱情本来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你竟然说你要尝试去爱我,这是多么无奈的任务?宋域,你说这句话让我更难过,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轻下去,语气十足的自嘲,“你爱莫紫璇的时候也需要学习吗?”

“你和莫紫璇不一样。”宋域说。

“的确不一样。”穆飒反诘,“看你对她说的,做的那些就可以知道了,她对你来说是多么的特别,以至于你一次又一次地纵容她,而她呢,也可以轻易激起你的怒气。如果不是她,我不会轻易见识到你失控的样子,宋域,你竟然会有那么一面。我失望的是你面对我的时候,一直都是有所隐藏的,我竟然连一个真实的你都看不到。”

宋域握着她的手,低头无奈地笑了一下,声音沉沉:“飒飒,你未免把我想得太复杂了。我在你面前并没有刻意隐藏,你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我,我也不需要在对着你的时候戴上面具。”

“是吗?”穆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很抱歉,我无法辨别哪个是真正的你,我知道有另一个女人可以轻易地让你动怒,你为她彻底失控,做出了让我觉得无法原谅的事情。”

说着她起身,转过去,上楼回房。

走进卫浴间,她打开水龙头,无意中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那种黯淡到了极致的眼神,像足了一个错失心爱玩具的孩子。

孩子错失心爱玩具会难过,她错失了自己的愿望,却是伤心。

她自作多情地以为宋域是爱自己的,如果不爱,他不会那么温柔地看着她,体贴地照顾她,她想吃什么,他给她买,还亲自喂到她嘴里,时间长了,她越来越自信,他是爱她的。

此刻,拥有的一切都散乱在地,来不及捡起,那些都消失不见了,和他在一起的所有回忆,在这一刻都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像是失去色彩的一副画,毫无生机。

她吸了吸鼻子,将脸埋进盥洗盆,屏住呼吸,眼泪悄无声息地淹没在清水里。

他竟然说要学习爱她,她最厌恶学习两字,譬如在读书的时候,每个孩子都会违心的,迫不得已地说一句,我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任谁都知道那不是真心话。

她本就不该爱上宋域,最多就只能爱一点,谁料她越爱越当真,到了这个地步,开始矫情,贪婪地奢求他的爱情,她就是个傻子。

她抬起脸的时候,整双眼睛都是红的,刘海湿漉漉的,水珠滴滴答答地掉下来,她随手拉过一条干净的毛巾擦了擦脸,嗅到了毛巾上属于他的味道,淡淡的香味,比清爽的肥皂味要凛冽一点,她丢开了它。

出来的时候,他就站在门口,见她脸上有哭过的痕迹,伸出手想摸她的脸颊,她别扭地往边上躲了躲。

他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待她要走出去,他却如一堵墙,她往左,他就在左,她往右,他就在右,她有些气恼,伸臂挥他,他扣住她的手臂,直接将她拉到怀里,她挣扎地更猛烈,他就不松手,下巴挨着她的额头,滚烫的手烙铁似的按在她的腰间,气微促,却不说一个字。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安抚了她的情绪,安静地抱着她,用手顺着她的头发,语气无奈中夹着一点懊恼:“我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随着时间,我会越来越离不开你,这样还不够吗?!”

“不够。”穆飒提声,抬起脸看他,“远远,远远的不够,你不能爱我爱到死,我就不够。”

她清亮的眼眸折射出露珠的光,那么倔强,那么任性,那么无理取闹,

像是有什么东西扣动了他的神经,他低下头去咬她的唇,她躲开,他响亮地叫了声她的名字,然后用手抓住她的头发,固定住她的后脑勺,狠狠的,凶猛地吻下去,抵开她的一切障碍,似要贯穿她的力道,和她融合在一起。

她第一次被他吻得这么痛,牙齿和牙齿磕碰在一起,下巴的嫩肤被他浅浅的胡髭扎得难以忍受,连唇瓣都被他咬出了道口子,头皮上一阵又一阵的刺痛。

不知吻了多久,他的怒气才逐渐退去,松开手才发现掌心里有几捋她的头发。

“宋域。”她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眼眸铮铮地盯着他那张寒气未褪毕的脸,冷静地说,“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要考虑清楚,还能不能继续和一个这样的女人生活在一起。”

chapter37

午休时候,穆飒抱资料到复印室,那台老旧的机子坏了,她看了看时间,打算去写字楼对面的复印店。

回来的时候,走上石阶,余光看见了一个人,转过头,一身黑衣的莫紫璇映入了她的眼眸。

冬日的户外空气凛冽,莫紫璇穿了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头发挽起成一个干净整洁的髻,手里持着一把白如雪的伞。一黑一白,给人视觉上的突兀,她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穆飒,然后弯了弯嘴角:“方便找个地方聊几句吗?”

穆飒一手抱着资料,一手勾着钥匙,随意朝边上那家橘色调调的餐厅晃了晃:“就那边吧。”

这家日式拉面的餐厅环境清冷,放着不知名的音乐,她们坐在靠门的第一张桌子前,面对面,服务员将热茶端上来,穆飒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先开口:“你想和我聊什么?关于宋域的?”

莫紫璇则推开了面前的茶杯,用一种很沉静目光看着她,过了一会才缓缓地开口:“既然那天都被你撞见了,我没什么可隐瞒了。我喜欢宋域,十五岁就喜欢他了,他当年也喜欢我,我们拥有过非常美好的时光,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穆飒沉吟了一会:“即使他现在和我结婚了,你还对他有企图?在背后搞各种小动作,介入我和他的生活?”

莫紫璇笑了一下,自顾自地说话:“那时候,我要他做什么他都会去做,再任性无理的要求,他都会答应,他很宠我。有一年的大冬天,我和他吵架,我挺气的,一路跑,直到太阳广场的喷泉那边,我直接跳进去了,他也跟着跳进来,大家当我们是疯子,还拿照相机拍我们,现在想想真是有意思。”

穆飒的手指按在杯口,热气腾腾上扬,穿过她纤细,白净的指缝,散漫在空气里。

“也是,那时候的他还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傲气得不行,脾气和我一样倔,我们常常吵架,在别人眼里,我们就是一对冤家,但其实在私下,我们会做很多开心的事情。”莫紫璇慢条斯理地说,“只是可惜了,他后来出了事,我嫁给了他大哥,等他出来后,就对我避而不见了。”

“你的意思是你们有缘无分?”

莫紫璇摇了摇头,认真地说:“一辈子那么长,随时会翻盘,你怎么知道我和他没有缘分呢?因为他娶了你,我就没有机会了,你是这么想的,是吗?我倒不这么觉得,我这个人是会把握任何一个机会迎难而上,从不相信有绝境两个字。说句不好听的,我从来没有看好过你们,也不信你们可以长久。”

穆飒沉默。

“那会,有很多像你这样普通女孩喜欢他,企图接近他,他都挺不屑的,我或多或少知道他的品味,他喜欢什么样的,不喜欢什么样的,我都清楚。”莫紫璇前倾了一下身体,靠近了桌子,看着穆飒的眼睛,“也许真相会让你很挫败,而事实是,你不会是他动心的类型。”

“所以,他会厌倦我,我们会结束,他再回到你身边?”穆飒反问,“你觉得这个可能性和他对我动心,哪一个更大一点?莫紫璇,你会不会太自信了,就算我和他不成,也不会是你,他母亲会同意你们这样的关系吗?这对宋家来说是个羞辱。”

“宋域的母亲,我现在想不了这么多,但如果我愿意,她会答应的。”莫紫璇轻声说,“我会很多办法。”

“那我可能给你制造一些障碍了。”穆飒笑了,“我相信只要我不提出离婚,宋域就愿意这么和我凑合的过,你想转正大概要等一辈子了。况且我好奇你的办法是什么呢,除掉我?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的了。”

“两年前,在北山俱乐部,你发生过什么精彩的事情,你自己还记得吗?”莫紫璇的眼神带着一点揶揄。

穆飒一怔,推开面前的杯子,直视她眼里的情绪:“你一直在调查我。”

“略有成就,你那个精彩瞬间已经被妈看过了,她老人家对你很是失望,至于宋域,我想他不会不介意,这无关爱情,有哪个男人会容许自己的女人有这么一段不堪的历史,化了艳妆,衣衫不整地坐在嫖客的大腿上,笑着陪他喝酒?甚至都不知道之后有没有继续其他的什么事情。”

血液一下子倒冲到头顶,穆飒的手在发颤,她费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怒气,一字字地说:“你可以继续调查,我保证你什么都查不出,因为我清清白白,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你再泼污水也是徒劳。”

“你做过不做过没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别人怎么看,他们会不会介意。”莫紫璇说,“宋域很反感这样的事情,他如果问你了,说明他不介意,但他如果没有质问你,反而说明他在嫌弃甚至厌恶你。穆飒,你们之间的基础本就很脆弱,你以为你可以承受多少次的打击?他会永远信任你,护着你?”

穆飒缓缓的闭上眼睛,再睁开,看着她的脸:“我和宋域之间就算有一万个问题,我们会去解决,但你不会属于这些问题中。莫紫璇,你别再自欺欺人了,你说比我了解他,那应该知道他最恶心的是什么,你已经错过一次机会了,给过他羞辱,也背叛过他,你还妄想和他有重新在一起的机会?还有,你凭什么以为他对你还有感情?就凭你们那些美好时光?你未免将男人想得太长情了。他亲口对我承认,对你已经没有半点感情了,我相信在这点上他不屑骗我,你也无需和我多说什么,要查什么尽管去查,我一身坦荡,除了那些表面的东西,我不信你能查到其他什么,你想浪费时间随便你。”

口袋里的手机急促想起来,穆飒拿出来,看了看屏幕,按下电话,顺势起身,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莫紫璇坐在原位,直到桌子上的两杯茶都凉了,才回过神来,竖了竖衣领,喊服务员结账。

缓缓起身,走出去的时候看见落地玻璃窗上的自己,突然想起那天宋域对她的警告和羞辱,像是有什么利刃瞬间刺入心脏的最里层。她垂下眼帘,握着伞柄的手指根根泛青。

傍晚,宋域开车来接她,两人一路上都保持沉默。

自从那日摊牌后,彼此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好像陷入了冷暴力中,她不多说什么,他也不多解释什么,晚上各归各忙,通常是她先上床睡觉,他到凌晨时分才躺下,迷迷糊糊中,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比往日沉,落在地板上像是有回声一样,不经意间触碰到的身体温度,会让她觉得很凉。

他说过自己不会哄人,的确是实话,连半句好听的都没有,不过她宁愿这样,她又不需要什么好听的。

车子到了家附近的快餐店,他停车后下去买了两分快餐,当作晚餐。

回到家,两人吃完后就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穆飒在卫浴间洗了个澡,裹着浴袍出来后看见宋域坐在沙发上,双臂搭在沙发背上,微微仰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上方。

然后,他转过头,看了看她,眼神有些冷漠,突然凝眸在她光着的脚上。

“你脚趾流血了。”他说着起身,“我去拿止血棉。”

穆飒低头一看,自己的一颗大脚趾头的确擦破了皮,渗出的血已经滴在深色的地毯上。

他拿着东西快步走过来,按住她的肩膀坐下,蹲下去,拿起她的脚搁在自己的膝头,用止血棉帮她的伤口止血,然后细心地绕了两圈绷带,她看他将她的脚趾包得像一颗肉团子,心想这样怎么穿袜子。

“以后洗澡的时候小心点。”他起身,加重语气叮嘱了一声。

她收回脚,躺倒床上。

“你先睡吧,我还有事要忙。”他双手插袋,慢慢朝门口走去,开门的时候又加了一句,“我买了熟食放在冰箱里,饿了自己去拿。”说完走出卧室,反手拉紧门把。

穆飒随手拿起床柜上的一本杂志翻看。

她两年前的那个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但他选择沉默,没一句诘问。她倒宁愿他过来质问她,可以让她解释清楚,但他选择的沉默让她很清楚地意识到,他们的确如莫紫璇所说的基础很脆弱。没有经历恋爱的婚姻,像是没有经历过风雨的孩子,心理素质差得很,遇到什么阻碍就扛不住了。

她现在也是很茫然,不清楚该怎么办,宋域还是那个宋域,但瞬间变得很陌生。

她回忆起他们之间温馨,快乐的时光,觉得那不是假的,但偏偏奇怪的很,现在的陌生感也不是假的。

这一晚,他没回房睡。早晨,她起来路过书法,推开门,看见他睡在书法的长沙发上,室内的温度不低,他身上就盖了一层很薄的毯子,后脑勺枕着两本软皮书,长腿搁在沙发尾的抱枕上,显得有些局促。

她推开门的刹那,他睁开眼睛,很坦然地看她,声音却沉沉哑哑的:“忙到两点多,回房怕影响你睡觉,就睡在这里了。现在几点了?”

“六点一刻。”她说。

他闭上眼睛,声音含糊:“唔,再睡一会。”

她退出房间,下楼煮早餐。

待他洗漱完毕,恢复神清气爽的模样下楼,眼睛看见客厅的桌子上搁着一份早点,有蛋花粥,花卷馒头和一碟橄榄菜,他走过去,一手拿起馒头咬了口,一手取过边上的早报,抬眸的时候,柔声叫了一声飒飒?没有回应。

她上班去了。

chapter38

这几天穆飒都在忙着做技术分析报告。她所在的公司将要参加一家知名国企改制后软硬件的投招标,她临时被任命为投标小组的一员,负责写技术分析报告,因为对这个领域方面的基础设备,软件不太熟悉,仅查找资料,研究学习就够穆飒忙几个通宵了。

为了专心投入工作,她关闭了手机,以至于打开后发现有一通电话是宋母来的。

她回拨过去,宋母说:“飒飒,你们好久没有回家来吃饭了,明天周六有时间吗?过来看看妈吧。紫璇和她的朋友去N市玩了,还没回来呢,妈一个人在家挺冷清的,吃饭都没滋味。”

“这样啊。”穆飒挪了挪手边的资料,手指在桌面上顿了顿,“我和宋域去说说。”

宋母笑了:“我刚才已经打电话给他了,他答应了,说明天再忙都会抽时间过来的。”

挂下电话后,穆飒喝了口茶,点了点眼药水,在桌子上小趴了一会,疲倦袭上全身,她睡了过去,直到窗外起风,吹开窗幔,呼呼呼地灌在她脖颈上,她才醒来,扭了扭脖子,摇了摇手臂,继续投入工作。

傍晚,依旧是宋域开车来接她,上车后,他看了看她的脸色,柔声说:“工作很累?”

穆飒点了点头。

“别太辛苦了,注意休息。对了,明天陪我回家一趟,和妈吃顿饭,愿意吗?”他说。

“妈刚才打电话给我了,我答应了。”穆飒低头,手拨弄着包上的小狐狸挂件,雪白的狐狸毛上有一点灰色,她用指甲剥掉。

“飒飒。”宋域突然开口,微微弯了弯嘴角,“还在生我气?”

穆飒抬了抬眼皮,忽略了他这个问题。

“我对你是认真的,请你相信这点。”他的眼神敛了敛,随后直视前方,没有多余的话。

只是,他那句话像回音似的,一直响于她的耳畔。

过了很久,她才开口,神情很是倦怠:“我相信你是认真的,但我不满足啊,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我要的是什么。”窗外的璀璨华灯流泻似得一一浮在眼前,她的眼眸像是被浸润在波波凌凌中,清晰如斯,压低了声音,“宋域,我别扭起来比任何人都要厉害,使性子的时候,谁都没办法。”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各种光斑依旧在眼前摇晃,鼻尖是粘在他衬衣上的烟味,在狭小的车内一点点地弥漫开来,像软软的一张网,将她完全罩住,令她逃不开似的。

隔天,宋域带穆飒回家陪宋母吃中午,宋母早让阿姨准备了精致的菜肴,边吃边笑着和他们话家常,提到莫紫璇的时候,宋母说:“紫璇早就想出去散散心了,只是顾虑我的身体状况,不敢走开,我挺内疚的,幸好,最近身体方面没什么大碍,就让她放心去玩玩。”

宋域听完淡淡地“嗯”了一声,放下筷子,拿起小杯,喝了点梅酒,然后亲自给穆飒倒了一杯:“这是自家酿的,味道偏甜,你应该会喜欢。”

穆飒尝了一点,入口又浓又酸还有点涩,但咽下喉咙,味道回干,喝了几口后手心都是热的。

“飒飒,最近工作很忙吗?”宋母温和地问。

穆飒点了点头,将最近的工作状况对她说了说。

“嗯。”宋母点了点头,又问,“那你需要到外边应酬吗?我的意思是你的公司这边会不会派你出去和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吃饭喝酒什么的?”

穆飒停了停筷子,心知肚明宋母这么问果然是知道了两年前她的那个事情,拿起手边的纸巾擦了擦嘴,漫不经心地说:“不会,我只是负责文案方面的,吃饭陪酒有专门的销售人员去和对方联络感情。”

“那就好。”宋母笑得舒坦,“女孩子嘛,坐坐办公室,写写文案轻松又自在,如果总要到外面应酬就令人头疼了,那免不了出入一些不好的场所,还得时刻想着要保护自己,吃力不讨好,就麻烦了,如果有人让你去,你就回家告诉宋域,让他和你们老板说,你不参加这方面的活动。”

“妈,你想太多了。”宋域舀了勺汤在宋母碗里,风淡云轻的语气,“飒飒已经说了,只是负责文案方面的工作,不参与其他的,再说她也不会喝酒,不会有人找她去的。”

“嗯,我多虑了。”宋母低头,拿起勺子舀汤。

穆飒在桌下的腿被宋域的大腿轻轻碰了一下,她悄然侧过头,看见他的眼神,似乎在告诉她,没事的,别多想。

吃完饭,大家坐在客厅里喝茶吃点心,穆飒见阿姨一个人在厨房忙碌,热心地过去帮忙。

宋母这会才对宋域说:“你应该多多关心你老婆,花点时间了解她具体的工作内容和性质,并提前和她说好,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去做的,别再发生以前那种事情了,那太难看了。”

宋域放下茶杯,后仰了身子贴在沙发背上,就这样看着母亲,目光越来越沉静,过了一会后才开口:“妈,以后别再试探飒飒了,我不喜欢你这样,对她我们应该有最基本的信任。她是我太太,也是你的儿媳妇,不是吗?你不该,也不能对她有偏见。”

宋母吹了吹茶水上的茶叶沫,不再开口说话了。

突然间,开门声响起,宋母迎声抬头,惊讶地笑道:“紫璇,你怎么这会回来了?”

莫紫璇提着行李箱,摘下黑色的绒帽,一身风尘仆仆,她说:“该玩的都玩了,没有预期的那么好,再待下去也是无聊,我想了想就改了车票,提前回来了。”

“宋域和飒飒都来了呢。”宋母放下茶杯,点了点厨房,“飒飒在厨房。”

莫紫璇“嗯”了一声,目光流连在宋域冷淡的脸上片刻,然后收回,微笑地对宋母说:“我先回房放放东西,马上就下来。”说着提声喊了朱阿姨,朱阿姨立刻从厨房出来,莫紫璇吩咐她将行李箱打开,里头的熟食立刻拿出来,分给大家吃。

在厨房忙碌的穆飒正拿小刀切橙子,听到莫紫璇的声音,手微微一颤,差点切歪了。

莫紫璇迅速上了楼,换了套衣服后款款下来,卷起袖子,对走过来的朱阿姨说:“我去厨房帮飒飒的忙,你帮我将行李箱拿上去。”

穆飒洗完手,转身要出去,却见莫紫璇站在门口,柔软的长发及腰,纤细的双臂交叉抱在胸口,似笑非笑地看着穆飒,眼底却陡然升起一股凉意。

穆飒不准备和她纠缠,走过去,直接说:“让一下。”

“其实我一直想知道,宋家给你们穆家多少钱,或者说你值多少钱?”莫紫璇声音很轻,却像是棉花里最尖锐的针,瞬间将你扎成血肉模糊的一片,“穆飒,你挺可怜的,你父亲穆正康为了还清公司的外债,将你卖了,你之前喜欢的人又和你妹妹好了,你彻头彻尾地成一件作为牺牲的工具。我好奇你对着宋域和妈的时候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没有半点不舒服?你上次说我是自欺欺人,但你心里明白,真正欺骗自己的是谁。你看,在这个家里,大家完全可以粉饰太平,和乐融融,但归根到底,谁不清楚,你是宋家出钱买进来的?不是你,就有其他女人,对宋域而言,没有任何不同。”

“你如果对此有意见,大可以站出去对妈,对宋域说。”穆飒冷笑,“你对我说什么悄悄话?”

“是吗?”莫紫璇眼眸流露愉悦的情绪,“我如果站出去,说的可就不止这些了。你猜我这次去N市遇见谁了?我特地去N大参观,听了一场演讲,演讲人正是N大的专家,享誉国际的科学家陈树之教授,堂堂一个风度儒雅,学识渊博,有名望的教授至今未婚,真令人想不通,后来我听说,他当年和你妈妈共事过,和你妈妈之间有段说不清楚的师徒情,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哦,对了,那会你妈妈还有婚姻关系,你很小,可能不清楚那会科研单位爆出婚外情的严重性,他因此被吃了处分,你妈妈也因为这事没脸在这里待下去,借工作之故,调到了西昌,落荒而逃。”

“莫紫璇!”穆飒变了面色,伸手指着她,目光带着清凌的愤恨,似一把寒刃,“你再说一个字试试看。”

身后的脚步声有节奏,沉沉而来,莫紫璇突然倾身,靠近穆飒,扣住她的手腕,轻笑说:“你妈妈的故事可真够精彩的,本事也真不小,死了后还有男人念念不忘,为她守终身,这样的话,死也死得值了。”

穆飒狠狠甩开她的手,抬臂朝她挥过去,她一个猝不及防往后倒,撞在正走来的宋域身上,宋域本能伸手,扶住了她摇晃的身子。莫紫璇站直后,两眼专注,用力地看他的眼睛,声音轻而冷:“宋域,你看,这是谁欺负的谁?”宋域松开手,立刻走到穆飒面前,低头看着她一样的面色,蹙眉,语气沉而急切:“怎么了?”

莫紫璇则站在原地,宠辱不惊地整了整衣服的下摆。

穆飒气息未平,胸口起伏厉害,她看着莫紫璇,又看了眼宋域,似乎在瞬间她真正感觉到一个事实,这个宋家,对她而言可以说是一个耻辱,这里每一盏灯投射出来的光,都在提醒她,这个舞台上,她和宋域之间是一场交易,无论结局如何,她开始就输了,现在输得一塌糊涂。

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这么气愤,羞恼,却又如此清醒。

她怒气反笑:“对,你们才是一家人,我是一个外来者。这个地方我半分钟不想待了,我走。”

chapter39

穆飒擦过宋域的肩膀,往外走,宋域拉住她的手臂,往怀里一收,低头在她耳畔,语带隐忍:“飒飒,你对我说清楚。”穆飒短暂的沉默,听到他的声音贴着自己,很近的距离,却仿佛有说不出的距离。

“你总得相信我一次。”他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尽量将声音放低,传递安抚她情绪的力道。

客厅沙发上的宋母隐约听到动静,纳闷地喊了声:“怎么了?人呢?都快过来吃东西。”

“你松开我。”穆飒呼吸微促,像是情绪就在濒临的界限上,声音细而颤,“宋域,我快透不过气了。”

宋域闻言松开手,走到她面前,低头检查她的面色。

“我要出去。”穆飒轻轻拿开他的手,径直向前,转了弯,回到客厅里,走到宋母面前。

“飒飒。”宋母惊讶地问,“你脸色不太对,是不是累着了?快坐下来,喝点水,宋域呢?宋域!”

“我有话对您说。”穆飒站在她面前,双手叠在下腹,凝视着宋母的眼睛,“之前的那些照片,我对您撒谎了,那个照片上的男人不仅是个骚扰者,我和他共事四年,后来他和我妹妹交了朋友,和我们家的来往算密切。我的确单恋过他,不过早就结束了,事后他过来纠缠过我,我应该及时告诉宋域的,但我没有,这点做得很不好。在婚后,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没有做过对不起宋域的事情,我可以用人格发誓。还有,两年前我的确出入过不好的场合,陪人喝过酒,卖过笑,那次是我们公司很重要的一笔业务,大家都全力以赴,我没有资格和权力说不,您看到的那些是真的,那就是我的不好行为,我不否认,但仅有那次,后来我再也没有陪任何一个客户喝过酒,牺牲过所谓的色相换取任何东西。”

宋母彻底惊愕了,看着穆飒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想这些事情还是摊开来说比较好。”穆飒顿了顿后,又说,“我有很多地方没有做好,也许根本就不符合您心目中对儿媳妇的要求,我和宋域,也没有感情基础,相处到后来一定会摩擦,双方都会感觉比较累,我也不想总是隐瞒您,任何事都应该在必要的时候说清楚,所以我现在告诉您,我的意思是,我和宋域并不…”

“穆飒!”宋域走过来,沉下脸,截断了她的话,“别再说了。”

穆飒静静地看着他严肃,冷然的神情,好一会才挪开视线,继续对宋母说:“我和他不合适的地方太多了,也许在很长很长时间之内都无法调试彼此的性格,脾气,与其过得那么累,不如再考虑考虑要不要继续下去。”

“这个,这个…”宋母被吓到了,一时没主意了,“宋域,这是怎么回事?“

“她在气头上,情绪比较激动,难免会说错话。妈,您别介意。”宋域说着握住了穆飒的手,“我们没什么问题,一直挺好的,以后也一样。”

话音刚落,莫紫璇就轻轻地走出来,目光很平静地对着穆飒,稍后看宋域,绕过沙发,坐在宋母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