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笙转过头,眼睛红红地看着丁主任,“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要一百天才能好呢!”

丁主任没有说话。陆笙发现他面色有些沉重。

徐知遥问道:“跟腱断裂是什么?”

陆笙也点头,“对哦,这是什么?丁老师,跟腱断裂多久能好呀?”

丁主任和卫校长对视一眼,都不忍心回答这个问题。

卫校长用筷子点了点餐盘,“先吃饭!”

陆笙心里咯噔一下,总感觉不太妙。她忧心忡忡地吃完饭,卫校长对她说,“你放学时去门卫那里一趟,他有东西要给你。”

“哦。”

下午,从李教练那里,陆笙得知了“跟腱断裂”的严重性。

这么说吧,这种伤,最好的结果就是不变瘸子。

陆笙对这场事故的期望,从“去中网看他打比赛”,一下子跌落成“不变瘸子”。

晚上训练完,她出门时去找门卫爷爷,门卫爷爷递给她一袋牛奶:“是校长给你的,喝这个补钙,可以长大个儿。”

“谢谢爷爷,谢谢校长。”

自此,陆笙每天都能收到一袋校长免费提供的牛奶。她不知道怎么报答校长,只好更加努力地训练。

一个月后,陆笙看到了经纪公司宣布南风正式退役的消息。

一代天才就这样匆忙地黯然离场,甚至不愿亲自和大家道一声别。

当时陆笙正在食堂,还是那个位置,还是那四个人。徐知遥煞有介事地摇头叹气,卫校长和丁主任都默默地吃饭,没有说话。大家的反应总体来说很平静。毕竟,这个结果完全在意料之中。

啪!

陆笙突然猛地拍桌子,高分子陶瓷的筷子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惊人的脆响。

许多人吓了一跳,纷纷望过来,周围一片安静。

丁主任嘴边挂着一根粉条,愣愣地看着陆笙,“你怎么了?”因为嘴里还含着东西,说话有点含糊。

陆笙正色道:“我要拿大满贯冠军!”

丁主任的心:这货疯了。

丁主任的嘴:“好,加油加油!”

别人的反应就没这么淡定了,邻桌一个十几岁的男生讥笑道:“嘿呦,小丫头挺能吹,你知道大满贯几个字儿怎么写吗?”

卫校长瞪了他一眼:“吃饭!”

正当陆笙踌躇满志地打算为她至高无上的人生目标刻苦加练时,李教练突然罢工了。

原来他已经有了更好的去处,正是那家四处挖人的精英网球学校。

精英网校薪酬高福利好,好苗子多多,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李教练都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有卫校长才会天真地认为李教练会对树青体校这种破落户矢志不渝。

所以李教练干干脆脆地走了,树青体校网球部顿时群龙无首。哦,也不算群龙,只有两只小虾米。

卫校长只好为这两只小虾米再物色新教练。

这个时候陆笙才刚刚学好发球。

没有教练的日子里,陆笙就把教练曾经教的东西拿出来一遍遍温习,或者给自己加一些体能训练。徐知遥在一边看得啧啧称奇,“我说你至于这么拼吗?又不给你钱。”

陆笙问徐知遥:“你为什么学网球?”

“我不学网球就要去学钢琴了,我可不想弹钢琴。”

陆笙觉得她和徐知遥不可能有共同语言了。

***

再见南风,是他出事三个月后,这一天刚好是六一儿童节。

学校和体校都强制性给小朋友放假了,陆笙没处去,自己一个人溜溜达达的,去了市体育馆。

市体育馆有一个露天网球场,网球场外围是高大的铁丝网做的透视墙,再往外,是一条安静的小路。小路对面是居民区,斑驳的墙面上爬着大片大片的凌霄花,像一朵一朵的火焰在绽放,永不熄灭。

以前,陆笙经常站在这条小路上,看对面网球场上的拼杀。这地方安静而隐蔽,她毫不需要掩饰自己的憧憬和渴望。

今天她再次来到这里,却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他站在凌霄花下,一只腿微微屈起,足后跟轻轻抵着老旧的墙面,身旁一辆黑色的山地车随意地靠在墙上。他侧脸的线条俊美而优雅,薄唇间咬着一根香烟,香烟的一端明明暗暗的,袅袅地飘起细细的青烟,他的目光便隐在青烟之中。

有花瓣落在他的肩头,他也不去管,只是自顾自咬着烟发呆。

陆笙轻轻叫了他一声:“南风。”

初夏微热的风将这两个字送到了他的耳畔,他轻轻偏一下头,看到了她。然后他拿下烟,说道,“是你。”

“你还记得我?”

“嗯。”

陆笙有些高兴,可是一想到他经历过什么,她又高兴不起来了。她走过去,仰着头看他。

青烟散尽,这个时候她才看清楚他的正脸。

他的头发变得比以前长了,刘海凌乱地搭在额前,眉眼还是细长而漂亮的,鼻梁还是高挺而精神的,只是,右脸上多了一条疤痕。大概两三公分,比肤色稍暗,斜着从后上方划下来,停在颧骨下方。

那条疤痕像一根针一样刺着陆笙的眼睛,她只觉眼睛涩涩的,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南风见她一直盯着他的右脸看,便伸手摸了摸那条疤痕,然后他扯了一下嘴角,轻笑道:“难看?无所谓,我又不靠脸吃饭。”

陆笙红着眼睛问道:“疼吗?”

南风愣住了。他神色复杂,突然抬手吸了一大口烟,然后把胸腔内所有的情绪都化作青烟吐了出来。

他随手往墙上按灭了烟,接着眉眼弯弯地望着她,“不怎么疼。”

作者有话要说:  就说一句,前面有多虐,后面就有多甜~

6|儿童节的惊喜

南风低头看着陆笙。小姑娘清清秀秀的一张脸,歪扎着一条马尾辫,薄而细碎的刘海贴在额前,发丝细而柔软。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眼底清澈干净,像不染纤尘的清泉。

她穿着半旧的校服,胸前端端正正地系着红领巾,没有背书包。

南风问道:“怎么不去上课?”

“今天儿童节,学校放假。”

“嗯,怎么没人陪你过节?爸爸妈妈呢?”

陆笙便低头不语了。她发现,她可以毫无压力地告诉别人自己的家庭,可是对着南风不行。好像那窘迫的境况会使她成为一只开在贫瘠沙土里的花,干瘦卑微得就要被风尘掩埋。

南风看着她像只无精打采的小鸟一般低着头,他这才发现,她穿的校服不太合身,明显小了一些,手腕和脚踝都露出一大截。

他抱着胳膊,轻轻呼了口气,尽量使声音显得轻松而愉悦:“反正我也很无聊,那么,不如今天我陪你过节?”

陆笙猛地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清澈的眼睛中全是惊喜。

南风推起一旁的自行车,“走吧,你想去哪里?”

陆笙赶紧跟上去,走在自行车的另一旁,她现在还有点做梦的感觉,头脑晕乎乎的,心情激动难抑,感觉连空气都变得带香味儿了。

她语气轻飘飘的:“哪里都行啊。”

“不能哪里都行,今天是你的节日,你说了算。”

陆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哦,那要不,游乐场?”还没去过游乐场呢!

“可以,不过今天儿童节,游乐场的人一定很多,你确定?”

“啊?那不去了不去了!”陆笙连忙摆手,“嗯,海洋馆呢?”

“海洋馆的人应该能少一些。”

两人边走边商量,太阳高高地挂起来,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安静而温柔。微风吹来,墙上的凌霄花在浓密的绿叶间轻轻摆动,像跳动的火精灵。

走出这条小路,南风随便找了个地方把山地车停下,然后和陆笙打车去海洋馆。

南风在海洋馆门口给陆笙买了个蓝色的鲸鱼宝宝气球,鲸鱼宝宝的肚子鼓鼓的,憨态可掬。陆笙有点为难地拿着气球:“好像有点幼稚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