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美娟恨不得一巴掌拍醒自己这个草包儿子,哼道:“你想做阮家唯一的继承人的话,就给我收起你的烂好心!”

阮皓天撇撇嘴,不做声了。

阮阮被他们的动静吵醒,见到陶美娟,立即起身抓住她的手臂:“舅妈,您让我见见外公,好不好?当我求您了,舅妈,让我见见他,哪怕一眼也好。”

从小到大,她跟陶美娟的关系就一直冷淡,正常的礼仪有,但绝对谈不上尊敬,也从未以这样的恳求语气跟她说过话,可她现在完全顾不了那么多了。

陶美娟似是很满意看到她这个样子,嘴角挑起得意的笑,欣赏够了,才慢悠悠地拨开她的手,嫌弃地拍了拍自己的手臂:“我担不起这个称呼的,你可别乱叫。”

阮阮深深呼吸,说:“就算我不是阮家的血脉,但一起生活这么多年,舅妈,您一点情分也不讲吗?”

陶美娟笑了:“情分?顾阮阮,像我们这种商业世家,你跟我谈情分,不觉得有点好笑吗?”

阮阮咬唇,说:“你让我见外公一面,半小时就好。然后,我明天就搬出阮家。”

陶美娟说:“除了搬出阮家,还有,老爷子赠予你名下的房产、店铺以及基金,全部都转给皓天。”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哦,你现在用的手机号码也不能再用了,以后也不要再来医院。”

阮阮微微皱眉,她这是让她与外公彻底断了联系是吧?她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陶美娟见她迟疑,嗤笑说:“你这两天不是一直嚷着说,你不贪恋阮家的任何东西吗,怎么?舍不得…”

阮阮打断她:“好,成交。”

她如此干脆利落,倒叫陶美娟与阮皓天都微微吃惊。

陶美娟原本以为将阮阮赶出阮家需要费点心思的,更别提把她手上的资产占为己有了。为此,她甚至连阮荣升病重昏迷的消息都瞒得死死的,就怕传到傅西洲耳中去。虽然他跟阮阮现在闹离婚,可毕竟夫妻关系还没结束,那么他与阮荣升签订的那份协议也就没作废,傅西洲那么心机深沉的一个人,指不定会使什么手段呢!

见阮阮进了病房,阮皓天指着她的背影说:“妈,那么多东西,她就这么轻易地送我了???”他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陶美娟说:“别咋咋呼呼,还有,别让老爷子知道。”

虽然阮荣升因为那段录音而昏迷,但她实在也拿不准他心里真正所想,毕竟顾阮阮被他带在身边养了十多年,而且还那么宠爱。

阮阮坐在病床边,握住外公的手,看着他苍白的面孔,心里无比难过。

“外公,对不起…”

他待她那样好,自己从未回报过他一丁一点,反而让他因她而遭罪。

“您一定很伤心吧。”

“也很失望吧。”

“不管您以后认不认我,在我心里,您永远都是我外公…”

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陶美娟一分钟都不肯多给她。

阮阮微微俯身,拥抱阮荣升,眼泪落了下来。

外公,以后,我不能陪在您身边了,请您保重,一定要长命百岁!

她转身,快步离开。

她怕自己一迟疑,便会反悔。

阮家的大房子,她名下的财物,这些她是真的不贪恋,她唯一贪恋的是,家的温暖。

她捂着嘴,快步下楼,走到医院门口,她掏出手机打电话,刚接通,她便对着那端放声痛哭:“叮当…我没有家了…我没有家了…”

风菱开车赶到医院时,被阮阮的模样吓着了,她瘦得不像样,精神极差,脸色惨白得像个女鬼。

她将她紧紧拥抱,心疼不已。

她开车载阮阮回阮家,收拾东西,立即搬去她那边。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大部分物品都在傅西洲的公寓里,后来也没有回去取。

住了十几年的家,离开时,一只行李箱就打包装满。

保姆阿姨已入睡了,阮阮没有去吵醒她,她在她房间门口留了一只首饰盒,把告别的纸条压在下面。这些年,阿姨对她一直很好,照顾得尽心尽力。

风菱轻声问她:“傅西洲知道吗?”

阮阮摇摇头。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不打算告诉他?”

“暂时不了。”阮阮微微闭眼,轻声说。

其实这几天,无数个瞬间,她觉得自己要撑不下去了,想给他打电话,想听听他的声音。她为了躲避他,换了新手机号,没有存他的号码,可那十一个数字,早已铭刻在心,一个个按完,最后又一个一个删除。

说什么呢?

告诉他,我并不是阮家的外孙女,只是个不知父母是谁的冒牌货,没有任何身家背景的我,你还会坚持不跟我离婚吗?

他会怎么回答呢?

她害怕,索性缄默。

至于她和他之间的关系,她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去多想,现在,她唯一希望的就是,阮荣升快点醒过来。

夜深了,阮阮与风菱都没有入睡,躺在床上轻声说话。

阮阮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风菱,风菱觉得这简直像是一出波折横生的狗血剧。

“没想到顾大哥对你…”风菱感叹,又怒说:“可是你舅妈也太过分了!软软,你就甘愿这么被她欺负?”

阮阮说:“那些东西,她想要就给她好了。我只祈求,外公没事。”

风菱抱抱她:“傻孩子。他一定会没事的。你就放心住在我这里吧。”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说:“不过,软软,我下个月被公司派去米兰学习,要去大半年。”

阮阮由衷为她感到开心,她知道风菱凭借自己的努力与拼命,在公司甚至在业界都有着非常好的口碑与地位,看着好友越来越好,她为她骄傲。

阮阮说:“真好,叮当。总算有件开心的事情了,祝贺你。”

风菱心思一动,说:“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我可以带一个助理的,你就当去散散心。”

阮阮沉吟,想到目前这一团乱麻似的生活,她觉得疲惫不堪。可是,她很担心外公的病,就算见不到面,在同一个城市,离得近一点,她心里也好过一点。

她摇摇头:“算了,叮当,虽然我也很想离开这一切乱七八糟的纷乱,可是,我想等外公醒过来。”

顾恒止很快就知道了她被陶美娟逼迫着离开阮家,他愤怒不已,要去找她算账,被阮阮拦住了。

她掩面,低声说:“哥哥,我很累。你就别再掺合了好吗?”

顾恒止瞪着她,有点生气,从小到大她总是这样,不愿意为自己争取,怕麻烦,所以才总是被别人欺负。

可他见她憔悴的模样,又心疼起来。

他放软声音:“好了,我答应你,尊重你的决定。可是阮阮,你跟我去海城。没有阮家,你还有我。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自己的家,我给你。”

阮阮讶异地抬头,望着顾恒止良久,怔怔地说:“哥哥…”

“你没听错,我也没说胡话。”他握住她的手臂,郑重其事地说:“阮阮,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阮阮皱眉,她以为自己之前表达得很清楚了,可哥哥似乎…

其实顾恒止何尝不知道她的答案,可人就是这样,总是不愿意死心,总有执念。

她正想开口,电话忽然响起来,是纪医生。

“阮阮,阮老刚刚醒过来了,你可以放心了。”纪医生的声音里透着欣喜,顿了顿,他又说:“我给你打这个电话,是我知道你一直为阮老担忧。陶女士现在在医院。”他言尽于此,挂掉了电话。

“哥哥,送我去医院,快。”尽管她听明白了纪医生的言下之意,知道就算去了,也未必能见到外公,但她还是必须要赶去。

她怕顾恒止与陶美娟起冲突,所以让他留在车里等他,她独自去病房。

门口的两个保安看见她走过来,神色一凛,立即进入了戒备状态。阮阮觉得好笑,她走到门口,却并没有敲门,也没有更进一步,就那样静静地贴墙站着。

她听到房间里有说话的声音,是陶美娟还有阮皓天在说话,她侧耳仔细听,也没听到阮荣升的声音,大概是刚醒来,人很虚弱。

她缓缓闭眼,她多想撞门而入,叫一声外公。

可她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会遵守诺言。

她站了一会,默默离开了。

外公,只要你无事,比什么都重要。

病房里。

阮荣升觉得好吵,他疲惫地挥挥手,让阮皓天扶他坐起来,然后问陶美娟:“阮阮呢?”

陶美娟微愣,说:“爸,您就别念着那个白眼狼了,您说吧,就算不是亲生的,但好歹您也养了她这么多年,她知道您是因为知道了她的身世才晕倒的,大概怕您醒来了赶走她,我让她来医院看您,她也不肯来。现在倒好,人都联系不上了,估计是躲起来了。”

阮荣升蹙眉:“你说的是阮阮?”

“就是那个没良心的死丫头。”陶美娟哼道,她还想说什么,阮荣升说:“我累了,你们先回去吧。”

陶美娟朝儿子使了个眼色。

阮皓天马上说:“爷爷,我留下来陪您吧。”

“不用了,都走吧。”阮荣升挥挥手。

陶美娟走到门口,将两个保安叫到旁边,嘱咐他们不要再守在门口,以免阮荣升起疑,但也不能离开,站到楼梯口与电梯口那边去,时刻要防备着顾阮阮出现。

下楼时,阮皓天问:“妈,您说老头相信您的话吗?”

陶美娟说:“当然不会全信,但他生性多疑,我这么说,他心里多少也有了点芥蒂。只要顾阮阮一直不出现,他现在又病着,也没精力去找她。等老爷子出院了,我会联合其他股东一起召开董事会,让你进公司来。至于顾阮阮名下的公司股份,我会想尽办法拿回给你,哼,股东们都知道了她并非阮家血脉,名不正言不顺的,对公司也从没有作为,谁会支持她。”

“还是我老妈厉害!”阮皓天笑嘻嘻的,揽住陶美娟的肩膀。

陶美娟抬手就给了儿子一记:“你啊,给我长点心!别再犯浑了!”

顾恒止送阮阮回到风菱家,她下车时,对顾恒止说:“哥哥,谢谢你,对不起。”她能说的,也只有这句话了。

顾恒止微怔,片刻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回答他之前的那个问题的。意料之中的答案,他心里泛起苦涩,他下车来,走到她身边,为她理了理头发,又为她拉了拉衣服。

他说:“天凉了,注意添衣。晚上睡觉盖好被子。”

“哥哥…”

“多吃点饭呀,你看你,瘦成纸片人了。”他捏了捏她的脸颊。

阮阮心里酸涩不已,拼命点头。

“好了,你上去吧。”

“哥哥,你开车小心。”

她转身走了几步,顾恒止忽然又叫住她。

她回头。

他遥遥地望着她,路灯下身影模糊一片,声音却清晰而郑重:“阮阮,任何时候,只要你回头看,我总是在的。”

阮阮眸中升腾起一片雾气,她挥挥手,赶紧转身。

她怕自己在哥哥面前落下泪来。

她没有上楼,而是绕着小区走了一圈,在小区花园的凉亭里坐下来。夜深了,亭子里没有人,秋风吹动着树木,簌簌作响。

她抱紧手臂,在亭子里静坐了许久。

然后她掏出手机,一个一个按下那串熟记于心的数字,这一次,她没有再删除,而是静静等待电话接通。

可回应她的,却是一句冰冷的“对不起,您拨的用户已关机”。

她挂点电话,微微闭眼。

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给他打电话,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对他诉说,这些纷纷扰扰,这些变故,以及离开他后,她一边怨恨他,却也在无数个深夜里,深深想念他。

天知道她拨出那串数字时,是多么不容易,可是,那句机械冰冷的回复,令她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这是天意吗?

阮阮睁开眼,深深呼吸,心里做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