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您这是…”阮阮震惊地看着他。

“如你所见。”阮荣升神色淡然地说,仿佛阮阮手中的,只是随随便便几张纸,而非一份价值不可估量的转让书。

“您为什么会…”

阮荣升接过她的疑问:“我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股份转到一个非血缘关系的人名下,对吗?”

阮阮整个人都有点呆怔,心情复杂,只晓得傻傻地点头。

阮荣升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难得一见的柔软语气:“阮阮,不管你是不是我女儿的亲生骨肉,你都是我外孙女,永远都是。”

就连他自己也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对这丫头会宠爱到这个程度,他在商场那种尔虞我诈的冷酷世界摸爬打滚了一辈子,手段凌厉,心狠手辣。甚至对自己的亲孙子,也是诸多挑剔,非常苛刻。唯独对阮阮,一次又一次打破自己的原则。

他在心底长叹,大概是因为这个丫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令他一想起来,心里就变得柔软的人了。倾注多年的爱,在心底生了根,拔除不了了,也舍不得。再坚硬的人,也是需要一个柔软的角落的。

阮阮又忍不住落下泪来,久久不能言语。

原来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原来有的东西,真的是一辈子的,永远都不会失去。

她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奔回病房的。

她欣喜地握着傅西洲的手,说:“十二,现在好了,你不用担心了。”她扬了扬手中那份文件。

阮荣升将他拥有的凌天日化所有的股份都转到了阮阮名下,她成为除开傅家人之外最大的股东,以她手中的股份,加上傅西洲名下的,占有集团的决策权足够否决掉姜淑宁母子召开的董事会主题。

阮阮想起在车上她问阮荣升为什么做出这样一个决定,毕竟,他曾经跟傅西洲有过那样一份协议书,证明他并没有把傅西洲当做自己人。

阮荣升说,因为他爱你。

然后,他告诉了阮阮,傅西洲早就将他们之间令阮阮失望伤心的协议书撕毁了。

也告诉她,在他出车祸的前一天,他拿着那份关于她身世的录音去医院找过他,他临走前,说了一句话。

他问傅西洲,既然你知道阮阮跟我没有血缘关系,我都将她赶出阮家,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你还找她干什么?

傅西洲说,我想跟她做夫妻,跟她是谁的女儿,谁的外孙女已经没有关系,这些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顾阮阮,是我唯一想要共度余生的女人。

阮阮握着他的手低声喃喃:“你真的这么说过吗?十二,那你醒过来,亲口对我说,我就相信你。”

“十二天,我给你十二天时间,如果你还不醒来,我就真的不理你了。我去米兰找叮当,听她说,她认识了好多混血美男,又高又帅,穿衣品位还超好的。”

“我说真的啊,我可没有骗你,如果你老是偷懒在这里睡觉,我就真的跑了噢!”

她这样细细碎碎的念叨,已经成为病房里每天必有的风景。有时候她说一些漫无边际的话,有时候读一段童话里的句子给他听,有时候趴在他身上,在他耳边轻轻哼一首小曲。

日子单调却不觉苍白,因为心存期待。

阮阮起先的焦虑渐渐平息下来,在医院里待得愈久,直面许多生死,有时候一天里会看见好几回,重症患者被蒙上白布推往太平间。她心里便升起一丝感激,至少,至少,她的十二,还好好的。

她也越来越相信,他一定会醒过来的,对她有过那样许诺的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不能跟你共度,未来的岁月都没有意义。

十二,你如此,我也如此。

你一定舍不得留我一人,独自与这冰冷孤独的世界抗衡,对不对?

我知道,你不舍。

我坚信,你不舍。

当阮阮带着律师出现在凌天日化的董事会上时,所有人都惊住了。

律师当众宣布了阮荣升的股份转让书,阮阮看见姜淑宁与傅云深的脸色变得非常非常难看。

阮阮心中只觉一阵快意,也重重松了口气。

傅西洲加阮阮的股份,再有暗地里顾恒止与傅希境的出手帮忙说服了一些股东,这场姜淑宁母子胜券在握的罢免案最终反转了局面。

姜淑宁推着傅云深离开会场时,射向阮阮的目光里全是刀光剑影,恨不得杀了她。

回到办公室,傅云深立即拨通了陶美娟的电话,怒吼:“陶总,请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顾阮阮忽然成为了凌天的大股东!!!”

“什么…”陶美娟完全呆住了。

挂掉电话,陶美娟恶狠狠地将手机甩出好远,机身跌在地上,四分五裂,她脸上的表情也是裂开的,眸中怒意翻滚,双手紧握成拳,牙齿将嘴唇快咬出血迹来。

“这个死老头!!!”

“顾!阮!阮!”

病房里。

阮阮正用棉签一点点沾着温柔,送进傅西洲的嘴里。

她温柔地为他擦拭掉流出来的点点水迹,嘴角带着笑:“十二,我们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我多想开瓶啤酒庆祝哦,可是,你不陪我喝,我觉得没劲。”

她取过床头柜的啤酒罐,在他面前晃了晃,“先留着,等你醒来,我们一起喝。”

她起身,去把打开的窗户关上。

“天气预报说,明天可能将迎来第一场雪。”

“你答应过我的,陪我看初雪,你这个骗子!”

“哼,以后我再也不要随便相信你了。”

第二天,阮阮抽空去了趟商场。圣诞节即将来临,她征询了护士的同意,可以买一棵圣诞树来布置病房。买卖完了布置病房所需要的东西后,又去男士专柜转了转,买了几份圣诞礼物,分别给外公,顾恒止,还有傅西洲。

她提着礼品袋走出商场,一边自言自语:“你看,我连礼物都为你准备好了,你还不醒来,我就把它送给别…”

话还没说完,她的手机忽然响起,是医院来电,阮阮看着那个号码,心头一跳,迟疑了会,才接起。

那端护士刚说了一句,她就飞快地奔跑起来。

她将车子开得飞快,甚至不小心闯了一个红灯,停了车,她一路狂奔朝病房去,心脏都快要飞出胸腔了一般。

可她却是那样快乐,快乐得脚步生风,都要飞起来了。

猛地推开病房的门,房间里的医生与护士团团围住了病床,见了她,都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说句“傅太太,祝贺”,便都走了出去。

她静静地站在那,与病床有点距离,望着床上睁着眼睛的那个人,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

“阮阮?”微弱的迟疑的声音传来。

阮阮只顾着流眼泪,久久不知应答。

傅西洲刚刚醒过来,头很晕,意识混沌,他逆光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人,只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就好像这漫长的一个梦境里一样,无数次看见她,他叫她的名字,她却从不应答。

也许又是一个梦吧。他自嘲地想,闭了闭眼,再睁开,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竟还在,而且,那身影忽然以极快的速度朝他奔过来,俯身将他团团抱住,灼热的液体滴落在他脸颊上:“十二…十二…”

是她,真的是她,不是做梦。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太久没有动弹显得有点僵硬的手臂,抱着她。

阮阮哭了许久许久,眼泪打湿了傅西洲的脸庞,烫得他的意识越来越清楚,心中冒出一朵又一朵欢喜的花。

他抱着她,竭尽全力。

失而复得,最是珍贵。

天色渐暗下来,病房里没有开灯,阮阮哭得累了,忽然想起,自己这样久久地趴在他身上,他一定很难受,刚想起身,却被傅西洲拉住了。

“你上来睡,让我抱抱你。”他微微移动了身体。

病床狭窄,阮阮侧身躺上去,傅西洲伸手揽住她,紧紧的,下巴搁在她头顶,熟悉的清香幽幽传入他鼻端,久违的味道,无比想念。还有她身上的温度,彼此拥抱的姿势与身体的弧度,一切的一切,都这样令他想念。

他闭眼,轻声呢喃:“阮阮,我又想睡了。”

阮阮下意识就是一惊,说:“不准!”

他轻轻笑了:“傻瓜,我只是觉得抱着你,心里好踏实,想要睡个安稳的觉。”

阮阮嗔道:“你睡了这么久还没睡够吗!你是猪啊!”

沉吟片刻,傅西洲忽然说:“昏睡的这些日子,我好像一直在做同一个梦,梦里,你拖着行李在进安检,我在你身后大声喊你的名字,让你不要走,可是你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阮阮只觉心酸,握了握他的手。

她轻声问:“十二,你都知道我的身世了,为什么还要来追我呢?”其实她心里早就知道了那个答案,可听他亲口说一遍,感觉不一样。

傅西洲抚上她的脸,“这个世界上,能带给我利益的女人有很多,而能带给我快乐与安宁的,阮阮,唯有你。”

你曾经说过,我是你的梦想。阮阮,你知道吗,你是我温柔的梦乡。

世间唯一。

她将身体往上移了移,捧住他的脸,深深吻下去。

夜幕彻底降临时,窗外忽然飘起了雪花,天气预报终于准了一回。

阮阮将窗户推开,任细细的雪花飞舞着飘进来,她伸出手,去接那些雪花,看它们轻盈地打着转,然后在她手心的温度里,慢慢融化掉,她的心,也变得格外安宁温柔。

她转身,望向也正凝视着她的傅西洲,嘴角微微翘起。

“十二,你答应过我陪我看今冬第一场雪,你没有食言。仅仅为此,我也决定原谅你之前的所有。还有,谢谢你。”

谢谢你,醒过来。

谢谢你,没有抛下我。

第十三章 只要你在身边,我就天地不惧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信我,只要你信我,就够了。

在医院又住了几天,医生给傅西洲做了一遍全面的检查,外伤在他昏迷期间早就好了,受创的头部也没有很大问题,但需要好好静养,不易操劳。

傅西洲立即要求出院,在医院里睡了三个月,再躺下去,他会疯掉。阮阮有点不放心,但医生说在家里好好休养也是一样,定期来做复查即可。

她便尊重他的决定去办理了出院手续,说实话,这三个月来,她也待腻了,惨白的颜色与消毒水的味道,都笼罩着死亡与悲伤的气息。

“你老盯着我看干吗呀?”阮阮收拾着东西,转过身好笑地问正在换衣服视线却始终放在她身上的傅西洲。

傅西洲一边扣着纽扣,微微笑着:“总觉得看不够。”

阮阮瞪他一眼,扭过头去,脸微红,她轻声嘀咕:“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话啊…”她想起他曾写下的那些纸条,句句都像动人的情话,从前那么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啊,现在说起这种俏皮情话,竟又自然又游刃有余。

“你偷偷在嘀咕什么呢!”他走过来从背后拥住她。

“喂!这里是病房!”阮阮抗议,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拥得更紧。

自从他醒过来后,他就特别爱缠着她,要牵手,要拥抱,也时刻都想索吻,情浓的时候,如果不是顾虑到在病房,他估计想直接把她吃干抹净了。

“我抱我自己老婆,谁敢有意见!”傅西洲哼道,亲了亲她的脖颈,嘴唇流连般地轻轻摩擦着。她耳垂脖颈最是敏感,被他这样一撩拨,身体忍不住颤了下。

她躲避着转身,推他,“好啦,别闹了。林秘书马上就要来了。”

傅西洲顺手捧起她的脸,深深吻她。

敲门声打破了一室的旖旎气氛。

林秘书走进来,见阮阮低着头,脸红得跟番茄似的,又见自家老大满面春色,心中了然,却装作若无其事般说:“傅总,可以走了吗?”

傅西洲点点头。

阮阮皱眉:“你非要这么急着去公司吗?医生说你需要静养。”

傅西洲说:“我身体没事,别担心。我会早点回家,你等我吃晚饭,好久没吃过你做的菜了,好想念。”

阮阮叹口气,知道就算把他绑回家静养,他也是心系公司的。他昏睡了三个月,姜淑宁母子动作利落,明里暗里在他的部门做了许多手脚。

此番他回归,等待他的,又是一场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