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林秘书震惊地睁大眼,谁如此胆大包天?

傅西洲冷笑:“就有人这么胆大包天,不要命了。”

同一时间。

傅宅,傅云深的卧室里。

轮椅上的男人将一瓶香体乳重重一摔,玻璃瓶四分五裂,溅起了一地的碎片,吓得站在一旁的姜淑宁浑身打了个颤。

傅云深指着自己的母亲,嘴角都要气歪了:“你!你!你怎么这么愚蠢啊!”

如果不是罔顾人伦,他真的恨不得扇她一巴掌。

愚蠢至极!

竟然收买顾客,在她们使用的“蔷薇系列”香体乳中加了别的成分,才导致全身肌肤过敏。

事已至此,姜淑宁还嘴硬:“我这都是为了你!你没瞧见老爷子那个态度吗,因为香氛系列的成功,那野种成了他心中继承人不二人选。”

傅云深胸膛起伏得厉害,咬牙切齿:“你难道不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吗!凌天是做产品的,只要一个东西出了质量问题,其他的还能不受影响吗?凌天跨了,我就算坐上那个位置,还有意义吗!”

他真的很不明白,姜淑宁生在商业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嫁到傅家后,进入了凌天挂了理事之名,怎么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来?

其实,当一个人被仇恨与欲望的心魔占据时,是会疯狂不顾一切的。

她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整倒傅西洲!

一念间,覆水难收。

傅云深深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一点,然后取过手机,打电话给秘书,吩咐道:“利用一切资源,不管用什么手段,做好这场危机公关!”

一直站在房间外面,听到了所有谈话内容的傅嵘,悄然离开。

傅西洲已经有整整五天没有回过家了。

阮阮做好晚餐,用保温瓶装着,送到傅西洲的办公室去。

他低头吃着饭,吃着吃着,就走了神。

阮阮看着他满脸疲惫的模样,眼周青黑,想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她十分心疼,却无能为力,什么也帮不到他。

“阮阮,对不起。今晚又不能回家了。”他送她下楼,抱了抱她。

阮阮摇摇头:“我知道你心烦,但是十二,身体要紧,只有睡好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我相信你,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这场危机一定会很快过去。”

她没有回家,而是去找了阮荣升,又打了电话给顾恒止。

第二天,各媒体都收到了同一个消息,凌天日化集团的大股东之一、集团副总傅西洲的妻子、阮氏酒店董事长阮荣升的外孙女顾阮阮女士要针对“凌天日化旗下产品致使顾客皮肤严重过敏事件”召开一场记者招待会。

傅西洲正好出差外地,得到了消息后,打电话给阮阮:“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知道她的,连商界宴会都极讨厌参加的人,竟然公开露面,心里该有多大的压力。

“十二,你别担心,叮当会陪着我的。”她轻松地说着:“我要向大家证明,你的产品没有任何问题。”

“阮阮,这些事情,我会解决的。你不用管。”他皱眉。

阮阮沉吟了片刻,才轻声说:“十二,让我为你做点事,好吗?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你别阻止我。”

傅西洲久久无言。

阮阮看不到,电话那端的他,闭了闭眼,一滴泪,悄然滑落。

好多年了,他没有掉过眼泪了。此刻,因为她如此轻巧的一句话,心里发酸发胀,眼泪情不自禁。

他多想立即飞回她身边,紧紧拥抱住她,拼命汲取她身上的温度,就那样靠在她怀里,沉沉睡一觉。

这些天,他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很累,身心疲惫。却无人可以诉说,也不忍心对她讲,怕她担心。

够了,足够了,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信他,只要她相信,只要她在身边,他就天地不惧。

第二天下午两点,蓝晶酒店。

阮阮的记者招待会如期举行,当顾恒止出现在阮阮面前时,她心里有点内疚又有点安心。

顾恒止板着脸说:“怎么,还想瞒着我是吗?”

“哥哥,对不起。”她怕哥哥担心所以没有告诉他,也对,这么大动静,他不可能不知道的。

顾恒止说:“阮阮,你怎么这么傻啊,就算你做这些,也许对这场危机也起不到什么大作用。”

阮阮说:“我知道。但是,这是我想到的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顾恒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我陪你。”

“哥哥,谢谢你。”

她握拳,给自己打气。

她站在台上,看到下面大片的人,相机“咔嚓咔嚓”闪个不停,她握紧手心,深深呼吸,在心里对自己打气:别怕,顾阮阮,没什么的。

她没有说客套的开场白,而是在环视了人群一周之后,低下头,拧开桌子上的凌天日化新开发的香氛系列的所有产品,慢慢地往自己脸上、手臂上、腿上一一抹开。

下面的记者哗然一片。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她召开记者招待会,却一句话也不说,竟当着所有的镜头,试图告诉大家一个事实——凌天日化的产品没有任何问题。

阮阮抹完之后,起身,对着记者们深深鞠躬:“谢谢诸位前来,现在,请大家给我五分钟,五分钟就好。”

如果一样护肤品过敏,基本擦上就会有反应,五分钟,足够看得出产品是否对身体过敏。

“作秀!你们都是一家人!谁知道有没有搞了鬼欺骗消费者!我们不相信!”

一声女声大喊着,随即就有东西朝阮阮砸过来,她来不及避开,那东西直直在她脸上砸开,液体流了一脸。

有人朝她丢鸡蛋!

接着,又一枚鸡蛋朝她砸过来,却被飞奔过来的顾恒止用背挡住了。

下面又是一片哗然。

顾恒止护着阮阮,大喊:“保安!保安!”

门口的保安闻声急跑过来,将那两个闹事的女人抓了出去。

风菱从包里掏出纸巾帮阮阮擦拭脸上的液体,一边握紧她在微微发抖的手指,说:“没事了,没事了,别害怕。”

等脸上的蛋液擦干净后,顾恒止正准备揽着她离开,哪知阮阮却站着不动,她推开顾恒止与风菱,转身,再次面对着七嘴八舌讨论着的媒体。

记者们全都一静。

阮阮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抬起手臂,声音冷静:“诸位,五分钟已到,大家请看,我的脸、手臂、腿,都没有任何过敏现象,我们凌天日化的香氛产品,没有任何质量问题,如果各位不相信,可以把我用的这些东西,拿去检验一下,看成分是不是跟我们商场里出售的是一样。”

她微微倾身,说:“谢谢大家前来,辛苦了。”

她转身,从容离场。

回到酒店房间,她将自己关在浴室里,放了热水,泡在浴缸里,闭眼。

她摸了摸脸颊,被鸡蛋砸到的地方很疼,那一刻,既惊又觉得屈辱,可她咬紧牙关,忍住了眼泪。

这一刻,在独自安全的空间里,她最终也没有落泪。

十二,我做到了。

离酒店不远处,同保安纠缠了许久最终还是被放走的两个女人,此刻正在给人打电话。

“事情办完了,剩下的尾款,什么时候付?”

“放心,今晚就打到你们账户上。”

蓝晶酒店一楼咖啡厅里,乔嘉乐正坐在角落里,接着电话。

挂掉电话,她端起咖啡杯,轻轻抿一口,脸色微沉,可惜啊,顾阮阮竟然没有落荒而逃,撑到了最后!

可恨!

记者会上的事情,傅西洲很快就知道了,他将工作丢给林秘书,连夜赶回了莲城。

这晚本来有一个重要的约,他离开时,林秘书让他三思,说:“傅总,现在是关键时刻,你在这时候离开…”

他第一次在这个跟了他多年的下属面前说了一句与工作无关的私人情绪,他说:“她一定很难过,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如果这个时候我不回到她身边去,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林秘书没再多说一句。

当傅西洲出现在公寓时,阮阮微微吃了一惊,她开口的询问,被他紧紧的拥抱阻挡住。

什么都不用再问,无需言语,他温暖的怀抱,已足够安抚她所有的害怕与难过。

她用力回拥他,紧紧的。

只要有你在啊,我就不会再害怕。

第十四章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春花,秋月,夏日清风,冬日暮雪。这些都很美,但唯有你心里,才有我想去的四季。

傅西洲从未想过,这辈子还会有跟傅云深一起联手的机会。

明知挑起这一切事端的是姜淑宁,可在凌天的危机没有得到解决之前,他没有心思来追究,也不能动她。

此时,最重要的是,想尽一切办法度过眼前的危机。

而跟傅云深联手,别无选择。

凌天日化的公关部不愧为业界数一数二的,打了一场还算漂亮的仗。

渐渐地,风波渐平。

只是,被毁坏的信誉,想要重建,还需要时日。

虽然大伤元气,但总算,没有被彻底打垮。只要有了喘息的机会,未来就有无数种可能。

傅凌天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一直住在医院里,被医生数次下了病危通知书。

这夜凌晨一点,傅西洲接到电话,来自医院。

他听完,立即起身。

阮阮被他的动静弄醒,问他:“怎么了?”

“我爷爷估计熬不过今晚了,医院来的电话,让家属赶紧过去。”

阮阮坐起来,被他按住,“你睡吧,别去。”他沉吟,说:“场面估计不会太好看。”

阮阮了然。

如果傅凌天一走,关于凌天的继承者,也将公开。

阮阮还是起来穿衣服,握了握他的手:“我陪你去。”

不管傅凌天对她怎样,礼仪上,她也必须到场。

病房里。

傅凌天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了,他让秘书守在门口,一个个单独召见,连阮阮都见了,唯独不肯见姜淑宁。

姜淑宁心中明白了什么,在门口大喊:“爸,爸,让我见见你!我要见你!”她想闯进去,被秘书拦住。

她求助地看向傅云深,又把目光投向丈夫,傅嵘回她的,是转过身去。

她就绝望地知道,大局已定。

凌晨两点一刻,傅凌天去世。

律师在病房里当众宣布了遗嘱,傅家老宅的别墅与他名下其他房产,全归傅云深。他名下的店铺、基金等,给傅嵘与姜淑宁。而众人最关心的,他在凌天的股份,给了傅西洲。

凌天日化新任董事长人选,已毫无悬念。

傅云深面色冷冷,滑动着轮椅,率先离开了病房。

姜淑宁脸色十分难看,瞪了眼傅西洲,又恶狠狠地瞪了眼傅嵘,追着儿子去了。

傅嵘闭了闭眼,脸上全是悲痛。

他在心里说,爸,您追求了一辈子的名利,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到最后又怎样,无非一场空,什么都带不走。

可是,还有人不明白,还是要继续为此,争个你死我活。

他离开了病房。

傅西洲看着他微勾的背影,嘴角微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知道,他之所以能得到这个位置,是因为傅嵘。

他把姜淑宁做的事,告诉了傅凌天,他对她失望,连带着对傅云深,也失了望。公司,是他一辈子的心血,动什么,都不能动他的心血。

傅凌天的葬礼过后,公司召开了股东大会,傅西洲被正式任命为凌天日化的最高执行人。

那天傍晚,他去疗养院看林芝。

他蹲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轻声说:“妈妈,我一步一步,终于走到了这个位置。可是,为什么,我并不觉得多开心呢?”

一路走来,失去的,远比得到的更多。

他终于不再是那个无助的除了哭泣什么都不能做的十四岁少年,他终于强大到能保护他所在乎的人,可是,很多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他刚离开,林芝的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本来,傅西洲为母亲请了两个看护,二十四小时轮流着陪护,也有点保护之意在里面,就是怕姜淑宁母子动她。

这晚因为傅西洲的到来,他让看护出去吃饭了,他走的时候心想她应该很快回来,也就没有打电话催她。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的时候,林芝正坐在阳台上,沉在自己的思绪里,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没有一点感知。

姜淑宁喝了酒,带着满身的酒气,她怒气冲冲地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最后找到阳台上,见到林芝,她就冲过去,恶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喊着:“贱人,你去死吧!去死吧!你死了,一切的罪恶之源就都没有了!”

林芝被她掐得快要喘不过气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睁大着眼睛,看着来人,眸中出现了巨大的恐惧之意,她早就不认识任何人,但这张脸,像是身体里最自然的反应一般,令她深深恐惧。

林芝挣扎着,倒在了地上。

姜淑宁压在她身上,醉意蒙眬的眸中,尽是狠戾,手中力气更重。

“傅先生…”

吃完饭的护士终于回来了,她的话还没落,就大声尖叫起来:“天啊!”她也算是反应迅疾之人,扑过去,大力将姜淑宁拉开。

林芝整个人都快窒息,脸上全是青白之色,脖子上的红痕极为明显,她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护士也坐在地上,挡在林芝面前,一边防备着姜淑宁再扑过来,一边掏出手机打前台电话。

傅西洲很快折返回来。

姜淑宁被医院的人扣留住,傅西洲二话没说,掏出手机报了警。

林芝的病房里装有摄像头,姜淑宁的所作所为,全被拍了下来。

杀人未遂罪,证据确凿。

他坐在警局的时候,忽然想起,十多年前的那个午后,母亲与姜淑宁在楼梯间争执,她自己滚了下去,却以“杀人未遂罪”将母亲起诉,她一生悲惨,从那一刻开始。

姜淑宁的律师团很快赶来,还有傅云深与傅嵘。

傅西洲看着这么大的阵仗,心里冷笑着,又浮起一丝悲凉。

如果当年,母亲也有这么多人护着,又怎会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傅云深对傅西洲说:“我们谈谈。”

在傅西洲的印象里,他与傅云深,像如今这样安静地坐在一个车里,这是第一次。

“把我手里股份的一半,转给你,够不够?”傅云深是个何其聪明之人,他知道的,就算他再如何恳求,傅西洲也绝不会轻易放过姜淑宁。

他也绝不会低下头对他恳求,那么,以他想要的,来换取母亲的安宁。

傅西洲笑了,冷冷的,极为嘲讽:“在你们眼中,任何人的生命,都是可以明码标价来交易的,是吧?”

说完,他径直下车。

“西洲。”在门口,傅嵘叫住他。

傅西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劝你,最好别说。”

“当我求你,放过她,好吗?”傅嵘依旧说了。

傅西洲瞬间怒起,双手握成拳:“十八年前,你为什么不说这句话!”

傅嵘闭了闭眼,“对不起,西洲。”

一句对不起,实在太过轻薄,一句对不起,就能挽回母亲失去的一切吗?

他抬脚就走。

傅嵘拉住他手臂:“西洲,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将来,也会有孩子。你想把这些仇恨,都转移给你的孩子吗?”

傅西洲顿住脚步。

他想起,那个失去的孩子,心中一痛。

他拨开傅嵘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离开警局,开车回到疗养院。

阮阮坐在病床前,守着林芝。

他在林芝身边坐下来,久久凝视着她。

“阮阮。”他转身,看着阮阮。

“嗯。”

“你告诉我,我要不要放过姜淑宁?”他问,眼神中带了一丝迷茫。

阮阮握住他的手,微微笑了:“你心中有答案了,不是吗?”

他没做声。

她轻声说:“那就跟随你自己的心去做,十二,不管你做何决定,我都是支持你的,相信你的。”

他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