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川这样的人,感兴趣的时候千好万好,一旦觉得没劲了马上就变脸。

能让自己和前任说“他去洗澡了”、能叫梁沅“李佳佳”,也一定能和季泊川一样千方百计弄到手再转头丢弃。

回忆了一下傅川偶尔表露出的暧昧神情,池西西对他的好感立马打了对折。

她正出神儿,闹钟响了,九点半了,应该洗澡睡觉——还有三天就考试了,必须把生物钟调整过来。

这种时候,无关紧要的烦扰,统统都要抛到脑后。

……

高考终于结束,走出考场,别的学生脸上都漾着解脱的笑容,池西西却只感到空荡荡地茫然。

她的心理素质一贯好,发挥得很稳定,不出意外,清北之外的985非顶尖专业应该能保证。

回到酒店,正要打开背包找卡,门居然从里面打开了。

傅川穿藏蓝运动裤白T恤,比池西西更像学生。

他应该刚洗过澡,身上的味道池西西很熟悉——是她的水蜜桃沐浴露。

“刚下高速,用你的地方洗了个澡。”

池西西没问他是怎么进来的。

浴室外面的地毯上扔着一条牛仔裤和一件黑色长袖衬衣,傅川用脚把脏衣服踢到一边,对池西西说:“进来啊。”

……这语气,好像这是他的房间一样。

洞悉了傅川“好心”的原因后再和他相处,池西西有些别扭。

住了快一周,书和杂物自然多,池西西迅速地收拾好,正要背起包,傅川扯掉了她的书包,扔回了床上。

“明天再退房送你回家,好不容易考完,今天晚上带你玩通宵。”

池西西重新抓起了书包带子:“我累了,想回家补觉。”

看清她脸上的戒备,傅川笑了笑,玩通宵一起过夜?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

他解释道:“叫了一大群人,有罗馥,你不是想她吗。”

只迟疑了半秒,池西西就松开了书包带子。

……

两人下了电梯,一路走到停车场,池西西才知道他居然是骑摩托来的。

“我的车报废了,手里的钱只够先买个两轮的凑合一下。”

傅川把一顶粉色圆白点的头盔摁到池西西的头上:“你最喜欢的花色。”

……现在是她最讨厌最讨厌的。

傅川戴上自己的头盔,长腿一迈,坐到了摩托车上,见池西西不动,问:“傻站着干吗,等我抱你?”

“地方在哪儿,我打车去。”池西西把头盔摘了下来。

傅川斜了池西西一眼,下车强行把她抱到了后座上,自己却没急着骑回去,而是扶着车板着脸低着头盯着她看。

池西西有点恼,瞪了回去。

傅川却忽而笑了,重新跨上车:“抱紧我。”

池西西不肯抱他的腰,无论他怎么加速都只死死抓着后座。

出了闹市区后,傅川骑得更快,一路上超了无数辆汽车,池西西胆子虽大,摩托终于停在海边的一间酒吧门前时,她的小腿也控制不住地打颤。

“生气了?”

傅川摘下了黑色头盔,手刚伸到池西西面前,她就先一步把自己的头盔摘了下来。

傅川的手顿了顿,转而去捏她的脸:“以前没看出来,你还挺倔的。进去吧,他们都到了。”

这间酒吧不大,傅川整个包了下来,他做东,一进门,众人纷纷跟他打招呼。

他把池西西交给宁立夏,让宁立夏先带她吃点东西,而后去找宁御商量赚钱的事儿。

正事聊完,宁御弹了弹烟灰,隔着玻璃窗点了下池西西:“什么意思,幼儿园的都不放过?”

“高中毕业,是大人了。”

“从没谈过恋爱,很可能小学之后就没拉过男同学的手,听话的好学生,你们两家关系还不错——你这是玩火,等新鲜头过去了,万一这孩子转不过弯怎么办?”

“不是玩,这次是认真的。宁御,我没和你说,小半个月了,我每天晚上都梦见她。”

傅川一露虎牙,笑里居然带上了孩子气,把宁御笑愣了。

“每天。”他又强调了一次。

第10章

池西西确实饿了,一口气吃掉了半只披萨。

和她一起窝在角落的宁立夏看了眼立在栈道上抽烟的两个男人,问池西西:“你和傅川?”

因为复杂的家庭原因,宁立夏周道虽周道,性子却非常冷,等闲不会关心旁人的私事。

听到她这么问,讶异之余,池西西也明白宁立夏是拿自己当朋友,便没有装傻,只笑了笑。

“和傅川宁御纠缠过的女孩子,没有一个不是哭着离开的。非亲非故的,你知道宁御为什么单单这么照顾我吗?”

“因为你不喜欢他。”

“你明白就好。越是不当一回事儿,他们就越觉得有意思。一旦陷进去,一旦追问行踪,一旦想要承诺,他们立马就会嫌烦,就会躲。”宁立夏喝掉了半瓶红酒,醉眼朦胧地晃着两根手指笑道,“两个月。他们的热情至多维持两个月。而且这种热情不叫喜欢,叫玩弄。”

“因为得到的太容易了,又从来没被舍弃过,他们才不会在乎别人的眼泪和伤心。”

想起傅川那些未经允许的轻佻言行,池西西垂下了眼睛:“他们也不懂什么是尊重,好像调戏你都是一种恩赐。哪来的自信。”

听到门处的响动,池西西抬头看去,望见一进门就四下搜寻傅川的罗馥,她忽而笑道:“不需要两个月,一个月就够了。”

如果不拒绝的话,她这种青粥小菜,傅川很快就会腻掉吧。

刚刚好。

神情里隐约带着几分局促的罗馥大概和她一样也从来都没进过酒吧。

发现罗馥刻意打扮过,池西西觉得好笑。

“立夏姐,我看到了一个熟人,过去打个招呼。”

瞥见迎面走来的池西西,罗馥面色一滞。

池西西仿若没看出罗馥的戒备,冲她甜甜地一笑:“傅川哥和你说了吧,是我麻烦他叫你来的。”

“你想做什么?”

观察过罗馥的脸色,池西西不禁冷笑,明知道是她叫的,还舍不得不来,这是有多喜欢傅川。

“我能做什么,和你叙叙旧呗。找个地方坐坐吧。”

池西西拉着罗馥坐到了落地窗旁,她们与傅川和宁御只隔了一道玻璃。

“听说你考上研究生了?可真是励志。难怪傅川哥会喜欢你。他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最佩服你这种‘自强不息的’。”

听到“难怪傅川哥会喜欢你”,罗馥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光,不过她很快恢复了惯有的清冷表情。

“我和傅川只是普通朋友。池教授伤害过我的事情,就算你告诉他他也不会感兴趣。”

“罗姐姐,你这不会是在暗示我吧?作为强奸犯的女儿,就算我说出当年的事,傅川哥也一定瞧不起我、怜惜你——你是这个意思吗。”

“你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罗馥一脸不在乎。

“被他知道也没关系?原来你不喜欢傅川哥,他是单相思啊。”

罗馥怔了一下:“莫名其妙。”

“刚刚我还听他和宁御哥说起你……”池西西拖长尾音,吊起了罗馥的兴趣后,却没再继续,“本来还想着你们要真成了一对,我得好好和傅爷爷傅奶奶讲讲你的励志故事呢。这故事傅川哥听了会不会更心疼你不知道,可他爷爷奶奶却一定不觉得你和你爸妈为了钱不报案的做法有骨气。何况是仙人跳还是真受辱,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罗馥也算伶牙俐齿,此刻却攥紧了衣角,没有吭声。

池西西捻起了果盘中的一颗樱桃,放进嘴巴里边嚼边笑着欣赏罗馥的表情。

别的事情她未必蒙得了罗馥,可傅川“喜欢”她这一件,罗馥一定不舍得不相信。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就会变成弱点和软肋。

到底是经过大场面的人,罗馥很快镇静了下来,她收起了情绪,一脸不屑:“我知道你恨我什么。但别把自己不幸的原因归结到别人头上,别学你妈妈,为了自己痛快就不断找别人麻烦,挺没意思的。池教授是你爸爸,你要觉得恶心我比你爸爸的名声重要,那就随你吧。”

傅川恰在此时看了过来。

池西西瞪大了眼睛,仿佛被惹怒了、噎住了。

见他带着阳光灿烂的笑脸走过来,池西西的那句“单相思”令罗馥瞬间红了脸,她因为羞涩躲开了对视,于是没能发现,傅川的视线其实落在了对面。

“你来啦。”

傅川和罗馥简单地打了个招呼,目光再次投向池西西。

坐在罗馥对面的池西西咬着嘴巴,满脸不悦地赌气站了起来。

“谁惹你不高兴了?”

“当然是罗姐姐啦,你不知道,她这个人可坏了……”

池西西顿了顿,看向罗馥。

焦躁、忐忑,以及没来得及收起来的……雀跃和期待,这表情可真是精彩。

“刚刚我和她聊语文作文,她说我写偏题了……考都考完了,干吗刺激我呀。你们先聊,我得去洗手间哭一会儿!”

和傅川擦肩而过的瞬间,池西西冲脸色发白的罗馥挑眉一笑。

切,明明如此在意,还说什么“随你吧”,假不假。

……

池西西刚从洗手间出来,就被季泊川拉到了一边。

“你跟傅川哥有情况?”

“什么情况?”

“我刚刚都看到了!你坐他的摩托车来的。你们好啦?”季泊川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种事儿藏不住的,他看你的眼神明显和以前不一样,是男人对女人的。”

“……”

季泊川轻咳了一声:“傻妹妹啊,你不会是因为我才想不开地往火坑里跳的吧。”

“因为你?”

“你找傅川哥,难道不是因为他和我的名字一样?你为了转移感情找寄托没问题,可也得找个靠谱的啊。傅川哥比咱们大那么多,就你……啧啧!我真没想到,他连你这种小白菜都不放过。当然,像我这么有良知有责任感的男人也确实不多。”

……这神经病一般的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那个大二的姐姐呢,你今天怎么没带她来。”

“分手了,我这两天才发现跟她压根不是一种人。”

……所以您怎么有脸说别人是火坑。

“哥是把你当亲妹妹才提醒你,你可别想歪了。你小心点,傻兮兮的,回头再给人骗干净了,到时候哭都没地儿哭去。”

“……谢谢,你也小心点。”池西西瞟了眼靠在不远处的门框上寒着脸抽烟的傅火坑,默默在心中为善(弱)良(智)的季泊川点了根蜡烛。

池西西走到门边的时候,傅川拉了下她的手:“我等下去找你。”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季泊川见了池西西都主动绕道。

……

池西西出去的时候,罗馥已经离开了,宁立夏宁御正和其他人玩桌游,她不擅长这些,就没过去凑热闹。

高考刚刚结束,骤然放松下来,池西西的头隐隐有些痛,便走出了酒吧。

初夏的微风和海面上盈盈的月光很快安抚了她紧绷的神经。

正侧耳听不知从哪来飘来的歌声,一只指腹有薄茧的手就捂住了池西西的眼睛。

没等池西西伸手挥,傅川先一步松开了手。松手的同时他把一块巧克力塞到了池西西的嘴巴里。

池西西嚼了一下,酒心的。

傅川的嘴里也含着一块,他没嚼,右腮鼓出一大块。

他把胳膊撑在栏杆上,歪着头望着池西西似笑非笑:“那小子都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

不是都听到了吗。

“你怎么还关心他分不分手?喜欢他的是梁沅的妹妹吧?天天和你在一块的好像就只有她。”

这是属于梁星的秘密,池西西不好回答,就只傻笑了一下。

没能等到想要的答案,傅川敛住笑,看了她好一会儿,仿佛生了气:“你那个朋友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在十七岁的池西西看来,二十五岁完全是大人了,应该很成熟很稳重才对。她没有料到傅川居然还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看清池西西眼中的错愕,傅川觉得面子挂不住,主动结束了话题,带着三分烦躁地说:“你饿不饿,进去吃东西吧。”

见池西西不动,他沉着脸拉起她的胳膊往酒吧里走。

“我才不喜欢季泊川呢。”池西西忽而笑着说。

听到这话,傅川回过头,咧着嘴朝她笑了笑:“我就说嘛,你也不至于眼瞎成那样。”

栈道上灯光昏暗,海上无边的夜色和柔白的月光把他的五官勾勒得非常非常好看,池西西从没见过这样纯粹的笑,心脏砰得一跳。

要不是亲眼见过有人哭着离开,她差点要误会他也有真心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