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白还是姓黄来着,她已经说了三五次,不好意思再问了。

要不然和她试试吧?他总不能一辈子单身,出席池西西婚礼的时候也总得带个人去。

池西西和司裴干吗去了?兜风还是看电影?司裴那么会装腔,八成带她去看音乐剧什么的了。

或者他直接把池西西送回家了,然后池西西请他进去坐坐……想到这里,傅川一下子站了起来,把他对面的女人吓了一跳。

他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就要掀桌子了。

“傅先生?”

“不是要看电影吗,走吧。”

对面的女人还没吃好,却放下刀叉,拎起包跟了上去。

傅川本人比照片好看多了,照片拍不出气场,他的五官只是还不错,本人的气度却非常非常难得。

就是太过冷淡了,但男人冷淡点也不错,总比油腔滑调有气质。

和相亲小姐并肩走出餐厅,还没走到停车场,傅川就知道自己不行,他连一秒钟也不想和她呆在一起。

道过歉、摆脱掉相亲小姐后,傅川直接去了池西西家的老宅。

按门铃没人开,用脚踢了半天,他才想起来自己有钥匙。

打开门、点起灯,傅川才发现池西西不住这儿。

哦,这房子归他了,那她现在住哪儿?

傅川摸出手机,想给池西西打个电话,可是号码删了。

他最终还是没有打,不是因为没号码,池西西的号码他能倒着背出来。

不打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听到她说离婚,净身出户也得离婚的时候,他就下定了决心要彻底放下她。

快十年了,他真的累了。

结婚后,他对池西西确实不怎样,但对她好有什么用,前些年他装孙子装得还不够多么。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等着她解释,一次又一次的,每回都是她先说算了。

当时明明是她的错,她连对不起都没耐心好好说,正经解释也没有,就说不结婚了。他真是贱透了,还非得结婚。

一结婚,池西西就真走了,过年的时候再回来,那头发剪的,他一下子都没认出她来。

当然,两人好着的时候,她连出去留学都不通知他,到谁也不理谁了,把头发剪短这种事更不会征求他的意见。

结婚之后,和长辈住一起,傅川才发现池西西特别会哄人,把他爷爷他奶奶他爸爸他大姑他小姑迟茹哄得团团转。要不是两人一独处,她就不活泼不说笑话了,他还真信了他们感情挺好的。

再后来,池西西跟他也装,他就更生气,更不愿意理她了。

可是他还是喜欢她,还是愿意就这么耗一辈子,没想到人家不愿意了。

离婚的时候,他对自己说,其实挺好的,拉倒就拉倒。

可到了今天,到了这一刻,傅川才发现,他一点也不想拉倒。

但也没办法,他真是没办法,他和池西西,从来都不是他说了算。

莫名其妙的,傅川有点想哭,从不穿开裆裤后,这是他第二次想哭。

第一次是在香港收到她短信的时候,当时和现在的感觉差不多,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个词儿怎么说的来着,哦,无助。

……

遇见傅川相亲的第二天,池西西就自请带队去新疆拍微电影,隔天下午就飞走了。

要是回来后还调节不好,她就只能考虑辞职换城市了。

在新疆呆了一个星期,司裴打了三通电话来,让她发当地的照片给他看,池西西发了。

她觉得自己有点坏,没断然拒绝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不止傅川有新的开始,她也有,虽然也称不上什么开始,司裴不是她的菜,不可能在一起,仅仅是调节期自己骗自己的心理安慰。

司裴和荣陆那种也不一样,没再说过什么喜不喜欢,三通电话加在一起也没三分钟,他发的微信她也几乎不看不回。

微电影还剩一天就拍完的时候,池智给她打了通电话,说爷爷去世了,让她马上回老家。

池西西很吃惊,连夜打给领导请假,请她节哀之余,领导希望她晚走半天,把工作完成,别出乱子,毕竟是她独立带队。

池西西挺为难的,虽然和爷爷没半点感情,但好歹也是亲爷爷,只能硬着头皮打电话问父亲能不能晚回去半天,单位抽不开身,明天中午到不了,明天晚上到。

池智骂了她好一通,说傅川都比她强,一样工作忙,接到通知后,人家这会儿已经往老家赶了。

想起忘记和父亲说自己离婚了,池西西头疼不已。

“您没听错吧?傅川正往爷爷奶奶家赶?”

池智还有火,继续骂道:“你也太不像话了,给你打了一下午,电话才通,我人在国外明天中午都能到,就你到不了,你比皇帝还忙!人家傅川也正出差,比你懂事多了!”

第64章

隔天池西西搭上午十点的飞机回去,到地方的时候已经两点了。

一出机场,她就接到了司裴的电话。

司裴同样刚下飞机——舅舅去世两周年, 他去英国参加祭奠活动。

听说池西西的爷爷去世了, 司裴道过“节哀”后, 又说他人在国外没法赶来吊唁,实在不巧。

回忆了一下太爷爷去世时的场景, 想象了一下气质卓然的司裴站在土坡上被一群磕着瓜子的妇女和流鼻涕的红脸蛋小孩围观,池西西十分庆幸这样的“不巧”。

池西西此刻还穿着裸粉的大衣,自然不合适。

赶往汽车站前,她特意去百货公司买了身素黑的衣服, 在洗手间换好。

把原来的衣服塞回箱子后,竟然接到了许然的电话。

“池小姐, 您到机场了吗?傅总让我过来接您。”

“不在,我在市区。”

报出位置后,等了半个钟头,许然就到了。

天不亮同事就开车送她到乌鲁木齐搭飞机, 五个小时的车程、四个多小时的飞行, 加上前一夜没睡好, 此刻的她看上去分外憔悴。

想起傅川也在,等许然的半个钟头里,池西西在百货公司的洗手间洗了把脸,打理了一下头发。

走出百货公司,看到面前那辆半旧的奔驰S600,池西西有点诧异,这车是公司配给副总的。三年前傅川就换了迈巴赫,把这辆给了新聘的副总。

傅川性子随意,焚琴煮鹤的事儿没少干,临时换车绝不会是担心老家的山路颠簸、磨坏迈巴赫的轮胎和底盘。

一路开了三四个钟头,终于赶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想到父亲的脸色大约不会好看,池西西有点头疼。

飞机一天只有这么一班,从机场到村子又有那么一大段距离,爷爷是昨天中午去的,就算她第一时间接到电话,也不可能更提前了。

然而出乎池西西的意料,见到她时,池智的态度与前一日截然不同,除了让她去找傅川吃了晚饭再到灵堂去,竟什么都没再说。

傅川正吃饭——由村支书和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陪着。

远远地看到一副矜贵模样的傅川坐在主位上,她当村支书的表叔望着他笑得一脸灿烂,紧张之余,池西西更觉莫名其妙。

还没进屋,一个胖女人就拉住了她,讨好地一笑,说:“我以前就跟你奶奶说过你面相好,有福气!果然找了个开大奔的。你结婚好几年了吧,还没生孩子?我知道个生儿子的方子,可灵了。明天你到我家来,我找给你,时代再怎么变,嫁给有钱人,也得生了儿子才有地位。”

“……”这人有点眼熟,池西西瞧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好像和她吵过架,因为开不开空调的事儿。

那时候她还没满二十岁吧,是有多幼稚多脆弱,才会因为这样的事儿,和这样的人生气。

回忆起当年因为吵架,站在路边哭着给傅川打电话、要远在千里之外的他马上来接自己的傻事儿,池西西很是感慨。

真羡慕那时候的自己,受了委屈能找到可以哭诉的肩膀,哪怕这委屈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七年后的今天,职场上再大的黑锅,她都能微笑着背起来。

一桌子都是男人,除了傅川,池西西只认得表叔一个人。

池智随口让她过来吃饭,她竟信了。

和长辈们一一打过招呼后,池西西硬着头皮冲傅川笑了笑,正想出去,吃的差不多了的傅川居然站了起来。

“西西,你等等,我跟你一块走。”

怔了一下,池西西才说“哦”。

过去傅川从没叫过她“西西”,在家人面前,他多是连名带姓地喊“池西西”。

以前感情好的时候,两人独处,他喜欢叫五花八门的昵称,比如“小兔子”、“白兔兔”、“兔宝宝”、“兔子领导”什么的。

傅川一要走,桌上的其他男人一齐站了起来,村支书和一个暴发户模样的男人一起把他们送到了路口。

暴发户一路上都在和傅川说什么“投资面粉厂”,傅川说“我会考虑”时的表情居然还挺认真。

池西西一阵错乱,她忽而明白了过来,傅川借了副总的车过来,八成是怕她老家的人不认识迈巴赫。

这人是疯了么,跑到这儿来摆阔。

道别的时候,傅川对村支书说:“您把账户给我,二十万我明天一早就让秘书打。”

村支书递了根烟:“不急不急,都是自家人,什么时候都行。”

一走远,池西西就问:“你为什么要给我表叔二十万?”

没了别人在,一身黑西装的傅川又恢复了冷淡:“赞助你们家修路修家谱修祠堂。你们村支书说你们是司马光的父亲司马池的后人,因为什么事儿,才迁到这里,改姓了池。”

“……”

司马光的后人……这事儿她怎么没听说过。

“他们修家谱修祠堂你为什么出钱?我们这儿虽然生了女孩也会往家谱上写,但是只有个名字,不会具体写出配偶是谁子女是谁,而且就算写,也……”

池西西没有说下去,傅川却明白她的意思,他们已经离婚了,就算写也写不着他。

“不写前夫么?那明天打了钱,我就去找你表叔要发票,回去后让司裴给我报销。”

“……我和司裴只是普通朋友,他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你千万别和他提我。”

傅川侧过头,深深地看了池西西一眼:“你是怕告诉司裴离过婚他不乐意?这是坑完我又想再坑他?他是我弟妹的表哥,好歹也算亲戚,我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往火坑里跳,不提醒他一下吗。”

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听到这话,池西西还是有点生气,她皱着眉说:“我们离婚的事儿我忘和我爸爸说了,等下会告诉他的,趁现在还不算晚,你赶紧回去,该干吗干吗去吧。”

“我凭什么走啊?二十万修家谱,五万挽金,我得多住几天多吃几顿。你们这儿的空气挺不错的,鸡鸭鱼、黑毛猪、山上现挖的笋吃起来和外头买的还真都不一样,我还没吃够呢。”

“你凭什么来?我爸爸通知你的时候,你直接告诉他我们离婚了不就好了。”

傅川一下子就不说话了。

他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把村支书给他的烟夹在指间晃着玩,半晌才开口:“你太爷爷去世的时候,我过来替你收拾行李,和你爸爸吵过架,我跟他说你以后就跟着我了,他那么不负责任,没资格再过问你的事儿、管你跟谁在一起。去年初我去美国,他特地从波士顿开车到纽约请我吃饭,我还和他说……要是让他知道咱俩离婚了,我多没面子啊。”

池西西也不说话了。

当年魏云楼同样不看好他们,她去要户口本的时候,也曾信誓旦旦地跟妈妈说,我们绝对不会离婚。

她念书的时候,和几个同学一起做过一个讨论,主题是父母离婚对子女有没有影响。

和她同组的一个男生说,父母离婚对子女的性格影响很大,以后他要是找女朋友,绝不考虑离异家庭的。

她当时特别不服气,和那个人争了好久,问他能有什么影响,对方说不过她,就拿数据堵她的嘴,说父母婚姻不幸福,子女的离婚率要比正常家庭高一点五倍。

其实她也不知道,她和傅川走到今天这一步,跟她父母离婚有没有关系。要是她的父母没遇上罗馥,她就能和傅川长长久久了么?

……

池西西已经出嫁了,按老家风俗,并不需要替爷爷守灵。

但即使不用熬一整夜,也不好太早回去休息。

或许是五万块的挽金起了作用,奶奶和家中的其他人待她和傅川格外客气。

说来好笑,父亲这种高级知识分子居然也跟山野村夫一样爱面子,因为傅川的阔绰给他长了脸,他居然没再计较她的晚归。

其实连她自己也挺享受奶奶一家的“重视”的。

大概人都差不多,一样喜欢被捧着。

一到十点,奶奶和父亲就催他们回房睡觉。

池西西十分为难——他们不知道她和傅川离婚的事儿,只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房间。

瞥见她脸上的难色,傅川问:“怎么了前妻?又不是没一起住过,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怕司裴知道?”

“……再说最后一次,我跟他就是普通朋友。我是为你考虑,你都有女朋友了,再和我住一起,多不合适。”

“我哪有女朋友,哦,你说上次那个黄小姐啊?我是挺喜欢她的,想好好发展发展来着,可人家没看上我,嫌弃我年纪大了离过婚,约了几次会就把我甩了。没被你祸害前,我什么时候被女人嫌弃过?亏你还觉得给我精神损失费委屈。”

“跟你相亲的不是姓白吗?”

姓白么?他当时没留心听。

傅川被噎得一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咧嘴一笑,斜着眼问池西西:“呦?姓白还是姓黄,你是怎么知道的?合着你一边跟司裴吃着饭,还一边竖着耳朵听我相亲的动静?”

第65章

傅川这一笑,池西西倒不想和他争长短了。

她有点恍惚,傅川有多久没这么笑过、没用这样的语气一下子跟她说这么多话了?

一直看他板脸, 日子一久, 她都快忘了这人以前是多么的粘人和无赖了, 也渐渐理解了许然他们为什么会怕他。

所以离婚是正确的选择吧?与其那样耗着,彼此怨怼, 倒不如分道扬镳。

傅川会过来,池西西意外也不意外,他一定还是在意她的,要是不在意她了, 哪里会在意她的父亲怎么想。

但这种在意,其实是因为不甘心吧。

还没离婚的时候, 他那样的态度,分明就是感情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