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遵洗坐进车内:“她签了合约。但是她说价钱太高了,这幅画不值,只收了百分之三十。”棕禹问:“她跟你说了些什吗?”朱遵洗说:“她问我为什么一定要买那幅画,我告诉她,我初恋情人,也绘了一幅向日葵,所以想要一幅一样的。”的

棕禹问:“她怎么说?”的

“她没有说什么,但是离开的时候,她问我知不知道向日葵的花语,她说,这幅画最适合送给情人,却又最不适合送人。” 朱遵洗不明白菁菁在说什么,但原样说出来,总会没错的。

见棕禹没有说话,朱遵洗开口问:“股份的事情?”棕禹说:“我不打算卖掉,不过你让宋乔生放心好了,我比他更不想看到邵氏集团倒闭。至少它目前还是邵氏,虽然改朝易主,这名字倒没有改变。”棕禹对于这一点非常满意。朱遵洗说:“是是是。”宋乔生曾经提过要改名的事情,毕竟董事里再也没有邵姓的人,可是老董事们顽固,这名字用了几十年了,不肯改。

棕禹的车在国际俱部楼下停了一会,菁菁从里面走出来,棕禹几天没有见她,亦没有等到她的电话,如今隔着一条街道的距离,棕禹摩挲着手机,倘若由他先打电话给她,该怎么说呢,那夜里他说的话还不够明白吗?她装不懂还是真的不懂?

棕禹心烦意燥地晃动着手机,指尖触着屏幕,无意间按下了拨她电话的快键。

菁菁的手机响了,菁菁翻开来,来电显示让她微微一笑,菁菁接起来:“喂,大小姐。怎么要回来啦?”是子晴从美国打来的长途。“好啊。”有一辆计程车过来,菁菁一边上车,一边说,“没问题,我去接你。”

菁菁问:“对了,最近要开同学会呢,你要来吗?”

“哈,你怎么知道,汪青亚当然会去——怎么,你到底是不想见他,还是想见他——拜托,你成熟一点好不好——对啊,有联系啊,我上周才和孙老师吃过饭——好啊,你回来以后,我约好时间,我们一起吃饭。”

裴子晴是在圣诞前一周回国的,菁菁去接机,两个人像孩子似的在机场里大叫。因这几年菁菁在法国,她在美国,虽然通信便捷,时常有数码照片可供观赏,但是真正见面有另一种惊喜。子晴说:“当初我姐姐试婚纱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会祸国的。”彼此都长大了一些,退去青涩之后,有一种女性的柔美。菁菁一头微卷的长发,让子晴一时认不出来她。

菁菁与她约定周三在淮南路上的一家餐厅喝下午茶,还有从前学校年轻的辅导老师,孙钦。

菁菁第三次看表的时候,子晴打了电话过来,说临时有事来不了。菁菁没好气地说:“你这是放群鸽哦。”子晴呵呵地笑,然后说:“我姐姐家里出了点事。”姐姐?子欣?菁菁正色地问:“怎么了?”子晴说:“我姐夫的公司好像出了点事,姐姐和他吵了一架,气得出门了,小女孩一个人在家,给摔着了,我在医院呢。”

子晴说:“不过现在没事了,我爸妈都在这里,我现在走不太好,改天好了,改天请你们吃大餐。”菁菁说:“我不会手软哦。”菁菁挂了电话,孙钦问道:“怎么,她不来了?”菁菁说:“家里出了点事。”

孙钦问:“她回来你去接机的?”菁菁说:“可不是。不过不止我一个人,汪青亚载我去的。”菁菁狡黠地笑。

“汪青亚,我有印象哦。”孙钦笑着说,她微微笑的时候,耳边的一对珍珠吊坠在空中打着秋千。

“上学的时候,汪青亚不是常常找她麻烦。”原来老师也记得,菁菁笑着说:“老师还记得李惠敏吗?有一次特别好笑,李惠敏骗子晴去给汪青亚告白。”孙钦说:“有这样的事?”菁菁说:“对啊,那个时候汪青亚可是全校最难告白成功的人物呢。”孙钦笑起来:“你们真是鬼精灵呢。不过想一想,过了好些年了。我记得你有一个哥哥,开过家长会的。”菁菁愣了愣说:“没有啦,他不是我哥哥。”她和棕禹的关系还真是复杂得不知如何向外人说清楚。冬日午后的阳光,照在对街的玻璃窗上,菁菁算一算,他们有近一个月没有联系过了。

菁菁有种说不出来的胆怯。

餐厅放着软柔的音乐,又自有一种安静,安静得搅动咖啡杯的声音亦能入耳。孙钦问:“你昨天在电话里不是说有事想跟我说吗?”菁菁抿了抿唇角,想了想说:“嗯,我有一个朋友——”

“我认识吗?”孙钦问。菁菁慌忙地摇了摇头。孙钦示意她接着说,菁菁缓缓地说:“我朋友她有一个很好要的异性兄长——如果有一天,他吻她,她又没有拒绝,这样是怎样?”

坦白来说,孙钦没有太明白,但是她大约猜出来,孙钦说:“他在什么情况下跟她接吻?”菁菁说:“PUB。”孙钦挑眉。

听上去不妙。

菁菁说:“可是很奇怪啊,他要她不要再打电话给他。”

听上去十分不妙。

菁菁突然想起来,她离开PUB的时候,棕禹好像跟她说过,让她想好之后,打电话给他。

孙钦问:“那你朋友呢,怎么说,她喜欢他吗?”菁菁怔了一怔问道:“什么?”孙钦说:“就算男人跟女人接吻有很多种可能性,但她不是没有拒绝吗?这样说来,至少应算得上是喜欢?”

菁菁手中的咖啡匙“哐铛”准确无误地掉在咖啡杯中,咖啡溅到她的手背上。菁菁伸手去拿餐纸,衣袖扫翻了咖啡杯,浓郁的咖啡不可避免地心引力在而向下流淌,菁菁起身向后一退,带动餐巾将咖啡托盘掉到地上

叮叮铛铛的声音一气呵成,瞬间完成。

而在那一瞬间,她的心里也叮叮铛铛,仿佛一首饮歌。神父身后的彩绘玻璃窗被谁人打开,光芒从窗外拥进来,十字架上喷出薄如纸片的一线光,却让人醍醐灌顶。神父在十字架下轻轻哼唱——这女孩终于清醒了。

耳边也是叮叮铛铛的的声音,是和弦。

有人打电话过来,菁菁慌忙起身接电话,是阿佐。

阿佐问她在哪里,菁菁一边让服务生清理现场,一边很茫然地回说:“在淮南路上喝下午茶。”阿佐说:“啊,我知道,淮南路上那家有名的西餐厅,巧克力做得很棒,晚餐也很棒。”菁菁失笑:“你在这里请过很多人吃饭吧。”阿佐说:“你一个人?”菁菁说:“跟孙老师在一起。”

阿佐问:“那位年轻漂亮的老师?”菁菁警惕说:“你打什么坏主意?”阿佐说:“刚才棕禹在办公室放火哦,我本来想问你哪家餐厅比较适合喝下茶,带他出去灭火,不过既然你们在淮南路上,那就淮南路好了。择日子不如撞日子。”菁菁仿佛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菁菁正色说:“阿佐,你想干嘛?不行啦。”阿佐说:“你都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阿佐开车过来,花十五分钟。怎么是这里,棕禹抬头见这餐厅,这里只会让他更加不愉快。

阿佐说:“下车,你请我喝下午茶。”若说自己请他,棕禹自然是不下车的。阿佐说:“你最近搞得大家都太累了啦,现在不能回去工作。”阿佐要锁车了,棕禹只得下了车。阿佐说:“我听菁菁说这家很不错哦,她常来,说不定我们运气好,能遇上她。”先埋下伏笔。

棕禹回头望了他一眼。棕禹问:“你周末常去元杰那里?”阿佐说:“没错啦。阿姨做的汤很美味呢,比大厨还让人有食欲。其实主要是一家人坐在一起,感觉很不一样呢。家里人多,也热闹。上周西贤在也那里。你知道的,王西贤。”的

他不用重复多次,棕禹明白他的意思。

棕禹沉着脸走了进去,他并不爱来这里,他后来从来没有再来过,他以为他应当忘记了。可是那门一推开,仿佛有一种恒久不变的味道。当时她站在窗边那个座位上,玻璃橱窗外是一片漆黑的夜,她声嘶力竭地对他说:“邵棕禹,因为你爱的人根本不爱你,所以你跟我订婚。”

棕禹吐了一口气。

她说对了,他爱的人也许根本就不爱他。他从前还有些奢望,如今连这奢望也一并是一种奢望。

服务生问几人。棕禹懒得说话,用手比了一个二。仿佛认为他会是一个极挑剔的客人,服务生毕恭毕敬地走在前面领着他就座。阿佐这时跟上来,在他身后冒一句:“菁菁,好巧。”

“是挺巧的。”菁菁皮笑肉不笑地说。阿佐上来捏了捏她的肩,菁菁吃痛。

阿佐这时看到菁菁对面坐着一个黑色毛衣的女子,因为屋内比较暖,她的白色外套放在旁边坐位上。她带了一串珍珠耳环,衬托着她白皙的肤色,如明珠打着秋千。菁菁为俩人介绍说:“孙钦。阿佐。”阿佐说:“这位就是孙老师?常常听菁菁提到你,不介意一起坐吧。”

菁菁与孙钦同时起身,将两个座位留了出来。阿佐坐在菁菁的旁边,棕禹只得坐到孙钦的旁边。而那桌子较圆,她坐在他的对面,棕禹一抬眼便看到菁菁。阿佐在桌下用手弹了一下菁菁,菁菁皱眉,眼神询问他干嘛?

阿佐瞪眼,这才亲自为棕禹介绍——“菁菁的老师孙钦,这位是邵棕禹。”

棕禹何等精明,简直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他抬起眼凌厉地看着菁菁,一言不发。

除开上次在俱乐部楼下,这是自PUB之后,她首次坐在他的面前。菁菁垂下眼,在桌面下绞着手指。

棕禹抬起手深深地揉了一下眉间。阿佐问:“你怎么啦?都叫你不要工作得太晚,你总是不听。真该找个人来管管你。”阿佐是看着孙钦说的,最后还欠意地笑了一笑。孙钦“噗嗤”一笑,这下她也明白了。

孙钦低声问菁菁:“你昨天在电话里说有事想跟我说,是指的这件事情。”菁菁摇了摇头,棕禹听得到她们的对话,但是看不到菁菁的摇头。棕禹手指一颤,只能极力忍着。

菁菁迟疑地问:“你是不是头痛啊?”棕禹没有理她。

阿佐说:“对,有可能。这样,我去买药。这附近有药店吗?”这整条街都时装精品,那里有什么药店,至少再过二个街区。阿佐这次积极起来,说:“我去买。”他前脚才走,打电话给菁菁说:“我没带钱包,你把钱包拿出来。”菁菁不疑有他,说:“好,你等我一下。”菁菁匆匆出去,见阿佐就站在餐厅外。菁菁将钱包递给他说:“你真是的,都到门口了,干嘛不进来自己拿,害我跑一趟。”菁菁想要推门进去。

阿佐拉住她说:“你笨哦,出来了干嘛还进去。”菁菁呆住,半天指指阿佐又指指餐厅里面。菁菁说:“你故意!”

菁菁简直想跺脚。

菁菁说:“棕禹会生气啦!”阿佐说:“以他的脾气生气,撑不过五分钟,在这里等五分钟,如果他不出来,我们再走。”见菁菁搭拉着脸,阿佐说:“放心,他生气我受着。”

菁菁在阿佐的车里坐了十分钟,棕禹没有出来。阿佐为自己的“美妙”计划得逞而沾沾自喜。阿佐发动引擎问:“去哪里?要我送你回去吗?”菁菁说:“不用,送我去德宏大药店。”

阿佐灵活自如地转着方向盘,倒车。阿佐问:“你去药店干嘛?”

“买药啦!”菁菁没好气地说。

菁菁不知道棕禹何时才会回来,这晚傻气,呆坐在他公寓门前,晚上十时,她听到远远的引擎声,来来往往有太多车辆了,她张望了许多次,这一次也一定不会是他。

直到一双皮鞋停在她的面前,头顶上熟悉声音问她:“你坐在这里做什么?”冬夜夜来得早,天寒地冻。菁菁缩起手,她站起来,因为太猛仿佛有点站不稳。

“你回来啦?”菁菁急于解释:“我今天真的不是有意的。”

棕禹大步进入公寓内,他开门的时候,稍微停留了片刻,确定菁菁跟了上来。棕禹径直入内,打开暖气。

门在菁菁身后关上,菁菁这才从包里拿了从药店买来的药。菁菁递给棕禹,菁菁说:“头痛的药。”

她伸过来的手因为天寒显得十分的青白,仿佛冻坏了。棕禹问:“你等多久了?”他将药随意丢在桌上,然后倚在墙边问她:“你来做什么,给我介绍女友吗?”

菁菁说:“不是啦,是阿佐啊,不关我的…”棕禹强硬地打断了她的话:“OK,到此结束,我不想和你讨论谁是主谋。我不感兴趣。”菁菁站在沙后后面,抬头望着他。那天在PUB里吻她的那个棕禹温柔而体贴,而面前的棕禹仿佛和她说话都稍嫌不耐烦。

菁菁说:“那天在PUB…”

“不用提了。”他再次强硬地打断了她的话,“都已经过去了。”他给过她机会,他等了她许多天,她没有选择。这世上没有一种爱情是以相离为目的,而他给她的爱,必须要放开手了。也许从一开始,他给得太多太无私,便注定要以悲情收场。因为她对他并无爱情。

这是她要的吗,如果她想要,他给。

菁菁抬起头,嘴角微微颤动,良久,鼓起平生所有勇气问道:“你为什么要吻我?”

棕禹冷冷一笑,这空荡荡的房间里飘来一句话。

“我现在也可以吻你,你想要我吻你吗?”

只觉得心里一痛,如半空中的气球被尖针刺破,“砰”地一声,所有幻想破灭。

菁菁抬起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菁菁突然发现,从前的公寓仿佛有人居住,晚上她倚在窗边,看到公寓亮起灯光。这漆黑的夜里,千万灯光之中,那一点,仿佛特别温暖,即使住着别的人。菁菁倚在阳台上,冬夜的风吹到她的眼角,吹出一点凉意。

子晴后来终于看到她发给她的EMAIL,她一回国,仿佛誓与外界断了联系,后来有一晚,汪青亚发电邮给她,子晴终于看到菁菁的EMAIL,那是在许多日之后了。她当晚打来电话来盘问她:“后来呢?”菁菁问:“什么后来?”子晴说:“邵棕禹吻了你吗?”菁菁即使隔着电话,菁菁仍旧脸红说:“你怎么知道是他?”

子晴笑得十分不屑一顾,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你在我面前总是提他,你从不提王西贤,菁菁,你是不是爱上他?”

她一直以为别人相处也是她与棕禹这样的。这些年来,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与他的关系。即使特别想念他,总是以为那是习惯,她对他自然有爱,有很多很多的爱,独独没有想过——这是男女之爱。

母亲在叫她吃饭,菁菁拍了拍脸颊。

饭桌上只有菁菁与母亲两个人,菁菁问:“元杰呢,不等他吗?”

“他刚才打电话回来说,公司忙,等一会你吃完了饭,给他们送热汤过去。天气那么冷,要喝些热汤。”张锦珍叨念着。

“最近仿佛总是特别的忙,也不知道忙些什么,不过——”母亲语气一转,“想着他跟着邵先生一起,也让人放心。”母亲从来不叫棕禹的名字,总是邵先生,邵先生的叫他,有一层敬畏。菁菁从来没有问过原因,这晚,母亲突然问:“我听说沈世陨回国了?”

菁菁警惕地观察着母亲,说话变得十分小心翼翼。菁菁说:“我不知道,没人给我打过电话。”菁菁随沈世陨到法国的那一年,菁菁的身份就已经不是秘密了,张锦珍说:“你不用这样跟我说话。”菁菁低头夹菜。张锦珍说:“你在法国的时候,她对你好吗?”

她?他?

菁菁问:“谁?”菁菁不明白母亲问的谁,但这让张锦珍觉得菁菁故意在闪避,张锦珍说:“其实我和他的事情早就已经结束了,他丢下离婚书,什么都没有说一声离开的时候就结束了。他现在虽然风光了,出国、开画廊,或是在我心里,总是那个丢妻弃子的男人。”菁菁握住母亲的手,娇嗔一句:“好好的干嘛提他。”

张锦珍说:“女人一生能遇到一个好男人是种运气。”

菁菁顺着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张锦珍知道她在敷衍她,便说:“你别不信,邵先生就是一个例子。”菁菁的心一下子跳了起来,她怀疑母亲会读心术。张锦珍说:“你爸爸走了之后,家里开销就很拮据了,那时候元杰身体不好,还常常生病上医院。”的

张锦珍停了停说:“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你知道了肯定会恼我。那时借高利贷,欠了钱,我送你去孤儿院。我怕你过得不好,去求邵先生收养你。”菁菁觉得喉咙里一酸,十分怔惊。菁菁问:“然后呢?”

“那时听人说去南边能赚点钱,我就带着元杰去了南方。临走的时候,我去找邵先生,我说将来有一日,我来会找你带你走。”张锦珍摇了摇了头,沉进入回忆中:“邵先生说他会照顾你。”

一滴泪无声地掉在米粒中。

张锦珍拉过菁菁,菁菁扑在她怀里。张锦珍缓缓地说:“妈妈,不是个好妈妈。”

菁菁摇了摇头,突然失声痛哭起来。

菁菁驱车去棕禹的公司。

菁菁看到后视镜中眼睛因为哭泣而变得有些红肿,她用力眨了眨眼,好像要使它变得自然。手机响起来,是元杰打来的。他问她:“妈说你过来送汤,怎么这么久都没有过来,你喝完啦?”菁菁低沉的声音说:“我就在楼下。”

菁菁提着母亲煲好的热汤上了电梯。阿佐先见到她,大嚷起来:“有宵夜了!”阿佐叫一个助手去敲棕禹的办公室门,助手出来说:“邵先生说不饿。”菁菁微微倾过身,想透过半合上的门看看里面的棕禹。

阿佐在大声吼着:“你们把排骨都抢完了!”

“你明天来还吗?”阿佐突然拍了拍她的肩,阿佐顺着她的目光也望过去,是棕禹的办公室,菁菁吓了一跳,收回目光。元杰这时跳出来说:“你当我姐是保姆啊,还每天来呢。你不会自己到我家去。”

这两人吵闹的时候,菁菁去敲棕禹的办公室,看到棕禹抬头来是一丝严肃的表情。菁菁的心里一缩,可是硬着头皮问他:“你要不要喝汤,热的。”菁菁等不到他回答,走上前去,把碗放在宽大的抛光极好的桧木桌面上

棕禹在看电脑,电脑上是奇怪的菁菁看不懂的折线图。菁菁在办公桌前站了一会。

棕禹偏头看到那碗汤里泛起一圈涟漪。

菁菁走出去。

棕禹站起来说:“等一下。”

菁菁僵在原地,背对着他。棕禹绕过菁青,迟疑了一下,拨开她半垂着的柔顺长发,看到她眼里隐着一层水气。从前棕禹也许会问:“你哭什吗?”这一次棕禹没有问,也许他可以伸一伸手,擦掉她的泪水。

他抬起手多么容易。可是一抬手,是否意味着再次放纵她来操纵他的心。棕禹犹豫。

菁菁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棕禹没有说话。菁菁问:“如果当初我妈妈没有来找你,你会带我离开孤儿院吗?”棕禹叹了一口气,傻啊,怎么问这个问题。棕禹说:“会。”

菁菁上前抱住棕禹,棕禹一时呆住,只觉得劲间凉凉的,是菁菁眼角划落的泪。鼻息间又是她熟悉的味道,棕禹伸手拍着她抽泣的肩。良久,棕禹说:“那天晚上,我很抱歉。”他不该说那样的话。“总之,都是我的错。”错在他妄想逾越这关系。

菁菁在他肩头猛然摇着头。

爱一个人可能是瞬间就发生的事情,因为只是一瞬间,而她与他生活了那么久,久到拥有无数个瞬间。

她爱他,也许爱了很久。

菁菁如今明白了,却只能缄默着。

子晴约她吃饭,补偿上次因“放群鸽”而造成的不良影响,还是在淮南路上的餐厅。

菁菁在玻璃墙后看到汪青亚载着子晴来,她踏进来,像女王巡视,好不春风满面。

菁菁笑着说:“谈恋爱不应这样大张旗鼓吧。”子晴说:“你羡慕哦。”坐在一旁的孙钦亦说:“青春时日不多,能多张扬,就应当随性而来。”子晴对菁菁眨了眨眼。

菁菁想起上次也是在这里,棕禹和孙钦见面的尴尬事情。菁菁解释,孙钦反而笑着说:“我们后来又见过几次面。”

菁菁怔了一怔。子晴笑着说:“哦,他没有向你报备。”菁菁脸红说:“干嘛要给我讲。”

孙钦后来见棕禹都十分的凑巧,因她大学副修韩文,有一次是翻译一份韩文商务合同。还有一次纯是意外,在电影院外,她与男友排队买票,与棕禹巧遇。

子晴惊呼:“孙老师有男友?”菁菁红着脸说:“我上次真的不知道,是阿佐的主意。”孙钦反而不介意说:“没事啦,想一想挺有趣的,菁菁,你见过他的钱夹没有?”

“谁?”

上次在这里,棕禹付钱时,孙钦无意看到他的钱夹。孙钦笑着说:“邵棕禹啊,他从来没有当众在你面前打开过钱夹吗?”

菁菁从来没有注意。

子晴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给菁菁说:“宋阿姨回国了你知道吗?”子晴不便在菁菁面前提起沈世陨,只片面地提到宋景真。菁菁问:“什么时候?”子晴沮丧地说:“昨天晚上我姐和我姐夫吵架,吵得都要揭房盖了,我和我妈过去劝架,看到沈世伯和宋阿姨都在。”

菁菁“哦”了一声。子晴一只手撑着脸,说:“他们超无聊的,吵架吵到邵棕禹身上去。”孙钦提起兴趣,笑着问:“婚外情?”

菁菁说:“以前棕禹和子欣,子晴的姐姐,订过婚。”

“那后来怎么没结成?”孙钦问,她故作聪明,又说:“他移情别恋?”

菁菁说:“不是。”子晴很无奈:“反正我不管他们的事。”

子晴傍晚送菁菁回去,当车里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子晴这才问:“你跟邵棕禹怎么样了?”菁菁看窗外风景,说:“还能怎么样。”子晴说:“干脆你直接问他‘要不要跟我结婚’算了。”菁菁呆了三秒,突然笑起来说“子晴,你在讲什么!?”子晴说:“你终于笑了哦,还说我呢,你在烦什吗?一个下午,都闷闷不乐的。”菁菁说:“没那么明显吧。”子晴说:“有!”

“不过——”子晴说:“菁菁,你知不知道他公司的事情?”

菁菁摇头说:“元杰回家很少说工作的事情。”子晴说:“我妈还说,让我遇到元杰时,多说几句。”菁菁问:“怎么了?”子晴说:“我听我妈妈说,邵棕禹购入了邵氏集团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操纵了整个董事会,要让我姐夫自动离开公司。”

菁菁想起,那日邵秦明佳出殡,隔着车子,棕禹对宋乔生过——如果有一日我翻盘重来,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菁菁正色说:“有这样的事?元杰没有说过呢。”

“没事啦,反正我就是想问一下,或者,”子晴笑着说,“改天,你遇到邵棕禹,多说几句。”

“我怎么可能说动他。”菁菁轻声地说。

菁菁这晚回到家里,已过了晚饭时间,菁菁在公寓楼下远远看到从前与棕禹住过的公寓也亮起了灯光。菁菁笑了笑,忍不住拨了棕禹的电话,他接通之后,菁菁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沉默着,棕禹竟也沉默着。

棕禹忍不住问:“有事?”

菁菁说:“没啦,我是想说,我一直很想买回从前一起住的公寓。”棕禹在电话那边一愣,菁菁说:“可惜,我发现现在好像有人住。”棕禹问:“你在阳台上?”他知道元杰的公寓远远可以看到这里。棕禹走到阳台上,仿佛这样她可以看到他。

菁菁说:“没有,我在电梯里。”

“棕禹。”

“嗯?”

“我们——我们——”菁菁脑子里闪过子晴刚才在车里说过的话——“干脆你直接问他‘要不要跟我结婚’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