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禹想要挂断。朱遵洗在电话那边说:“宋太太说想亲自见你一面。”

“子欣?”棕禹不确定地问。

菁菁听到他在电话里讲到“子欣”的名字,心里一沉。的

棕禹挂了电话,菁菁问:“你刚才跟谁讲话?”棕禹说:“子欣说要见我。”

棕禹问:“你刚才想给我说什吗?”菁菁答:“没有啊。”的

棕禹低头又按了一下车锁,又是一声“滴”声,十分的失神。等到按下之后,去开车门,才猛然想起已经上锁,不由得再按了一次。棕禹开了车门,问菁菁:“那我先送你回家?”菁菁拗着性子说:“我不要回去!”棕禹说:“那我给元杰打电话,让他来接你。”菁菁无奈,只得说:“我会自己回去。”他仿佛不知道她在生气。

菁菁转身要走,棕禹叫住她说:“我晚上给你打电话。”

棕禹站在车门边,仿佛还想说什么,可是手机又不识实务地响了起来。

菁菁赌气说:“我不接!”

他后来果然致电给她,菁菁站在医院的走廊上,未接。

棕禹离开之后,菁菁独自沿着街道走下去,其实她也无处可去,只是逞一时嘴快。铺天盖地的人流、铺天盖地的霓虹灯,而自己独自一个,还不如回去呢。菁菁这个时候有一点后悔。

有一辆吉普车经过,里面有人叫她。菁菁一转头,看到汪青亚在车里说:“沈菁菁,怎么一个人?”菁菁一眼扫过去,车里有几个年轻人,也有妙龄少女,不见子晴。菁菁问:“去哪儿?”

汪青亚答得美妙说:“过圣诞节。”

有人给她腾出位置,汪青亚让菁菁上车。车里有浓浓的酒气,菁菁皱眉问汪青亚:“你喝酒了。”受到众人的嘲笑。汪青亚说:“小姐,今天圣诞节。”的

几个年轻人在车里嬉闹,音乐震天地放出来,菁菁疑心隔着一条街都能听到。菁菁问:“怎么不见子晴?”汪青亚说:“周末还放假呢。”菁菁没有听明白,也来不及明白。车过转角,有巡警的车直直开过来。也许一开始是因为那吵闹不甚的音乐,汪青亚另有担心,他酒精含量一定超标,他情愿接受罚单。

车子直直冲过去,可红绿灯一变,左右的车开出来,汪青亚来不及反应,直撞上街边护栏。

因车内有人受伤,菁菁一同到了医院。

棕禹致电给她,菁菁站在医院的走廊上,未接。

她完好无损,但圣诞节在医院渡过,未尝不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有个女孩受了伤,但并不严重。菁菁在急症病房外,看到她拉着汪青亚撒娇。菁菁十分惊讶。菁菁咬着指甲在想,子晴知道吗,心里十分的混乱。

棕禹的电话一个又一个地打来。菁菁终于接起来,棕禹吼她:“你怎么没有回家?”菁菁稍拿离电话于耳边。棕禹如连珠地说:“你在哪里,现在几点了,你怎么没有回家?!”菁菁还没有见过这样急躁的棕禹。

菁菁说:“我在医院。”棕禹顿了顿,又吼起来:“你怎么在医院?怎么回事?”菁菁这次听出来,语气十分的关爱。菁菁逗他说:“出车祸了当然要在医院。”菁菁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棕禹问:“你在哪家医院?”他要来找她。

菁菁问:“你现在有空了?”棕禹问:“你气我把你丢在停车场?”菁菁不肯承认:“不是!”棕禹柔声问:“还有力气斗嘴,有没有受伤?”也许是他温柔声线或者是这夜色撩人,菁菁心里猛一阵抽搐,菁菁低声说:“受伤了。”棕禹急忙问:“伤在哪里?”的

若说是在心里,他大约会笑她吧。

“男友的电话?”走廊的窗边突然出现的人问她。菁菁抬头,局促地说:“不是。”等她看清了来人,又十分喜出望外。“怎么是你,韩经理。”的

他脸上溢着掩饰不了的笑意。“我妻子待产,刚才生下一名男婴。”

圣诞节的医院,真是连连有惊喜。菁菁说:“真是恭喜你!”初为人父的喜悦,韩经理带着菁菁去育婴室外,看他的儿子。

“就是他。”他手指着一处,可是隔得太远,目标有失准确,菁菁不知他指的是谁,没有关系。那育婴室一室的皆是小Baby,十分让人欢喜。

“真是一个很棒的圣诞礼物。”

韩经理哈哈一笑:“的确很棒。你怎么在医院里?”

菁菁耸了耸肩说:“我坐朋友的车,出了点小意外,也算是一份意外的圣诞礼物。”虽然有点惊险,但也算是别出心裁。她的绒手套贴在玻璃窗上,笑起来有些少女的矜持。韩经理突然说:“我想起来了,我一直觉得你十分面熟。我想起来了,好几年前,邵先生带着你来参回过拍卖会,就是卖下《日光》的那一次。”

“你能想起来,真让人荣幸。”菁菁语带幽默。

韩经理问:“你的圣诞礼物收到了吗?”菁菁说:“回家应当有吧。”韩经理笑着说:“一有份大礼呢,是邵先生让我亲自送到汇宝路的公寓去的。”菁菁有些不解,但顺着问道:“什么礼物?”韩经理说:“礼物说给你知道,还有什么惊喜。”菁菁说:“看在我第一个见到你儿子的份上,也不能稍稍透露?”韩经理果然心软,略带神秘,简结地说:“向日葵。”的

菁菁怔了一怔,一时没有明白。

韩经理说:“你那天不是说‘这礼物最适合送给情人,又最不适合送人’。”

走廊的白炽灯光照在大玻璃上,映出菁菁自己的影子。才站了一会,一个人风风火火地走来,是棕禹。

是护士带他来的,见到她与韩经理,棕禹也稍有吃惊。棕禹拉着菁菁从头打量到脚,问:“伤在哪里?”菁菁这时方有点不好意思,说:“没有。”顾左右而言他:“韩经理的太太刚才生了一个儿子。”

棕禹带菁菁离开医院,一门大门,冬日的寒气拥过来。菁菁打了一上冷颤,大门边上两株挂满礼物的圣诞。菁菁问:“你有礼物要送给我吗?”棕禹解下大衣给她,说:“刚才不是说要买给你,你不是说让我欠着。”

大衣十分温暖,是棕禹的体温。

她与他站得极近,菁菁抬头,见他深邃的五官,棕禹问她:“冷吗?”菁菁摇头。棕禹问:“不是说让元杰来接你吗,怎么上了别人的车?”菁菁这时方想起汪青亚来,菁菁皱眉说对棕禹说。

“你要告诉她吗,感情的事情,旁人很难过问。”棕禹提醒她。

“你呢?”的

“什么?”

“你这几年遇到过喜欢的人吗?”菁菁见他不说话,又问:“还是你一直放不下子欣?”

棕禹说:“没有。”也不知说没有遇到喜欢的人,还是没有放不下子欣。

菁菁投币,买了二杯热饮,坐在车里取暖。

虽然这时已是深夜,但街头子欣人群流动,隔着车窗,仿佛外面有另一种喧哗,而车里实在是太安静了。棕禹偷偷看了一眼菁菁,平时叽叽喳喳的她,今天话不多。棕禹清了清嗓子,这细微声音也十分地响。

菁菁从车窗转过头来,不期望与棕禹的目光在空中交会。

她不经意地眨了一下眼,仿佛心虚,棕禹忙收回视线。棕禹发动引擎,车子开出医院。棕禹伸手打开音响,轻柔的男声溢满整个车厢。——

I'm not so good with words

And since you never notice

The way that we belong的

I'll say it in a love song

菁菁打破沉默问他:“好像在PUB听过。”她说完脸上一红,想起当日他在PUB吻她。

棕禹没有发觉她的异样,见菁菁说话,便问:“你刚才在想什吗?”菁菁顿了顿,问道:“怎么确定一个人是喜欢另一个人,还是只是有朋友的好感?”她说完偏过头来望着他。

听她这么说,棕禹一颗心放下来,笑着说:“你在担心子晴?”

“汪青亚追求子晴时,功课做到一百分,甜言蜜语说了一车。”的

棕禹转动方向盘说:“有时候,不见得说过的话是出自真心,有时候,不说也不见得不爱。”菁菁问:“那你呢?”棕禹说:“我现在在讨论汪青亚。”菁菁正色地问:“你说说看,从男人的角度,如何确定他是真心喜欢她的?”

棕禹敷衍她说:“我也不知道。”

菁菁回家,元杰守在客厅里,阳台上的推拉玻璃门打开着,白纱的落地窗帘被风吹起跌宕。元杰问:“棕禹找到你了,你刚才去哪里了?”菁菁说:“医院。”她怕解释,又急着说:“因为朋友的太太刚才生了个儿子。”元杰点了点头,关上玻璃门,说:“玩了一个晚上,早点休息。”

可菁菁睡不着,黑暗中拉开卧室的窗帘,隔着漆黑的夜,远远看到从前的公寓亮着灯。

她这时冷静下来,脑子里反反复复是韩经理说过的话——是邵先生让我亲自送到汇宝路的公寓去的。

汇宝路的公寓?

向日葵。

菁菁心里狂跳了起来,菁菁利落地打灯,开始翻箱倒柜。

母亲惊醒,来问她:“你在找什么?”菁菁埋头翻看旧物,一边说:“钥匙。”

“我记得我有收好钥匙,在哪里呢?”菁菁自言自语。

母亲问:“什么钥匙?”帮她一起找。

“上面有二串钥匙,还有一个不绣钢的圆盘,像指南针似的,是一个五十年的日历。”

可找了半天皆不见影子,母亲带着睡意问:“你半夜找钥匙干什吗?明天再找吧。”

菁菁扫了一圈满地狼籍的房间。

想起来了,在旅行箱里!

母亲拖出菁菁从法国带回来的旅行箱,在夹层里,果然有一串钥匙,挂在一个不绣钢的圆盘上。

菁菁快速地换好衣服,要出门。母亲十分惊异:“这么晚上你去哪里?”菁菁亲了亲母亲的脸颊,十分高兴地说:“我很快回来。”母亲提高声音,因为她的亲吻显得十分古怪:“你去哪里?沈元杰,你快出来。”的

元杰睡眼惺忪地出了房门,菁菁已经关上了门,元杰说:“妈,没事的,她去找棕禹吧。”

夜里二点,街道上十分安静,圣诞夜的气氛还没有过去,留在街边那些彩饰,和远处霓虹字灯里。计程车不见踪影,所幸公寓并不远,菁菁一路小跑过去。她惊醒警卫,那警卫古怪地看着她。菁菁对他十分友善地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钥匙。

公寓的灯还没有熄,菁菁这时方觉得手指有一点颤抖,是天冷吧!

钥匙□去,轻轻地旋转,门轻而易举地打开,隔着一道缝隙,透出一丝柔和地光。

菁菁这时方显得忐忑,不敢进去,只是推开。仿佛还是多年以前,初入邵家时的生涩。

公寓内很安静,听到有水流落下的嘀嗒声。

菁菁缓缓走进去,是熟悉的旧物,菁菁的指尖划过沙发的背脊。窗帘半笼着,打开一半的落地玻璃窗映出——十六岁的某个夜晚,她与他相拥跌坐在宽大的沙发上。或是,他在餐桌上说:“等你到十八岁再跟我讨价还价。”

楼梯处转来响动,菁菁转头,看到棕禹自楼上下来。

他显然也呆住了,刚沐浴完的头发湿漉漉地,偶有几滴水从眼前落下来。良久,他问:“你怎么在这里?”菁菁亦反问:“那你呢,你怎么在这里?”棕禹猛然地擦了擦头发,他走近,冷静地说:“这么晚了还不睡,怎么到这里来?”菁菁亦反问他:“你怎么也没有睡。”

那柔和地灯光打在房间的四壁上,她掠过他的肩头,看到墙头挂着一幅油画,是她的《向日葵》。

仿佛许多看前,在画室,她问他——

“你知道向日葵的花语是什么吗?”

“沉默隐忍的爱。”

那灯光打在向日葵上,暗陈的橙色花瓣把所有希望孕育。

只待丰收成熟时,有情的人来采摘。

【全文终】